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都在凝神观看,血妖却嗤笑不已,这两个老货自以为是,西神都中的禁制哪有那般好破?正要做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猛然想起自家如今已是钧天上院之主,如此行事十分不妥!这小子将心中情绪压下,一时间只觉十分不习惯。
“这劳什子院主委实没有做头,时不时就要受了束缚,与我功法需求的心境不符。得找个时候将这院主之位传了他人,最好是许听潮这正人君子,正好来做这等死板无趣的事情。不过这小子到底也还是我,他当了院主,我也照样不自在!娘的,怎的会这样……”
且不说血妖如何在心头抱怨推诿,涵虚老祖和缪净空已然站到那禁制边缘处。
“这是……黄图瀚海禁法!”
涵虚老祖看了片刻,方才不确定地说出声来,侧头看向身边的缪净空。
缪净空不答,只道:“此事须得请教贲道友!”言罢,转过身来面向贲艺卓。
贲艺卓微微点头。
缪净空和涵虚老祖齐齐回头,皱眉看着画卷,心中都是不快。都为勾冕洲同道,这贲艺卓竟然看了半天笑话!
两个老怪之所以有如此想法,却是因为他们陡然发现破解面前这禁制已然超出自家能力范畴,其中传出的气息,更是让心头警兆一浪高过一浪,又抹不开面皮去求摩陀老道。正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他二人还在皱眉苦思,旁人却等得不耐烦了。
摩陀老道好歹也是钧天上院的长老,血府老人有心为其出头,便大声道:“兀那两个小辈,我等没那般多的时日与你等糟践!若是破不开禁制,就赶紧退下,换了摩陀道友前来!”
涵虚老祖和缪净空大怒,奈何自家修为不济,不敢招惹这老怪,只好强忍怒火,冷声道:“不劳前辈费心!”
两个老儿绷着脸,各自祭出了宝物,也不敢使多大的力。涵虚老祖催动他那玉页金简,祭出十余个金灿灿的篆字,往禁制中打去;缪净空也手中青铜古灯上掐下一朵灯焰,投入禁制之中。
金字火焰一前一后落入画卷上涌动的碧波上,就好似滚油中被泼了冷水,之前还平静的海面陡然掀起滔天大浪,往涵虚老祖和缪净空打来!
且不说这两个老怪如何应对,摩陀老道早将两眼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观看禁制中的变化!
许听潮和血妖施展手段将自身连同吴霏虹一同护住,面上神色都有些古怪,都已猜到摩陀老道之所以赌气不干,怕是早就存了找几个替死鬼帮忙试探禁制的想法!
以两人对摩陀老道脾性的了解,此事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当然也并非是他刻意设计来赚涵虚老祖和缪净空,不过适逢其会,顺势而为罢了。
也活该这两个老怪倒霉!
画卷中用处的巨浪也不知是什么水构成,旁的威能不显,就是重有万钧!涵虚老祖和缪净空仅仅抵挡了四次,就被撞得喷血后退!
在他们被浪头撞飞的霎那,冯粱赫和太虚齐齐出手,各自抵挡住一道,才免了灭顶之灾!
涵虚老祖和缪净空站稳身形,面色惨白,十分难看!二话不说,各自取出数粒丹丸服下,席地而坐,用心调养起来!
玉灵宫就在眼前,偏偏受了这般沉重的伤势,介时如何去争夺灵丹?两个老怪又悔又怒,心头恨得咬牙切齿!
“哈哈,原来如此!”
冯粱赫和太虚将涌起的巨浪一道道击散,摩陀老道看了小半个时辰,忽然抚掌大笑,猛地蹦将起来,手中总阵旗不动,旗面上却幻化出数百道繁复已极的符文,接二连三地打入画卷之中。
汹涌澎湃的大浪看得见地平静下来!
在场的都是识货之人,早看出这老道那小旗上分化出来的似乎并不是什么符文,而是一座座极小的阵法!一时间,除了许听潮和血妖,无不被这老道的阵道造诣惊住!挥手间布下如此阵法,简直惊世骇俗!
“有摩陀道友在,此行已……”
冯粱赫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那画卷中平息下去的巨浪忽然重又动荡起来,摩陀老道瞠目大喝:“不可能!”
