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庵中藏有多名精壮男子为那些女人布种。尼姑们还为产妇接生,也有些女人在丈夫外出期间有了身孕,但算算日子差得不多,若是早产个半月即可瞒过。那尼姑们的手里有个法宝,就是用催生草调制的催生丸,服下最多不过三日孩子便会降生,只是那产妇要吃些苦头。
当时有一名产妇用了这催生丸,经过了三天三夜的煎熬,结果生下了一个死胎,自己也只剩下了一口气。临死前她在悔恨之中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事情就此败露。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家规 第六章 催生草(2)
王婆就是那庵中的女尼,当日在官府收剿尼姑庵的时候,她正被师父派去山上采药,逃过一劫。她还了俗,隐姓埋名逃到了渤海,在林家村当了个接生婆。她虽是个乡间的稳婆,可见识颇广,手段高明,渐渐在那一片有了不小的名气。
林月娥并不知道王婆竟有如此来历,她只是看中了她是个孤老婆子,没有家眷拖累容易说服。林月娥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对王婆说,只要她能做好这件事,除了吕家本来的谢礼之外,另给她一百两银子。那王婆见了银子,随即一口就答应了。可现在要她为金凤催生,这可不同换个婴儿那样,米金凤的身子那么差,弄不好可要出人命,王婆犹豫了起来。
林月娥见王婆吞吞吐吐,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可事已如此,她不愿就此罢手。她再次追问道:“你不用害怕,我就想知道这催生草的效力如何灵验,若有什么事的话,自有我担着呢。”她又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千古名言,咬咬牙说道:“你尽管行事,若是办成了,我再加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王婆的眼前顿时看到了几个大元宝在飘动,使她那点害怕犹豫连根一起飘走了。她忙不迭地连声说道:“大奶奶,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两人商量起了金凤的情况来,盘算着什么时候动手好。突然,林月娥想起了一件极要紧的事,那将要作为米金凤孩子的替代品还在秋菊的肚子里没有出生呢。她把这事对王婆说了。
“大奶奶,那秋菊也应该快生了吧。想要瞒过旁人的眼睛,那婴儿出生不能超过三日。再说也不知道秋菊到底能不能生下个男孩来,若是女孩不就白忙了一场吗?”
林月娥当时细细问过秋菊,似乎她的身孕应该和金凤差不多时候怀上的,而且只早不晚,看来也该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
“王婆,金凤这一两日里不会有问题吧?我明天先回家一趟,这儿你要多留点神,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她打定了主意。
王婆想了想,“大奶奶,看来二奶奶的孩子在娘肚子里还有几日的耽搁呢。只是那催生丸最多只能服三颗,否则大人会有危险的。”她已经明白林月娥是要去做什么了。
第二天林月娥并没有回去,她还是放心不下金凤,于是叫她的贴身丫鬟小喜回了米家,并嘱咐她等到秋菊的孩子一生下立即回来报信,又秘密地吩咐了不少事情。
秋菊自打从吕家堡回到了米家,第二天米有富就安排她和余福“成了亲”。
余福并不知道秋菊的孩子是吕正龙的,他只知道是林月娥不让米有富纳妾,大相公才要他担这个名头。虽然他也觉得这戴绿帽子的滋味不好受,可面对着自由和重振家业的巨大诱惑,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余福既做了机坊的大师傅,米家便给了他一座小小的院落单独居住。当两个由机坊里的织工充当喜娘将秋菊扶入了新房后,撒帐、坐床、挑盖头等等一切都做得有模有样。但等闹新房的人们一走,一个小丫头便把秋菊引回米家的内院去了。三日后,余福便随着米有富去了京城,秋菊就住在余福的小院里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当秋菊刚得知自己怀了吕大少爷的孩子时,她对肚子里的那块肉只是痛恨和厌恶,那是她从一个黄花闺女变成了残花败柳的明证。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一天天鼓起,那小生命开始动弹,她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母性情怀渐渐地占了上风,她开始把那尚未出世的孩子视作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原先的痛恨、厌恶,都化成了希冀和担忧。
家规 第六章 催生草(3)
每天晚上,秋菊都会虔心地念着米佛,随着她口中念出的佛号,把祈祷、盼望、祝福都放入了那小小的米粒之中。除了为金凤小姐和大奶奶全家祈福之外,她也祈求菩萨能大慈大悲保佑她那可怜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平安长大成人。
林月娥每次回到家里,都要去那小院看看秋菊,她不禁感叹起老天造物之奇妙。秋菊和金凤两人的遭遇境地相差是何其之多。金凤在怀孕后,被众人捧如珍宝,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的孩子却生长得那样艰难,还不知是否能见天日。而秋菊在遭受到了那样的摧残折磨之后,她的胎儿却是在健康地成长。林月娥一想到这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日子过得很快,秋菊的身孕差不多有九个月了,她的身子变得非常笨重,林月娥怕她出意外,特地拨了个小丫头去陪伴她。
这天刚过午时,小喜来了。她一来就把那小丫头打发走了,秋菊还以为是大奶奶有话要对她说,有外人在不方便,谁知小喜却说大奶奶要她来陪她到生下孩子才走。下午,小喜带来个稳婆,稳婆细细地查看了秋菊的情形,说她就快要生了,让小喜时刻留意。
晚上,秋菊开始腹痛起来。起初她见夜已深了,不想惊动人,还强自忍着。可是那疼痛越来越烈,等小喜被秋菊的呻吟声惊醒时,只见她已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小喜连忙叫了她日间留住的稳婆来看视。稳婆说产妇就要生了。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烧开水,准备净桶。谁知秋菊只是肚子剧痛不止,那胎儿却没有降生的迹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秋菊已是晕了两次。
小喜害怕了,她把那稳婆叫到了门外,“李大娘,这下这么办啊?”
