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下方山腰破庙前,一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年正襟端坐青石桌前,桌上放置一具焦尾枯琴,古琴之前,还有一头青色毛皮的狐狸蜷曲酣睡。
少年双手抚琴,悠然而歌。
左右两侧,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慵懒斜坐。长者水蓝衣衫,满面情意款款,小的一身泼墨山水般的一群,娇俏可爱,不正是瑶琴和许沂?
许听潮运起灵目神通看来,顿时将三人惊动。
那少年抬头笑道:“许师兄,怎的有闲暇出来偷瞧小弟抚琴?”不用说,这少年正是那长大的孟言!
“哥哥,快些下来!”
许沂也是惊喜莫名。
“许师兄!”
瑶琴含笑,裣衽一礼。
许听潮降下云头,古怪地看了二女一眼,才对孟言道:“为兄又度化了一道元神,正要送其前去投生,孟师弟,瑶琴师妹,沂儿,何不一起?”
三零一 逝水流年恍如梦,少陵门下走马牛
“自然是要去的!”许沂欢欣雀跃,“这般好玩的事情,之前也不叫上你妹妹!”
许听潮伸手揉了揉许沂的脑袋:“你家哥哥被陶师伯责罚,总共自由的时辰就那些,怎还会有空去打扰你们?”
许沂顿时面色一红,愤愤拍开许听潮的手掌。
孟言尴尬笑道:“小弟忝为妙真观观主,平日里也甚是繁忙。好不容易偷得一刻清闲,却被你搅扰了。元神投生一事当真奇妙得紧,小弟却是要跟去一睹究竟,指不定能悟出些东西来!”
再看瑶琴,也是一副心动的样子。
许听潮脚下云头一起,顿时浮上半空:“上来吧!”
瑶琴收了古琴,许沂把那青狐抱起,才一左一右随着孟言遁上清云站定。许听潮见状,真气涌出,云头便风驰电掣地往南方深山而去。
“许师兄,你不会不知南方多山,人烟绝迹吧?”
孟言面露诧异,许听潮却笑道:“东西北三方,为兄都去过数次,唯独这南方尚未踏足,说不得会遇上江湖侠隐一流。”
“就好似师尊一般?”
瑶琴展演一笑,直如春花正烂漫。
许听潮一怔,点了点头,就将目光落在许沂身上。这小狐狸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空出一只手来,往纤腰上一叉:“瑶琴姐姐送了言弟一面素白团扇!”
“……”
许听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何瑶琴羞涩甜蜜,孟言顾左右而言他,只好闷闷作罢。两个大小美人顿时笑作一团!许听潮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找自家珊妹问上一问!同为女子,珊妹又不曾闭关苦修,总该知晓些缘由吧?
二女欢笑,孟言却甚是讪讪,赶紧与许听潮说起这些年来妙真观经历的大小事情。原来自从十多年前天地异变,似这等新崛起的仙道门派好似雨后春笋,因此妙真观横空出世,除了在南国引得轰动,也不怎的显眼。
之前来挑衅的,只是临近几个小国的门派,或者干脆就是散修,统统都被郭雄狮和铁黑虎这对师兄弟一顿好揍。因为元神境的长辈尚未出手,倒是不曾引得太玄殿、昭华宫、木仙庵、净火宗、拜月神教和阴魔宗这等顶儿尖的门派关注,正好闷头发展,徐图大计。
且十几年前,许听潮和血妖闭关后,陶万淳就耗费数十年修为,动用那虚空投影的法器,与太清门联系了一次,陈述诸般事情。知晓此界异变,太清门也极为重视,决定等诸位虚境从天罡地煞封魔大阵中出来,就报与其知晓。
算算时间,九界联合进犯的修士早该被斩杀得差不多了,诸位虚境自大阵中出来,修养疗伤后,十有**也在前来的路上。只不知鬼车等九界是否知晓此界异变,若他们也插上一脚,事情将会变得极为复杂。
“门中为小弟转世,竟动了这般大的干戈,小弟愧甚,唯有鞠躬尽瘁以报!”
