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鸳鸯自顾自的凝眸对视,却将血妖冷落一旁。
血妖半点不见生分,呵呵一笑,对鲁宜鹤四人拱手道:“小子血妖,见过诸位前辈!”
这血衣年轻人面目竟与公子一般无二,怕是嫡亲兄弟,四个老怪连道不敢,目光频频落在血妖手中那色泽黯沉的小幡上!此宝散发出的气势,让他们觉得一阵阵心悸,看得久了,浑身血液竟自行躁动,好似要沸腾一般!
此幡必是一件远胜仙府奇珍的至宝!
四个老怪不敢再看,个个心头惊骇,公子一家,究竟是什么来头,怎的随便出来一人,手中宝物都这般吓人?几个老怪很是打量了血妖身后的无荼几眼。这女魔头的根脚,自是一眼就被他们看穿,让人惊异的,却是她身上的气息,竟隐隐与自身有些近似,手中那面小幡,形制几乎和那血妖小子的一模一样,就是威势差了老大一截。就算如此,品质也远远超过了自家的宝物!
目光再转,落在敖珊身上。这龙女修为不高,却根基浑厚,自己等人炼气境的时候,怕是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将来成就必定不凡!更兼身上宝光隐隐,不知带了多少至宝!
四个老怪面面相觑,本来身为人族,屈身做了一头魅灵的奴仆,心头多少有些不甘,此刻却猛然醒觉,能被公子收留,怕才是一桩天大的机缘!鬼道修士,本就不大受人待见,正是因此,鬼仙门才会僻居这冥海之上,此门中弟子,也不似旁的人族那般,对异族十分看不起。几个老怪出身鬼仙门,有这般想法,也算情理之中。
将几人的异状看在眼里,血妖暗自好笑,若当真知晓少爷我的出身,你们几个老儿怕是哭都哭不出来!觉得这事儿甚是好玩,血妖就主动与几个老怪攀谈起来。其实与许听潮本为一人,几个老怪的根脚,他早已知晓得七七八八,这会儿听到重复的东西,却依旧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更兼曲意奉承,把几个老怪说得喜笑连连。
知晓了眼前这“血公子”实为自家公子的兄长,四个老怪心怀大畅。如此算来,双方关系也算亲近,更难得这血公子甚好相处,今后交往定然方便。
四老一少其乐融融,直把无荼看得抿嘴浅笑,不经意见流露出的妩媚,让梵紫芸很是看了几眼……
许听潮和敖珊总算诉完别后衷肠,驾云前来相见。
血妖哈哈一笑,断了话头,把手伸到许听潮面前,大呼:“东西拿来!”
许听潮瞥了他一眼,翻手将那羊脂玉壶取出。不待抛掷,就被血妖一把夺过!
“我去仙府中修炼了,没有生死攸关的事情,不要叫我!”
言罢,化作一道血光,遁入许听潮身躯,把鲁宜鹤四人看得直发愣!
仙府啊,什么时候自己才有机缘走上一遭?
“珊妹,此行凶险,你也暂且避入仙府中吧。”
尽管心头不舍,许听潮还是如此说道。
就别相逢,敖珊也是不愿分离,闻言略一嘟嘴。
“这些年我修为大进,又把师傅赐下的逆鳞祭炼完全,还托尤师叔把鸾凤扇和冰蝗重新炼制了一番,加上其余宝物,定不会拖了你的后腿!”
这龙女口中的“尤师叔”,却是万妖谷另外一个合道老怪,乃是一头冰凰得道,名字唤作尤寒梅,在内莽苍与敖珊相见时,还曾跟敖瑞老龙争抢,要讨来当做衣钵弟子培养。“师傅的逆鳞”不必多说,正是当年与许听潮交换那物事;“鸾凤扇”就是许听潮用虚境凤凰和青鸾的翎羽编织的“钧天鸾凤扇”,因手法粗糙,威能过于分散,算不得多厉害的宝物,如今被合道老怪重新炼制,威能如何,不说也知。至于“冰蝗”,则是敖珊培炼多年的本命飞剑。
许听潮本不愿分开,见敖珊如此说,也就不勉强,取出雷悦赠送那通幽指环,亲自给敖珊戴上:“既如此,就将此宝祭炼一番。”
当着四个老怪和无荼的面,敖珊面色不禁微微一红,却依旧满眼喜色地收下,按照许听潮传授的法门祭炼起来。
许听潮这才转身对几个老怪说道:“还请四位前辈暂且到小子宝物中避上一避!”