“小喜姑娘,我也正想找你呢。你可要对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弄了什么手脚?这产妇的情形不对啊!”李稳婆一脸狐疑地问道。
“你别瞎说,我哪有啊!”小喜一口就否认了。
“姑娘你别瞒我了,你让我对她说快生了,又让我留着等消息,难道你预先知道要出事吗?我看不是她的胎气发动要生了,好像是有人对她使了手脚呢。你还是老实地告诉我吧,不然可得闹出人命了。”李稳婆看小喜的神色慌乱知道她在撒谎,更证实了她的猜疑。
小喜听说可能会闹出人命来,这下没了主意。昨日她确实是按着林月娥的吩咐在秋菊的茶中下了那催生丸,事先林月娥告诉过她秋菊吃了后会肚子疼痛,胎儿将会出生,所以她也按吩咐先找来了稳婆,可没想到秋菊疼了快一天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小喜想回吕家堡去找大奶奶禀告,可又怕时间来不及,想要告诉稳婆实情,又怕泄了底会被大奶奶责备,一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满头大汗。她想了又想,决定先救人再说。
“我看她原是有病才这样吧!李大娘,你也别管那么多了,你只说真要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又该怎么办好呢。要是你把她治好了,我家大奶奶定会有重赏的。”
李稳婆听到了“重赏”二字,眼睛一亮,想了片刻说:“小喜姑娘,我看真是有人给她下了催生的药,但是分量用得不够,只是引动了她的胎气,可还没能将胎儿给引下来呢,得加重些才好。女人生孩子只是光疼可不行,还得把那胎儿从子宫里剥离下来才算数呢,不然就白疼了。你可得赶紧,时间久了那产妇没了气力生不了,可就有麻烦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家规 第六章 催生草(4)
小喜想了想,大奶奶确实给了她三颗药丸,可她怕出问题只用了一颗,看来真是用少了。小喜转身进了屋子,从怀中又取出了一颗药丸,把它化在了秋菊的茶杯里,趁着秋菊还清醒时让她喝了下去。
李稳婆估计得没错,那药分量的确不够。秋菊再次服下了催生丸后,不过片刻,那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狂叫了起来,她满头大汗,面目可怖,身子不住地扭动。
李稳婆是见得多了,她一面要小喜抓住秋菊不让她乱动,一面嘴里安慰她说:“好了好了,这下就快生了,你再忍忍,当心伤了孩子。”一面用手轻轻地在秋菊的腹部按摩。
秋菊早已是疼迷糊了,听到孩子,她清醒了起来。她强打起精神,忍住剧痛,按着稳婆的指示用起劲来。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就在秋菊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几乎放弃了希望的时候,哇一声,那婴儿终于呱呱落地。
秋菊耳旁传来李稳婆的恭喜声:“恭喜恭喜,是个男孩子呢。”她心神一松,人随即又昏迷了过去。
当秋菊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了。她睁开眼睛,只见桌上一灯如豆,幽暗昏黄的屋子里静悄悄的。秋菊第一个感觉就是那压在她胸口多日的巨石不见了,呼吸顺畅了许多。她习惯地伸出手去抚摸自己那高高耸起的肚子,不料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秋菊想要撑起身来看看那婴儿在哪,可刚一用力只觉得四肢百骸像被拆散了似的无处不疼,只能唉的一声又倒下了。
秋菊的呻吟惊醒了趴在床边瞌睡的小丫头:“你醒啦,这可好了。”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险呢,你都去那阎王殿走了一回呢,幸好小喜姐姐用大奶奶给的灵药给救了回来。”
秋菊虚弱地笑了笑,她张了张嘴,想问孩子在哪,可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敢问。
那小丫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把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抱到了她的面前,“秋菊姐,这就是你的儿子,李大娘说他虽还不足月,但倒是蛮壮实的呢。”
秋菊一看孩子还在,真是喜出望外,她挣扎着想起身,可浑身无力的她怎么也动弹不了。小丫头连忙放下婴儿,用力把秋菊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把孩子放到了她的怀中。
