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竞:“来源何处?藏在哪里?”
董晓晗:“去年他跟我回老家,得知我舅舅开矿冶炼黄金,便提出去探望我舅舅。后来我离家的时候,我妈悄悄问我,鲁小昆为什么要买氰化钾,那是剧毒,沾上就没命,一定要小心!我打电话向舅舅询问此事,舅舅承认他以两千元的价格卖给鲁小昆一克氰化钾。我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要把剧毒品卖给鲁小昆。舅舅说,他并不想卖,是鲁小昆缠着他非要不可,说做什么化学实验和研究,才给了他一克,并没打算要钱,可是鲁小昆硬扔给我两千块。回到天晟以后,为这事我专门问过鲁小昆,说这是剧毒,家里放这东西太危险,鲁小昆便把东西拿出去了。后来我问他弄哪去了,他说锁在办公室里,谁也碰不着,很保险。后来时间久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大家都淡忘了。”
安丽:“你淡忘了?”
董晓晗:“如果你们不提起,我是不会想到这事的。”
苏竞:“他为什么要放在办公室?”
董晓晗:“不知道。”停了一会儿,她又道,“他的东西如果不放在家就放在办公室,大概除了这两个地方,也没有别的安全的地方可以存放。”
安丽:“这件事都有什么人知道?”
董晓晗:“当时,就因为这事我和鲁小昆闹了点别扭,让鲁小昆的父亲知道了。”
安丽:“为什么闹别扭?”
董晓晗:“为他担心,那东西是剧毒,既然不做专业用途,动那个东西干什么?挺危险的,因此我们吵了一架。”
安丽:“鲁小昆的妹妹知道吗?”
董晓晗:“她还小,家里不愉快的事情,不会让她知道。”
安丽:“除了他父亲,他把氰化钾藏在办公室,还有别人知道吗?”
董晓晗:“我跟我的一个好朋友谈过。”
安丽:“什么朋友?叫什么?”
董晓晗:“乔煜,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谈。”
苏竞稍一怔,记录下来。
安丽:“鲁小昆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
董晓晗:“我不知道。”停了一会儿,又道,“他是个言行谨慎的人,当初购买剧毒,如果不是我舅舅透露出来,我想他是不会告诉我的。至于他告诉别人,不大可能,除非有特殊情况。他不会不知道,贩运私藏剧毒物品是法律不允许的。”
安丽沉默。
苏竞:“死者生前有没有使用过氰化钾进行什么化学实验?”
董晓晗:“没见过。”
苏竞:“有没有听他谈起过?”
董晓晗:“没有。他工作一直很忙,好像还没有时间进行什么化学实验。怎么?难道他的死亡跟氰化钾有关系?中毒死亡?”
苏竞:“谁告诉你他是中毒死亡?”
董晓晗:“这是我正常的思维啊,你们突然问氰化钾干什么?”
第七章(2)
苏竞话锋一转:“136ⅹⅹⅹⅹⅹⅹⅹⅹ是你的手机号码?”董晓晗:“不是。”
苏竞:“你用过这个号码吗?”
董晓晗:“没有。”
苏竞:“有没有人使用这个号码给你打过电话?”
董晓晗:“很陌生的号码,有没有接到过这个号码,我没有印象。你们可以从电信查我手机记录。”
苏竞和安丽交换一下眼神。两个人都意识到,所面对的是一场尖锐复杂的心智斗争。这个年轻的女子,看上去非常单纯,实际上并不好对付。当她知道她丈夫被谋杀,自己在被嫌疑、被羁押的情况下,没有像普通妇女那样,被悲伤和愤怒冲昏头脑,而仍然能够保持如此清晰的思维、理智和平静,对答如流,这非常罕见。
单从这点上看,董晓晗的嫌疑似乎更重了。
安丽与苏竞再次走访鲁小昆之父。鲁父身患高血压等多种疾病,儿子遭遇不测,鲁父受到巨大打击,住进医院。在医院又查出糖尿病。
鲁父老泪纵横:“我儿子是个大孝子,平常有什么事儿,总会及时给我打电话。那天晚上一夜没回来,也没接到他的电话,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眼皮直跳。果然,就出了事儿!那天上午,董晓晗回来收拾东西,我问她知不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她说,‘我昨天还在他办公室见到他了,没事,他可能出差了吧,信号不好关了手机……’她在骗我啊!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把我儿子杀害了啊。这事儿百分之八九十是她干的,后来她拎着东西就走了,她是逃跑啊!等你们追来的时候,她已经跑掉了!那个女人哪,我儿出国鞭长莫及,她就跟别的男人……我儿子回来,发现了她的丑事,她又提出离婚,我儿子没有让她得逞,她就想法置我儿子于死地……她真狠哪!”
