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尹讶异地看着他,用力的摇头。
“这怎么能怪你?当时你只是个婴儿呀!我才不相信你是煞星呢!”
宣临温柔一笑。“你知道吗?十年前我们初遇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十年前?”原来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可是,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令她有些难过。
“十年前,在我阿玛的寿宴上,你大概是甩掉了奶娘、丫鬟,一个人偷偷跑到这儿来看我。”
“真的?”她有些脸红。她真的做过这种事啊?那她小时候很顽皮啰?
“我这儿连我阿玛也不来,奴仆们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我这煞星克出人命,而你……”宣临笑着道:“我不知道你是好奇,还是真的不相信,居然敢不带任何人就跑到这里来,那一年,你才只有七岁。”
熏尹的脸更红了。幸亏当时只有七岁,不然,她真的想找个地洞躲起来了。
“北苑在定浚王府每个人眼里是个禁区,但却是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地方。今后,你不需要到本宅去,否则,我阿玛的冷淡、下人们背后的指指点点会令你难堪,而我不愿意见你因嫁给我而蒙羞。”
“我不怕!”熏尹握住他的大手,认真地道:“嫁给你我一点也不委屈,更不觉得那是种蒙羞!”
宣临望着她美丽而坚定的眸子,感受冰封多年的心像被一方阳光攻陷而融化。
他搂住她,轻语:“你不怕我怕,我舍不得你因我而受伤,他们说什么我早就习惯了,可是你不同,你不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如果你因为我而一起承受指责,我会心痛的。你忍心看我心痛吗?”
她当然不忍心啰!熏尹埋进他的怀里回拥着他。光是见他俊脸上剑眉微蹙,她就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宣临,我答应你不去就是了。”
宣临动容地低首啄吻了一下她娇艳欲滴的唇瓣,惹得熏尹面色酡红。
“熏尹……”那一个吻使得他开口的声音充满受困于情欲的嘶哑。他再度俯下头,噙住她诱人的唇瓣,挑逗她的丁香小舌。
“宣临……”熏尹不自觉地低吟他的名字,柔润甜蜜的嗓音使得宣临的心狠狠地被打动了。
久久,宣临才离开了她的唇,恋恋不舍地以拇指摩挲着她那柔嫩的触感。
“宣临……”她动情的唤着。
宣临又啄了一下她的唇,这才松开她。
“我让你看个东西。”
熏尹的好奇心被挑起了。“是什么?”
宣临淡笑不语,带着她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东边的花园里。
一到花园,熏尹就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
“熏衣草!”
那是一整片迎风摇曳的熏衣草,整个花园里充满了熏衣草醉人的香味。
熏衣草是由国外传入中国的,异国的植物不见得能在其他环境生长良好,但是,宣临却能让它肆无忌惮的绽放了整个花园。
“送给你的。”
“你怎么会想要种满园子的熏衣草?”
“那是个回忆。我们初次见面那一天,你带了一水袋的熏衣草茶来请我,原本我不喝,可你说,如果我喝了,你就唱歌跳舞给我看。”他凝视着她,蓝眸中盈满柔情。
“直到今天,我仍忘不了那一睌,所以,我想要为你栽种整园的熏衣草,我知道你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妻子,而这会是送给你最好的礼物。”
“谢谢。”她埋进他的胸膛,感动地低语。
剎那间,熏尹竟有想哭的冲动;她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幸福,能够被宣临这样深深地眷宠着。
“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你。”熏尹突然想到她一直带在身边的环坠。
那应该是她准备的“聂儿瑾”,新婚之夜就要送出去的,可是,她因为昨天昏过去了,所以一直没有交给宣临。
熏尹掏出环坠,谨慎地放在宣临摊开的大手中,对他粲然一笑。
“这是我想送给你的聂儿瑾,一直带在身边,却忘记交给你。”
看见那条环坠,宣临僵了一下。
除了坠子上的玉环之外,整个绳结的打法与熏尹原本要送给宣豫的那条吉祥彩坠一模一样,差别只有那个镂着“豫”字的玉佩而已!
