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小算盘,怎能瞒过老道这万年老怪?这老道却只做不知,讲解的时候也不刻意回避,如此半月后,许听潮才勉强将这篇短短的文字领悟了两三成。即便如此,也让老道赞不绝口!试看敖珊,虽说将老道的话一字不落尽数记下,却依旧云里雾里,半点也不曾听懂!
许听潮闭目静静参悟,老道也不打扰催促,只在殿中碑前盘膝而坐,取出那莲池,喷出五色灵珠祭炼起来。敖珊左右无事,最后也只得默默运起老道传下的法门,缓缓炼化体内冰凤血脉。
足足数月之后,许听潮才睁开双眼,见两人的情形,也没有出声打扰,只走到镇府灵碑前盘膝坐下,两手艰难地结印,打出第一道法诀!
许听潮只觉手上印诀好似无底黑洞,瞬间就将浑身真气吞噬大半!待得法诀离手,一阵虚弱从心底升起!这法诀消耗的不仅仅是真气,还有心神元气!
仙家之物,岂是许听潮这等修为可以驾御?
一诀打出,镇府灵碑固然五色灵光闪烁,许听潮却不得不停下,静心凝神,回复真气!好在这殿中灵气无比玄妙,仅仅一刻,许听潮一身浑厚真气就重新满盈,就是心神还有些虚弱。
镇府灵碑的异动,早将敖珊惊醒!这龙族公主一睁眼,就看到许听潮面色苍白,正炼气回复,老道却停了祭炼莲池的举动,双目紧紧盯着玉碑,脸上神情,似是赞叹,又像缅怀,更多的却是激跃与希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许听潮才重新睁眼,感受到与这仙府若有若无的联系,不禁精神大振!向面露关切的敖珊和老道点点头,才神色凝重地打出第二道法诀!
镇府灵碑周围的五彩,顿时闪烁得更加剧烈!
又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虚弱感袭来,许听潮却心下一凛!这道法诀消耗的真气心神,赫然要多出一丝!将此事告诉老道和敖珊,许听潮才重又闭目炼气。
“这法门当真为难,不知许大哥能打出几道法诀?”
敖珊面露忧色,老道却微微一笑:“傻丫头,不觉得你许大哥的修为增进不少么?”
“呀!”敖珊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这样,不禁大喜过望,“果然浑厚了不少!”
……
忽忽十余年已过,这一日,许听潮正在镇府灵碑前运炼真气,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
“混元大罗两相争,九天仙府落凡尘!血妖,七十余万年不见,你却是愈发落魄了…”
许听潮蓦然睁眼,这便宜师傅,原来竟是大罗金仙!
他心神剧震,一时间竟不曾发现,老道面色铁青,眼中隐隐露出几许绝望,继而转为坚定决绝!
第二一九章 九幽血海藏无地,老妖原来是大罗(十六)
“徒儿,为师去也!记得封闭仙府,若无号令,万万不可出手!”
老道抛下一枚五色霞光缭绕的血红珠子,身化血雾,顷刻遁入虚空!
许听潮将血珠握在手心,敖珊走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方才老道的神情变化,这龙族公主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没来由,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许听潮只当大战在即,敖珊有些害怕,便低头对她轻松一笑。
“闭府!”
血珠中传来老道低沉的声音,许听潮心中一凛,将血珠交给敖珊,两手飞快结印,一道法诀打在镇府灵碑上!只听一声若有若无地嗡鸣,玉碑正面四个大字隐去,现出四幅清晰的图像来:仙府东南西北四道大门,已然缓缓闭合!
只这一道法诀,许听潮浑身真气就十去其一!十余年不间断地修行祭炼,他的修为浑厚了十倍不止,即便如此,耗尽全部真气,也只能控制仙府大门开合五次!
如此紧要关头,许听潮哪敢怠慢?确定仙府已被封闭,才又耗费半成真气打出一道法诀。镇府灵碑上的画面破碎变幻,再次清晰时,正好可见血海老妖和老道与一脚踏青鸾的银青衣者对峙!许听潮一面吸纳灵气炼化,一面与敖珊一起,静静观看。
血海之上,逆行血河之旁,青衣老者卓然而立,看来好似人间博学鸿儒、山林隐逸,飘然出尘,自有一番气质,但与其脚下凤形青翎、顾盼自雄的鸾鸟相比,却好似小村暮色一灯如豆之于八月中秋皎皎明月!偏偏这如豆灯火能够凌驾皎月之上,让人不觉半分别扭,仿佛本来就应当如此一般!再看那青鸾,赫然也有虚境修为!