安丽:“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跟董晓晗来往的那个男人?”老人道:“不知道啊,她的行动非常诡秘,我女儿跟踪过她,也没弄清楚到底是谁。”苏竞说了几句宽慰老人的话,言归正传:“我们想详细地了解一下,鲁小昆为什么要购买、私藏剧毒?”
鲁父道:“不是说过了吗?我以前是化学教师,我儿子小时候对化学有兴趣,从小就喜欢鼓捣些什么实验,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寒假,小昆闲着没事,缠着一个化工厂的师傅购买硫酸,我们都觉着危险,制止他弄硫酸,可他很固执,我行我素。弄到硫酸后,又到垃圾堆里捡废电池,扒下锌皮来,自己制作氢气球,我们乡里那个小刘知道后,特意拜小昆为老师,学习制作氢气技术,小昆心地善良,把所懂的知识和技术一股脑传授给小刘,还把一罐硫酸都送给小刘。后来一连几年,小刘靠卖氢气球为生,养活了一家老小好几口子人哪。直到现在,小刘一家人提起我儿子,都感恩戴德呢。我的儿子我了解,他非常细心,做事又谨慎,所以,他弄那什么氰化钾,我也没阻止。我对我儿子是很放心的,他不会做坏事,也不会做蠢事,他弄什么,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谁会想到,有人藏了这样的歹心,用这东西谋杀了我儿子呢?!”
安丽拿出那只装在塑料袋里的白绒布兔子:“你认识这东西吗?”老人看了一眼,老泪长流:“这是我儿子车上的东西啊!”安丽问:“你知道它的来历吗?”老人道:“听他们叨咕过,好像是一个姑娘送给我儿子的礼物啊……我那可怜的儿子啊!”苏竞正想问点什么。鲁父已经伤心得受不了,快要断气了似的。
这时鲁小渐拎着饭盒从外面进来,一看见苏竞和安丽,情绪立即激动起来,激愤地说:“你们可一定要把董晓晗这个歹毒女人绳之以法,为我哥哥报仇雪恨!她没了良心,太歹毒了!
你们还查什么呀?百分之百是她!是她和那个第三者合谋杀害了我的哥哥,你们要是有眼睛,就赶紧把她……”鲁小渐说着,啜泣不止。
护士闻声走进来,急忙给老人采取措施,说老人需要休息,不客气地撵安丽与苏竞离开。
安丽与苏竞交换一下眼神,离开病房。
第三者?是谁?
