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灵引劫大(蟹)法?!”钟离晚秋失声惊呼,“这孩子从何处习得?芍药又在哪里?”
“芍药正在摩云翅中,安然无恙。许师侄所用,亦不是柳道友施展的禁术。这孩子悟性惊人,想是触类旁通,自行悟得了一门道法。”
太虚语气平淡依旧,却字字如同重锤,敲打在一众元神心上!太清苍山两门之外暂且不说,便是两门当中,各人反应亦是大不相同。
玉虚脸色变了数遍,就回归平日里的威严。祁尧陶万淳等素来待许听潮亲厚的,自然个个满脸喜色,其余元神,或惊叹或欣羡或喜悦,不一而足。那跟在太虚身边的文士,也饶有兴致地看了镜中的许听潮几眼
几人说话这短短的片刻,极乐宫的禁制就被那黑火炼化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极乐咆哮声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摇摇欲坠的禁制忽然血光一闪,重又凝厚了几分!
祁尧等人心中一紧,看到镜中许听潮依旧黑火环绕站立不动,才放下心来。
“诸位师弟、师妹,此番机缘难得,好生静心观看!有为兄照看,定保许师侄无恙!”
众人凛然受教,摒除杂念,把心神都集中到空中那黑影的举动上。
第六十章 东海散仙报深仇,舍身引劫摧仙宫(四)
日落月升,极乐宫中先后又传出两声惨呼,禁制光幕已变得殷红如血,堪堪抵住如意轻烟索和黑火。
此刻聚集在附近观看的,不仅仅只是元神,成千上万的炼气士架了各色法器遁光,将极乐宫团团围定。
许恋碟和褚逸夫带了百余苍山弟子,于半夜时分联袂赶来。这女子落在钟离晚秋和祁尧身边,见得镜中情形,险险吓得晕了过去,任由周围同门长辈怎么劝解,也始终牵肠挂肚,半点放心不下!
钟离晚秋气急,这许听潮身为人弟,怎就成了自家姐姐心中的魔障?这苍山长老无奈之下,对陶万淳,祁尧和宿璇玑三人冷言冷语,把满腔烦闷和不满尽数发泄!
且不谈这几位元神的纠葛,那姓柳的东海虚境高人和极乐拼斗这许久,局势已经明朗。即便初入门径的修士,也知晓极乐宫不过苟延残喘!那血色禁制虽然挡住了黑火,但上空的巨大漩涡却早已隆隆转动,中心处那黑色深洞中,黑色雷电伸缩不定,仿佛随时都会降落下来,把禁制中的宫殿击成粉末!
围观的人群中,凉翰墨三州残存修士无不脸现快意,只盼天上雷霆立时降下,将极乐宫化成灰灰!
漩涡下那黑色人影也没让这些修士等多久,忽然就收了如意轻烟索和黑火,左手掐个法诀斜指苍穹,漩涡中心一道丈余粗(蟹)黑色雷电便轰然劈下!
血色禁制如同纸糊,瞬间就被扯成碎片!如此骇人的威力,让围观修士纷纷作色!
极乐大喝一声,破碎的禁制里层,再生出一层彩色光幕,把这道劫雷挡住,然后朝内急剧收缩,一路将无数琼楼压成粉末!
许听潮猝不及防,被这光幕一撞,身上黑火立时消散,身形被飞散的楼宇残骸遮住!
“听潮——”
许恋碟惊骇欲绝,大喊一声,便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被钟离晚秋紧紧拉住!挣扎几下无果,只能看着急速缩小的极乐宫垂泪不已!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直让宿璇玑身边的褚逸夫揪心不已!
“太虚师兄……”
祁尧亦是面色紧张,才呼出声来,就见身前镜面忽然一清,楼阁残骸淡去,现出一道五彩剑光来!
这道剑光正在收缩的禁制前飞逃,接连斩碎十余座精巧的楼阁!
虽然仅仅见过一次,许恋碟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家弟弟的剑光!刚把悬起的心放下,就听天空轰隆隆一声巨响,又一道黑色劫雷劈到极乐宫禁制上!
许恋碟吓得满脸惨白,软绵绵地朝旁边倒下,钟离晚秋赶紧把她抱在怀中,面上心疼不已!
