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细颈长尾,浑身被麟的四足巨兽忽然在星空中现出身形来,张嘴喷出一道白色浓烟,本就透明有若晶石的身躯更虚幻了三分!巨兽身形在烟气中倏忽而隐,却是有些迟了!
一道灰蒙蒙的刀光斩入翻滚的白烟中,不片刻就有哀鸣传来!忽而,白烟消散,青天塌陷,大地崩裂,天地中诸般生灵也化作道道烟岚,被逆乱的虚空与元气绞散!
待得诸般异象宁定,红袍老怪又现出身形。
他凌空挺立,怀中瑶琴却断了一根黑弦!
宝物受损,他却并无异色,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身旁百丈之外凹凸挤压蠕动不休的虚空,忽然钩住剩余七弦,用力一扯!
七弦齐断,七头巨兽凄绝嘶吼,一路将虚空践踏粉碎,往大阵撞来!
吕乾阳面色一变,肩胛腋下忽然幻化出六条清光构筑的手臂来!八只手齐齐掐动法诀,周天星辰大阵星力激荡,虚空震颤,七道星力激射而出,堪堪将七头巨兽摄住,挪移到阵中!
许听潮把玄元斩魂刀祭起,往就近一头斩去!而后袖袍一抖,炼魔仙剑与元水幡鱼游而出,各自奔一头激射而去!背后金光大作,金身方才现形,便一拳击碎虚空,迈步踏入!
下方那葱翠小岛上,长生魔藤断去的枝条早已重新长出,也是化作一头怪蟒,蜿蜒腾空而起,出了飞梭,撞入大阵之中!
冰龙、冰凤及麒麟三头灵神身躯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再次出现时,却在阵中一头被困住的巨兽身旁!
还剩一头!
大阵中星力奔涌,它只一头撞去,往往便是星屑四溅,半点不受阻拦!
许听潮纵有通天手段,急切间也无法顾及!
胡(蟹)平卉与胡绮刃祭起青狐刃与阳生扇便往那巨兽打去!奈何两女得宝不久,只祭炼了皮毛,宝物威能不显,轻易被那巨兽破去!吕乾阳百忙中催动阵法,调来十余道星力冲刷,才又将其阻了一阻!
这般耽搁,许听潮已然腾出手来,反掌取出那六合界域圭,只一击便将之困住!
几乎是同时,先前祭出的宝物,以及金身和长生魔藤,都将截住的巨兽斩杀!
虽然如此,许听潮心头警兆却是半点不减,正不知凶险来自何处,两眼忽然一黯……
清醒时,许听潮只觉耳边好似有万千锣鼓喧嚣轰鸣不止,身躯也传来阵阵虚弱之感。一缕笛音由低到高,倏忽便将诸多嘈杂驱逐!
许听潮哪里不知自家终究没有躲过那红袍老怪搏命一击,此刻已是身受重创!
“听潮,你,你伤势如何?”
“快些坐下调理气息!”
“呜哇哇……”
焦急的女声与果儿的哭泣传入耳中,许听潮顿时放了心。红袍老怪这一击只是对准自己,并未伤及他人……
七四六 寂寥星辰摇落处,问君何事到天涯(一)
“你有和光同尘这等混元法术为何不用?巫族咒杀之法莫非是摆设?你若一命呜呼,老道正好省去数万年苦熬,这就唤来接引仙光,飞升而去!”
冯粱赫老怪怒不可遏!
本来许听潮在域外被困住半年而不求救,他就已十分生气,方才若不是他在白灵素提醒下及时祭出太昊无极钟,许听潮就不一定能囫囵站着了。
许听潮已吞服了生生造化丹,体内紊乱的气息皆已调理顺畅,只须静养数月,便可痊愈。敖珊站在旁边搀住他手臂,两眼通红,却是不曾听见冯老道的训斥。
“师伯教训的是,此次弟子实在大意了!”
