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活儿就给他推了,说干不了就得了。”
“啊?推了?”赵红旗再次惊道,“哥,晓菲姐跟人家谈的时候我也在,他们那个副厂长一个劲儿地说……钱不是问题……”
“那也不能用命去冒险。”张逸夫厉声道,“我不在,天明不在,他们的人又不顶用,你们万一干砸了,万一出个事故,别说公司名誉扫地,你们老乡葬身火场都是有可能的!”
“……也对……也对。”
“红旗,我跟晓菲喜欢你,一方面是因为你踏实,另一方面是你有志气,看得比他们远。”张逸夫话锋转柔,就此开始收拢人心,“这次你来,身份也变了,衣服也是晓菲给你挑的,现在你就是项目经理,说话做事不再只代表你自己,代表的是公司。说得直白些,你赚的钱也是跟着公司发展走的,公司好,你就好,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赵红旗傻笑道,“晓菲姐已经把我的工资涨到150了,快赶上城市人的标准了!想当年,我跟她倒腾货,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张逸夫始终认为,赵红旗的这种朴实,有一部分必定是装出来的。如果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许是真的,但他毕竟是有过经历的人,赚过钱,出去做过买卖,吃过亏,被骗过,流落过街头。
这种失败过的人,往往才会懂得什么叫卧薪尝胆运筹帷幄。把人想得坏一些,那么多工人,偏偏就是他脱颖而出了,与向晓菲的关系自然在前,可与他自己的低姿态和谦卑也是密不可分的。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身为项目经理,本就不该那么单纯。(未完待续……)
238 对付张逸夫的伎俩
“嗯,继续努力,你属于跌过跟头的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张逸夫说着,把准备好的一沓达标文件“呼哧”一下砸在桌上,“拿着这些回招待所吧,在我走之前,你得全背下来,我随便问哪一条都得立刻答上来。”
本来话题一直是很愉快的,此言一出,对于赵红旗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哥,你打我一顿成不?”
“……你跟晓菲,总得有一个人懂吧?死记硬背又不费脑子。”
“不是哥……我连这上面的字都认不齐呢……”
“找文天明,他懂。”
赵红旗看着厚厚的材料,唯有悲愤一叹。
他也知道,将来就指着自己带着老乡们干活儿了,没了张逸夫,没了文天明,自己万不能再一窍不通,想干出点名堂,想赢得老板的信任,老乡的敬重,人总是要努力做些突破自己的事情。
失败过的人,才知道眼前是多么不易。
“那我拼了……”赵红旗这才起身悻悻抱起材料,“哥你啥时候走?”
“后天。”
赵红旗整个人都不好了。
送走红旗,张逸夫刚要小憩片刻,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一开门,宋小妮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位岁数较大的男人,看着面熟。
“晓菲不在啊?”宋小妮倒是不见外,探头探脑地说道。
“出差了。这位是?”张逸夫刚一问,自己便反应过来。一拍脑袋,“二修厂的老白!”
老同志尴尬一笑,此时表情已经平缓了好多:“又见面了,张科长。”
“别什么科长不科长的,里面请。”张逸夫赶紧开门引二人进来。
宋小妮进了屋便往沙发上一坐,嘴上感叹道:“好久没来你家玩了!”
“有正经的没有。”张逸夫呵呵一笑,拿起暖壶开始泡茶。
这边,白青山也放下了两袋子礼品,在张逸夫的招呼下坐到宋小妮身旁:“想不到啊,张科长和向总竟然是一家子。这样就说得通了。”
“呵呵。”张逸夫端上茶杯跟着笑道。“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一家子,朋友,朋友。”
“朋友?”白青山一愣。接着说道。“我们本来是找向总的。张科长却住在这里,难道不是夫妻么?”
“想啥呢老白?”宋小妮捂着嘴大笑道,“他俩是……”
“朋友。”张逸夫赶紧喝止了宋小妮。自己说道,“前段时间她借宿在我家而已,我听说二修厂的事情,刚好介绍她过去看看,没想到还真能成了。”
宋小妮闻言满脸忸怩,老白也是反应了好一阵。
“说得通,说得通。”待白青山回过味来,才颇为感激地说道,“这件事,还就亏了张科长你多了个心,不然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
“哪里哪里,我就是牵了个线。”
“对张科长来说就是一句话,对于我们全厂下岗的同志来说,却是雪中送炭啊!”白青山说着又望向了宋小妮,“小宋我跟你讲,联欢会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张科长,就知道他是个做事的人,就觉得闹了两年的事情有解决的希望了,没想到,还真成了!”
话罢,他又感激地望向张逸夫:“张科长,我代表所有下岗的职工,真诚地感谢你!不少同志听说能回厂上班,还能补发部分工资,当时就喜极而泣了!”
