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谦猛然回头,只见离他十步之外,不知何时柳树下站了一个青色长衫的身影,手提一只明明灭灭的灯笼。由于灯光太暗,在黑夜里完全看不出他的容貌,林书谦视线不禁落在离灯光最近的那只提着灯笼的手上。
“多谢恩公相救。”林书谦收起剑道谢,这个突然出现的这个青衫男子,他自然明白就是救了他性命的人,“不知恩公可否告之姓名,日后当还今夜之恩。”林书谦猜不出救他的人的身份,但也绝对想不到是白天卖给他糖人的那个小贩。
“你不杀他们吗?”苏合淡淡问道。
“呃……是的。”林书谦回道。
“你武功太弱了。”苏合又道。
“是……”林书谦脸上微红。
“不过你身重剧毒,内功受制,不敌这十人倒也理解。”苏合缓缓道出。
“恩公如何看出?”林书谦惊讶道。
不过苏合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道,“想必武功全胜状态下能以一敌十,风雨楼杀手死后,之后派出追击的杀手一次比一次厉害,不伤他们性命也能理解。”
“恩公英明。”林书谦对苏合差不多惟命是从了,不过他的确不知道除了赞叹还能说什么。
“以现下情况,酒楼也回不了了,你走吧。”这话的意思竟是可以收场走人。
当然,苏合说完,就掉转方向往回走去。
“恩公请留步。”林书谦急忙道,“恩公身有大才,不知可有一展抱负之意。”
苏合头也不回道,“不行,你太笨了。”
林书谦咬咬牙,继续归劝,“今朝朝堂,摄政王独揽大权,谋害忠良,恩公救我一命,应是义薄云天的人,难道看着天下苍生又遭乱世灾祸?”
“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治理无方,这个天下又要乱了?”苏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在黑夜中只剩下大概轮廓的林书谦,轻笑一声,讽刺道,“你父亲累死了全家不算,做为儿子还想让无关旁人跟着一起死?”
林书谦呼吸一窒,感觉心被一把利刃剐下来似的,连腰间的伤口都不觉得疼了。
“作为林家仅剩的血脉,好自为之吧。”苏合留下一言,再次提起步伐。
“恩公息怒,请留下……”林书谦自知失言,急忙追去,却只看见柳树下的一只灯笼明明灭灭的渐行渐远。一阵微风吹来,柳树沙沙作响,听到响声,林书谦不由移眼看去,待回过神后,狭长的巷子已是空无一人。
……
林书谦始终不知道今晚救了他一命的人是谁。
3第三章市井
苏合并没有走远,以他的脚程估计不够林书谦追的,所以他只是熄灭了灯笼,躲入了旁边拐角的一条小巷子。
他靠在墙上静静地等着,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上响起一声鸟鸣,他才重新点亮蜡烛离开这个小巷。
此时,酒楼之后的巷子才真正的空无一人,没有他,没有将军之子,也没有了杀手。
然而走了没多久,小蜡烛经不起折腾,点亮没一会儿就熄灭了。
又没有东西可以引路,苏合不得不悲催地摸着黑往回走。
边走边觉得这次救了林书谦真是不值得,亏他事先在糖人上洒了两种解药。一种是防止那些杀手给他下黑手,进房前用迷香迷倒了他,那他真是死得魂不知鬼不觉了。还有一种是刚才他燃烧大量迷药时,不被迷惑了心智的解药。这种迷药可是出门前四师兄送给他防身用的,数量不多,用了一次就没了,珍贵着呢。
出门第一次用那个药就是为了救林书谦那小子,可那小子呢,穷追不舍,还想害他入火坑,真是没良心。
苏合走得磕磕碰碰,不时还撞到墙。磨磨牙,心里把林书谦骂了上万遍。哼,救了他一命不懂得言听计从就算了,竟然想诓自己为他卖命,命是这么好卖的吗?历史当中有多少个誓死效忠君王的人有好结果?还不是个个惨死!还不如像陶元亮那样,不管朝庭如何,就是坚决隐世到底。
而且既然隐世了,就不该再出世嘛。
苏合想起他师门的规矩,不由愤愤然。然后一个激动没注意拐弯,又撞上了墙,“哎哟!”
