绿化面积和森林覆盖率是两个重要的硬指标，年初，市政府与林业局签了责任书，要求我们必须完成这两项指标。我这块是没得说，坚决按领导指示办，但就是资金到现在一分钱没到位！我是剃头的难为无发之头啊。。。。。。”
又是一片笑声，会议室里的压抑气氛大为缓和，充满了阳光。
“现在，社会上都说我们林业局是‘植树造零’，我听了很委屈，你叫我怎么办？光叫马跑，不让马吃草吗？”
沈中华问：“年初财政预算不是给你们分了三百万资金吗？没到位？”说完看着于副市长。
于副市长神情有些尴尬，迅速解释说，“今年的农业资金盘子比较大，农田水利建设投资比上年度增长了50％，加上各类突发灾情的救助，已经接近当初预算顶额，上次就此事向您汇报，您说先缓。。。。。。”
“财政局章局长呢？办公室怎么下的通知？！这个议题怎么不让财政局参加？”沈中华陡然上了怒气，都是下属为上峰背黑锅、打掩护，哪有下面让上面丢面的？这个于市长，真是不成熟！
政府办公室主任谢宇良赶紧小跑着出去，指示值班接待科的人赶紧将章局长叫回来。
章局长胖胖的身子吃力地蠕动着，坐下后不断喘着粗气，上楼时谢宇良已经简短地向他说明了情况，他稍顺了一会气，说道：“沈市长，这事是这么个来笼去脉，年初财政的确预算了三百万造林资金，由于今年刮了几场台风，雨量又很大，渔民、农民受灾都很严重，我们年初预算的农业救灾款已经用了300％！这样一来呢，就挤占了其他的农业资金，所以造林资金就暂时没下拨，不过，我们会尽快筹措资金，调整使用结构，尽量挤出来这三百万的。毕竟，植树造林，绿化荒山，建设环保模范县，是一件利民工程，非办不可。”
沈、于脸上的神色明显平缓下来。丁拉拉暗暗点头，这章局长面相肥愚，实则智慧颇丰。
当官需要天份，需要气场，丁拉拉觉得，自己就缺少这种从容和镇定。
傅副市长开口，“章局长说得很到位，现在我们的财政盘子就那么大，哪项工作都需要钱，只能是突出重点，先满足那些紧要的事项。”
分管农业的丁副市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什么。
虽然同是分管一摊的副市长，但在廉明这个工业大市，农业副市长的地位明显要矮别的副市长一头，招商、工业、城建、财税是出政绩的四大金刚，每个执掌地方的领导都护在怀里，呵护备至，而农业虽然管的地域大、人口多，但对经济的贡献率太低，产出少，而且多数“三农”工作还得财政倒贴钱，因此很不受待见。
这就像一个家庭，国家是家长，农民是长子，工人是老二，知识分子是老三，企业家、知本家等富裕人群是老幺，老大、老二们永远是粗粮养活、包干家务的几个，而老三、老幺们则都是出力最少但被夸奖最多的，因为他们有知识、有能力、有财富，几声简单的问候、几盒华而不实的营养品就能让父母欢天喜地，反倒忽视了老大、老二们常年如一日的侍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 后娘的孩子（2）
罗秃子政治上还不成熟，在乡镇干了二十多年，不知不觉就沾染了基层群众、农民的直爽与冲动，他急冲冲地说道：“林业工作就不重要吗？美化环境、净化空气，符合科学发展观，符合人民意愿，不说远的，就咱旁边那座雪皋山，一片光秃秃，搁在城里，像是美人脸上一块疥子，难看得很！很多老领导、市民都提意见，我们准备今年在上面栽上些杨树、柳树、果树，遮遮丑。这不重要吗？我看很有必要。外地人到咱这里来，一看高楼大厦、笔直的马路、宽阔的广场，很漂亮，很大气，再一看这个土包子山，一下子倒了胃口。今年的植树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果再不栽的话，再过几天栽上也成了烧火棍！我们林业局是后娘养的孩子吗？你看城建绿化，买的都名贵树种，几条街道、几个广场就用去了两千多万元，一棵树的价钱能买几百棵杨树！刚才听住建局的同志讲，还要再申请好几千万。那些名贵树种，有几个是适合咱这里土壤、气候环境的？！大家到府前广场去看看，那些香花木、黄心夜合，十棵里死了九棵，剩下的打着营养点滴，也是半死不活的。咱们的市民论坛都有人发帖说这件事了，跟帖很多！这样的绿化效果，财政都能往里投钱，我就要求百来万，买些几十元一棵的普通苗栽栽，难道也过份吗？”
丁拉拉心道：罗秃子，估计你也就在林业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休了。这样跟领导说白话、争长短，政治前程无比黯淡。
果然，傅副市长重重地将水杯往桌上一摔，“罗局长！”
沈中华哈哈一笑，“好了，我看这样办吧，年初那块造林资金嘛，财政就先留着，以防今年再来台风，好有个预备，以防到时候现抓来不及。。。。。。”
罗秃子和丁副市长都是一怔，都要开口，沈中华一摆手，“听我说，来个变通的办法，动员全市党政干部捐款，领导干部五百，普通人员二百，我估计能凑个几百万元，完全够用了。罗局长你尽快拿出个意见，以林业局的名义起草一份倡议书，让丁市长审阅后报到我这来，我抽空找市委武书记汇报一下。”