孟言满面感慨,许听潮却安慰道:“此事并非专为师弟一人,门中长辈也正好将计就计,设法削弱九界实力。”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恩情深重……咦?”
也难怪孟言惊异,原来视线极处,一座参天巨峰拔地而起,周围尽是缓缓起伏的山峦,这巨峰如此高耸,未免显得突兀。
“许师兄,当真被你说中,这山上隐居了好些武艺不凡的江湖人!”
“也不算白来一回!”
两人谈话,许沂和瑶琴却有些气闷,她们修为尚浅,元神未成,能探知的范围甚小,好在许听潮驾驭摩云翅遁速奇快,瞬息间就到了那巨峰近前!
“好厉害的小妹妹!”
也难怪许沂惊诧,这等猿猱难度的险峰之上,竟然有个十四五岁的红色劲装少女正施展一套高明的轻功身法,在悬崖绝壁上纵跃如飞!
“啊!”
那少女奔得兴起,攀住绝壁上一株虬结的古松做了个倒挂金钩,尽展初现曼妙的身躯,哪知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五色清云上的许听潮四人,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跌落悬崖!
“哥哥快救她!”
许沂方才开口,许听潮就施展了玄门一气大擒拿,将那少女捞在掌心,放到云头之上。
“妖怪?神仙?”
这少女余悸未消,面色苍白,跌坐在云头上战战兢兢地发问。
“姑娘无须惊慌,我等乃南国陈郡清雨泽妙真观弟子,方才惊扰了姑娘,让姑娘失足坠崖,这才出手相救……”
“这般说来,若是我自行跌落,你们便不救了?”
四人闻言一愣,这女子当真是个小辣椒,穿得这般鲜红夺目,倒也般配得紧。孟言到底是阮清转世,应付起女子来远比许听潮在行,很快就笑道:“姑娘……咳咳,我等自然会救的!”
并非孟言词穷,实乃旁边站了目光审慎的一大一小两个红颜,有些轻佻的话语,委实不好出口。
如此虎头蛇尾,似乎让那红衣少女很是失望,只见她目光一转,便落在许听潮身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女脸色兀自发白,却还如此大大咧咧地询问,着实让人意外。许听潮嘴角抽搐了一下,拱手道:“在下妙真观许听潮,敢问姑娘,附近可有人家?”
“你这人问话当真奇怪,没有人家,本姑娘从哪里来的?你们不会也是来招收什么弟子的吧?”
四人闻言,均都面现诧异。
那少女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嘻嘻一笑:“劝你们赶紧回去,但凡来这梧桐峰的神仙,妖怪,不是被族老吓跑,就是被打得筋断骨折,自己爬走!”
“如此有趣,我们却是不得不前往拜会一番!”
孟言正值年少,虽说元神有百余年的阅历,但今生不免带了些少年心性,听得少女如此说,哪里不知此处不简单?
瑶琴面露担忧,许沂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许听潮则嘴角含笑,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少女没想到除了瑶琴,其余三人居然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多少有些意外,眼珠一转,又道:“带你们去可以,不过休想本姑娘替你们说话!”
“姑娘只须指路便是。”
“这边!”
那红衣少女身上淡不可见的赤芒一闪,便自云头上站起,伸出春葱般白嫩的手指,往右侧一指。
许听潮面露疑惑,也不催动摩云翅,而是双目中清光五彩微微闪动!
“你做什么?!”
少女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许听潮!
“姑娘竟然身负凤凰血脉,怪不得天赋异禀!”
“什么凤凰?”
“许师兄,此言当真?”
红衣少女满脸茫然,孟言却面色微变。
“珊妹便身具冰凤血脉,为兄绝不会看错!”许听潮此言斩钉截铁,继而对那少女笑道,“小姑娘,你身上有一方锦帕,可否借许某一观?”
“好个登徒子,方才见面,就讨要本姑娘的贴身物事!”
“这东西送你,只为一睹宝物真容!”
许听潮翻手取出一片青碧竹叶,又朝绝壁上上遥遥一抓,摄来一道将近两里的狭长灵脉,双手十指弹动,道道法诀打出,顷刻就将那灵脉炼入竹叶中。如此手段,正是他时常观瞧陶万淳祭炼阴阳二气钟学来。
红衣少女早被许听潮一连串的动作惊得连吞唾沫,但见那竹叶朝自己轻飘飘地飞来,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
“呀?怎的这般轻盈?”
