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两眼向许听潮云头一瞟:“这两位是许听潮许师兄和古陶然古道友,皆天下才俊,尤其是许师兄,修为精深,小子自愧不如!”
赤焰也向这边看来,目光在许听潮两人身上各自一顿,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对方缨道:“听你许师兄许师兄的叫得如此亲近,这姓许的娃娃,自然也是修炼了你明阳谷的五行灵火真经!”说到此处,这老怪却大有深意地看了夏静白一眼,又道:“这位姓古的后生,也是大有来历之人!你倒是会结交好友,这般俊秀人物,我那不成器的徒儿,怎的就遇不上?”
见这老怪看来,许听潮和夏静白自是施礼,不过赤焰老怪说到“大有来历”的时候,夏静白眼中似有一丝警觉闪过,若非许听潮就站在他身边,怕是也察觉不到。此刻,许听潮心中却多了几分笃定,他也不掩饰,古怪地看了夏静白一眼,赢得夏静白露齿一笑。
那方缨自然不曾留意到两人的举动,他甚能哄人开心,径直对赤焰道:“前辈言重了,小子的好友,自然也是何师兄的好友!”
赤焰嘿嘿一笑,也不与他纠缠,目光一转,落在不知何时站立半空的流风身上。两个老怪似乎无甚交情,流风略略拱手,赤焰也只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等方缨开口和缓,赤焰就嚷道:“休要在此啰噪,快快带路,去看看这黑凤盗数百年来究竟搜刮了多少财货!你这娃儿也是,竟跑到西海来生事,一番折腾,就让我鬼仙门弟子少了块上好的磨刀石!”
方缨连连赔罪,伸手延请,架了遁光,陪着赤焰向黑凤岛去了。
许听潮、夏静白,还有那流风老怪,自是各使手段跟上。
须臾,一行人便来到之前那山壁石洞,李寺凭,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几人早已等候多时。几人见了赤焰和流风两个前辈,赶紧施礼不迭。
赤焰大手一挥,片刻不肯耽搁,径直迈步走进那石洞中,竟是不愿等自家徒儿领船队到来!
这老怪都进去了,流风自然不甘落后,紧随而入,方缨连忙招呼众人入洞。
打死打活这半天,固然是因为黑凤盗犯了忌讳,修炼那歹毒的噬元功,但未尝没有觊觎这座宝库的原因!如今到了摘果子的时候,哪个愿意落于人后?
众人一路前行,竟都平安无事,只随处可见争斗的痕迹,显是已经有人先行一步,破去了禁制。究竟为何这般,赤焰老怪丝毫不关心,方缨许听潮等却心知肚明,却并无一人点破。
如此深入数里,在一处完好的禁制中,众人发现一具干枯的遗骸,看身上的衣着装束,不正是那吴珞?
白霞老怪殒身的霎那,吴珞便已知晓,自知失了倚仗,才会那般惊惧茫然。若当时他就聚拢门人,架了旗鱼舰离去,或许还能自在逍遥,最终却是贪心作祟,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没有哪个愿意为他感伤,赤焰面色不改,径直祭出一柄灰白的长尺,轻易将禁制破去,跨过地上遗骸,迈步深入。
许听潮抬眼一看,只觉这灰尺好似一个无底洞,洞中生出莫大吸噬之力,要将自家心神吸入!体内两道真气流转,瞬息便脱身出来,暗道一声厉害!继而袖袍一抖,五色清光闪过,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四人如梦方醒,个个体生冷汗!
待得回过神来,四人才问起船队的情形,许听潮照实说了,朱致兄妹虽然也是心痛,却不及顾长风君幕席两人面若死灰!顾长风在长风号上留下近半人手,船上财货也不曾转移,还特地委托冉扉照料,如今却落得个船毁人亡的结局,不禁悲从中来,悔不当初!
