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门中,不知多少同门在仰头观看,四周亦有不少修士亲眼目睹,却几乎不曾有人欢呼叫好。
大夏朝境内,儒道为尊,佛门魔门,僻居西方,根本无力东进。如今竟然有人以佛门大蟹法在太清门顶逞威,当真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前来搅扰的大巫却不会难受,虎吼声中,一身高千丈,身着兽皮,袒露右肩的粗犷大汉凌空踏步而来,手中一柄巨斧长有两百丈,轰隆隆当头劈下!
仙府之中,阴阳五行池边,黎元禾高婶,芍药谢瑶儿等围池而坐,见得池显现的这般景象,个个惊得大声呼喊!许恋碟知晓自家弟弟的本事,也紧握双拳,手心沁出虚汗!
“诸位无须担忧,这般莽汉,便是十人一齐阵,也不是老弟对手。”
摩陀老道这话一出,众人方才稍稍放心,不过依旧两眼一眨不眨地盯住画面……
许听潮不屑一笑,随手斜斜一拍,一只金光灿灿的大手凭空凝成,正正拍向砍下的巨斧!
那巫族汉子极善搏斗,瞬间收住去势,避开拍击,顺势一斧砍向金光大手!
许听潮心念动处,金光大手不闪不避,反掌抓向斧刃!
巫族大汉面肌肉抖动,分明是在讥笑,手又加了三分力气,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小子的法术破去!
铿——
金铁交鸣声响起,金光大手确实被砍得支离破碎,那巫族汉子也不好过,踉跄退了几步!不等他站稳身形,一道百丈剑光已然射至面门,其亦是金光灿灿,且还有数之不尽的符文明灭闪烁!
巫族汉子大惊失色,百忙中只来得及往右方一侧头!
噗——
剑光从他左颊掠过,留下偌大一条伤口,半片左耳离体飞出,嫣红的鲜血遍洒长空!
啊——
片刻之后,这汉子的惊呼声方才传出!
并非疼痛所致,而是那金色剑光又绕将回来,直取他后颈!
这巫族汉子本自恃肉躯坚硬,不惧剑光斩击,但左颊左耳火辣辣的疼痛,已让他知晓这剑光非同寻常,若被其斩中后颈,大好头颅岂非要拱手送与他人?!
五零五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四)
那巫族汉子满面惶急,身躯一抖,便缩小千百倍,成了常人高下。
许听潮不屑一笑,心念动处,百丈剑光如影随形,如附骨之蛆一般紧随而至!
眼看就要被拦腰斩作两截,这汉子却猛地爆成一团血雾!
许听潮眉头一挑,御动剑气将飘散的血雾搅成齑粉!
那汉子却在数十里之外重新凝聚了身形,只是面色白得吓人,似乎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手中大斧径自掉落地,若非身旁那一般装扮的汉子接住,指不定会将他半只脚掌剁将下来!
太清门内,依旧寂静犹如鬼蜮,仙府之中,黎元禾芍药等却是大声呼喝出来,个个都是满面振奋!
许听潮不禁失笑。
这般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极大的挑衅!
殷老道说西极教已和南方巫族兜搭一起,门中时常有五法五体十个大巫坐镇,此刻却是尽数赶来了。
方才与许听潮争斗那汉子,便是其中一个体巫。他败下阵去,见到许听潮面露笑容,不禁羞臊得无地自容,其余四个一般壮硕的汉子,个个怒目而视,持了斧锤枪戟诸般兵刃,就要前厮杀!
一枯瘦有如骷髅的老巫人颤颤巍巍前,看似动作缓慢,能被一阵风轻易吹走,却偏偏能赶,拦在四个汉子之前。手中一根木杖,青翠欲滴,远远就能觉出其中蓬勃浩瀚的甲乙木精气!
四个汉子似是极敬重这老巫人,尽管有万般不甘,还是愤愤退下,不知从何处抬来一方古旧沉黯的祭坛。
老巫人抖抖索索地拄杖攀坛顶,塌陷的脊梁陡然挺得笔直,手中木杖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开始吟唱晦涩苍凉的咒文!