冲天血河咆哮的波涛中,蓦然腾起殷红、五彩两团血雾,血海老妖和老道踏步而出,立于血雾之上,目光与那青衣老者陡然相撞!
“何归处,你倒是看得起老妖,竟然舍得遣来一缕分神!莫非你以为如此这般,就能让老妖束手就擒不成?”
青衣老者淡然一笑:“若是旁人,何某自然懒得搭理,径直出手拿下,但于血妖你,何某却不得不另眼相看!”
“哼!”
“这数百年,何某游遍此界幽冥,却始终不曾发现你的踪迹,不想地表之上,竟还有这般奇妙的所在!此行虽说多费周折,却也并非毫无所获,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青衣老者抬起右手,掌中一团龙眼大的漆黑物事滴溜溜旋转,不断咝咝喷出阴寒的雾气!即便只是在镇府灵碑上见到这东西的影像,许听潮和敖珊也觉得浑身寒意彻骨,仿佛陡然坠入九地之下的幽冥!
“黄泉寒丹!”
血海老妖和老道齐齐失声!两双眼睛直直盯住那黑色气团,面上阴晴不定!
“正是此物。”青衣老者脸上笑容更盛,掌中忽然又多出一枚白光蒙蒙的丹丸,“若再有这‘广寒仙丹’相助,你一身伤势,何愁不能复原?到时何某再助你抽取化身此界那混沌凤凰的本命精血,重新修回大罗金仙,也不过转眼之间!”
血海老妖和老道面色变幻一阵,才重新定下心神,一个冷笑连连,一个古井不波。
“你这老儿何时开起了善堂?”
“此物自然不能这般轻易与你,只须你答应为何某驱策……”
“哼,是不是还要老妖奉上仙府?”不等青衣老者说完,血海老妖就不客气地打断,“老妖逍遥惯了,不耐烦做旁人走狗!”
“此言差矣,你入得何某麾下,除却定时承担一些事务,如何行事,绝不会有旁人过问。”青衣老者被连连抢白,倒也不生气,脸上笑容依旧,“那钧天仙府,本为何某花费大力气寻到,却被你夺了来,如今交还,也是情理之中。”
血海老妖冷笑不止,等青衣老者说完,才忽然问道:“若将来有一日,老妖有此机缘证道混元,你会出手阻拦否?”
青衣老者默然不语。
老道长叹一声:“不入混元,终究逃不过那天地劫数,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抔?我与老妖宁愿恣意纵横死,也不会托庇仇人苟延残喘!”
青衣老者面上笑容不再,抖手将一黑一白两粒丹丸收起,怅然道:“既如此,你出手吧!”
话音未落,老者连同脚下青鸾忽然变得飘渺虚幻,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在天边!方圆七千里的虚空,也已被尽数封禁!
“玄镜照影,寄托虚空!”血海老妖猛然变色,“你竟然还能施展如此神通!”
“术法再好,这方天地也不见得多稳固,可承受得住老夫妙法?”老道口中说话,动作却半点不慢,大袖一挥,五色祥光环绕的莲池破空而出!五色神光道道垂落,往青衣老者的影像刷去!
“竟是五行莲!”青衣老者面色微微一沉,伸手一抹,动荡的虚空顿时宁定,“你竟将那仙府祭炼过了么?”
“想知道?”血海老妖哈哈大笑,“如你所愿!”
这老妖接住老道抛来的五色血幡,轻轻一挥,身后血河中顿时有无数凶戾的妖兽妖禽窜出,悍不畏死地往青衣老者扑去!
但听轰隆隆连响,却是这些血海生灵扑到近前,纷纷自爆开来,将青衣老者的影像炸得一阵阵晃动!
正如老道所说,此界天地不够稳固,纵然青衣老者神通玄妙,周围虚空却是承受不住这般惨烈的攻势!
