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红人:我的官场生涯- 第1部分

第一章　人事有代谢（1）
生活的变化往往是从笑开始的。老婆吴春蕊在房里听到了项存辉久违的笑声，连忙跑出来开了门。尽管她的脸上挂着八年来惯有的迷人的笑意，项存辉还是看出了她目光里游荡着的惊讶和不安。项存辉平时很少这样放声大笑，离家还有百来米路时，他的笑声就破门而入了，委实令吴春蕊讶异。
　　这种笑声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出现在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项存辉稀里糊涂地当了副县长，连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年他二十七岁，刚谈了三个月恋爱。当他带着难以自抑的兴奋，想告诉恋人吴春蕊的时候，他也像今天一样老远就独自笑开了。
　　第二次是在五年后的工作调动，三江市组织部的张部长突然带了几个人来到琼台县，任命他为市规划局副局长。虽然是平级调动，但还是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许多人说，琼台县有三年时间没来过像张部长这样的高级领导了。
　　山高林密的琼台县太阳也是来得迟去得早。领导哪有时间跟太阳较劲儿，即便想来，他们也得大张旗鼓地带上林业、水利、农业等直接对口的部门头头和电视报社的记者，前呼后拥如钦差出巡似的。跑一次琼台县跑得车子都抛了锚，才赶到县城，星星早挂起灯笼在山顶迎候多时了。领导都是龙体，禁不起一路上八个多小时的折腾。有一次车队在路上碰到了暴雨，打前阵的车子稀里糊涂地栽进了深谷里，一车三人跟着轿车报了废。陈副市长当选第三天，便兴冲冲地来琼台县考察工作，没想到屁股刚坐上市长的位置，就在这荒山野岭里送了命。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相当级别的官员来琼台县指导工作了，连观光的也没有。张部长这次亲自来琼台县考察项存辉，令他受宠若惊。后来他们成了官场上难得的忘年交。事后，项存辉一想起这些就忍俊不禁。
　　回到家里后，项存辉还是一个劲儿地笑着。见吴春蕊半嗔半怒的样子，便想捉弄一下吴春蕊。他故意绷起了脸，吴春蕊看他脸色骤变，姣好的脸庞也挂起了寒霜。看老婆这么关切，项存辉心里又热了一下，暗怪自己演戏过了头。
　　吴春蕊半拉半拽地把项存辉推进家里关上门后，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
　　项存辉吩咐儿子到房间里看漫画。儿子习惯性地“哦”了几声，不情愿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儿子凯凯六岁了，对什么事都好奇，一双眼睛总爱关注着父母的一举一动，为这事项存辉没少训他。见儿子怏怏不快地关了门，项存辉忽然失去兴奋。他本来想抱起老婆转上三圈，再好好亲热一番的，今天特别高兴哩！
　　“有什么麻烦事啊？别以为我脸上冷，心头可热呢！你听听。”项存辉说完捉住了吴春蕊那葱白似的双手。
　　吴春蕊把头贴在项存辉的胸口听了听，果真跳得慌。她睁大眼睛说：“还说没事，是不是感冒了？”
　　项存辉忙说：“没事没事，我的身体可好了，晚上还想好好同你沟通沟通呢。”
　　吴春蕊听了这话，眼眉一垂，说：“我们不是昨晚刚沟通过吗？这么贪心！”说完就去拿毛巾。看着老婆婀娜多姿的身影，项存辉心中的激情又涌了上来。
　　见时间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了，夫妻两人一起进了卫生间洗鸳鸯浴。这时刻最能撩拨项存辉的情绪，虽说已是近八年的夫妻了，但项存辉对吴春蕊身体的痴迷有增无减。吴春蕊生了孩子后不但变得更加丰润饱满，而且越来越解风情，不得不让项存辉感叹玉不琢不成器。这两年他都会重复问一句话：什么活越干越顺越起劲？吴春蕊总会回答：体力活哩，那鲜活劲儿甭提了！

第一章　人事有代谢（2）
看到妻子关切焦虑的眼神，项存辉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官场里的事说怪真怪，不管是政策性的会议还是技术性的会议，都一律要求党政一把手参加。本来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再怎么扩大也扩大不到项存辉身上，市委常委会的会议室就那么丁点儿大，副秘书长、局长都难得进几回，项存辉不过一个副局长更没有容身之地。事情也凑巧，规划局局长董步晓恰巧去了西双版纳，局里几个副职只有项存辉懂点城市规划方面的知识，其他三人都是扛机关枪出身的，在下属面前各个声如炸雷，好像对待俘虏似的，可一碰到领导，人人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只有连连点头说是的份儿。平时有什么会议，大家都抢着参加，这回听说是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就推了项存辉出场。
　　常委会议开到中途，市委书记蒋多闻要规划局的董步晓说说想法。他眼皮都没抬，就说：“小董，讲讲你的见解吧！”整个会场静悄悄的，座上根本没董步晓这个人，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研究城市规划建设的专题会议，居然没有规划局局长参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项存辉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不知道蒋书记点名的小董就是局长董步晓，一时也蒙了。