红衣少女疑惑地将捉住树叶的纤手上下晃动,只觉掌中混似无物!她可看得分明,眼前那怪人将一大块长条形发光的土石缩小后塞到里面的!
“贴在额头,把念头透入,念一声飞,它就可以带你飞起来。”
“真的假的?”
少女嘴里这般说,却迫不及待地将竹叶贴到脑门!不旋踵,竹叶上就亮起青蒙蒙的光芒,化作一片丈许长的清光,将少女身躯裹住。
“当真能飞?!”少女双脚已然离开云头数尺,却丝毫没有坠落的趋势,顿时欢喜得满面晕红,也不打招呼,径直往右方飘去,只留下一串兴奋的清脆笑声!
许听潮也不以为忤,心念一动,云头便缓缓飘动,不疾不徐地跟在飞得歪歪扭扭的少女身后。
“许师兄当真大方!被你如此祭炼,便是在凤凰界,这碧竹御风符也算得上不错的法器,竟如此大方地送人了。妙真观近年来收了许多弟子,大都还在使用不入流的法器。你这土财主,是否也贡献些出来?”
“尽管拿去。”许听潮一挥手,顿时有百十口寸许长的各式飞剑浮在半空。
“小弟才不会与你客气!”
孟言哪里料到许听潮当真这般豪阔,一时间大喜过望,正想将飞剑收起,却被许沂抢先了一步。
“到了!”
正在这时,前方那尽情嬉戏的红衣少女远远招呼一声,面上闪过一丝戏谑,扭身钻入前方虚空不见。
四人见怪不怪,乘了云头上前,只觉穿过一层无形屏障,眼前景象便即大变!
入眼一座刀削斧劈般地千丈石壁,其上两个鬼斧神工般的大字,竟是以仙家灵文写就,从上往下,正是“少陵”!
“此处竟然就是少陵?!”孟言,瑶琴和许沂面色一变,“可惜……”
许听潮又是一阵疑惑,随着三人将目光投向地面,只见稀稀拉拉的低矮茅屋错落分布,耳中传来阵阵牛嘶马啸,鸡鸣犬吠,千余个老农正在天地间劳作,挥汗如雨!
不待许听潮询问,孟言便满面感慨地道:“十余万年前威名赫赫的少陵,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找度娘问了半天,也只查到“少陵塬下孺子牛”之类的诗句,本章名字是否合适,求正解,求高人童鞋指点!另,今天木有做到,再补偿两天万字、、)
三零二 魂牵梦萦冢中骨,少陵野老吞声哭(一)
(对不住杜甫大大了,膜拜,膜拜……)
“唉,你们怎么进来的?”
红衣少女本来一直往前歪歪斜斜地飞动,无意间回首,竟然看到许听潮四人的云头,潮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继而瞠目厉声大喝。
这一声喊,引得天地间耕作的农人齐齐抬头,见得半空五人,个个面露骇然。有几个离得近的,跌跌撞撞地往石壁之下那糙石砌成的殿堂奔去。
“喂,问你们啦,怎的就进来了?”
“晓筱,不得无礼!”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那石殿中传来,“远来即是客,诸位道友何不来殿中一聚?”
“既如此,晚辈等叨扰了!”
孟言朝那石殿遥遥一拱手,许听潮便御动脚下清云往石殿落去,路过那横眉冷眼的红女少女身旁,一把将她摄到云头上,笑道:“原来姑娘芳名晓筱,可否赐告贵姓?”
“本姑娘姓方!”红衣少女依旧不依不挠地盯着许听潮,“你还没说你们怎能闯进来!”
“我们能进来很奇怪?”
“当然!旁的神仙妖怪,一准儿撞得鼻青脸肿!”