人家小情侣郎情妾意,几个老怪自是不会做那煞风景的事情,纷纷点头应是。许听潮见了,一挥手,清光五色中,四人和无荼都从云头上消失不见。四个老怪进了歪嘴小葫芦,被安置到周辰附近,无荼却被摄入仙府,与血妖共处阴阳五行池边。
做好此事,许听潮将玄冥阴风杖取出,略一催动,刮起一阵黑风,将云头遮住,驾云向最近一处风眼遁去。
方才动身,就紧紧拉住敖珊的左手……
两日功夫,两人就来到那风眼所在,却是一片两壁怪石嶙峋的峡谷之中。升腾的漆黑阴气中,慑人心魄地鬼啸接连不断,时不时有形貌狰狞的鬼物忽然窜出,甚是吓人!
敖珊早将那通幽指环炼化,此刻也和许听潮一样,浑身鬼气森森,赫然就是阴司中窜出的生灵!也正是如此,阴气中钻出的鬼物见了两人,半点兴趣也无,顶多不怀好意的打量几眼,就自顾自的奔入茫茫群山之中。
两人观察一阵,才小心翼翼地逆着谷中翻腾的阴森黑气逐渐往下降落。初时还能见着头顶隐约的光亮,片刻之后,周围就一片漆黑!许听潮只得将神念放出,四下查探。
这风眼之中,果真就像几个老怪所说,壁上时时都有阴气凝结,好似深山岩洞,到处都长满石钟乳一般的怪石……
四三九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五)
犬牙交错,横斜狰狞。
许听潮和敖珊都有种错觉,仿佛置身深海巨兽的口中。
四周环境看来可怖,实际并无多少凶险,下方不时窜来的鬼物,根本没有与两人“攀交情”的意思,都是一晃即过,行止匆匆。
许听潮和敖珊本来还以为入得这风眼,少不了要一路清理,这般情形,却是大出所料。本来在风眼入口,两人就觉得十分奇怪,此刻疑惑更甚,照鬼物的性子,万万不该如此!
莫非这风眼有其特别之处,让鬼物不敢多作停留?
从周辰几个老怪口中听来的东西,却不是这样,即便在风眼之中,鬼物依旧会时不时地争斗,互相吞噬。
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周围似乎半点凶险也无,许听潮和敖珊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分毫懈怠!
如此缓缓下降,也不知多久,下方已隐隐现出一点明光。这点光芒十分黯淡,若非风眼中伸手不见五指,定然看之不见!
这明光,想来就是风眼在阴司的出口了。许听潮和敖珊精神一振,降落之势却又缓了三分。这一路遇见的鬼物个个安分得很,他们却并未发现周围有何异常,根源十有**就在下面。
果然,下降不多久,那点明光已大如圆月,亮若星辰。
一声呼啸忽然在耳边响起!片刻后,一道冻彻心肺的阴风刮来!
敖珊早早使出罡气护身,她修炼的乃是寒冰真气,依旧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许听潮却是面色发白,此处已十分接近阴司,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并未祭出惯用的宝物护身,只使了一门“冥府玄阴罡煞”,在体表布下一层尺来厚的真气护盾,被这阴风一吹,竟是神魂飘荡,似乎立时就要散去!
“散魂阴风!”
冥府玉册元神境以下的部分,早被许听潮参悟得七七八八,此刻吃了大亏,一眼就认出这阴风的根脚!
顾名思义,此风对元神灵体一类的生灵伤害极大!敖珊有躯壳保护,只是觉得阴寒彻骨,许听潮魅灵之躯却是正好被其克制,大意之下,已受了不轻的伤势!
两人总算知道这风眼中的鬼物为何行色匆匆了。
这一阵阴风刮过之后,就再无半点动静,但许听潮哪里还敢大意?体内真气滚滚流动,穿过那通幽指环,化作玄阴真气,再丝丝缕缕分散,顷刻就构筑成一座繁复玄奇的诡异阵法!
许听潮形象也随之大变,成了血眼利爪白脸的鬼物!
“你这样子当真难看!”