恍惚间,不拘是身处大阵之内的太清门弟子,还是周围逐渐赶来观战的诸多修士,抑或仙府灵池边的祁尧等人,无不觉出仿佛置身太古洪荒之中,那忙苍莽雄浑的气息灌入心扉,直让人忍不住要嘶声长啸!
方圆万里之内的木行灵气,都受这沧桑古朴的咒文召唤,蜂涌汇聚而来,天地之间,好似生出一片青碧色的壮阔海洋,波涛汹涌,狂风怒号!
许听潮早已取出一柄惨白的骨杖,亦是高高举起,下挥舞,唇齿不动,却有一般无二的晦涩巫咒响彻天地!方圆数万里之内的天地灵气,亦是奔涌而来,声势比之老巫人,大了数倍不止!
一旁压阵的九个巫人,无不骇然失色!
四个犹自生龙活虎的壮硕汉子,更是指着许听潮破口大骂!奈何他们用的乃是巫族方言,休说旁人,便是许听潮也听不大懂。
而四个一般干瘦的法巫,骇然过后,就是满面羞愧决然,齐齐往这边施了个奇怪的礼节,便迈步走祭坛,各自寻了个角落,围绕老巫人站定,举杖吟唱!五人合力,引动的天地灵气陡然扩大数倍,且五行俱都包含,与许听潮激烈争抢起来!
方圆数万里内,天地灵气躁动异常,好似脱缰的野马,风云激荡不休!半空中不知多少雷霆恶风生出,激烈处,甚至连虚空都被撕扯得破碎!种种异象与天花地莲交相映衬,好不动人心魄!
许听潮并无表示,仙府中,芍药却跳将起来,指着灵池方五个巫人,怒声斥其不讲道理!那一头绿发的猫耳小草精灵和白胖参娃正捧了不少好看的浆果飞来,见状被吓了一跳,愣在当地!参娃抱住的果子甚至接连掉下两粒,亏得祁尧眼疾手快,满眼肉疼地接住,否则定然要掉在地摔个稀烂!
“芍药啊,那小子断然无事……”
“您老人家怎的知晓?”不等他说完,芍药就气鼓鼓地回头瞪眼,似是气不过师傅漠视自家哥哥的安危。
祁尧一瞪眼,却敌不过芍药的目光,一指吓得呆傻的两个小人儿:“你家师傅原本不知,见到这两个小饭囊,便肯定你那师兄决计没有半分凶险!”
芍药怎不知晓自家这两个小宝贝的本事,立时就眉开眼笑。
两个小人儿胆小怕事,被她惯得好吃懒做,但于凶险的感应,却是无人能及。此刻它们还有闲工夫前去采摘灵药来献宝,那么哥哥就绝无凶险。芍药可是事前就交代过,要两个小东西时时留意……
仙府中有芍药斥骂巫族不讲规矩,方圆数万里的修士,却是人人自危!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等规模的动静,便是元神修士,也生出不可抵御之感,无不使出诸般手段,将自己和亲护得严严实实!
太清门中,诸多修士也不好过,纷纷谨守职权,将护派大阵催动得霞光阵阵,煞气腾腾!
朱衍等虚境,个个面都不大好看,正当太虚冲击合道的紧要关头,这小子竟然还弄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怕干扰了长辈,简直大逆不道!若非顾忌没了许听潮抗衡,五个虚境法巫的巫术就要径直降落到护派大阵之,怕是立即就要出手惩治!
这般巫门法术,威能大是极大,奈何施展不易,从调动天地灵气,到凝成法术,需时极久,更呆板异常,而修士争斗,电光石火,千钧一发,哪有这许多时间浪费,若哪个犯浑当真这般呆傻,早不知死在对手手中几十次!但此刻五个法巫身旁,有五个体巫凝神守护,即便其中一人元气大损,也不是谁能“先下手为强”的,除非门中虚境倾巢而出。似这般,定能将十个大巫一举斩杀,但又由谁来替太虚护法?
区区十个大巫,如何比得本门出现一合道高人来得重要?恼怒过后,几个虚境又不禁暗自宽慰,大巫来袭,定然有巫咒施展,与其让这些巫人等到太虚晋阶最紧要的关悍然出手,转不如这般提前引动,正好绝了后患。如此来看,这姓许的小辈,也不见得就当真做错了……但头顶积蓄的元气浓云,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确切来说,是两团十数万丈方圆的巨大云团悬在许听潮和十个大巫头顶!