“顾道友,也是那老妖婆狠厉,幸奈冉道友吉人天相,虽说身被重创,却无性命之忧,此刻正在方某船上静养。”
臂助未失,顾长风君幕席两人这才稍稍好转,强忍悲痛,朝方缨道谢。
旁人劝慰,方缨逊谢不提。
有两个虚境老怪开路,这洞穴中的禁制纵然数量众多,布置机巧玄妙,也是阻挡不住众人脚步,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已经站在黑凤盗的宝库之中……
三八二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八)
黑凤盗数百年的积累,自是不凡,众人举目四顾,只见玉简,法器,法宝,符箓,玉瓶,玉盒,五金灵矿,灵木,妖兽筋骨皮……诸般物事,数不胜数,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有禁制滋养守护!
赤焰和流风见状,却颇为失望。这库房中财货虽多,却大都是些普通货色,于元神修士,倒算得价值不菲,他们已然晋阶虚境,自然看不上眼。赤焰老怪把手一挥:“你等先挑!”流风老怪也负手站立,显是也觉得无所谓。
方缨见状,笑道:“多谢两位前辈。”继而转身面对许听潮等人:“许师兄,诸位道友,你们先挑吧!”这明阳谷高足,似乎也是不大将这些财货看到眼里。
朱致兄妹,顾长风君幕席大喜,逊谢过后,就急急走向那放置玉简的几排黑沉架子。李寺凭不慌不忙,走到诸般法宝之前,慢慢挑拣起来。许听潮身上宝物众多,虚境老怪也不见得有几人比得上,自然也对黑凤盗这处宝库十分失望,本来只想随便取一些了事,却忽然收到夏静白传音,便迈步与他走到一处阴气缭绕的木架前。
方才隔得远还不觉得,站在木架前,许听潮只觉阴气之中,似乎有万千冤魂在挣扎哀号,不禁悚然动容!不同于那些个被祭炼过的生魂,灵智蒙昧,只剩下满腔怨恨歹毒,这木架内的魂魄,嘶嚎声中,满是恐惧与绝望,就如同那陷入绝境,自知生还无望的凡人一般!
夏静白两手缓缓伸向木架,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却依旧在微微颤抖。许听潮不明所以,想要劝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正当此时,身后忽然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
许听潮豁然回头,只见那赤焰正自呵呵而笑!
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许听潮心中掠过一丝杀意!这老怪,三番两次的作为,都是不怀善意!许听潮不欲过多招惹鬼仙门,但若旁人期到头上来,也不会畏缩退避!
正自暗暗盘算,夏静白却已然破开木架上的禁制。阴气四散,木架上下七排,摆满密密麻麻的灰白匣子,足有近百!冤魂哭号,便是从这些匣子中传出!
许听潮使出灵目神通,轻易就看清了内中的情形!原来每个匣子,个个都装了数十枚拇指大的珠子,每粒珠子之上,都有张或呆滞,或麻木,或癫狂,或愤恨的面容!这些珠子,竟是凡人魂魄所化!
想那冥凤老怪,竟将人族的生魂炼在自家翎羽中,驱使应敌,此处放置这许多藏魂匣,大概就是众盗匪收集来供给他使用的。只是这般囚禁人魂,说不得还要比那径直收摄来祭炼还要残忍几分!试想区区一个凡人,如何能忍受这般暗无天日的无尽囚困?
许听潮正自恻然,以为夏静白是生了恻隐之心,存心解救这些生魂,无意中再看了一眼,顿时发现其中端倪!这些魂珠中囚禁的魂魄,确实出自凡人,但强健之处,远胜他以往所见!而这藏魂匣,魂珠,连带木架之外的禁制,都无滋养魂魄的妙用,这些生魂如此模样,究竟是何缘故?
夏静白却是满面悲戚,袖袍一挥,白光闪过,木架上的藏魂匣已被尽数收起,他脚步不停,走向下一个一般模样的架子!
许听潮微微叹息,也是四下奔走,但凡见到这等样子的木架,都破开禁制,将其上放置的藏魂匣收走。
片刻之后,两人将三十来个木架席卷一空,便都停手不动。这点数量,于库存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两个虚境老怪似乎毫不关心,只那李寺凭皱眉看了看,面上颇有不满。此人出身鬼仙门,精擅驱役鬼魂的法术,八成是对这些生魂生出的想法!