　　见会议室没有动静，蒋书记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他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项存辉明白过来，赶紧站起来汇报。他开口就说：“蒋书记，我这人有点笨，一时半刻没领会您的意思，老董他昨天到省里出差去了，让我代他向各位领导汇报情况。”项存辉轻轻地把过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本是蒋书记目中无人转眼就变成了项存辉开会心不在焉，大家舒了口气。蒋多闻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不知是称赞他聪明还是示意他接下去说。
　　项存辉从规划局前半年工作讲到市委决策的英明，兜了个大圈子后又下了请战书。好久没有在领导面前表现，项存辉打心眼里希望借机多露露脸，可又不得不有所克制，说多了领导不烦，别人也会烦。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若有人在领导耳边抱怨一句，你就三五年别想挪窝了。想到这里，项存辉讲了*分钟就不慌不忙地结束了汇报。
　　见蒋书记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眼角朝他这边瞟了一下。项存辉的心也跟着热了一下。接着城建局的陶三弄局长开始介绍深圳特区在城市建设中的一些宝贵经验，仿佛三江市就是第二个深圳。这时张部长凑到蒋多闻的耳边，食指轻轻地摁了一下参加会议人员登记簿，轻轻地说了几句，还趁机瞥了项存辉一眼，项存辉的心就更热了。
　　开完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后，张部长让项存辉晚上到他家吃饭，说是有点事要同他谈谈。出了会场，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项存辉赶紧回到单位召集各处室负责人传达了会议精神后赶到了张部长家。
　　席间部长只问了项存辉工作上的好坏、老家父母身体是否健康之类的问题。临走时，张部长才告诉项存辉，市里准备选派一个干部到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专抓城建工作。
　　琼潮市是三江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私营经济红红火火，经济总量排在全市十个县（市、区）最前边。琼潮市常务副市长位置炙手可热，市里领导非常重视这些关键位置的人员安排。
　　听他这么一说，项存辉心里就激动开来，忍不住多看了张部长几眼。张部长满面春风地问他有没有意思去那里任职，眼里冒着火辣辣的希望。项存辉虽然恨不得一口应承下来，可嘴上还是客气了几句，说什么自己能力有限，怕辜负了张部长的期望。

第一章　人事有代谢（3）
张部长全名叫张祝同，与蒋介石的高级将领顾祝同同名。为这在“*”中没少受罪，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也正因为经受住那段残酷历史的考验，拨乱反正后走了老运，十几年来稳坐组织部长宝座。官虽然不大，但资格老，多数时候，书记市长都得听他的。有人说，想当官找张部长就行了。可老头子并不好侍候，他要是看不上你，拿钱当水泼也湿不了心窝。大家背后都叫他张油伞，一层意思是挡雨，水泼不入，另一层意思是遮阳，但光线通透。老百姓就说张部长把权力放在阳光下干晒，一点油水都不沾。
　　见项存辉很谦虚的样子，张部长说组织上还没最后讨论决定，他只是向蒋书记作了推荐，蒋书记已经表了态，近期会对他进行一次全面考察。项存辉本想说：“只要是你张部长说的话，准算数的，在市里谁不知道您张部长的威望啊！”仔细想想这些感谢恭维的话别人早就说腻了，部长听了也不一定高兴，所以就简简单单说了声“多谢部长关心”后就请辞回家了。
　　项存辉说得有点得意，事后想想又有些失落，这种事只能在老婆面前显摆显摆，其他人面前你提都别提，要是最后黄了，准落个笑柄。他刚这么想，吴春蕊就说他这个人太沉不住气，有什么好事总挂在脸上嘴上，离家门远远的就大笑不止，让别人看见听见还以为他疯了。
　　见项存辉出了神，吴春蕊摸了摸他宽厚的胸膛，问：“都快十一点钟了还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瞧你这精神头能睡得着吗？我想同学单丘水呢！”项存辉笑了笑说起单丘水来。
　　单丘水是琼台县日报社的编辑，他对中国官场现状作过如下精彩描述：
　　中国官场有两怪，一怪是子承父业继往开来，二怪是官官相护互结连理。老一辈的官员们大都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来，连小辈都打上了战争的烙印，脸上有钉有铆像刚从战壕里爬出来似的。男的不要紧，反倒添了几分英武，女的则惨不忍目睹。为了不断壮大实力光大门户，上辈总把小辈凑合在一块，一代传一代，根据遗传学原理，官太太们的风采因此一代比一代昭彰……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浑蛋，看看干部档案，哪个族谱里少了英雄传！在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保障和监督下，人情关系就成了干部录用和提拔的重要条件，而具备条件的当然是英雄的后辈们。裙带关系、领导关系、战友关系、同事关系、同学关系、同乡关系，千万重关系凑成的大家庭里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家长式管理制度与一言堂的形成。义结金兰也好，情同手足也罢，说白了还是广义的裙带关系。老子如来母观音，生对儿女不是菩萨就是看门的金刚，最可怜的也能搭个边，挨着佛门侍候着，谁叫他们是天生的金童*呢！这样就不难理解顶职、招干、内部提拔等官方专有名词大大方方地爬上红头文件的缘由！如果金童*身价不菲，大家也没有任何异议。可一边大开方便之门“拥军优属”，另一边那些怀揣本科、研究生文凭的却不知衙门口朝哪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目前境况有了很大改观，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朝为读书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可与衣钵传人相比，俗家子弟毕竟数量有限，势孤力单，只好入乡随俗拜山头，认祖归宗。新的关系应运而生，但骨子里还是老套套。
