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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为民写完信，趴在书案桌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清晨醒来，大院的树林子里已是鸟鸣不断了。
简单洗漱下，向为民将忏悔信折叠好锁进书桌抽屉，此刻他的心里反倒轻松起来，他已打算在职权范围里尽力助宫本拿下土家山旅游项目后，便去上海最后陪伴老母亲一程，再回青峰山县向纪委自首。
当人放下了一些事，心里就会淡然起来。受人钱财，为人消灾。尽管向为民已经写好了忏悔信，但他不能做个失信的人，他还得为宫本做些违规违纪的事，也得为自己做些应该做的事，以求得心理上的些许安慰。
向为民在县委机关食堂用了早餐，早早回到办公室，秘书还没到上班时间，自己烧水泡茶，将办公桌收拾了下，将屋里打扫了下，尽管办公室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有好几天没回县里，办公桌上堆放的需要向为民审阅签发的文件材料有二十多份，向为民认认真真地一份份地看，并签上批示意见，心情很沉痛，如果他还能在县长的位置上干几年，他一定要带领青峰山县人民脱贫致富，摘掉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去年，向为民顶着“八项规定”的压力，带着招商、农业、旅游、银行融资等部门去了沿海几个省份公务考察了一个多月，已经初步形成了一套切合地方特色、因地制宜加快青峰山县经济发展的计划框架，而那份发展青峰山县经济的计划书和他的忏悔书锁在了一起。
如果发展青峰山县经济的计划能实施，如果他还能在青峰山县长任上干上几年，向为民有信心一举摘掉县里贫困帽子，为国为民作出应有贡献。但现在，有无奉献，有无作为，做与不做，这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了，向为民能预感到自己的下场，将在冰冷的高墙度过他的后半生。
“妈，忠孝不能两全。”向为民处理批阅完手头的文件，再次想起远在上海时日无多的母亲，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意识到必须得赶紧做点什么，与日商宫本之间特殊的关系早晚会暴露，那事就象颗定时炸弹，到点就会爆炸的，再不做点事恐怕就来不及了。
向为民站在窗前凝望着县委大院里成片高大的青松，连着抽掉了半包硬中华，伫立良久，心情平静到冷，然后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本小本子，端着茶杯走出办公室，再上一层楼径直向县委书记莫云之的办公室走去。
“向县长。”县委书记对门的办公室是秘书科，有秘书见到向为民来赶紧打招呼，并告诉他县委书记正在接待一位外地客商，秘书表示立马去向书记通报。
“不急，我等等。”向为民朝秘书摆摆手，一等就是十多分钟。
客商离开后，县委秘书马上向莫书记报告，向为民紧随其后进了莫云之的办公室，不待落坐，便开门见山：“莫书记，有几个事要向书记汇报下。”
莫云之见到向为民来，有些许的吃惊，很快镇定下来，虚做了个起身迎接的姿势，又坐回了椅子，堆起笑脸：“向县长，你怎么亲自来了？还汇什么报嘛，有什么事和秘书说一声就是了。”
书记县长简单几句客套话后，向为民道出来意：“莫书记，下午的常委会我想另外增加两个议题，特来向书记请示下”
向为民声音很低，少有的与莫云之商量的口气，令莫云之一时还习惯不过来，不知道向为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向为民在他面前一改往常，摆出一副低姿态来，莫云之自然不能盛气凌人，压低嗓门轻声道：“向县长，哪两个议题？说说看。”
“好的。”向为民应诺一声，稍稍酝酿了下情绪，直截了当地说道，“莫书记，我建议增加两个议题，一是土家山旅游项目的竞标单位能不能在县委常委会上根据现在申报的几家单位实际情况，具体明确哪家中标；二是商讨下人事问题。”
向为民提的两个议题都是莫云之难以接受的，常委会上搞暗箱操作指定哪家公司中标这是违法的，而全县人事调动并不是向为民所应该挂虑的事。
既然向为民提出来，莫云之也没有一口回绝，震惊之余，直接质问：“向县长，你想确定哪家公司中标？又想提拔谁？”
第251章 暗箱操作
向为民面对莫云之的心态，不同以往，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尽力助日商宫本取得土家山旅游项目中标，二是举荐对日商有仇恨且正派的青峰山镇派出所长柳云生上位，既能达到助日商宫本还人情，又达到启用柳云生以牵扯日商过度开发土家山，从而良心上会好受些。
如果莫云之书记能让他完成这两件事，向为民便可以陪上海治重病的老母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然后再向县纪委自首，无论结局怎样，他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对于莫云之的质问，向为民没法直抒胸臆，但不作出合理解释想必莫云之也不会同意他的提议，此时此刻，向为民很纠结，说假话与说真话同样需要勇气。
思想天人交战之际，向为民选择了说真话，说该说且能说的真话。