话音未落,一头通体鳞甲宛然的千丈青龙破浪而出,也不管画卷前站立的众人,看准方位,沿东直街一头撞去!
“好剑!”
冯粱赫两眼一亮,挥手抛出两头石麒麟傀儡,分左右两边夹击!
正如他呼喊的那般,从画卷中冲出的这青龙,乃是一口绝佳的飞剑幻化而来!
此剑乃是仙府奇珍级数的宝物,看它通体散发的气息,在仙府奇珍中也是最顶尖的一等!
如此宝物当前,哪个不动心?太虚袖袍微动,已将懁虚刃祭出,倏忽穿梭虚空,在青龙头颅上斩下!
青龙冲势不自禁一滞,张嘴就喷出一道青蒙蒙的剑气,与懁虚刃狠狠拼了一记!
金铁交鸣声中,青色剑气溃散,懁虚刃退!两头石麒麟却已从左右杀到!
“嘶昂——”
青龙逃窜受阻,怒吼一声,合身扑向右侧那石麒麟,只轻轻一绕,堪比合道老怪的麒麟傀儡便被斩作数块凌空跌落!
众人大惊失色,使出的手段不免慢了数分!许听潮和血妖却和冯粱赫太虚一样,没有半点犹豫退缩,一个祭起炼魔仙剑,一个抛出都天血灵幡!
就这片刻,那青龙拼着挨了懁虚刃一记,又将另一头石麒麟斩成一堆碎石!
似这般,虽然去了两个莫大的对头,它身上气势已然大降,原本清晰的鳞甲都有了几分模糊!
许听潮炼魔仙剑先至,化作一道紫蟒缠上它身躯!
血灵幡化作一片数里方圆的血水,将两剑身形掩盖……
六一二 玄丹虎视玉灵宫,戈戟森寒若阳堂(四)
休看血灵幡所化的血水仅仅数里方圆,其实自有化芥子为乾坤的神通,倘若步入其中一看,便知飘香血海,广阔无垠!
血海之上,一道紫蟒仅仅缠住那鳞甲已然模糊的青龙!两剑相互绞杀不止,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更有道道血光自海中腾起,缠绵阴雨一般粘在青龙身上,渐渐将之镀上一层血色。
这般动静,血海之外的众人却是看不见的。
金色篆字、透明心焰、八道自蒙蒙的人影、涛涛玄冥真水、赤色剑芒,以及金风玉露诸般宝物法术,尽皆被挡在血海之外!
眼见抢夺飞剑不成,众修只得不甘收手。
吴霏虹从始至终都静立不动,摩陀老道的心神全放在那黄图瀚海禁法之上。太虚见许听潮和血妖联手将那飞剑截下,便收了自家兵刃,不与这师侄相争。
许听潮出手的霎那,冯粱赫就将目光凝在他祭出那紫蟒之上!这老道活的年月极长,又是合道圆满即将飞升的人物,自是目光如炬,如何看不出这紫蟒的根脚?
尽管如此,他也只露出几分欣羡的神色,便呵呵而笑:“小友却是手快,这口飞剑虽好,于我却无甚大用,就让给你吧!”
这老道说完,朝地上一招手,两堆碎石便飞起拼合,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凝成两尊麒麟傀儡,看其散发的气息,似乎半点损伤也无!
许听潮见了这老道的作为,也是笑道:“既如此,小子多谢前辈成全!”
“小友如今取了这口飞剑,之后再见着宝物,可须得谦让一番。”冯粱赫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而后又道,“若从禁制中闯出的乃是防御类宝物,老夫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前辈高义,小子心领了。那若阳堂中的护身之宝,前辈尽管挑选便是。”
“何须你这小子来送人情?老夫耗费偌大力气来这西神都中,不就是为了那等物事么?”
他们一老一小两个说得热烈,旁人却是眼馋得紧,仙府奇珍中顶儿尖的飞剑,世间能有几口?冯粱赫太虚两个老怪不算,其余修士身上,也只李渺那紫罗伞和摩陀老道的总阵旗能与之相比!吴霏虹的紫薇星曜钦天四化白玉柱不算,毕竟是术数一脉的宝物,她视为神器,旁人拿来却几乎毫无作用。
冯粱赫将众修的神色看在眼里,忽然说道:“诸位也无须艳羡,西神都乃上古修士建造的仙城,古时天地间灵物极多,似这口飞剑一般的宝物,也算不得多好,那若阳堂中少说也有个十余件!”