最后,在天快亮的时候苏合摸到了自家门板,捂着满头的包摇摇晃晃地找到了惦记了一晚上的床。
第二天日当正午苏合才醒过来,起床后头痛不已,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圈。昨晚实在太累了,要不是与大虎有约在先,他今天根本不打算出摊的。
穿上短打,用昨晚剩下的水洗漱一番,特别是脸上的部位,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苏合打开铜镜旁一个小木盒,从里拿出一张柔柔软软的人皮。
两只手指捏着人皮的一端,在空中抖了抖,待人皮自然的展开后,往脸上贴去,并用着手指一点点按压平实。
师门中二师兄是易容的高手,专精于骗术一道。苏合自知自己容貌如何,出门前二师兄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张易容人皮,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张易容人皮轻薄通透,贴在脸上像是完全融合了一般,没有一易异常的感觉。
说到易容,苏合也会一点,但仅止于把猪皮去毛洗干净,要是往脸上贴看起来就像毁容了一样。
把自己整得和卖糖贩子“小苏”一模一样,苏合才放心打开门走出去。
苏合的住处租在一个较为僻静的小巷子里,屋子并不大,只够他一个人居住。进门有个小院子,用来养养花草,也能架起一个炊台。不过君子远庖厨,他从来没用过。
苏合提起放在院里的二只木桶就出了门。
巷子幽深,走到巷子中段就能隐约听到街上热闹的喧哗。苏合微微勾起嘴角,这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啊。
巷口有一口水井,是公用的,周围的街坊邻居要用水就去那里打。
苏合自然也是如此。
以前在山上苏合从没亲自打过水,当他第一次拎着两只木桶打水时还十分犹豫。不过在他见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婶麻利地打了三桶水,然后自己拎两桶,另一桶交给身边的小娃娃拎着。大婶临走前还转头看了一眼苏合,热情问道,“小伙子,要帮忙不?”
苏合想也不想摇头拒绝,真是的,输给一个大婶和十岁不到的小娃,传到师门里还不被笑掉大牙。
独自在市井生活,也许一开始会困难重重,但渐渐的也能习惯。和最底层阶级的人为邻,了解他们热情又充实的生活,不施为一件开心的事。
打完水回家,苏合把木桶里的水往缸里倒去。等到晚上回来后,井水里的杂质就会沉到缸底,水质才清澈。
随后苏合又浇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挑出一部分铺在地上晒干,他糖人上色就是用这些磨成粉的花瓣。不好好伺候的话,他就等着失业吧。
一切妥善完毕,提起木箱和竹架子,准备出摊去了。
苏合出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对此王大爷又唠叨了他半天。
苏合打着呵欠左耳近右耳出,等到淡茶从长长的壶嘴里流出盛满了一碗,才迅速跑开,留着王大爷在身后骂骂咧咧。
今天没有孩子们打扰,苏合慢悠悠地吃完午饭,然后像昨天那样把糖人一个个拿出来摆好。只是今天的糖人上被薄薄的豆纸包了,以免侵了灰尘。
出摊没一会儿,就看见大虎远远地跑过来,整个人身上汗津津的,可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苏合见了,也跟着微笑,想必这孩子做了一上午的农活。
等大虎跑来,这孩子也不顾脸上的汗水,直接从衣兜里拿出五枚铜板。铜板滚在木箱上哐啷啷地响,大虎眼睛亮亮地问,“小苏哥哥,大将军的糖人呢?”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苏合伸手把他脸上的汗水擦掉,从木箱里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糖人。
糖人用豆纸仔细包着,大虎一拿到手就立刻拆了去,乐呵呵地盯着手上的大将军糖人。
苏合重新捏了一个,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大将军”糖人的脸上有细微的差别。
“谢谢小苏哥哥。”大虎看了半天,终于把目光从糖人上移回来,给了苏合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真乖。”苏合哭笑不得地揉揉大虎的脑袋。
这时,一个娇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哥,这个糖人怎么卖啊?”
苏合寻声看去,刚才和大虎说着话,没注意小摊前面停了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轻轻撩起,露出女子的半张脸来。
女子明媚娇丽,想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游玩,刚好看到了他的糖人。
苏合笑道,“回小姐,动物的两纹一只,人物的五纹一个。还有一些竹架上画的糖人,也是两纹一个。”
女子道,“你这糖人遮得严实我看不清,就看到那个小孩手上的糖人捏得倒好看。”
大虎闻言,立刻把大将军的糖人藏到身后,瞪着眼睛看她。
“小姐,把豆纸拿去就好了。”苏合拍拍大虎的脑袋,让他不用急。一边把竹架上的豆纸都拿了去,让女子挑选。
女子一个个细细看去,直到看见一对仕女的糖人和才子的糖人眼睛一亮,“我要那两个。”
“好的。”苏合把那两个从竹架上拿下来,却没直接递给马车上的小姐。
就在原地等着,一个婢女从马车后走了出来,交了钱,由她完成那个递交的动作。
女子欣喜地接过糖人,转身问马车里的另一个,“你看,好不好看。”
马车里一个低沉清悦的声音缓缓道,“的确精美。”
女子又微微掀开车帘,对着马车外的婢女耳语了一下。
婢女点点头,走到苏合面前,放下一个小小的银元宝,“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一个小银元宝差不多二到三两银子,大虎在旁边瞪得眼睛都直了。苏合却没注意,抬头盯着车帘,在车帘落下的那刹那看到了一角黑底暗金纹饰的衣料……
4第四章无妄
把糖人卖给了大虎之后,苏合直接收了摊子,打着呵欠往回走。
不过走了没一会儿,他就疑惑地回头看第四辆从他身边经过的马车。这些马车上坐的都是城里的大户或者名士,只是他们都往城外涌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合正努力克制睡意思考着,就听旁边的两名书生赞叹。
“他们定是往桃花山去了,听闻今夜天有奇象,张员外在桃花观摆了宴,邀请了城里的名士们一起夜观天象。”
“名士聚集一处一定相当热闹,我也想去看看,不说被那些名士常识,能见识见识也好啊。”
“别做梦了,没有请柬根本入不了宴……唉!”