这番变故,只有极少数人看在眼里,其余修士,无不目不转睛地注视劫雷下的极乐宫!
黑色劫雷消散,极乐宫外围那新生的彩色禁制闪烁了几次,就缓缓稳定。
极乐疯狂大笑声中,彩色光幕的收缩速度赫然快了三分!
漩涡下那黑色人影冷哼一声,手中法诀变幻,劫雷忽然如同落雨,频频击在极乐宫上!
尽管如此,极乐宫还是收缩到普通庭院大小,周身祥光阵阵,瑞气千条,黑色劫雷落在其上,仅能激起点点涟漪!
“姓柳的,毁宫灭派之仇,陆某铭记在心,日后便是碧落黄泉,亦让你魂飞魄散!本尊不奉陪了!”
极乐宫忽然爆出无匹彩光,将上空黑影淹没,转动的漩涡,也被这光芒照得凝滞!
这番威能,直让万余炼气士瞠目结舌!
“哈哈哈……”
极乐宫光芒尽敛,直往东方遁去!原地只剩一道巨柱屹立深坑,无穷精纯的灵气从柱顶喷涌而出!
“陆飞仙,老夫便让你见识见识虚境的厉害,省得你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给老夫回来!”
众修士只见那黑影轻描淡写地一招手,本已飞遁到天际的极乐宫忽然消失,诡异地出现在原地!
“怎会如此?!”
极乐惊骇大叫,极乐宫再次爆出无匹气势,却只能在原地挣扎颤动!
“叱!”
黑影戟指指天,头顶散乱的漩涡忽然又急速转动,方圆千里的天地灵气都被吸扯过来,连同那巨柱中喷出的精纯灵气,百川归海般地投入其中!这漩涡体积急剧增大,色彩由乌黑变作暗红,转动间更是隆隆巨响,震得大地山川瑟瑟抖动!
这才是真正的天地之威!
天空那黑影忽然炸碎成一蓬血雾,只余一道凝实异常的元神!血雾顺着喷涌的灵气注入漩涡,漩涡黑红两色更加分明,恍若浮在半空的滚滚熔岩!
太虚忽然从身边文士手中取过拂尘,朝半空那漩涡扔去!
拂尘离手,根根玉丝交织生长,织成一道罗网,将暗红漩涡和下方的极乐宫围成一个巨桶!
此番动作方才完成,便有无尽天风地火生出,在漩涡上下肆虐搅动!碰到拂尘玉丝结成的大网,便引得一阵虚空动荡!
“天劫!”
面对如此异象,不止一个元神喊出了这两个修士谈之色变的字眼!
“师傅,为何柳前辈不一开始就引动劫数?”
太虚身边的文士满脸恻然,忽然开口问道。
“不燃尽一身精气,如何引得劫雷降世?柳道友万载修为岂是儿戏,没有十天半月,怎燃烧得干净?此番震碎法身以助其势,也是被迫无奈,否则就制不住那极乐宫了!”
太虚说话的这片刻,无尽劫雷裹挟这天风地火滚滚而下,瞬间便将极乐宫的彩色光华淹没!
玉质丝网猛地震颤起来,外侧虚空,荡起无数细小的涟漪!
半空那元神已凝若实质,却依旧被九天罡风吹得形神离散!极乐惊怒交集的吼叫,也早已被劫雷风火的巨响掩盖!
极乐宫附近雷霆咆哮,天风地火碰撞交织,毁天灭地般的威能,似乎要将万物重归混沌!太虚布下的玉质丝网,也剧烈颤动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许多炼气士已经返身往四面逃散,诸般异象却忽然消散,露出一座瑞气祥光环绕的巴掌大宫殿来。
飘飘荡荡的人影从宫殿中升起,化作百丈之巨,仰头看了看空中那模糊的人影,面现千般不甘,却蓦地化作无数碎片,砰然消散!
一代元神,就这般陨落!
极乐宫失主,忽然嗡嗡颤动起来,内有一点金红出现,忽然穿破宫殿禁制飞射而出!却是一柄符文明灭的金红两色巨剑!
砰的一声轻响,十余道各色光芒从金红巨剑留下的缺口中遁出,或入苍穹,或沉大地,星散而逃!那极乐宫更是带起惊天长虹,冲破无数炼气士的阻拦,冲入青冥消失不见!