许听潮只作不见,夏静白却心情郁郁,也没心思搭理。
“许师兄,你和古道友收取的,乃是以望海族凡人生魂炼制的魂珠,赤焰老龟早就觊觎望海族秘法,快快与古道友离去,小弟设法拖延一二!朱道友等人,小弟自会照拂!”
方缨的声音在耳中响起,之前几处怀疑困惑豁然开朗,这夏静白,定然就是望海族的修士!许听潮很是承情,难得也传音道了声谢。
“流风前辈,小子尚有要事,不好再多作耽搁,这便告辞了!方老弟,两位朱道友,诸位,后会有期!”
许听潮忽然拱手施礼,脚下云头一起,把面露诧异的夏静白一裹,霎时间消失在宝库之中!朱致等人个个错愕,流风满面玩味,方缨抿嘴微笑,李寺凭作色,赤焰却龇牙嘿嘿而笑!
……
“许兄,方才多谢了!”
两人已经遁出数十万里,夏静白忽然开口,目光柔和,似是会说话一般。
许听潮受不得这般注视,只觉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口中却淡然道:“这等事情,如何能不相帮?”
言罢,袖袍一抖,之前收取的一千五百多藏魂匣凭空浮现,飘在夏静白面前。
夏静白见了,又是满面悲戚,此刻他也不掩饰自身情绪,听着匣中冤魂的嘶嚎,眼睛不禁红了。
许听潮只觉一股浓重的悲意袭来,与当年在凤凰界南海,遇见那桃花圣母时何其相似?这小子本就心境不稳,哪里还敢大意,慌不迭地催动体内两道真气,把心中悲切消解!及至灵台清明,才暗道自己大惊小怪,似桃花圣母那般本事,旁人哪里能轻易就学了去?无论怎样看,这夏静白也不曾有过桃花圣母那么悲惨的经历。
本来许听潮还打算问夏静白有关冥海的事情,但见人家如此悲伤,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只静静站在云头等待。
这夏静白,变脸也是极快,片刻之后,就挥袖将千五藏魂匣收了,面上一片淡然,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悲戚。许听潮看了他几眼,露出奇怪的神色。夏静白却露齿一笑:“许兄,你这云头,似乎比之当年大有不如,不如让小弟带你一程?”
“不忙!”许听潮漫不经心地回道,继而又问,“去何处?”
“小弟早就说过,要送你一个天大的机缘!”
夏静白不正面作答,只故作神秘。
许听潮心中一动,这人并非等闲元神,他口中的“大机缘”,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这般热情的邀约自己,定然有相求之处!如此,一俟事毕,自己再说事情,他定能尽心相助。不过这小子不愿做那挟恩图报的事情,就点了点头,道:“许某此来,也有事相求,还请夏道友鼎力相助!”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兄乃是大忙人,若非有事,怎会巴巴跑到这西海来?”夏静白嬉笑说道,继而故意把脸一板,“许兄都称呼那方缨为‘方老弟’,怎的与小弟就这般生分?也叫声‘夏老弟’来听听?”
许听潮嘴角抽动几下,就当不曾听见。
夏静白哈哈一笑,围着许听潮转了几圈:“你这副皮囊倒是不错,往身上一套,就连赤焰和流风两个虚境老怪,都不曾看出你的根脚!”
许听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伤心了?”
夏静白面色一滞,轻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伤心的?他们这是要回家了,应该高兴!”口中如此说,他脸上哪有半分喜色?
许听潮暗暗后悔,歉然道:“抱歉!”
夏静白笑笑,瞥了许听潮一眼:“何必如此?他们当真是回家了!”
不等说完,手中已然出现一枚浑圆的灰白珠子,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门,珠子忽然破裂开来,钻出个满面惊恐、略显呆滞的圆脸少女。这少女身躯飘飘荡荡,好似烟雾一般,夏静白也没有施展防护手段,她竟不惧怕海风阳光,反倒渐渐露出享受欣喜的表情来!一缕缕灰气从她身上剥离飘走,眨眼间,她的身躯已然变作云朵一般洁白!