“哪有那么夸张。”张逸夫倒有些不敢接受这个褒扬。
“您这是不了解我们的情况。”白青山继而叹道,“现在工资本来就低,物价还在涨,靠三五十的下岗补助根本就不够活的,尤其厂子里有几对双职工,双双下岗,若不是咱们这些老同事帮衬,怕是根本就撑不下去了。现在同志们听说可以返岗,生的病也好了,不敢处对象的也去处了,不务正业的小伙子也信心满满了。”
听到这里,张逸夫也算是明白了。
这老白表面上是捧自己,实则是在挖坑。
他拎着礼品来感谢,实际上是在说,咱们全厂的人都指着你俩呢,如果掉链子,让大家的希望变成绝望,化感激为悲愤,你可得掂量掂量。
“看来大家都热情高涨啊。”张逸夫随即笑道,“具体的开工时间,承包时间,还是得问向总,我介绍过去后,就没过问过。”
“是了,是了。”老白连忙说道,“饮水不忘挖井人,感谢张科长也是一定的了。”
“总之,返岗来之不易,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张逸夫觉得,也不能让这帮人那么安逸,得有点压力,便用稍重的语气说道,“向总那边,确实有些资金,但底子也没那么雄厚。承包二修厂,个人也冒了很大的风险,现在一口气雇了这么多人,肯定是没有扩展人力的空间了。你们干的好,厂子就好,干不好,厂子就倒。一年半载下来,出不了产品,怕是向总也兜不住了。机会来之不易,厂子若是再垮一次,别说局里了,就算是再有承包商,也不敢对二修厂多想了。”
老白听过之后咽了口吐沫,从这话锋来看,将来再开工的话,怕是轻省不了了。
“张科长说的是,我肯定把这个精神传达回去,机会难得,大家都得拼一把,共渡难关。”
“嗯,具体的事宜,还是等向总回来,你们跟她谈吧。”张逸夫也不愿多留老白,就此起身握手道,“我的工作,就到这里了。剩下就看向总能不能管理好厂子,看老白你能不能做好同志们的思想工作了,共勉吧。”
“共勉,共勉。”老白也起身同张逸夫握手,他自然看得出事,就此准备告辞,“那我这边,回去跟同事们好好聊一聊,等着消息了。”
“好。”张逸夫顺便指了指地上的礼品,“这个要不先拿走,等向总在的时候再送吧。”
“无碍,无碍,张科长转手给向总就好了。”老白一笑,就此望向宋小妮。
“你走吧,我好久没来了,多玩儿会儿。”宋小妮根本就无视了二人的谈话,权当在参观博物馆。
老白只好就这样走了,张逸夫关上门后,看着无忧无虑的宋小妮,也是无奈一叹。
“小妮啊,不是说过了,不要吐露我跟向晓菲的关系?”
“这个……瞒也瞒不住吧?”宋小妮赶紧止住了手上的玩闹,张逸夫对于她来说还是颇具威严的。在这熟悉的环境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儿时,站在原地一副认错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委屈地说道,“都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我不说,也有人说。”
张逸夫看着宋小妮的样子,本能地进入了训人的状态:“那就让他们说,我和晓菲本身在血缘上的关系就不大,而且过一段她总要搬走的。这事传的太开,我和晓菲将来的工作都不好开展。”
他自己说完后,都觉得这话好笑,自己竟然能把歪理搞得如此义正词严。事实上,无非就是怕有一层亲缘关系,将来在招标采购的时候被人诟病罢了,硬能说成“工作不好开展”,人一当了领导,果然都会变得无耻起来。
宋小妮自然没体会到这一重无耻,只用出了儿时的惯用伎俩,站在原地低着头,耷拉着眼睛,佯装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不训了……”张逸夫对她真的没了脾气,自己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旁边,“坐吧,正好聊后面的事情。”
“嘿嘿……这才是逸夫哥哥么……”宋小妮也立刻转阴为晴,乐呵呵地蹦跶到他身旁坐下。(未完待续……)
239 了却旧事
看着宋小妮无忧无虑的样子,张逸夫不禁问道:“我记得节前你还挺忧心忡忡的,现在怎么没事了?”
“晓菲姐都出手了,我还着什么急啊?”宋小妮无邪笑道。
“她?倒腾个皮货可以,做这行可还差得远。”张逸夫必然是不能肯定这种忘忧主义的,宋小妮也许正是一个缩影,映射出了现在厂里职工的思想现状。可遗憾的是张逸夫很不方便亲自上马抽鞭子。在冀北他可以穷尽一切方式鞭策他人,但在二修厂必定是不行的。
“倒腾皮货也是本事吧?那会儿她一个月来的钱,可比咱们爸妈加起来还多!”宋小妮窃笑道,“你说她坏话,不怕我告状啊?”