这不是要送给他的,她想送的对象原本是宣豫!
看见宣临僵硬的表情,熏尹垂下头,有些沮丧地问:“宣临……你是不是不喜欢?”
宣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道:“我喜欢。”他收下环坠,繄在腰带上。
熏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熏尹。”他环住她的纤腰,语气是极为郑重的。
“嗯?”
“我在北京城郊建了一幢宅子,虽然并不华丽,但是颇为清幽,我想带你到那里小住,你愿意去吗?”
“愿意!”她毫不考虑的笑答。
只要可以留在他身边,即使要去天涯海角她也无所谓。
但是,很快的,她甜美的笑熔蒙上一层轻愁,望着宣临,她担忧地问:“可是……我们可以就这么离开定浚王府吗?”
“只是我们不涉足是浚王府本宅,要上哪儿去,我阿玛知道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宣临从未进过定浚王府本宅,但是,他偶尔会出北门骑马出府溜溜。
定浚王爷对于大儿子的行踪向来漠不关心,只要他不仗着贝勒爷的头衔惹是生非,他也不会想要约束他,甚至玩女人他也不管。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回他可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他出府去,而且还带了他们遍寻不着的熏尹格格。
“哦……”熏尹点点头。
定浚王爷真的这么忌讳宣临身上那莫须有的煞气吗?放任宣临被隔离在北苑中,二十四年来过着无人闻问、无人疼爱的生活,他身为阿玛,却怎能一点也不关心他?
熏尹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对自己发誓──
她一辈子都要陪在宣临身边,不管要面对别人多少异样的眼光也绝不放手!
然而,她不该立誓的呵!向来嘲弄誓言的命运之神,会怎样的考验立誓之人呢?
第六章 抱紧
泪湿阑干花着露,
愁到眉峰碧聚。
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见。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
今夜山深处,魂断分付潮回去。
──毛滂。惜分飞
昨儿个宣临才说要带熏尹到京城近郊的别馆小住,今儿个北苑的仆人们便早早打点好所需用品,让快马先行送达,罗列两旁等待主子与新上任的少福晋走出来,然后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熏尹看着排成两路纵队的家仆,诧异地问:“大家……都要一起去吗?”这么多人啊!
宣临一笑。“怎么可能?”
那些仆人只是出来送行而已,否则,二、三十个仆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北京城里,不被沸沸扬扬地宣扬开来才奇怪。他与熏尹出府的事,可不能走漏风声,待会儿他们还不能挑大街走,得抄小径才行。
“上轿吧!”宣临替她拉开轿帘,轿夫立刻将轿身向前倾方便她上轿。
“我可以不坐轿子吗?”
她宁愿自己驾马,也不愿一个人窝在舒服的轿子里一路晃到目的地。
“不坐轿子?”