这是充斥在苏竞和安丽两人心头共同的疑问,但谁也没说出口。
鲁小昆办公室。鲁的秘书陈述道:“三月三十一日上午,鲁总的太太到公司来了一趟。她的情绪好像不大好,眼睛上戴着墨镜,看上去怪怪的。她进鲁总办公室不久,有电话找鲁总,鲁总觉得在里面接不方便,就没叫我往里面转,他亲自出来接电话。大约五分钟,鲁总又进去了。接着没一会儿,鲁夫人就从里面出来,头也不回走了。从她的脸色上看,他们可能吵架了。”
从鲁小昆秘书的神态和语气中,苏竞得出这样的结论,鲁小昆是一位受下属尊敬和爱戴的公司领导。苏竞问:“为什么吵架?”秘书道:“不知道。他们声音很低,门关着,墙壁隔音,我在外面什么也没听见。”
从立生公司出来,安丽与苏竞上了车。安丽道:“董晓晗到那儿干什么去了?自己在里面待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可以做些什么?”苏竞道:“如果鲁小昆的钥匙遗留在办公桌上或室内其他地方,五分钟的时间足可以打开文件柜,动一下装氰化钾的小瓶。”安丽道:“如果鲁小昆的钥匙没有遗留在室内,如果董晓晗存心要做这件事,也很简单,夫妻长期在一起生活,偷偷地配制对方身上的钥匙,并不是难事。”
第七章(3)
西城区那间董晓晗住过的小屋。门几乎一年四季上着锁。通过对小屋附近居民的走访,得到的结论是,三月三十一日夜里到四月一日清晨,没有人在附近看到过董晓晗这个年轻女人,也没有人看见那间屋子亮过灯。
一整夜,屋子始终黑着。也就是说,董晓晗那晚到底在不在里面,除了董晓晗自己,没有人说得清楚。安丽道:“董晓晗有了外遇,要离婚,鲁小昆不同意,成了她离婚的障碍。”苏竞点点头:“具备作案动机。”安丽道:“没有人能证明她那天晚上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苏竞点点头:“具备作案时间。”安丽道:“我们面临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苏竞脱口而出:“查找董晓晗的外遇对象。”安丽道:“二十九日夜夫妻打架,三十一日董晓晗去公司请事假,谎称回老家,之后又到死者办公室去一趟,四月一日就跑了。”
苏竞立即接过话:“对,三十号那天呢?她在干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安丽说:“董晓晗曾把氰化钾的事告诉过乔煜,你回去先问问乔煜,看她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苏竞说:“董晓晗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对乔煜讲,我找机会跟她谈。”
鲁小昆出事后,苏竞是通过乔煜才得知了董晓晗出门旅游的消息,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苏竞一直对乔煜守口如瓶。乔煜见他不肯说,也没有追根问底。这是乔煜身上最大的长处,善解人意,从来不会让人感到为难。
苏竞开着半旧的雪弗莱吉普早早回家了。在楼下停好车,他习惯性往楼上瞥一眼,看到自家的窗口前,露着乔煜的肩部轮廓和一张秀气的瓜子脸。
乔煜显然也看到了他,站在四楼的高度,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的笑让苏竞备感温暖。他工作时充沛的精力,源源不断的动力,对生活的眷恋、热爱,基本上全都源自于乔煜温暖的笑意。乔煜高挑身材,丰腴婀娜,秀气的瓜子脸上,有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思考时会像深渊一样,充满丰富内涵,令人琢磨不透;但当它们看到自己的朋友、爱人、亲人时,又会明亮、亲切、温柔,具备十足的亲和力。
苏竞最初就是先迷上了这双眼,才爱上了她的人。
两年前,刑警队接受一个特殊任务,与缉私队合作破获一桩“假钞购买毒品”的涉黑犯罪人员黑吃黑的案子。那是苏竞与安丽第一次合作,只用一周时间便胜利围剿毒贩巨头,缴获毒资五百多万。谁知五百多万巨款里只有四万块是真币,其余全是假钞。苏竞与安丽经过艰苦战斗,又用了一周时间端掉了一个贩卖假钞的犯罪团伙。那个案子在社会上引起较大反响,天晟都市报派出记者前来采访,乔煜和苏竞聊过以后,两人便成了朋友。
乔煜毫不掩饰自己对警察职业的兴趣,她有事没事找苏竞聊天,好奇地问这问那。比如刑事证据啊、刑事侦查啊,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案例问题。当时乔煜刚毕业不久,父亲安排她出国,她却哭着闹着跑回来,自己应聘到报社做记者,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苏竞对她的问题见怪不怪,每问必答。每当她听他说话时,她的眼睛就会固执地盯着他,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安静地、认真地倾听他每一句话。后来苏竞只要一看到她的眼睛,就会止不住地心跳。
有次深夜,乔煜打电话给苏竞,说她父亲出差,她睡不着,苏竞便在电话中陪着她天南海北地闲聊,一直聊到凌晨两点,仍然毫无睡意。正聊着,苏竞忽然接到通知,说*9菖*9菖小吃店发生一起命案,苏竞毫不犹豫挂上电话,穿上衣服就跑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当他与同事们还在案发现场忙碌的时候,手机上来了一短信:为你担心,注意安全!