青衣老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见他两手一上一下置于胸前,呈上下环抱之势,缓缓往前推动,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脱手飞出,瞬间就变作数十丈之巨,挡在源源不绝涌来的妖兽之前!
最前方的妖兽猝不及防,一头扎进镜中不见了踪影!镜面斜转,消失的妖兽忽然在半空现了身形,直往血海老妖和老道撞去,还在半途就接连爆裂,声势骇人!
老妖和老道面色微变,架起遁光分头遁走,顷刻来到青衣老者身后!
那镜面再转,对准半空不住播散五色神光的莲池!
老道挥手将莲池收回,血海老妖却冷哼一声,身旁一枚三寸长的血色尖刺凝成,往青衣老者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那数十丈大的晶莹镜面前方,蓦然爆出一声闷雷般地巨响,却是一头元神修为的大鱼混杂在众多妖兽中,靠近镜面时忽然爆开!
如此威能,不下当初在镇魔碑中,许听潮让血煞妖自爆伤敌!那晶莹镜面,顷刻就碎裂成数百上千块!后继妖兽继续涌来,连绵不绝地爆裂,残缺的尸身四处飞溅,有那落入碎裂镜面的,但凡撞上一块,与镜面接触部分就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而后出现在周围虚空某处,杂乱无章地四下跌落,看来让人不寒而栗!
血海老妖射出的血煞诛魂刺,也好似入了水的箭矢,越是接近青衣老者,速度越是缓慢,最后竟被青衣老者伸指一拨,往远处斜刺里射去!
数万年培炼的杀手锏如此轻易就被破去,血海老妖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煞白一片!这老妖咬牙切齿地瞪着青衣老者,取出一粒青蒙蒙的丹丸服下,脸上瞬间回复了血色!
青衣老者见此,不禁眉头一皱,伸出手来,掌心向上,好似托着万斤巨(蟹)物,待得与胸平齐,才蓦然翻掌向下!
数万丈高大的巍巍青山在血海老妖和老道头顶凝成,轰隆隆碾压而下!
早在青衣老者伸掌的时候,血海老妖和老道就觉出不对,奈何浑身均被无匹巨力锁住,根本动弹不得!眼见就要遭那泰山压顶之厄,血海老妖仰天咆哮,周身血雾尽数化作血色火焰,数百丈高的火苗呼啸舔舐,好似要将头顶巨峰烧成灰烬!老道也是手捧莲池,一道刺目的五色神光倒卷而上,呈上大下小的喇叭状,硬生生将巨峰坠落之势阻住!二人身下数万丈内的海面,却陡然下沉千余丈!就连一旁的冲天血河,都向内凹陷了数千丈之远!
青衣老者淡淡一笑,屈指朝两人各自弹了一弹!
两道不起眼的青色箭矢破空而至,瞬息就到了面前!
血海老妖和老道神色大变,一人射出血煞诛魂刺,一人将莲池挡在身前!只听嘭嘭接连两声闷响,血海老妖爆散成翻涌的血雾,老道双手捧住莲池,止不住地向后疾退,瞬间脱离巨峰笼罩范围!
五色神光溃散,巨峰下落之势再不可挡,轰隆隆巨响声中,血色火焰和血色雾气尽数被压在峰底,直直撞入血海之中!数万丈的血浪汹涌而起,卷走悍不畏死的妖禽妖兽,再截断那奔腾血河,往四方澎湃而去,到得七千里处,却被无形屏障阻拦,轰然倒撞而回!
这般毁天灭地般的巨浪,却不曾让青衣老者留意半眼,这老儿的心神,尽数集中在断流血河中那不起眼的百丈血茧上!片刻后,血河之水再次喷涌,左右摇曳而上,将血茧淹没。
青衣老者伸脚一踩,青鸾鸣叫一声,折身往那血茧隐没之处飞去!
数千里外,老道终于站稳身形,见得青衣老者的举动,赶紧身化五彩血芒,往血河飞遁而来!
第二二零章 九幽血海藏无地,老妖原来是大罗(十七)
血海老妖化光遁来,未免稍嫌缓慢,但此举也属无奈,方圆七千里的虚空,早被青衣老者施展神通封禁,老道修为又比不得这青衣老者,挪移虚空已是不能!
青衣老者乘青鸾,破血河,几乎是瞬间,就站在血茧之前!一人一禽身旁数十丈,不见半滴血水!