许听潮诚心认错,冯粱赫才冷哼一声,拂袖扭头。
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年纪越大,脾性反倒越近似孩童。许听潮却是心下感动,这老道为何生气,他心头自是一清二楚。
他虽非钧天上院之主,但偌大一个门派得以存续,泰半干系却都在他身上,而血妖往往都被当做他的一具化身。门中人妖两道修士各半,除去各自交情,皆是倚仗着他亦人亦妖的身份维系。钧天上院与太清门纠葛颇多,但好歹也有一份香火情在,此中关键更在他身上!血妖传承的乃是那血海老妖的衣钵,断然不会被太清门承认的。
倘若此次他有个三长两短,与太清门的情分算是断了,诸如邵元修、陶万淳、祁尧、吕乾阳等原先太清门之人,只怕都要去投孟言的太清别院了;而数十年前归入门内的天妖殿修士,必然也会生出异心;甚至钧天仙府的归属也会惹来许多纠纷,一个不慎,就是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冯粱赫老道无心重建天工楼,将天工十七篇都拿了出来,早将钧天上院当做自家门派的传承,对关乎钧天上院存续的事情,总是十分上心。不过此刻见许听潮诚心认错,尽管心中依旧有气,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安抚了这老道,许听潮又对敖珊一笑,这龙女眼泪顿时又簌簌直落……
尴尬的不止许听潮一人。
半年前血妖觉出许听潮不妥,初时还不觉着如何,及至一月之后,方才知晓此次只怕不妙,连忙请来冯粱赫、摩陀老道与焦璐,再带上狐妖白灵素及执意要来的敖珊,一行六人匆匆出发,穿越茫茫虚空,足足花费了将近两月时光方才到得事发之地。
焦璐早在当年许听潮携众人初入巨人界接引转世的阮清时,就得了天道界大道宗那被困雷霆绝域的倒霉虚境戴德老儿的流风扇。此扇经过戴德以混沌灵气祭炼了不知多少年月,堪比真仙之宝,威能莫大。数十年前,焦璐晋阶虚境,因持有此宝,太清门之中,除去掌门太虚,就要数她本事最大,连得了合道境绿箭老祖做役兽的李笑春都比不上。此次深入域外虚空救人,自然要算她一份。
吕乾阳与焦璐情爱纠葛,此时娇妻在侧,与焦璐相见,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其余随同前来之人,冯粱赫自是不必多说。这老道本就是合道圆满的修为,又在西神都中得了太昊无极钟,随时都能破空而去,若是全力一击,不比上界天仙逊色!
而白灵素所修功法奇特,善能趋吉避凶,域外虚空凶险极多,携她同行,再合适不过。
敖珊则纯属关心则乱,但根基雄厚,一身真气也是反转先天,身上宝物也是不俗,堪可在域外行走。
血妖本就为此行的领路人,身上都天血灵幡及新得的幽冥殿与斩灵台皆是至宝,更有神魔之躯和哼哈老祖与花花儿两头合道境血煞妖,本事半点不容小觑,比起许听潮有过之而无不及!
摩陀老道几可称为这百灵大界的第一阵法宗师,只凭一杆总阵旗便可逍遥天下,这等救人的事情,指不定就能派上大用。虽然他最终没有出手的机会,但一双昏花老眼却总在吕乾阳身上流转。
三个月的功夫,他将吕乾阳御使周天星辰大阵的本事都看在眼里。对于与阵法相关的事情,这老儿总是比较在意的。
吕乾阳也对这老道神交已久,若非因陡然见得焦璐,只怕早就将那八荒六合天地大阵与小禁灵阵阵图奉上。
一行人如何寒暄且不提,已长得白胖的小丫头果儿十分害怕冯粱赫这老爷子,却对与自家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血妖十分好奇。血妖借机靠近,将小丫有抱起来亲了又亲,哈哈得意大笑。
许听潮使出浑身解数,最终笨拙不堪地将泪人一般的敖珊哄得露出笑颜,方才转头去看那苦苦支撑的红袍老怪。
红袍老怪施展神通困人,自然早早就知晓被困之人来了帮手,奈何正与许听潮,手段用尽,骑虎难下,也顾不得旁的事情。及至战败,自知逃走无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断弦一击,只求拉得许听潮同赴黄泉,奈何最终亦是功亏一篑。
他来之时,狂傲不可一世,连天地之力都被排斥在身躯百丈之外,此刻元气大伤,便受反噬,有无形巨力四面压迫,若非苦苦支撑,只怕早就被碾为齑粉!
“吾非败于汝手!”