雷霆肆虐,罡风呼号也只是小节,因为聚集的元气数量太过庞大,竟让虚空都颤抖不已,道道五光十色的艳丽裂缝张牙舞爪地四下蜿蜒,分外可怖!
如此威能的法术一旦成型,怕不连地脉都要被击穿,引得地底太古毒炎喷发!
真要那般,大夏朝就要生灵涂炭了!
仙府中,芍药等又都把一颗心提了起来,纵然两个小人儿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影像中的情景委实骇人,由不得他们不担心!相比之下,敖珊敖凤和那老蝎宓不瘟淡然得多,域外虚空多少凶险,比这浩大百倍的多了去,也不见得能拿许听潮如何。
离太清门不愿的几个虚境,已然先后赶至,栾凌真,宣穆,长孙玉楼,济厄,哪个见得这般情形,不是面色剧变?
“桀桀,小贼安敢如此!今日玉某人便替天行道,除此一害!”
这声音邪异乖戾,除了那魔门太长老长孙玉楼,还能有谁?
此话说出口时,他已欺近许听潮百丈,自身形貌更是大变,浑身肌肤生满黝黑的鳞片,眼中碧光闪闪,血红的獠牙突出唇外,双手化作虬结的乌黑利爪,恍如九幽恶鬼临世,哪里还有半分人样?
只见这老魔两爪交叉一扯,十道黝黑的利芒便激射而出,直取许听潮头颈胸腹要害,四肢关节!
“长孙玉楼尔敢!”
殷老道勃然大怒,伸手一抚天灵,便有清亮光芒从百汇冲出,往这长孙玉楼刷来!
几乎同时,他身旁不远,虚空忽然微微晃动,也不见有甚明显的动静,这老魔却是拧腰侧身,左爪往虚空动荡处抓去!
啊——
但听一声惨呼,老魔左爪齐肘而断,乌黑的精血喷涌而出!当下再不敢耽搁,化作一道漆黑魔光遁走!
斜刺里一柄锄头挖下,老魔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击,魔光溃散,现出身形来,已是七窍溢血,脚步踉跄!
这般耽搁,清光已然刷至!
此光也不知是何等手段,照在这老魔身,好似滚油泼了凡人身,血肉立时鼓起偌大的燎,继而糜烂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长孙玉楼更是嘶声惨呼!
左近虚空又是晃动,长孙老魔慌忙伸出右爪来挡!
这一回,他右爪无事,胸口心脏处却爆出一团黝黑的血雾!
继而一浑身金焰熊熊的神骏马驹凌空飞奔而来,将他撞得跌飞而出!
惨呼声戛然而止,长孙玉楼鳞伤之躯,半途就化作一道黑红遁光,倏忽消失在西方天际!
虚空中走出个冷面道人,正是太清门现任掌刑长老罗老道。掌刑长老行杀伐之事,向来精修虚空挪移之术和无形剑气,修为且不提,论及斗法,在门中可稳稳排入前三!
罗老道也不去管逃走的长孙玉楼,看了看许听潮,见他正满面淡然地负手而立,便略一点头,没入虚空不见。
原来,许听潮早已停止催动巫法,头顶那骇人的元气云团也正分崩离析,搅起不知多少元气漩涡,虚空乱流。
数十里外,祭坛周围,五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正伏地痛哭,祭坛之,五个法巫躺倒一地,中间那老巫人,早没了声息……
五零六 钧天上院草创立,小后生御极八方(十五)
巫族也好似夸父族那般,族中人神魂极其衰弱,夸父族还好些,巫族干脆就几乎没有。但巫族之人体魄甚至比妖还要强健,修行炼体之法,事半功倍!巫族术法,则并非似人妖两族,以自身真气为引,混合天地灵气凝成,及至修成元神,还可以元神驾驭,故此灵动迅捷,而是以咒文径直引动天地灵气来凝聚,因此不拘声势、威能,都极为浩大。
巫族人人可炼体,却并非个个都能习法。大抵修行巫法之人,都有些奇怪的特质,冥冥中能与天地沟通,智慧也大都远超族人,但修习巫法,并不能似道门妖族一般,炼出真气来,也不可强健体魄,反倒是施展巫术时,须得大耗自身精元,因此巫族巫师虽然享受全族供奉,多吃大补之物,却无不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许听潮身兼巫法和玄门炼气术,最是明白其中究竟,这番与五个巫师斗法,弄出如此大的声势,便是觑准巫师弱点,调动海量天地灵气,引其前来争夺。之后加入的四个巫师也还罢了,那老巫人本已精元衰竭,行将就木,如何经得住这般消耗?巫术尚未成型,自身便精元耗尽而殁!