“多大了,还老这套。”张逸夫摇了摇头,正色道,“现在聊的是认真的事情,真的不是松懈的时候,尤其是你,跟晓菲关系比较近,私下是私下,当众是当众,当着其他职工的面儿,更不能这么嘻嘻哈哈,她还怎么管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小妮吐了吐舌头道,“今后注意。”
张逸夫依然很无奈,蜜罐子里长大的丫头,依然是一个孩子。二修厂没有业绩也没有压力,在宋远山的庇护下,厂里必然也像公主一样供着她,这让她有限的工作生涯几乎没有任何收获,甚至没有意识到,将来向晓菲入主二修厂后,大家的关系不可能再那么单纯。
当然,单纯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是单方面的单纯,明明有利益关系,却故作单纯,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将来的事情,向晓菲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搭上赵红旗都不够,厂子里有才能的人必须脱颖而出担当重任,张逸夫很希望宋小妮是其中一个,这才想深谈一下,却不料她完全没想这回事儿。只当是玩伴唠嗑。
强扭的瓜不甜。张逸夫便也没了这重意思,踏踏实实唠嗑。
三天后,张逸夫与文天明折返冀北,走之前不忘检验了一下赵红旗的背诵成果。结果自然不那么完美。让一个小学文化的人把专业性那么强的鬼东西都背下来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不过让张逸夫稍显心安的是。赵红旗这次也算拼命了,虽然没尽善尽美,却几乎都能说上一两句。这也便达到了让他背诵的目的。
最后,张逸夫不忘吩咐赵红旗继续死记硬背,下次见面再检查。
赵红旗也终于完全理解了张逸夫的苦心,作为一名项目经理,把这些都背熟了,将来走遍天下,至少有了吹牛的资本。
这几天,一向比较白净的文天明已经生出了不少胡须,可见他最近几天也同样没有闲暇,张逸夫将那些本该自己完成的文案工作通通交予了他。对于自己来说,很多东西有个半天一日便可完成,但对文天明而言却要冥思苦想良久,然而人也就是在这个冥思苦想过程中锻炼出来的,肯让你干活,肯给你挑错,肯指正你,正是领导对你最高级别的重视与栽培。
更何况通过现在的成果来看,张逸夫绝非那种过河拆桥的领导。
谈到了过河拆桥,张逸夫又不由得想到了李伟峰。
李伟峰对他来说始终是一块心病。
想象当年那结伴四人,自己即将高升自不必说,牛小壮也混了个劳模,就连文天明这种毫无背景的都得意地跟着自己去局里混了,唯有李伟峰,还在那里苦苦挣扎。
凡事皆有因果,张逸夫也一直在想,是不是当时自己脾气太大了,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处理更合适。
怀着这些个疑问与一种自我救赎的心情,回到冀北的第一天下午,张逸夫便将李伟峰召来了办公室。
这种当口儿,李伟峰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进了门便点头哈腰道:“张科长,您叫我?”
在这情境下,张逸夫也不得不摆了摆手:“坐吧。”
这就像是家长打孩子,出于爱护的立场,本来只是纠正错误外加立威,但却不小心用力过猛,直接把孩子打傻了,打怂了。
“之前计算机培训的事情,科里同事都反应你做得不错,工作态度很端正。”张逸夫不怎么想拐弯,直接快刀斩乱麻,“我看这样,你自己打一个报告,申请调到技术科,发挥计算机专长,让邱凌签个字,我也签个字,然后提上去,开会一走流程,我找厂长说句话就成了。”
李伟峰闻言瞳色一闪,没想到张逸夫真么快就兑现了承诺。
“那这……这太谢谢你了,张科长,我这……”李伟峰有些手足无措,“你看我这两手空空的,等明天的,我拿点东西送过来。”
“不用不用,咱们不用来那一套。”张逸夫再次摆了摆手,沉了口气,“伟峰,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咱们都有不对的地方。我后来也想了,不能因为工作的事情影响咱们个人的感情。”
他说着,强行露出一丝笑容:“周末找一天,你我小壮天明,咱们凑一起,再好好喝一顿。”
“成,成!”李伟峰激动地说道,“得好好喝,好好喝。”
张逸夫随后看了一眼表笑道:“也快下班了,好久没活动了,师父今天再教我几招?”
“呵呵,乒乓球,我也好久没打了……”李伟峰挠着头尴尬道,“不过切你,问题还是不大的。”
“有你的,晚上见!”张逸夫大笑道。
“成,下班了拿好拍子!”
“拿好拍子!”
待李伟峰走了,张逸夫这才缅怀地叹了一声。
境况变了,虽然他永远变不回那个李伟峰,自己也变不回那个张逸夫,但这样解开心结也便够了。张逸夫本意还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李伟峰一同带走,但想到之前的芥蒂,还有李伟峰不稳定的工作态度,最终还是作罢。不能有拖油瓶在身边,更不能有定时炸弹,大不了将来厂里有提拔的事情,李伟峰如果找上门来,自己帮忙递一句话就是了,算是还了很久以前在资料室,他力挺自己的恩情。
刚送走李伟峰,张逸夫开始翻找乒乓球拍准备血战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工作的事情都是一早安排好的,这种夕阳西下的时候来敲门,八成是私事。
门一开,张逸夫算是傻了。
王小花身着便装,散着头发,不好意思地扭捏进屋。
好么,知道自己就要走了,新仇旧怨一起来。
也罢,走也要走个干净。(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