向为民沉默片刻，迎着莫云之质疑的目光，镇定地说道：“莫书记，青峰山贫困已久，交通不便、资源匮乏，山不宜造林，水不宜养鱼，地不宜耕种，种种客观的因素制药着青峰山县的发展，如若没有大的投资项目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青峰山县人民要一直穷下去，我这个县长当得心里有愧啊。”
莫云之微微点头，向为民所说的也正是莫云之所忧虑的，作为党的干部，一县书记，谁不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呢？
“向县长，你说的是实情，青峰山县确实需要大的项目来推动改变目前贫穷落后的面貌，由你主导的土家山旅游项目是因地制宜的大项目，马上就要公开招投标了，目前有二十多家单位竞标。我们党委政府不能干扰正常的招投标程序，但对于竞标单位的资信确是需要严格审验的。就你看，哪家中标的可能性大？”
莫云之的话说得很有水平，他基本上赞同向为民的观点，隐晦地表露出只要真的能对青峰山县的经济发展有利，适当地采取点措施确保某家单位中标也不无不可，谁开发都一样，还可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向为民，官场之中适度的妥协与平衡也是一种艺术。
向为民对莫云之肯定他的说法略感诧异，回道：“莫书记，据初步摸排，土家山旅游项目最有可能中标的单位就是江南航空的旅游公司和日本的观光公司，不说日商宫本先生前期考察调研已投了部分资金，也抛开我与宫本先生的个人友好，从客观上讲，我认为日商中标更好。”
对于向为民力挺日商宫本夺标的态度，莫云之并不感吃惊，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轻轻哦了声，“为什么？说说看。”
向为民胸有成竹，对于江南航空的江浩风避而不谈，却将日商宫本夺标的好处罗列了好几点，说是引进日资大搞旅游开发引进的不仅仅是外资，更重要是引进一种先进的管理经验，打破大多数国内投资企业只重眼前利益的短视行为，促使土家山旅游项目更健康更持续的长久开发下去，总之日商宫本中标才能实现青峰山县的发展更加的利益最大化。
莫云之没有表态，站在全县的发展角度看问题，日资企业也好，国内企业也行，只要能实现当地发展利益最大化就可以接受，对于日本观光株式会社，莫云之也关注过，该外资企业是实业起家的大型综合经营企业，有良好的资信，虽然从内心深处莫云之希望国内企业中标土家山旅游项目，但经向为民的游说，他也不排斥日资企业中标开发土家山。
“向县长，你说的日本观光公司，我作过了解，原则上我同意观光公司通过正常程序中标，只是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历史问题，上世纪在土家山发生的抗日战役，当地村民至今都对日本人很仇恨，日商在当地开发会不会带来负面影响？二是程序问题，在政策允许范围内，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能促使观光公司更易中标？”
莫云之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提出有关日本观光公司中标的两点很尖锐的问题，向为民依然镇定自若，轻松作答：“莫书记，中日之间有许多问题需要正视，记住历史并不代表就要延续仇恨，大政。治不说，但国内外民间的正常经济往来是符合国际大趋势的，宫本先生有意投资土家山旅游项目，有很大一部分意愿是通过发展当地经济带动当地村民致富以还赎当年他父亲犯下的原罪，基于此点，我相信宫本会比其他投资单位做得更好，不是吗？”
“嗯，宫本能做的更好吗？”莫云之对视了下向为民反问了一句，继而又道，“这个可以期待。你继续说。”
向为民知道莫云之让他继续说的意思，那就是如何才能保证日商宫本在合法的程序里中标，他道：“在对参与竞标的单位审验可以更严格些，这样可以排除很多并不符合资格的投标单位。还有，如果竞标者不能在开标日按时到场的话，也视为弃标。这个办法就多了，在到县城的必经路上有目的性的设卡查车，可以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如果竞标者提前一晚入住县城，那也可以通过查夜的方式发现问题，要知道来竞标的都是腰缠亿万的大老板，而咱们青峰山县城的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嘛。”
说到青峰山县夜生活时，向为民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引进日资后，将来的青峰山县就不是他主政了，县城再丰富的夜生活对他来说都是昨日黄花了。
“为民同志，我的一贯原则是在合法的制度框架里办事，适当的措施可以采取，但绝不能过，更不能违规。”莫云之微微皱眉，严肃地称呼起向为民为同志了，向为民暗箱操作的做法已超出了他想像的底线，但要确保日商宫本中标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办大事者就要不拘一格，青峰山县不来个大动作，就无法甩掉压在头顶多年的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莫云之对向为民隐隐有种担忧，感觉向为民的做法已经有些过了，不再纠扯，转过话题道：“项目招投标的事就先说到这，再谈谈你要说的人事问题吧。”
向为民嗯了一声，直视莫云之说道：“鉴于土家山旅游项目的复杂性，极需要地方治安力量的配合，经过综合考虑，我建议提拔青峰镇派出所长柳云生担任土家山旅游项目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