敖珊下打量许听潮,先是眉头大皱,继而嘻嘻笑了起来。
许听潮看了她一眼,心念一动,双手食指利爪缩回,眼中血色也逐渐褪去,除了面色过于苍白,浑身鬼气也强盛了数倍,倒也和之前一模一样。
做完此事,也不等敖珊出声,挥手就把那乌云障祭起,一团乌压压的云气瞬间扩散开来,将两人身形遮掩!
风眼出口处,那散魂阴风不知还有多少,仅靠这点手段,许听潮并无把握挡住,心念一动,鲁宜鹤、解复斌、石种峦和梵紫芸四个老怪已然出现在周围。
“公子,可是要到阴司了?”
几个老怪也察觉此地异常,看了下方那皎月一般的亮点,就开口询问。
许听潮微微点头,径直道:“下方应该就是阴司。几位前辈可有办法防住散魂阴风?”
“散魂阴风?”
几个老怪大惊!此风在鬼道中也算大名鼎鼎,却并非什么好名声,只因其太过歹毒,陨落其中的鬼修,均要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他们知晓许听潮的根脚,自然明白这年轻公子不好抵挡。
“竟然遇这东西……公子稍待!”
片刻之后,鲁宜鹤就翻出一顶暗红的冠冕,梵紫芸则取出一袭碧绿纱衣。
“这两件法器,唤作九幽玄火冠和绿云衣,算不得多宝贵的东西,于抵御散魂阴风倒有些效果,还请公子和小姐收下!”
许听潮和敖珊却是不信,既然不算珍贵,你们两个老怪怎会随身收藏?这帽子和衣服,虽说只是法器,定然有其不凡之处。
“多谢两位前辈了!”许听潮挥手将两物收起,“此间事了,必定归还。”
两个老怪自是谦逊,连说不用,许听潮怎肯答应?劝说几句,便觉不耐,索性道:“诸位前辈暂请回避,小子这就要动身前往阴司了。这散魂阴风也是鬼道之宝,小子设法收取一些,诸位前辈只管等着承接,能以之炼出几件宝物,也是好的。”
言罢,不等几人说话,挥手就将他们收进体内歪嘴小葫芦中。
敖珊轻笑不已,就算在藏镜阁中“轮回千年”,这潮哥哥也还是呆子一个。
许听潮见她如此发笑,一瞪眼,伸手拉到怀中,拦住了纤腰!
敖珊猝不及防,一呆之下,立时把两只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纤指在他胸前画起圈儿来。
许听潮只觉一身骨头都轻了三两,随手把那暗红冠冕扣到头顶,抖开绿色纱衣,披在怀中人儿身。
敖珊一见,又笑话许听潮黑衣红帽,不伦不类……
这对小鸳鸯温存了片刻,才想起进入的阴司的事情来。
许听潮把真气往头冠冕灌去,霎时间,帽中窜出朵朵暗红色的火苗,瀑布一般垂下,顷刻就将浑身护得严严实实!不用刻意试探,许听潮就知这些火苗,每一朵都有不俗的威能,心中十分满意,念头一动,周身火苗立时贴到身来,彼此相连,结成一件火焰长衫。
这回总不难看了?抬眼看去,只见敖珊身的绿云衣已是模样大变,绿光莹莹中,有清淡的烟霭浮动,果真不愧“绿云”二字!就是那阴森森的气息,让人觉着不太舒服。敖珊也并不是很满意。
尽管如此,这龙女身穿这件衣衫,依旧呈现出另外一番美态来,把许听潮看得两眼直愣。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该是这般了。
准备妥当,两人双双施展敛息之术,许听潮催动乌云障,又用玄冥阴风杖招来一道黑风,环绕在乌云障之外,才向下方那明光亮点遁去。
呼——
刚刚靠近了十余里,一道散魂阴风又忽然吹来!
乌云和其外的黑风,都是半点不曾紊乱,许听潮和敖珊却都觉得身躯一冷!
这散魂阴风,果真十分诡异!
这阵阴风,风势更大,持续时间也更长,许听潮心中一动,把手中玄冥阴风杖一挥,莫大的吸摄之力凭空生出,将从身旁刮过的阴风吸扯过来,尽数注入杖中!