看到短信的一刹那,苏竞心中冲过一股暖流,就是在那一刻,这个女孩令他怦然心动。第二天一早乔煜就打来电话,问昨晚什么案子那么匆忙?苏竞简单地说了一句“出了命案”,便没再多说什么。后来,两人聊天,乔煜问他,你们的工作就是这样啊,深更半夜说走就走,把身边的什么都丢下不管?苏竞道,还有什么比案子更重?一旦发生案子,什么都退为其次。乔煜说,你们的工作真不容易。苏竞哈哈一笑道,我有两个同事都因工作问题被老婆休了。乔煜睁大眼睛问为什么,苏竞说,又忙又累赚钱又少。乔煜却出乎意料地说,苏竞,我向你和你的同事们表示敬意,你们对待工作的态度让我感动。
如果说苏竞在看到乔煜对他表示关心的短信时,只是瞬间的心动,但在这一刻,当她向他的工作表示理解和敬意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已经强烈地爱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记得谁说过,热爱一个男人,首先要理解和热爱他的事业。
后来,两人不知不觉地频频约会,直到双双堕入情网,爱得无法自拔,谁也离不开谁。
作为一名清贫警察,又没显赫家庭背景,苏竞能和乔煜这样的千金小姐发展感情,让苏竞身边的人不由瞪大了双眼。反过来,乔煜把绣球抛向苏竞,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也不能不让她周围的人跌破眼镜。
尤其是乔煜的父亲乔道衡,对女儿与苏竞的来往,最初他是坚决反对的。女儿从小到大,在任何事情上,作为父亲,乔道衡都是开通的、豁达的、民主的、令人尊敬、爱戴的,惟有这件事,老头子大发其火,坚决制止两人来往。乔道衡并非嫌贫爱富,也非阶级观念作怪,他看不中苏竞,只有一个理由:他不喜欢苏竞的职业。
第七章(4)
苏竞终日为案子奔忙,没有规律的作息时间,没有正常的休假,不仅不安定因素大,而且危险系数高,终日让亲人担心。乔道衡并不要求女儿非找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女婿有一份本分的工作,有一技之长,每日能够按时回家,定期休假,爱妻爱家,能够与女儿分担家务、和睦温馨地厮守一生。作为深爱女儿的父亲,乔道衡的要求无可非议。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竞也因为两人家庭条件的巨大悬殊,觉得不太合适,想结束这段痛苦感情。可乔煜伤感得差点自杀。女儿对爱情的执著最终感动了父亲,乔道衡妥协了。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乔道衡逐渐发现,苏竞身上有许多令他欣赏的东西,渐渐地也算勉强接受了他。不过,他还是向苏竞提出:愿不愿意改行?如果愿意,他会帮助他重新选择人生道路。
苏竞知道,乔道衡有那个能力。可苏竞摇摇头说,二十年内没有改行的打算。乔道衡问做警察又苦又累,为什么一辈子把自己捆在这里?苏竞说,这说不清原因,我就是喜欢,我喜欢我的职业,就像你喜欢你的职业那样,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去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
乔煜爱苏竞,也可能就因为苏竞骨子里的某种东西让她欣赏着迷。他能够坚决地抵挡诱惑,坚定不移地坚持去做自己所喜欢的事。他是她所喜欢的那种男人。好在苏竞一表人才,与乔煜站在一起毫不逊色,不然,真让别人看不懂了。两人去年国庆结的婚,新房是苏竞和乔煜共同贷款购买的商品房。
对女儿另购新房,乔道衡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似乎并不愿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