还没见过哪家格格出门不爱乘轿的。
轿子华丽与否、排场够不够大,是格格们暗中较劲的项目,乘一顶华丽、排场惊人的八抬大轿,才能显示出自己身分的尊贵。
“我会骑马。”
“骑马?”宣临笑着摇头。
他实在不知道她驭马之术合不合格,为了他脆弱的心脏着想,他万万不会答应让她单独驾驭一匹马。
“我骑过马,马术还不算差……”熏尹愈说愈小声。
宣临怀疑的眼神害得她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有过分夸大之嫌。
“为什么想骑马?”宣临浅笑低问。
“坐轿子……不能与你说话……”
熏尹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看着自个儿的盆底衍鞋的鞋尖。
宣临笑了。不顾有多少人在一旁应侍,他随性的俯下头在她唇上一啄。
“宣临──”她瞠大明媚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啊!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耶!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凝视着熏尹酡红的粉颊,他替她拉下披风的帽子,遮住她夺人心魂的美丽。
“我允许你与我同乘一匹马。”他笑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宣临将她抱上他的坐骑。
“抱紧我。”他将她的小脑袋压向自己的胸膛,命令道。
“送贝勒爷、少福晋,一路顺风。”在仆人们带笑的恭送声中,宣临策马向前奔丢。
第一次听见那么多人叫她“少福晋”,熏尹有些羞赧,不过,她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她将整个身子埋在宣临的胸前,咬着下唇低低地笑着。
出发后的前半个时辰由于还在京畿内,所以宣临只是缓马慢行,直到出了北京城,宣临才真正肆无忌惮的纵马疾驰。
虽说宣临的别馆不远,只不过是出了北京城外十里的郊区,不过,因为绕了远路,所以多花费了半个时辰。当他俩抵达郊区别馆时,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我们到了。”宣临抱她下马,让她放眼看着这座别馆。
这别馆是极为雅致的木造平房,大门上横匾题着宣临流畅的行书,以汉字大书“枫林馆”三字。围绕在房舍四周的枫红、银杏、梅树、栖枝,交替点缀了霜雪的松柏,一直延伸到郊区尽头;山间雾气缭绕,平添一股朦胧的美感。
“呀!好漂亮!”熏尹绽开笑颜。
幸亏宣临不曾为了夸耀财富而在郊区建一幢雕梁画栋的豪门宅院,否则,眼前美景岂不被破坏得荡然无存?
屋里几名仆妇、仆佣已认出马蹄声,纷纷出来迎接。
“贝勒爷、少福晋吉祥!”
熏尹有些惊讶。“他们一早就赶过来了吗?”
她还以为这次不会有仆役陪侍在侧,真的要自己洗手做羹汤了,而她做的羹汤究竟能不能喝,可就不得而知了。
宣临笑笑。“他们原本就是照料这屋子的人,就住在附近。”
“贝勒爷、少福晋,奴才们这就去准备午膳。”
“不,别忙,咱们在路上吃过了。”熏尹慌忙阻止。
她可不想一来就乱了他们的生活步调。
“去忙你们的吧!我带着少福晋到处走走。”宣临将马儿交给一名仆佣,就起熏尹的手,微笑道:“走吧!”
熏尹几乎被宣临的笑容迷得晕头转向。
啊!他们还要一起生活好久好久,不赶快适应可怎么成?不过,真要练就对宣临的
魅力麻木不仁的功夫,那非得十年、八年,直到定力已臻上乘才行。
宣临不急着带她进屋,反倒很有兴致的沿着屋外绕行。
“这是马房。”
马房中只有两匹马,一匹雪白牝马,一匹是腿力、耐力俱佳的蒙古种花马。当然,如果把宣临巨大的黑色坐骑牵进来,就有三匹马了。
宣临指着蒙古花马道:“这匹马是为了方便入城采买民生用品所豢养的,跑山路、拉运木板、牧草都没问题。”
“有名字吗?”熏尹觉得兴味盎然。
宣临难得地思考了一下。“好象没有,你为它取个名字吧!”
“好,那我叫它‘勇士’!”熏尹立刻轻快地与花马儿打招呼,“嗨,勇士!”
宣临一笑,指向另一匹雪白牝马道:“它叫雪玲珑,是为你准备的──有备无患,如果你会骑马,我们可以沿着小径到山上溜溜。”
“你现在知道我会骑马,那这匹马就不算白白浪费了,可如果我不会骑,你打算怎么办?”她逗着牝马,忙着培养感情之余,还不忘发问。
“怎么办?”宣临的回答也很简单,“宰了果腹啊!”
“啊?!”熏尹被吓了一跳。“骗人!”
宣临邪气一笑。“对,骗你的。如果你不会骑马,我就逼你练会为止,总不能让这匹马闲置在此耗费粮食。”
熏尹白了他一眼,什么论调啊!