许听潮两眼眨也不眨地观看,眼中尽是惊异,不自禁地问道:“你使了什么手段,竟有这般奇效?”他却是想起了黄皮小葫芦中那青帝的本命元蛊巨树,枝干中兀自有百余怨魂徘徊不去。这些怨魂,尽是青帝所收的弟子,个个生前都有元神修为,此刻更是保得元神不散,许听潮日夜以佛门真气祭炼度化,打算送去转世,再收到太清别院教导,奈何他不通度化之法,二十余年来,尽管日益熟练,也不过成就了七八人!虽说此刻身处天道界,有三道元神正在小葫芦肚中天地潜心修养,不曾轮回转世,但他总是要设法回去巨人界的,这事情自然不会耽搁。此刻见得夏静白如此轻易就将这道生魂中的怨戾之气除去,如何能不问?尽管这生魂不过一介凡人,却也大有可借鉴之处!
夏静白闻言一怔,不明白许听潮为何对这手段上心,踟躇一阵,才道:“此为小弟族中秘法,许兄若是想学,小弟便双手奉上!”
“这……可有不妥?”
“能有何不妥?传于许兄,总比那些个同族送去谄媚居心叵测之人好!”夏静白神色落寞,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枚白玉简,递到许听潮面前,“许兄请收下吧!”
许听潮却不立时动手,沉吟道:“既是夏老弟族中秘术,愚兄倒不好轻取,便用一门法术来换!你且看好了!”
说话间,许听潮面作愁苦状,方圆数百丈内,蓦地就飘下朵朵五色清花,天地间有淡淡的悲意生出。
这小子,自然是在模仿那模仿那桃花圣母的法术,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不满意,夏静白却看得双目放光,急问道:“此术有何名目?”
“葬花吟。”
夏静白顿时呆住,久久不言不动,只是身上悲意愈发浓重,方圆数里,也渐渐飘起白色花朵。
许听潮知他已然悟得个中三味,也就赶紧散去自家的西贝货法术,同时收敛气息,以免扰他悟道。
如此数个时辰后,方圆数十里,白色花朵已是零落如雨。许听潮正自运转真气抵御,忽然双眉微蹙,回头看了看来路,面露冷笑,脚下云头缓缓加速……
三八三 望海族人魂魄奇,共参九泉悟玄机(十九)
后方追来那人,除了赤焰老怪,还能有谁?
既然知晓这老怪不怀好意,许听潮怎能不用心留意?赤焰的气息,已被他悄然记住。
赤焰来得不慢,许听潮又不曾料到夏静白竟有这般绝佳的炼魂之术,更不曾料到自己才稍稍演示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葬花吟”,夏静白就心生感悟!
这般机缘,可遇不可求,许听潮自然不会轻易打扰,于是渐渐加快遁速,和赤焰老怪保持距离。
如此数个时辰,云头周围凭空生出的零落百花悄然消散,夏静白也睁开双眼。
许听潮投去询问的眼神。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罢罢罢,想要真个练成这法术,必得经历非人惨事方可!”
夏静白叹息连连,却也不愿自身有类似的经历。他倒是有些想法,世上惨事多矣,用心寻访,当能有所体悟,只是般做,是否太过残忍了些?一时间思绪纷乱,既舍不得如此玄妙的神通,又不愿揭人伤疤,索性不做多想,对许听潮道:“许兄,打算何时动手?”
“明日此时!”
……
次日,许听潮停了云头,与夏静白并肩静立半空。
不旋踵,一道阴冷的数千丈赤色遁光自天际而来,在前方里许现了身形,正是那鬼仙门虚境老怪赤焰!
这老怪大笑三声,玩味道:“你二人将老夫诱至此处,必是有所倚仗!这般小辈倒是难得见到,勇气固然可嘉,只可惜……”
“前辈为何不立时就动手?”
不待他说完,许听潮就面露讥笑!
赤焰面色陡然一沉,眯眼道:“既如此,休怪老夫辣手无情!”言罢,凭空掣出那灰色长尺,兜头打来!海面之上顿时阴风大作,有恶鬼修罗自阴风中生出,头头都是桀桀怪笑,向两人扑来!
夏静白身躯一晃,化作白光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