万余炼气士看得分明,那光芒中,分明是各种灵光闪耀的宝物,奈何飞遁起来实在太快,只有元神高人来得及出手,却也没拦下几件。而得宝之人,除了实力高强背景强硬的,无不架起遁光飞速退走!
金红巨剑遁到太清、苍山两派元神之前,忽然光芒尽敛,露出个神色冷峻的清秀男子来,不是许听潮是谁?
许听潮恭敬地朝元神长辈行了一礼,就遁到钟离晚秋身边,看着双目紧闭的姐姐,脸露担忧。
钟离晚秋却没给他好脸色,哼了一声,别开脑袋。
“多谢太虚道友相助!些许身外之物,就留给贵门,算作酬谢吧!”
半空那模糊的人影说完,便自随风而散,只余一道黑索,一口银色小钟,一对古朴长戈,缓缓飘到太虚身前。
太虚袖袍一拂,这四件东西就到了玉虚跟前。
玉虚赶紧恭敬地收了。其余门派的炼气士看了,只能徒自羡慕,却不敢做出半点举动。
“许师侄。”
许听潮闻言,又飞遁到太虚跟前,施了一礼,就将背后摩云翅一抖,放出两个人来。
一个自然是翠衫翠裙的芍药,这丫头在空中站定,看到满目狼籍,不禁满脸疑惑。祁尧喊了一声,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草草朝太虚施礼,然后朝自家师傅跑去。
另一个,则是极乐的儿子陆珂。经历如此巨变,俊美的脸上兀自满是不敢置信和茫然,好半天才忽然回过神来,凌空跪到太虚跟前,声泪俱下:“小子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求真人垂怜!”
“便到我门中做一地煞峰主,镇守两百年吧!”
“谢真人慈悲!”
陆珂只知太清门知名的元神长老,很多都是一峰之主,但地煞峰主具体是什么职司,却并不清楚,不过单凭“镇守”二字,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惜此刻哪容得他挑剔,只能忙不迭地叩头道谢!
“此间事了,就此散了吧!”太虚神色复杂,吩咐了一声,就收回拂尘,带着文士和陆珂飘然而去,只余一声寂寥的叹息遥遥传来,“今日之后,世间又少一论道之友矣!”
数万修士齐齐怔然,亲眼目睹昔日不可一世的极乐宫灰飞烟灭,虚境高人身死道消,内心震动不可谓不大!
茫茫天道当真不可揣测,堂堂炼虚元神,不也像这百余里的大半飞禽走兽一般,顷刻便随风而去了么?
良久,有修士大笑而去。然而大多数终究不得开悟,茫茫然凄凄然地架起遁光走了。
一众元神也默然无语,有那性急的,受不了这等沉重的氛围,朝众人拱拱手,返身离开。
第六十一章 风起云涌乾坤动,同门携手赴戎机(一)
太清门和苍山剑派一众元神却并没有急着走,门中炼气弟子自然也不敢先行离去。
祁尧与芍药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忽然抬头看着南方:“黄骖道友且慢,老道有一事相询!”
“嘿嘿,当真不巧,我还有事,不能多耽搁,下次再说吧!”
不等说完,一道百余丈长的黑红遁光忽然窜起,朝天边激射!
“哼!”
祁尧袖袍一挥,一道翠碧光华电射而出,眨眼赶上那黑红遁光,围着轻轻一绕,就听得黄骖一声惨叫,黑红遁光立时快了三分,向南方惶惶而逃!
祁尧也不追赶,而是挥手把碧青龙收回,笑着对芍药说:“乖徒儿,师傅已斩了那小人一臂,可解气了?”
芍药把嘴一嘟:“有什么用?黄老贼好歹也是个元神,便是把他手脚都斩断了,也还可以轻易接上!”
“元神高人也是血肉之躯,可不像面团捏的小人儿,手脚断了,重新沾上揉两下就好!”宿璇玑之前收了一柄如意,心情正好,见芍药说得有趣,这苍山掌门就笑呵呵地调侃道。
一番话让众元神不禁莞尔,芍药更忽然伸手捏了捏祁尧的手腕。
“死丫头,你在作甚!”
吃这一喝,芍药脖子一缩,赶紧收手!