离开马房,宣临带她从侧门进屋走到尽头。
屋子尽头是一片波光潋滟,熏尹讶异的问:“是湖?”
宣临摇摇头,拉着她的手触摸清澈的水。
“是温热的!”熏尹赞叹道。“是温泉啊?”
难怪山间一片云磊缭绕,原来那不是云也不是雾,而是地热。
她从来就没见过温泉,而宣临却带她来亲手触摸、亲自体验。
“听说泡温泉有益健康。”他淡淡地道。
熏尹陡然明白他的意思,甜甜的滋味立即弥漫了整个心头。
她倚着他的肩,轻语:“谢谢你,宣临。”
他的用心让她感动,他让她感受到自己有多么受宠。
宣临凝视着她的笑颜,心中盈满复杂的情绪。
如果有一天,熏尹发现了他的欺骗,她是否还会对他展露出这般的笑颜?到了那一天,她是否还会记得他她所付出的一切?
“宣临?”为什么他的眉宇锁着忧郁?看得她好心疼。
宣临只是淡浮上笑,拉着她站起来走回屋里。
“从温泉池出来就是我们的寝居。”
露天的温泉池与卧房相连,所以,若想要泡温泉,随时都很方便。
寝居里没有浮夸的摆设,样式简单而木质讲究的床、桌、椅,加上手工制作的丝被、刺纺桌巾、帘幔,透露出雅致不俗的品味。
宣临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与她脸贴着脸亲昵的相依着。
“今睌,我要让你成为我的人,我名副其实的少福晋。”他在她耳畔轻语。
熏尹闻言涨红了俏颜,什么也没说地覆上他环抱着她腰间的大手。
那是她深情的响应,全心的默许。
睌膳是负责看管枫林馆的仆妇们一同烹煮的,不似王府中的大厨,向来以名贵菜肴、精致妆点的配菜,加上价值不菲的瑶盘、玉碗取胜,九了,对于那些空有外表的一道道宫廷大菜也就腻了。
而枫林馆的菜色是寻常百姓家的家常菜,因为枫林馆位后郊区,靠山吃山,桌上的菜色有青葸翠绿的野菜、松茸、蘑菇,加上一只烘烤得表皮金黄、香气四溢的小土鸡,每道菜都盛在朴实的手捏陶盘上,看起来古朴且别有一种美感。
最特别的一道菜是餐后甜点──枫糖松糕与熏衣草茶。
熏衣草茶不曾在北安王府,或是定浚王府她都喝过,可她十分惊讶在别馆都有人专程送达;她知道,那是宣临体贴她的心意。
蒸尹从小尝遍了各式甜点,从民间常见的凤眼糕、绿豆糕……到大内皇宫的甜枣糕、翡翠茉莉榚、玫瑰酥片……等皆尝试过,枫糖松糕也因为南北口味不同而尝过好几回,可就没有这儿的枫糖松糕这么柔软、入口即化。
熏尹一连吃了三块,她的好胃口惹得宣临一笑。
“喜欢吃枫糖松糕?”
熏尹点点头,笑道:“这儿的枫糖松糕和我在别处吃的不一样,特别松软香甜。”
“因味这松糕的主要原料──枫糖,是他们自个儿提炼的。”
“真的?”熏尹佩服的看向一旁打扮朴素,但是始终带着笑容的仆妇。
“少福晋,咱们枫林馆附近有许多枫树,到了初春时节就可以采取枫汁。”
熏尹兴致勃勃的问:“枫汁就是枫糖浆?”
“不,枫汁无色无味,稀稀的像水似的,必须经过多次提炼煮沸,最后才会成为赤棕色的枫糖浆;咱们绝不偷工减料,火候足、作料实在,少福晋才会觉得咱们这儿的枫糖好吃。”此时,仆妇的脸上有着单纯的得意与喜悦。
熏尹还想再问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悦耳,并颇富兴味的爽朗声音。
“哟!瞧瞧这枫林馆,什么时候变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