孟言和瑶琴许沂见许听潮竟然会逗弄这少女,均都面色古怪。那名唤晓筱的少女面上冰冷戒备,心里却着实好奇,呈现在脸上,也着实可爱。
“咳咳,许师兄,少陵一脉无论功法禁制,都极其特殊,只有身具凤凰气息的修士,才可修炼或者安然穿行。”
方晓筱闻言,不禁紧张起来,看向许听潮的目光也热切了几分。
许听潮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一朵赤红的火焰。这火焰眨眼化作一头拇指大的赤红火凤,围绕手指盘旋飞舞,清晰可辨地凤鸣声响彻云间!方晓筱好不眼馋,哪里还顾得上横眉瞪眼?
“凤凰真焰!”
先前那声音又自石殿中响起,盖住下方农人的惊呼!一道青光破空而至,在五人面前现出身形,却是个弓腰驼背,手拄藜杖的白发老者!
“晓筱见过族老!”
方晓筱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拜倒在云头上。
“起来,丫头!此事你做得对,有功无过,准你进祖陵修炼一月!”
“多谢族老!”
方晓筱惊喜莫名,老者却只是随意摆摆手,一双浑浊的老眼直直盯在许听潮身上。
“道友从何处得来这般精纯的火焰,快快告知老朽!”
“自然是有来头,前辈如此盘问,是否有些过于失礼了?”
许听潮冷笑反问,孟言和瑶琴许沂二女却连连摇头,果然那老头闻言,就把脸色一沉:“哼!你等既然来此,自当知晓我少陵威风,区区两个化神小辈,莫非还奢望老夫以礼相待?”
先前还称呼道友,此刻却扮起前辈来,这老头当真生就一副臭脾气!
方晓筱连连使眼色,许听潮却视而不见,只沉声道:“若前辈本体安好,晚辈等自该礼让三分,如今么……”
“好小子,有胆!”老者不怒反笑,一顿手中藜杖,“你若接得住老夫一杖,老夫便奉你为上宾又如何!”
“请!”
“哼!”
许听潮口中说请,却半点举动也无,就这般直直站在原地,老者也是干脆,举杖劈头就打!一道青光凝成的杖影脱手飞出,往许听潮天灵落下,带起呼呼风声!
孟言三人原本还有些担忧,见得老者并未以藜杖本体击打,便都放下心来,反倒是那方晓筱急得不行,闭眼不敢再看!
许听潮屈指一弹,盘旋在食指周围的火凤顿时迎向那杖影,一声清唳,身躯陡然增大,张嘴就将那杖影吞入腹中!此凤满足地鸣叫几声,才一个盘旋,变回拇指大小,没入许听潮身躯!
老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挺直背脊,伸手肃客:“四位小友,请!”
“多谢前辈!”
孟言笑着拱拱手,暗暗给许听潮抛来一个眼神。
“谢甚?你们若接不下老夫一杖,死了也是白死!”
扔下这么句话,老者转身落在那石殿门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许听潮四人随后便至,步下云头,也鱼贯进了那石殿。方晓筱兀自发愣,直到殿中传来那老者的呼唤,才如梦初醒,满脸兴奋地从大门奔入!四下农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石殿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老者和许听潮四人都是席地而坐,方晓筱也不觉得奇怪,径直走到老者身后,为他揉捏起肩膀来。老者闭了双目,面上露出舒坦享受的神情,半晌才拍了拍肩头的小手:“晓筱,这位小友既然要看你那十凰锦,便拿给他观瞧一二!”
“族老……”
方晓筱面色瞬间变得通红如血!
“哼,小友乃堂堂化神高人,休看他皮相年轻,其实不知活了几百岁,岂会对你个黄毛丫头生出非分之想?快快拿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给你!”
方晓筱双目含泪,背过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狠狠掷向许听潮。
不待此锦落地,许听潮就将其摄到手中,入手滑腻,还带了淡淡的温热幽香,难怪那小丫头会如此!心中念头方才闪过,便即悄然隐没,许听潮提起真气,缓缓注入手中锦帕!
只听十数声凤鸣,洁白无瑕的锦帕顿时腾上半空,亮起七彩毫光,隐有数头凤凰虚影展翅翱翔!
“仙府奇珍!”
孟言和瑶琴许沂齐齐惊呼!
老者闻言,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