静静观看一阵,这老儿忽然伸指虚点,一柄灰蒙蒙的小刀从指尖射出。
此刀遁入阵中,游鱼般地四处窜动,只顷刻就将偌大的阵法分解溃散!其行迹自然而然,好似庖丁解牛,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如此玄妙莫测,已然近乎道!只是一番折腾后,此刀刀身上的灰色褪尽,成了晶莹坚冰铸就一般。
老道本已遁至近前,见得这般情形,却面露惊惧,停在数十里之外!
此乃混元法术,天意如刀!
青衣老者挥手召回小刀,也不去管踟蹰不前的老道,两眼直视前方,神色平静无波。
大阵一层层崩解,被困在阵中的血海生灵四散涌出。这些生灵受了大阵祭炼,早已将性子中的凶性激发到极致,一得自由,也不顾周围环境,就地互相厮杀起来,更有那不长眼的,嘶吼咆哮,向青衣老者扑来!
青衣老者早被群兽身影中那若隐若现的五色祥光吸引了注意力,其座下青鸾却翅膀一挥,凝出无数尺许大的青色羽刃激射而出,将这些个妖兽妖禽刺得千疮百孔!殷红的血液流入血色河水,半点踪影也无。
正待有所动作,青衣老者却面色陡然一变,身旁虚空急剧颤抖!
只听轰隆隆连响,周围血河水被撕得粉碎,狂乱的沛然巨力涌来,其周身虚空分崩离析,无数铜钱大小的诡异血色符文蜂拥而至,印入他的身躯!他脚下那青鸾,自然不曾幸免!
“血妖,你竟然没死!”
青衣老者面色阴沉!
“哈哈哈……”狂笑声四面传来,“你当老妖什么人,区区屠灵指、掷山岳就想要了某家性命?”
“何老儿,也尝尝老妖这逆血咒的滋味!”
喝声中,血色符文齐齐光芒大放,望之令人心绪沸腾,不能自已!青衣老者无甚反应,那青鸾漆黑的双眼却陡然变作血红,仰天厉鸣一声,将青衣老者掀翻,振翅往高处窜去!才飞了数十丈,就忽然全身颤抖,折身往青衣老者扑来!
青衣老者面色大变,想也不想一挥手,青鸾被突然出现的虚空裂缝吞没,到了七千里之外,撞在虚空壁障上,软绵绵地跌入血海中!
“你竟然不受咒法!”
看似大占上风,血海老妖却惊怒交集地大吼一声!
青衣老者戏谑一笑:“当年就在你手中吃过大亏,何某怎敢凝聚血肉之躯来寻你?”
这老儿不是血肉之躯,身上自然不存在精血,如此一来,就等于将血海老妖和老道的法术手段废了大半!
“好好好!”血海老妖怒极而笑,“你这一身木灵气如此精粹,想来定然也在五行之属!且看这是何物!”
一声嗡鸣传来,涛涛血河中,忽然飞来一头似蜂非蜂,似鸟非鸟的血焰怪兽!
“钦原!”
青衣老者眼中首次露出惧色,抬手想要使出什么法术,体内忽然涌起一阵眩晕!
“死来!”
血河中猛地燃起熊熊血焰,将青衣老者包裹!
一方莲池破空而至,托住老者摇摇欲坠的身躯,池上五色褪尽,血焰赤火滚滚而上,瞬间将其吞没!
“这不是五行莲!”
接连遭受暗算,青衣老者心生恼怒,不禁叱喝出声!
“自然不是!”老道踏水而来,手中法诀变幻,一道道五彩血色符咒飞出,连绵不绝地印入青衣老者体内,“老夫这隐匿手段如何?”
“好得很!竟能将业火红莲伪装得如此完美!”青衣老者身上气势一分分衰弱,声音低沉,“你二人都不曾修得道门玄功,有何帮手,都唤出来吧!”
“乖徒儿,可曾听见这老儿聒噪?”血海老妖扭头向仙府高声大喊,“还不快快将你那法术使出,与这混元高人品鉴品鉴?”
一道灰蒙蒙的光芒从仙府之中腾起,轻易穿破禁制,往青衣老者摄来!
青衣老者瞳孔一缩,强提真气,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