这次巫法乃是以这老巫人为主,他既已身死,便不攻自破,连带其余四个巫师也受了反噬。巫术不似法术,与自身关联不甚大,但巫师也不是修士,承受不住这般在修士看来不怎样凶险的反噬,个个重伤委顿,倒地不起!
说到底,法巫几乎可看做是有些特异本事的凡人。
五个巫师凝聚的天地灵气,正是许听潮头顶那一团。如今崩解溃散,再不成为威胁,而许听潮也不曾将十个巫人头顶的天地元气化作法术降下。
方才那般动静雷声大雨点小,震慑立威却已然足够,正好趁此机会,偿还巫族传法之恩。
当初在南海铜石诸岛,许听潮应铜石巫部大长老之请就已,冒着偌大凶险,往祖巫殿中走了一遭,收获极大,但仅仅将得来的磐石巫诀传了个开头。其中有铜石巫部心怀不轨的原因,但纵观古今,有几个外族人能有这般大的机缘,得了巫族传承?就算得了,也不见得能学会,许听潮就曾问过太虚等诸多长辈,知晓人、巫迥异,彼此法门,便是拿到手中,也不见得能修出个所以然来。
就似许听潮,也仅仅凭了身躯特别,方才练成天地大殇咒这等术法,却断然学不会那锻体法门磐石巫诀。倒是血妖那神魔之躯,修炼起磐石巫诀来进益极快。
铜石巫部那大长老传授的天地大殇咒,许听潮已用磐石巫筑基入门部分抵偿,但毕竟是欠下巫族天大的人情,此刻还完,心神都为之一轻。
下次再有争斗,他便不会手下容情!
这般恩义,人人心中都有一番思量,你认为两清了,旁人却不这么想。
譬如眼前,四个壮硕的巫族汉子对这边大喊大叫,其中意思,许听潮大抵明白,就是说自己得了巫法,便该是巫族之人,如今不似报效,却反倒用来害了德高望重的霆月大巫师,巫部断然不会放过他!
原来这老巫人竟是个老妪。
许听潮丝毫不将四个巫族汉子的叫嚣放在心,却是明了铜石诸岛那祖巫殿的去向。这小子念头飞转,脑中尽是祖巫殿中的诸般好处……
几个巫族汉子纵然愤恨欲狂,也不敢多呆,喝骂一阵,便收了祭台,抱起老巫人尸身,搀扶四个奄奄一息的巫师,破开虚空走了。
许听潮不去追赶,朱衍等虚境亦不曾动身。
这边,宣穆正自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听潮,面色有些难看。
济厄老和尚慈眉善目,见许听潮看过来,双手合十,高喧了一声佛号,面竟露出几丝笑意。
许听潮施展佛门大蟹法,只是为了给门中别有用心的长辈添堵,可不是要就此拜入佛门,因此也不理会这老和尚,目光一转,落在那便宜姐姐栾凌真身。一股似亲近,又似敌视的微妙情绪顿时从心中生出,让许听潮大感诧异。
这少妇还是记忆中那般模样,眉宇间尽显妩媚,八个孩儿环身而立,最小的栾九妹明珠儿,却被她抱在怀中。近百年过去,这栾明珠似乎并未长大多少,正将胖嘟嘟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瞪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这边看来。而似五弟栾无殇等知事的,无不惊异不已,毕竟许听潮这般晋阶速度,委实有些骇人听闻!
“弟弟当真好本事!这才多久不见,竟修成一身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姐姐今后可是有福了!”
许听潮嘴角微微抽搐,心道我与你似乎并没有这般亲近,但转念一想,这冥河一族的少妇,既然对自己另眼相看,何不尝试邀她加入钧天别院?片刻之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