罗秃子面露喜色，丁副市长却有些忧色，“这个办法可以，可就是会不会引起大家的抵触情绪？今年的地震捐款、教育捐款、慈善一日捐、救灾捐款，已经让大家有不少意见了，这回再。。。。。。？我看光通过林业局来发动这个事，恐怕有一定难度。是不是让人大、政协出出面，通过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倡议和带头，来促动大家？”
沈中华说：“我看行。迟主任，慕主席，就劳动你们老领导了。”
慕主席刚要表态，迟主任快速地说：“这个，这个。人大的号召力不一定管用，再说人大也没有这种权力，我看还是通过别的方式吧。”
沈中华思忖了一下，“好吧，具体方式我们再议吧，我跟武书记商议一下。实在不行，用市委、市政府的文件部署要求。党政人员的工资都是市里给发的，现在要求拿出一小部分来支援发展，合情合理，没什么可顾虑的！他们也应该有这样的自觉性。另外，强调一下，罗局长刚才提到网络上有网民乱发帖的事，一定要重视起来，谢主任，你协调一下相关部门，要下大力气加强网络监管，不能任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随口乱说，败坏我市经济社会发展的大好形势，败坏党和政府的形象！对一些帖子，该删的删，要是发现党政人员乱发煽动帖子的，要严查严管，直至党纪政纪处分！维护党和政府的权威，这是起码的政治素质！”
丁拉拉心道：你们领导当然不把二百块钱当回事，工资基本不动嘛！可我们这些靠工资吃饭的普通工作人员，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要是有自觉自愿捐款的，那可真是高风亮节的劳模式人物。正想着，手机闪烁，上面出现一条短信，常科长发来的，“小女孩问妈妈：妈妈，党委是什么意思啊？妈妈说：党委就像你爸，什么也不干，整天背着个手，光知道训人骂人！小女孩又问：那政府是什么意思？妈妈说：政府就像你妈，整天傻干活，有时还要挨你爸训骂！又问：那人大呢？妈妈答：人大就像你爷爷，一天到晚提着个鸟笼子溜鸟，什么事都不管！”
常务会又议了几个事，都没有形成明确的意见。会开完后，丁拉拉和陈弈一起回自己的办公室，两人隔壁，丁拉拉打开门，“进去坐坐？”
陈弈点头，“我放下笔记本就来。”
8 三段论
陈弈端着水杯走进来，“嗬，你这桌上可够乱的。”
丁拉拉笑，“这个月又被办公室绩考办罚了三分，估计这样下去，年底考评时我得抱鸭蛋了，扣也扣光了。”
陈弈叹口气，“唉，一个秘书服务一个市长，写材料累肿了肩，搞服务跑断了腿，还要受这些要命的制度约束。你说这叫什么事？回家受老婆管，在单位受领导管，骑车路上受警察管，男人咋就这么累？”
“那是你没混到位！要是成了领导，被管被训、趾高气昂的就是你了。哎，听说又要调整一批干部？”
陈弈点点头，“我也听到风声了，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我现在是缺爹少妈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的。政府办公室这边还是借调身份，原单位统计局那边事实上已被扫地出门，两边提拔都轮不到我。”
丁拉拉同情地说：“当初你就不应该来办公室，要是一直在统计局，现在论资排辈也轮到你了。”
“谁说不是呢！可当年还是刚参加工作的小毛头，人家政府办公室领导把自己从部门里要过去，哪敢说半个不字！再说，到政府办公室也算是往高处走吧，当时心里还挺得意，谁想到咱办公室这么窝囊，连个人都调不过来！”
“其实也不怪谢主任，是市委那边的大老板卡住不松口，大概是怕一开了口子，全县办调动的得搞疯了。市直之间还没什么，那些乡镇上还不拼了命地往城里拱？”丁拉拉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像市委、市政府办公室，历来就是从部门中调选优秀人员的。现在这么一卡，一下子堵了许多人的升迁路。现在咱办公室，光借调人员就六个，还都是干活的要害科室，你，秘书二科，秘书四科、五科的小徐、小孙，信息科常科长，督查室小李，机要科小王。”
陈弈恨恨地说：“哪天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回娘家。”
丁拉拉笑起来，“那办公室还不瘫成个半身不遂，不，得高位截瘫！”
陈弈叹口气，“发发牢骚罢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再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灰溜溜回去，丢人丢大发了。”