那两名书生越行越远,苏合站在原地开始掰手指算天象……果真算到了今夜月掩轩辕,流星西行之象。
这种奇妙的天象对苏合有着强烈的兴趣,苏合敲敲脑袋,对自己说,脑袋啊脑袋你再坚持一会儿吧,明天一定让你休息。
然后苏合兴匆匆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易容也除了去。又悄悄地出门,见没人发现他,赶快溜出去找了辆马车往桃花山赶去。
到桃花观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苏合从车上下来,看到一个小道士站在道观门口,上前问道,“这位小道长,请问贵道观还有空余厢房?”
小道士打量了苏合一眼,道,“你可有请柬?有请柬在身,张员外已经准备了厢房。”
苏合摇摇头,“我并没有请柬,只想在这儿住一宿,更不会打扰到观里的名士。”
小道士皱起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苏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可否把这扇子交给华容真人?故人来访,请求一见。”
小道士见苏合好像与观长相识,连忙接过扇子跑了进去。
苏合等了一会儿,小道士又跑了出来,道,“师父正在参悟,说他不便出来相迎。师父还说公子您是贵客,您有什么要求满足便是。”
这个小道士大概把华容真人的话一句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苏合见了有趣,忍笑道,“那是可以进去了?”
“是的……”小道士恍然把门口让了出来,道,“您请进。”
苏合让送他过来的车夫留下来,明天他还要坐车回去。
回去还有生意做,车夫当然欣然同意,当下和苏合一起往观中走去。
桃花观以桃花闻名,山下桃花败尽,而山上却桃花依旧,苏合看得眯起眼睛,坐在桃树下观星,手中一杯清酒小酌,一定十分美妙。
带路的小道士避开了张员外设宴的场所,把苏合带到一处视野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有两间空厢房,“师父说您今晚观星,此处最适合。”
“多谢小道长。”苏合笑眯眯地点头,“桃花观里桃花酒远近闻名,小道长可否为我准备一些?再备几盘小菜。”
“好的。”小道士立刻去准备了。
流星下半夜才有,苏合坐在院子里,让车夫一起吃了饭,喝了酒,并邀请他一起观星。
不过车夫表示他这个粗人不适合文人雅士的活动,明天还要驾车,回屋子睡觉了。
院子里就留下苏合独自慢慢酌着小酒,陶冶情趣……
今晚的月圆当空,月掩轩辕的天象已经出现。苏合斜靠在身后的桃树上,欣赏着月光把大地照得白晃晃的夜景。
“哈哈,小友真是好兴致。”突然,夜色中一名须眉浩然的身影乘风而来。
越喝越困的苏合掀了掀眼皮。
那个身影手执一把扇子,坐到苏合旁边,正是先前参悟的华容真人。
“天下无人能得你真迹,而贫道能得,所谓幸也。”华容真人展开扇子,盯着扇上的字向着扇子原本的主人炫耀,“我就说,有一天你会求我的。”
苏合懒懒道,“我的字可不值钱。”
华容真人小心地把扇子收好,瞥了苏合一眼,“我可不信。虽然你不说你的身份,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苏合耸耸肩,懒得说。
华容真人以为他是避而不谈,也不再提了。他看了一眼桌子,“我就知道你在喝酒。出家人要戒律,还好我自己带了茶来。”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壶茶。
听到茶,苏合终于眼睛一亮,扑过去把茶抢了过来。
“你不是有酒吗?”华容真人瞪眼。
“茶香这么浓,正好醒酒。”苏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不是在参悟吗?这么快就悟出来了?”
“哪有这么快?”华容真人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旧友来访,怎能不见?后半夜观星后你就睡了,第二天一早你就离开,只能此时来见。”
“哦?”苏合挑挑眉,等待下文。
“一来就见到小友你树下孤影,举杯邀月,实则名士风流之极。”华容真人笑眯眯道,“然后,我参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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