此言一出,众修对许听潮的眼热便少了大半,转而心头瘙痒难耐,恨不得摩陀老道立时就将那劳什子黄图瀚海禁法破去,也好立时赶到玉灵宫和若阳堂分丹分宝!
为何是玉灵宫和若阳堂?
既然冯粱赫这老儿将两者并列,玉灵宫便不会比若阳堂差多少,若阳堂中藏有如斯至宝,玉灵宫中的丹药又当如何?
许听潮凝神驾驭炼魔仙剑与那青龙在血海之上相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半个时辰不到,便将其打得灵气溃散,现了本相!正是一口通体青碧,形制古拙的飞剑!
血妖撤去血海,收回血灵幡,许听潮召回炼魔仙剑,将剑光中裹挟的飞剑取出,掣在手中。
众修目光都被此剑吸引,尽管心中已有了奔头,却还是忍不住大感欣羡!
“前辈可知此剑名目?”
许听潮屈指在剑刃上弹了一弹,顿时激得它通体碧光流窜!
冯粱赫难得面现无奈,没好气道:“西神都中的古物,我怎知晓其根脚?你有这耐性询问,不妨自己取一个!”
许听潮闻言,不禁失笑,在自家看来,这冯粱赫赫然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修,但在这老怪眼中,西神都才是正儿八经的古修遗迹。既然是遗迹,自然有众多讯息湮灭在时光长河中,这老道不知此剑名称,实属正常。
嘴角犹自带着笑意,许听潮并指轻抚剑刃:“你从黄图瀚海禁法中来,又作龙形,不如就叫青龙闹海剑!”
想象中灵物得名震颤呼啸的情形并未出现,许听潮大感扫兴,一翻手,便将这飞剑收起。
几乎是同时,摩陀老道兴奋地大喝一声,拦路瀚海图中,万顷碧波中心陡然裂开一个浑圆的大洞!
下一刻,摩陀老道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叫声戛然而止!
透过那圆洞,众人见到个玉瓷一般的十来岁女娃娃,手持一根墨绿的树枝,在街上蹦蹦跳跳往这边行来!
几乎是同时,那女娃也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动作连同面上欢乐的表情一齐凝固!
西神都中显化了人形的还能有什么?
众人不知这女娃是何物所化,反应却半点不慢,纷纷架了遁光,争先恐后地穿过画中圆洞,往那女娃扑去!就连盘膝坐地疗伤的涵虚老祖和缪净空也不甘落后,纷纷腾跃而起,紧随众人之后!只余那摩陀老道不屑地收回目光,继续兴致勃勃地摆弄面前禁法!
女娃面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最先出手的还是冯粱赫!
这老怪也不使用旁的手段,远远就把右手一抬,女娃身旁顿时凝出一只丈许大的白色巨手,横向捞下!
正是玄门一气大擒拿!
“啊——”
尖利的童音刺破耳膜,女娃被吓得抱头鼠窜!转身之际,手中那墨绿枝条扫过白色大手,轻易就将其打得砰然溃散!
除了那唐季甫,奋力前冲的众人遁光猛然一滞,几乎个个目瞪口呆!
“唐道友会不会遇上凶险?”
到底是女子,吴霏虹被需要和许听潮裹挟追来,之前还为那可怜的小女娃揪心,这会儿见识了那丫头的本事,反倒担忧起唐季甫的安危来。
无意一击就能破去冯粱赫玄门一气大擒拿的人物,岂是易与?那女娃虽然被吓得尖叫奔逃,这手本事,却让众修大都汗颜无地!
冯粱赫却半点不担心,只做高深状:“吴姑娘不必忧心,唐道友断然不会有事。”
吴霏虹满面疑惑,血妖却神色一动,恍然道:“那丫头分明就是一枚灵丹得道,唐道友精修玉丹功,莫非……”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小子!不过你却有些看走了眼!”冯粱赫哈哈大笑,也不说明其中缘由,只道,“玉丹功大成者,克尽天下丹药!之后闯那玉灵宫,似女娃如此品阶的丹药定然不少,我等只须将逃窜的丹药拦下,唐道友便能从容将之收取!”