这老怪见许听潮看来,犹自卖力吐出这样一句话。
“道友逆势而行,许某若非有吕师叔相助,至多也不过与你战成平局罢了。”
红袍老怪闻言,神色微松,一点头,身躯忽然化作点点流萤飞散!无形巨力四面相合,如同铁拳互击,其声铿锵沉闷。一点灵光在动荡皲裂的虚空中翻腾挣扎,正是他所余一点真灵!
冯粱赫忽然将太昊无极钟抛出,将那真灵摄住,呛啷一摇,虚空便即宁定。再看红袍老怪真灵,却已被抹去了记忆。
许听潮眼见那呆呆愣愣的元灵自银钟内飘出,而后堕入轮回,面上现出几分异色。
“这等人物最是棘手,莫非你还留着等他转世回来与你为难?”冯粱赫瞥了许听潮一眼,挥手将太昊无极钟召回,“且此人为天地所忌,老道这般做法,说不得还能保住他几缕残魂!”
……
(新卷开始,临近终结,本来有清晰的思路,哪晓得写起来怎么也不顺畅,先上2000)
七四七 寂寥星辰摇落处,问君何事到天涯(二)
“……老道这般做法,说不得还能保住他几缕残魂!”
冯粱赫此话倒是不错,照红袍老怪遭受的反噬来看,他想要真灵顺利轮回,机会实在渺茫。不过将人家遁出的真灵抹去记忆,却是太狠辣了些!如此,便得投生,前世种种皆不记得,于修士来说,与死何异?
许听潮并不觉冯粱赫错了,为绝后患,这等事情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
红袍老怪身死,只余那断弦瑶琴飘在原地。
许听潮挥手将之摄到面前,仔细一看,只见其外观华美,奈何八弦齐断,拘束的器灵也被斩杀殆尽,已是元气大伤,只不过八根琴弦却是极好的东西。其实许听潮并不知晓这些琴弦为何物制成,但见过的灵材多了,总能大致评出优劣高下。
瑶琴腹面有一行小字,写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乾坤!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想到之前斗法时红袍老怪施展的手段,许听潮心头一喜,其所修功法与这四十余字定然干系不浅!
神念自眉心祖窍涌出,罩住面前瑶琴往来搜索,诸般纹理清晰可见,却无论如何也不能透入琴体之中。
“咦?”
冯粱赫显然也对红袍老怪这等人物极是好奇,见许听潮半天摆弄不出个名堂,便将瑶琴要了过去,只一眼,就看出了些端倪。
他伸手在那四十余字上一拍一按,然后掌心汇聚真气轻轻一吸,便循着纹理取下一块边沿凹凸的板状物事来!
修行之人,鲜有使用此等凡俗手段的。这瑶琴之上竟然还有如此玄妙,委实大出众人预料。
“师伯,您怎的知晓能从此琴上抠下这么一块东西?”
白灵素好奇得紧,瞪大两只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冯粱赫手上的物事。
冯粱赫老怀大慰,宠溺地拍拍这白狐妖的头发,自得抚须道:“素儿将师伯传授的机关傀儡之法学透,便知其中究竟。”
“哦!”
白灵素精修天妖玉骨法,心如稚子,果真十分听话,又让冯粱赫一阵高兴。这老道目光转到许听潮身上,顿时就变了。
“哼!”
许听潮无奈,只得做出垂手听训的乖巧模样,敖珊飘然走到这老道背后,抬手轻轻捶起背来。白灵素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冯粱赫这才消了大半闷气,对许听潮扬扬手中物事,语重心长道:“许小子,可看出些玄妙?”
这老道一番举动,早已引得众人举目来看。
许听潮注视那东西,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物气息甚是怪异,似魔非魔,似妖非妖,似邪非邪,似鬼非鬼……弟子学识浅薄,实在不知其有何根脚。”
“量你也不会知晓!”
冯粱赫语气又重了些,见一众晚辈探寻的目光,顿时干咳一声:“其实老道也不知。”
“……”
“哼!莫要嬉笑!”
冯粱赫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老道虽不曾见过此物,好歹也多修行百万余载,论及眼光,尔等有谁比得上?”