“你这老儿尽会装腔作势!”钟离晚秋瞪了祁尧一眼,“只怕巴不得人家丫头多捏几下!”
祁尧哪里还顾得上吹胡子瞪眼,被这苍山长老说得颇为尴尬。
“咳咳,诸位师弟师妹,让弟子们收拾一番,我等各归门派,早做绸缪。极乐宫从此除名,修真界只怕不会太平了!”
“道友所言甚是,我苍山剑派就走北方吧,正好顺路!”
宿璇玑拱手道别,说完就吩咐苍山弟子往北方搜索。
极乐宫占了如此广阔的一片山脉,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丢了性命,但最核心的弟子,肯定绝大部分都住在极乐仙宫周围。极乐和东海虚境高人斗法如此激烈,这些弟子只怕已经陨落殆尽!遗留的法器丹药和各类灵药灵材,不知有多少!
玉虚自然也不肯错过这般好事,让众弟子四下出动,在废墟中翻检。
白来的便宜,芍药最是喜欢,也兴冲冲地混在炼气弟子中,可惜很快就脸色煞白地跑回祁尧身边,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废墟中,极乐宫弟子的死状极其凄惨,这丫头被吓坏了。
送走了钟离晚秋和宿璇玑,太清门一众元神也各自架了遁光,朝门中赶去。焦姓女子将许听潮摄到自家遁光中,满脸古怪。
“你这小子呆头呆脑的,不想竟有这般造化和悟性!快跟师叔说说,你那‘落日熔金剑’是什么时候练成的?昨天又悟了何种道法?极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帮他儿子遮掩,生生惹得凉翰墨三州修士不满?”
许听潮本不善说话,此时正担忧姐姐,忽然被这焦师叔噼里啪啦地问出许多问题,一时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略略整理思绪,才缓缓开口。
“前几天炼成!”
说完,翻手取出个黄皮歪嘴的小葫芦。
焦姓女子好奇地拿到手中,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就抛回给许听潮:“好生收着,师叔也不知这东西的根脚!当心别被那老儿给骗了!”
许听潮收了葫芦,忽然把右手抬起,五指呈爪,掌心一团闪烁的黑光,腾地燃起半尺高黑色火焰!火焰滋滋做响,忽然就化作一道玄黑色雷电,在掌中恣意游动!这小子往旁边空处一扔,只听轰隆隆做响,那黑色雷电爆成一团数丈大的雷球,引得在旁边飞遁的几个元神长老纷纷侧目。
做完这些,许听潮收手,静静看着焦姓女子。
焦姓女子嘴角翘了几翘,终于忍不住抚着肚子笑弯了腰!
“道法是好道法!可你这老实头,傻里傻气的当真可爱!哎哟,笑死我了!”
许听潮愣愣地注视这花枝乱颤的焦师叔,一阵手足无措。
焦姓女子看在眼里,笑得更加厉害,玉足连跺,两眼眼泪直流!
“当年吕师弟也似你这般痴傻,却最终落了个雷刑三百年的下场!你若再见到他,就替师叔问……罢了罢了,想我焦璐,好歹也是堂堂元神……许师侄,可还记得师叔上次对你说的话?”
许听潮茫然。
“哼!方才你看到的,不许和旁人说!”
这焦璐说完,就沉着脸专心驾驭遁光,不再理会许听潮,活脱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冷面女侠!
许听潮静立半晌,忽然伸手挠了挠头。
焦璐遁光一滞,险些跌下半空!
……
回到太清门,许听潮和芍药被叫到执事大殿,由许多元神长老盘问了一番,就被各自遣回。
自此一月,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执事殿没有追究两人强闯山门的过错,许听潮乐得轻松,整日在清池碧秀两峰之间奔波,一有空闲,就潜心锤炼真气,修习道法剑术,或者找焦璐解答修行上的疑惑。
芍药依旧贪玩,但比起以往,却勤奋了好多倍。祁尧看在眼里,笑得合不拢嘴,整日里都是精神奕奕的,仿佛年轻了几百岁。
这般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一天,许听潮忽然接到传讯,中午之前到执事大殿集合!
许听潮赶到的时候,殿中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近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其余的都在当年登仙门时见过。
站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个文质彬彬,身穿陈旧的儒袍;一个身材微胖,手中持一柄折扇,唇上两撇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