“哦，柳云生任副总指挥？”莫云之象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向为民，他没想到向为民语出惊人，一向与向为民不和的青峰镇派出所长柳云生居然会经由向为民之口举荐为副县级别的副总指挥，要知道那个项目的副总指挥在很多人眼里是个“肥差”，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当副总指挥啊？！
第252章 取消招投标
“是的，我推荐柳云生任副总指挥。”向为民再次迎着莫云之质疑的目光肯定地应答了一句。
莫云之哦了一声，心理一百个不理解，柳云生是当地人，作为地方派出所长在当地管治安是很有威慑力的，在土家山旅游项目建设指挥部里任要职也是可行的，提拔柳云生没问题，但正因为柳云生是当地人，才有与日商宫本有老一辈的仇恨在那里，宫本开发土家山，又怎么能和柳云生合作协调得过来？走这一步棋，真不知道向为民谓之如何？
当然，柳云生任副总指挥的话，发挥其在当地的威信，对于保障土家山村民利益、制衡日商违规开发、加快项目建设进度是有利的，但是柳云生与宫本的水火不容，能想到的结果，弄不好柳云生会极大可能阻滞项目开发的进度，启用柳云生的利弊需要权衡。
不过，对于向为民站在村民利益的角度不避嫌举荐柳云生的做法，莫云之是赞赏的，但对于向为民既要助宫本中标又要启用柳云生制衡宫本的用意，莫云之还真有些猜不透。
向为民看出了莫云之的疑虑，主动解释道：“莫书记，宫本先生开发土家山，如果没有获得当地有名望的人支持恐怕会困难重重，而柳云生既在当地有一定威望，又是地方派出所长，他在土家山村民中能说得上话，启用柳云生能让宫本的项目顺利推进，否则的话，要是柳动云生发动村民带头闹个事或者起个哄什么的，那土家山旅游项目是没法做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
莫云之对向为民说法莫衷一是，顺着向为民的用意反问道：“向县长的意思是以提拔来安抚柳云生，利用柳云生来协调推进宫本先生的土家山旅游项目吗？”
向为民点点头：“是的，还请莫书记同意下午的常委会增设这两个议题。”
莫云之稍作思虑，便道：“常委会上讨论通报土家山旅游项目的进展情况是必须的，可以提前到下午议。柳云生的提拔也事关项目的推进，当然也可以议，只是有个问题，就是柳云生的级别问题，项目建设指挥部是由你担任总指挥的，副总指挥可是副县级别，而柳云生只是正股级连副科级别都不是，一下跃升到副县级，连升三级的人事调动，没有可操作的先例，也不符合干部提拔任用制度，恐怕拿到常委会上来议要贻笑大方吧？”
向为民淡淡一笑：“莫书记，有关柳云生的级别问题，我有考虑过。早在六年前就有相关的文件精神，公安、司法口的基层站所的一把手所长可以视地方行政管理情况高配副科级，只要发下文便可解决象柳云生那样的基层干部的副科级待遇，且可将发文日期提前，根本不存在违规违纪的问题，算是我县改善上一任党委机关懒政的作风，进一步推进深化人事制度改革的一大举措。”
莫云之很惊奇，认真地听向为民讲，也不插话，他真没想到向为民的脑子很灵活，简直是太灵活了，想要做到一件事，想法设法都要做成，向为民这样的领导干部如果能大胆放手让其去干事业的话，何愁青峰山县不能富起来呀。
向为民继续说道：“可以考虑将柳云生提拔为县政法委副书记，解决正科级别，由柳云生推荐一名副所长接任所长，然后将柳云生作为副县级后备干部可以挂职土家山旅游项目建设副总指挥。刚才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对于柳云生的任用还需要莫书记最后定夺。”
莫云之虽然对向为民插手人事问题略有反感，但站在全县经济发展的高度，抛开个人成见，打破常规破格提拔任用有可能大有作为的干部也是可以的，也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吧，虽然柳云生谈不上是特殊人才，但在项目建设推进工作中重用柳云生确实举足轻重。
“这样吧，关于土家山项目招投标及拟调柳云生到项目副总指挥的两个提议，下午可以拿到常委会上议。”莫云之说着，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对向为民的两个提议，基本上持赞成态度，对于青峰山县的经济发展，必须要有个大动作才能改变目前的贫困处境。
向为民见莫云之看表，便起身告辞，离开书记办公室后，向为民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一直堵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能为宫本做的也就这么多，能暗中提拔柳云生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待一周后的土家山旅游项目招投标尘埃落定后，他就要向纪委自首然后赴上海陪重病无治的老母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了。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包括江南航空旅游公司及日本观光公司在内的二十几家颇有实力的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