众人闻言,无不大喜过望!只吴霏虹欣喜过后,面露不忍,嗫嚅道:“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处置那小丫头?”
冯粱赫与太虚相视而笑,不去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将目光落在许听潮身上:“此事还需看你许道兄如何说法!”
众人闻言,都似吴霏虹一般,满面疑惑地看向许听潮。其中不乏心生不满者,认为冯粱赫和太虚两个老儿偏心,为何许听潮之前已得了一口仙府奇珍级数的飞剑,还要将那化形丹药分配与他?
许听潮已是眉头大皱:“小子在那丫头身上感应到几丝凤凰气息,她可是与凤凰一族有关?”
“许道友说得不错!”唐季甫的声音远远传来,其中喜意昂扬,“这丫头乃是一粒玄元凤髓丹得到,她手中那墨绿枝条名为梧桐养性丹,凤凰梧桐聚首,威能倍增,唐某险些就拿之不住!”
话音未落,唐季甫已在远处现了身形,手中托着他那培元鼎,脚步轻快地走来。奈何鼎中有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不绝传出,将他仙风道骨的气质破坏殆尽……
“求求你们别吃我,呜呜呜……哇——”
鼎盖已经打开,那女娃只两寸大小,双手捧住一枚墨绿丹丸,满眼恐惧地看着鼎口中接二连三现出的硕大面孔,眼泪鼻涕淌了满脸!及至后来,索性被吓得闭目大哭,小小的身子颤抖不休!
饶是在场的几乎都为积年老怪,见得这般情形,也不免心中不忍。
吴霏虹更是泪目盈盈地看着许听潮:“许道兄……”
这般欲语还休,非是怀春女子见了朝思暮想的情郎,她神色已然表现得十分清楚——若你不答应,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许听潮不想做坏人,但也不想做个老好人。
他不去管吴霏虹和鼎中拇指般的小丫头,而是对唐季甫道:“此二丹与内子和小徒皆有大用,唐道友舍得相赠,许某感激不尽!钧天仙府药园中灵药甚多,道友不妨前往走上一遭,若遇见看得上的,尽管采摘!”
“哇——”
且不说唐季甫目的达到后如何欢喜,鼎中那小丫头却听出不妙,哭声立时高了七八分!
吴霏虹面色已变得颇为不善,冷声道:“便是换到手中,敖凤妹妹和晓筱侄女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女女娃哭声音量稍降。
许听潮再次皱眉,唐季甫哈哈一笑:“吴姑娘却是误会了!似这等通灵化形的丹药,谁舍得拿来服用?只须时刻带在身边,便可效用不尽!若丹药修为增长,药效还可随之提升……”
六一三 玄丹虎视玉灵宫,戈戟森寒若阳堂(五)
唐季甫大笑说话,且不说鼎中那丹药小丫头竖起耳朵倾听,吴霏虹也是大为尴尬,继而心生恐慌,连忙向许听潮赔罪。
许听潮虽然觉得这她管得宽了些,略有些不乐,却还是淡然摇头,口称无妨。
吴霏虹见此,心中却依旧惴惴,生怕真个得罪了这许道兄。她性情颇为柔弱,之前说话却是仗了几分与许听潮的交情,之后许听潮的表现,才让她忽然惊觉,自己与这位许道兄的关系并不似想象的那般密切!
其实许听潮就是个脾性冷淡的货色,尽管略有不快,但也一念即过,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那般表现委实容易让人生出误会。而吴霏虹未尝不知许听潮什么性子,奈何此时身处绝地,又要在此界开创术数一脉,患得患失之下,如何能让两人之间的交情染上了瑕疵?
“吴家妹子莫要如此,我早已知晓化形丹药的妙用,这道元神颇多无礼,也只本性使然,其实并无恶意。”
听了血妖如此说话,吴霏虹方才安了心,向许听潮裣衽施礼,歉然道:“小妹莽撞,还请许道兄莫要见怪才好。”
许听潮微微一笑:“妹子多虑了。愚兄却不会让凤儿或者晓筱把这般讨喜的小丫头当做丹药吞了,只打算将之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