玄冥阴风杖顿时变得阴冷彻骨,杖体更是传出连绵不绝地咔咔脆响声!
此物乃是栾凌真所炼,也不知用了何种灵材,竟对散魂阴风有反应!许听潮正愁没有合适的手段收取此风,见状大喜,赶紧注入真气祭炼起来!杖中的脆响声这才逐渐稀疏,终至湮灭不闻。
散魂阴风不知何时已渺然无踪,许听潮稍稍催使重新炼过的玄冥阴风杖,顿觉其刮出的黑风阴冷了几分。
此杖原本只有在阴冥之地遮掩行迹的效果,如今被散魂阴风洗炼一番,怕也会成为一件难得的宝物!
许听潮却是动了趁机祭炼宝物的念头,当下不再迟疑,略微加快了些遁速。
这风眼之中,但凡有鬼物侥幸闯入,都是匆匆而走,根本不敢多作停留,除了那散魂阴风,说起来无甚凶险,敖珊却不敢大意,见许听潮借助阴风炼宝,便凝神戒备起来。
越是往下,遇阴风便越是频繁,顿饭功夫,两人已从那出口一穿而过,乌云障之外的黑风,颜色变淡了许多,阴冷气息也更是浓烈!
眼前豁然开朗,许听潮和敖珊放眼望去,入眼只见嶙峋乱石散落遍地,高低起伏的山丘,不见半点草木,生灵更是踪迹全无!
两人所处,却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庞大溶洞,那风眼入口,正嵌在头顶方的岩石中!
四面八方刮来的无形阴风呼呼作响,争先恐后地灌入头顶风眼!两人只觉通体森冷,身形和乌云障却半点不觉得承受了风力,倒是乌云之外的黑风,辗转翻卷,似要离体而去!
“珊妹,可还撑得住?”
许听潮很想留在此地将玄冥阴风杖祭炼一番,却担心敖珊承受不住阴风吹拂。
敖珊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倔强道:“梵前辈这绿云衣甚是好使,除了有些冷,倒没有大碍。”
许听潮看着却是心疼,柔声道:“回仙府中避一避,等炼好了宝物,再叫你出来。”
敖珊还在踟躇,许听潮把脸一板:“就这么定了!”
被这般呵斥,敖珊有些不高兴,小嘴微微嘟起,终究拗不过许听潮,只好道:“小心些。”
言罢,不舍地看了几眼,才折身化作一道黑光,遁入许听潮体内。
此处已是阴司,若许听潮自行动用仙府,不免会弄出些灵气动荡,敖珊先遁入他体内,落在仙府之前,再进入仙府大门,便可将一切动静都掩藏在身躯中,不虞被阴司鬼物或者修士察觉了。
把敖珊安置妥当,许听潮才在风眼站定,催使玄冥阴风杖,摄来散魂阴风,缓缓祭炼……
四四零 玄阴池上青莲开,鬼道先达笑弹冠(六)
五个违、禁,这章亮了……
这般装模作样了片刻,许听潮就将玄冥阴风杖一挥,御起乌云障,翻翻滚滚地往远处去了。
看这附近荒凉死寂,处处都有散魂阴风出来,祭炼宝物,哪里不可?之前一番话,不过推辞,好将敖珊哄入仙府。这阴司不比冥海,所见尽是生死之敌,凶险之处,远胜百倍!他岂能放心将心人带在身边?方才停留,也只是已用玄冥阴风杖吸入散魂阴风,顺势将之炼化罢了!
这一去,便是数十万里。
路阴风肆虐,无处不是沉沦死地。不动用摩云翅,许听潮的遁速也只比同阶快个三五分,一路闲着无事,早将那玄冥阴风杖祭炼到了及至。
虽说出了藏镜阁,许听潮已然从容了很多,但并非说心中没有紧迫感,返回巨人界此事,自然越快越好。正是因此,尽管路散魂阴风日渐衰竭,浪费了半个多月的功夫,许听潮心中还是有些急切,直到这一日,偶然见到斑驳山石间长了一株枝枝杈杈光秃秃的黝黑虬结矮树,才算心中大定。
既然有生灵出现,想来也该见到正经的阴司鬼物了。到得那时,探听些消息,也好决定行止。
心中如此思量,遁速便不知不觉稍稍加快了些。
数日后,所见已不是之前那般“天清气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