这老儿环目四顾一番,方才接着说道:“红袍小儿身死之前偏生要护住那瑶琴,只怕不安好心!此物乃是一枚奇形玉简,内中所载十有八九便是那红袍小儿所修功法,有个名目叫作‘无极鬼神法’!此功威能莫大,却邪异非常,不受天地待见,老道已功行圆满,再无所求,这玉简便暂且由老道保管,省得你等受了诱惑!血小子,你可有何说法?”
血妖一双眼睛早就直往那东西上瞟,陡然被冯粱赫点名寻问,却也不觉得怎样,面皮甚厚。
“嘿嘿,师伯莫要误会,弟子自有妙法传承,怎会去改换门庭?不过是借来打算一观,瞧瞧是否于祭炼‘钧天血府’有些好处。”
冯粱赫知晓他那“钧天血府”其实就是将幽冥殿与斩灵台合炼一起,闻言重重一哼:“你还是莫要看的好,待老夫参悟透彻,自会与你说道!”
“如此却要劳烦师伯了也!”
血妖笑嘻嘻地抱着果儿躬身施礼,冯粱赫一拂袖,不去理他。
“此事到此为止!许小子,赶紧拾掇干净了,也好回转门中!”
许听潮自是应下,将先前祭出的诸般宝物连同面前那断弦瑶琴收起,又把几头星灵神唤回。
此战除了许听潮自身受创,音道人也因竭力护持,径直被红袍老怪拼死一击打得形体溃散。好在他已被祭炼成星灵神,只要寄身的星核还在,便能重新凝形聚体,只是许听潮周天星辰玄宿大(蟹)法(蟹)功侯太过浅薄,想要恢复如初,少说也需得百多年苦功。
……
“好!”
冯粱赫气不过许听潮自恃神通宝物行险斗法,但见得元磁极空梭中两道先天灵脉,一座祖巫殿,三圃共一大株斛辉,依旧心怀大畅!至于自小灵天内采摘来的诸般灵药,他已是合道圆满,却不似太虚及鹤老道那般视若珍宝,相比之下,反倒对元磁化灵池,元磁绝灵神幕,元磁重烟盘等宝物十分上眼。
“摩陀小子,且随我去这祖巫殿中走上一遭!”
“固所愿也!”
摩陀老道这阵痴早就对祖巫殿垂涎三尺,听得冯粱赫相邀,哪里还有不肯的?巫族炼器法门虽然别具一格,但怎难得住他这阵法宗师?也不须许听潮相助,三两下就破开了禁制,与冯粱赫一道遁入其中。
两个老儿这一去,也不知要将这巫族圣物祸害成什么样。从冯粱赫对先天灵脉的觊觎来看,殿中先天之物,定然逃不出这老儿手心!
吕乾阳在梭中要与焦璐相对,委实不自在,他本来想要随同摩陀老道与冯粱赫同去的,奈何彼此间并不熟悉,稍一犹豫,便错过了机会。
许听潮自是在打坐调息,将养伤势,驾驭飞梭这事就落到血妖头上。血妖与果儿十分投缘,一大一小说说笑笑,不片刻似乎就将旁人尽数忘到了脑后。
焦璐自顾自的闭目静坐,只敖珊陪同胡(蟹)平卉与胡绮刃小声说话。白灵素正与虎儿娇儿兄妹玩得不亦乐乎。
“吕师叔,弟子有一事相求。”
血妖将玩耍累了的果儿哄得熟睡了,方才对吕乾阳如此说道。
当年见得血妖,吕乾阳是多少有些不适应的,见他说话,面现讶然:“血师侄有何事?只要师叔做得到,必定倾力相助!”
血妖怎觉察不到这位小师叔身上那隐隐的生疏?他也不点破,只笑道:“愚姐正与苍山剑派诸位同门筹建苍山别院,本门与太清别院多有长老弟子前去相助,诸事也还顺遂,只缺了一座合用的护派大阵。”
听到此处,吕乾阳已然明白血妖所求。至于血妖怎会知晓自己身上有八荒六合天地大阵阵图……血妖与许听潮不就是同一人么?
“正好左右无事,师叔便也前去走一遭!”
“不须你费心!”
吕乾阳正自信誓旦旦,冷不防焦璐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钟离师姐开府,自有我相助,师弟只须将那阵图借来,用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