　　前些年，有人提出反对领导干部终身制，实行竞争上岗，择优录取。可再往细里想，哪个领导一辈子待在原位上不动呢？有句话叫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的领导从来都是只进不退，真正退下来的，不是正常离退休，就是撞了南墙砸了乌纱帽。
　　如果有一天，我们欣喜地看到，官太太们仪态万千，官员们风度翩翩，那么咱就写一篇《人事体制——从官太太说起》。
　　据说他对中国官场现状所作的分析的文章在中央级报纸上刊登后，不但在国内引起了极大反响，而且还引起了国外一些政治家和学者的关注，评说这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前奏曲。单丘水这个县报编辑从此出了名，不久就调到市里任《三江日报》副总编了。
　　讲完单丘水，倦意已袭上心头，吴春蕊一只手搭在项存辉肚皮上打起瞌睡来，嘴上迷迷糊糊地说着“时间不早该睡觉了”，项存辉就搂着老婆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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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功名本是真儒事（1）
星期天下午，项存辉刚刚陪儿子从公园放风筝回来，家中的电话就响了。声音很轻，项存辉一听就知道电话是从宾馆里打来的。对方的口气很亲切，叫他项县长。项存辉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这声音一下就把他唤回到琼台县工作的日子里。
　　打电话的人是原琼台县政府办副主任赵国亮。在项存辉调到市里前，推荐他接自己的班，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每次项存辉回到老家，赵国亮都赶过来看他，有空的时候还一起下下棋。人走茶凉，这两年来项存辉待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论权没实权要钱没大钱，琼台县几个头头失望了一次后，再也没登过他的家门。项存辉自己也觉得不如当副县长那阵子风光，人前人后有人吆喝着。这道理很简单，在北京当个什么副司长，那威风还不如一个乡镇长。乡镇长有专车，你副司长有吗？副司长能调几个人，乡镇长能一呼百应！在北京街头随便兜住一群骑自行车的，面边准有副司级的人物。在三江市，项存辉觉得自己连北京的副司长还不如。
　　从琼台到三江八小时的路程，项存辉看看天色还亮着，估计赵国亮刚刚落脚，就问他住在哪里，说晚上自己做东为他接风洗尘。
　　赵国亮刚住进阳光假日酒店，还没安顿好就先给老领导报到，叫项存辉别客气。晚餐由琼台县驻三江市办事处的同志安排，说是专门请项县长。赵国亮讲得郑重其事的，项存辉知道一定有旁人在场，也不多说什么，问过吃饭时间就挂了电话。
　　上次参加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后，项存辉意识到规划工作很快就要走上规范化的道路了。三江市是国家对外开放的沿海港口城市，在缺少国家投资和外资引入的情况下创造了经济奇迹，成了私营企业和股份制企业的发祥地。每年全国各地来三江考察和取经的党政官员络绎不绝，上至中央首长，下至县级部门领导。世界许多媒体报道说：三江的发展是资本主义在中国的胜利。据说当年三江市为了争取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名额时，以一票之差名落孙山。后来提到三江大家都说是准开放城市，或者叫第十五城市，多少有点自嘲自讽的意味。这几年来三江市像憋足劲儿的壮牛，经济突飞猛进，连赶带超甩开了好几个“十四城市”。来过三江的人无不点头称奇，拍案叫绝。
　　市规划局成立只有三年时间，规划工作近乎空白。城市建设处于无序状态，城市面貌基本上停留在八十年代初的水平，除了几幢拔地而起的酒店外，到处是破旧的砖瓦房，黑压压地连成一片。道路七丫八杈又多又窄，外地人一进来就像入了迷宫一样找不到出口。县里的情况跟市里大同小异，明显落后于经济发展水平。张部长让他到琼潮市当常务副市长专抓城建工作，其用心不言而喻。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重要的组织考验，自己一定要做点成绩出来，从城市规划入手，让琼潮市的市容市貌彻底变个样。
　　项存辉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酒店门口。赵国亮远远地迎了上来，握着项存辉的手说：“项县长好。”项存辉应声好，说完看看随行的三人。其中一个是琼台县驻三江市办事处主任马新军，另外两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项存辉心里有些犯难，不知先同谁握手才好。
　　正在犹豫之际，马新军伸出双手握着项存辉的手说：“项县长，好久没见到你了。”

第二章　功名本是真儒事（2）
项存辉开玩笑似的说：“小马好，怎么半年不见发福了，还是三江的水好啊！”其实马新军与项存辉的年龄相差无几，但官小半级什么都跟着掉价。项存辉平时并没有这么多规矩，只是看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