“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从调过来的吗？当年俺也是发改局一块革命砖，干着三个科的科长，标准的业务骨干，到这边的秘书一科，又重新从办事员干起，送走了两任科长，好不容易才混上了个副科长。人家是向上的阶梯，我是逆水行舟退了好几步，可就是这样关系一直没过来。后来的调动真是戏剧化，那年开市委工作会议，市委秘书科许科长负责给武书记写讲话，我负责给市长写主持词，许科长殚精竭虑，把书记的讲话写得激情澎湃、精彩纷呈，会议很成功，武书记很高兴。后来‘两办’主任给会议筹备组开了个小型庆功宴，喝到一半的时候，武书记竟然大驾光临，从宴请省政府领导的桌上过来，看状态那边气氛很热烈，书记也喝得正处在兴奋期，竟然陪我们这些小秘书喝了一杯酒，市委办主任趁机向书记推荐许科长，说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多年了，兢兢业业，但一直是借调身份，请书记照顾云云。书记一高兴，竟然大发慈悲，同意了，这边政府办主任也趁机推荐了我，就这样，我俩终于‘转正’了。酒真是个好东西，喝好了，能把约定俗成变成灵活对待，把惯例变成特例。”丁拉拉大发感慨。
“其实，中国很多事情看似牢不可破，铁板一块，真正挖起根来就是系于某一个领导的喜怒爱好。就像上一届市委书记，任何讲话都喜欢‘三段论’，第一大块肯定成绩，认识问题，增强责任感；第二大块加大力度，强化措施，抓好工作落实；第三大块，切实加强组织领导。搞的前几年全县各级领导的讲话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参加会议的闭着眼睡大觉，回来都能将会议精神传达的头头是道。那时写讲话，秘书们不敢越雷池一步，久而久之，以为讲话就得这么写。可等现在的武书记来了，说话干脆，办事利落，不喜欢长篇大论，讲话再写成‘三段论’，就只有挨批评的份了。这时，人们才发现，其实讲话本来就是自由式文体，没那么多规矩套套的。” 。。
9 组织就像送奶工
丁拉拉连连点头，“说的对，中国人有根深蒂锢的奴性，或者说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对领导、对上级总是不自觉地仰视和尊崇，极少平视。像罗局长这样敢当面与领导顶着干的干部，现在绝对是珍稀动物了。我看他这次得罪了傅副市长，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了。”
陈弈神秘一笑，“那可不一定。”
丁拉拉不解，“怎么？”
“你知道罗局长是哪部分的？”
“哪部分的？”丁拉拉迷惑了，与许多地方一样，廉明的官场也是分派系的，有土产系、师范系、省委党校系、武系等等，土产系就是本地干部群，师范系就是廉明师范学校毕业的干部群，省委党校系就是东海省委党校进修干部群，相对松散，而武系就是市委书记武书记在任几年培养的嫡系干部群，罗局长是哪个部分的？丁拉拉仔细搜索着记忆，“他。。。。。。是不是炮兵系？”
炮兵系是由二炮96201部队在山海省的转业干部组成，人数很少，但非常团结，网络广，系中人皆带头部队习气，为人豪爽、干练，个个火爆脾气。
“对！就是炮兵系！”
“那又如何？炮兵系虽然团结，但毕竟只是廉明干部格局中的一股小力量，而傅副市长则是武系干部，罗局长能抗得过他？”丁拉拉不屑地说。
陈弈嘿嘿一乐，“不知道了吧？你知道从临省调来的新任省委组织部薛林部长是哪个系的？”
丁拉拉疑惑地问：“不会是炮兵系的吧？”
“就是，他一来，现在已经是炮兵系的新一届系主任了。近期，武书记不就要届满退休了吗？坊间风传，新任书记很可能就是炮兵系的承远县县长来廉明任书记。”
“承远？我老家的罗维刚县长？”
丁拉拉老家是临市承远的，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免一份隐隐的期待。
“对，就是他。罗维刚，也姓罗噢！”
丁拉拉沉思了一会，说道：“嗨，管他什么系、什么刚的，与我们又没什么直接关系。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对了，听没听说这次办公室能提拔几个？”
“嗯，好像是三个吧。新增加的几个机构，有三个空缺位置。”
丁拉拉说：“唉，政府办这边也就靠自上而下地增加机构才能调动几个干部。这几年，我们这边的干部一提拔，全留在本单位内部消化，没走出去几个。看人家市委办、组织部、纪委，一提拔干部，基本是出去当‘鸡头’，干部流动快。咱这边全留下当了‘凤尾’，乌压压全挤在屁股上，后面年轻的想上来，难！”
“政府、政府办就是总被人家党委压一头，你看人家市委办，一个书记，一个副书记，办公室领导、人员与这边差不多，经费和咱一样！政府办多少领导？一个市长，四个副市长，三个政府顾问，四个市长助理，五个政府党组成员，一看光车辆养护费就得好几百万，最后分到咱办公室的办公经费少得可怜，买点打印纸得申请好几次。对了，这几天我得先用你的打印机，硒鼓坏了，申请下来估计得一周以后了。我觉得，咱现在就是后期的荣国府、宁国府，看着家大业大，其实里面早已经空了。唉，早知道绝不来这政府办！”陈弈牢骚满腹。
门忽然被推开，无线委的齐主任探头一看，“嗬，两大科长怎么有空在一块聊天？”
两人精神一凛，赶紧收回话头和牢骚神情，政府办公室人不多，可水却很深，话不能乱说，人不能深交，头天晚上的话，第二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