秋菊紧紧地搂住儿子,就着昏黄的光线瞧着那皱巴巴的小脸蛋。从她抱起儿子的这一刻起,心底涌起了一股初为人母的喜悦和骄傲。但只一刹那,一阵苦涩涌上心头,她为自己和这小婴儿吉凶未卜的明天担忧了起来。
虽然秋菊的眼皮沉重,人昏昏欲睡,可她努力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她怕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了。但经过一天一夜艰苦的生产过程,秋菊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她搂着儿子,不自觉地坠入了梦乡,脸上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珠。
秋菊在睡梦中被人又推又叫地吵醒了。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的是小喜,同时她又发觉怀中的婴儿不在了,心里大惊起来。
小喜手里端着一个碗,笑吟吟地对她说:“秋菊,快起来喝碗汤吧,你生下孩子后还没吃过东西呢。这是大奶奶赏你的人参,我叫厨房替你炖了碗人参鸡汤呢,你快趁热喝了吧,要不然哪会有奶水啊。”
秋菊有点愣愣地看着小喜,似乎没听懂她的话一样。
小喜瞪了秋菊一眼,“别傻了,你不吃东西哪来的奶水啊?我可不想再抱着你儿子到处找奶娘呢。”说着将她扶了起来,把那碗汤递给了她。
秋菊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感激得说不出话来,那捧着碗的手簌簌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掉落在那鸡汤里。
那碗汤里不但有上好的人参还有催奶的药物,秋菊喝了两三个时辰后,不但体力和精神好了许多,乳房也胀满了起来。她接过小喜抱过来的儿子,第一次给他喂起奶来。秋菊看着那小嘴使劲地吮吸着母亲那香甜的乳汁,不由得一阵心酸,不知道可怜的儿子能有几天可以吃到亲娘的奶水。
黄昏,秋菊喝完小丫头端来的鸡汤刚想睡下,小喜走了进来,“秋菊,你觉得好点了吗,能有力气坐起来吗?”
秋菊点点头,“谢谢姐姐,我好多了。”
“那好,我扶你起来,外面有车在等着呢。”
“去哪?”秋菊惊讶地问道。
“你别问,是大奶奶要我带你去的,到了你就知道了。”小喜一边扶起秋菊,给她披上件披风,一边这样回答。
秋菊心里一片慌乱,她不知道大奶奶是怎样来安置她,为什么急着在她才生下孩子一天就赶她走。可她连问的勇气也没有,她明白无论怎样她都没有违抗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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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规 第七章 重回鸾仪园(1)
第七章 重回鸾仪园
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就停在院门口,秋菊刚坐稳,小喜就把那孩子递到了她的手上,“小心点,别让孩子磕着碰着。”
随着马车的颠簸,秋菊的思绪也在起起落落,她不懂大奶奶既然是打发她走,为什么连孩子也带上呢?难道大奶奶真会让孩子和她一起生活吗?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下来吧,当心孩子,你先把孩子给我。”车门外传来小喜的声音。
秋菊下了马车,夜色很深沉了,她虚弱的身子在马车上颠簸了多时,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模模糊糊地看到马车是停在一条小路上,刚想开口问问是去哪里,小喜过来一把拉着她就走,“快,上轿去。”不容她说话就把她半扶半拉地推进了一顶青布小轿里去。
秋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轿子里,她无法猜测大奶奶会把她打发到哪去,她紧搂着怀里熟睡的儿子,心里不断祈祷,希望这可怜的孩子有一个好的归宿。她暗里许愿,只要儿子能平平安安,有一个好的境遇,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是愿意的。
突然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那是月季花的甜香,秋菊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她生活了快五年的鸾仪园,鸾仪园里种着几百株月季,花儿盛开的时候,远在园门口就能闻到那股浓香。轿子停下了,秋菊听得小喜在招呼她出来,她先把孩子交给了小喜,抬脚跨出轿来,刹那间,她看到了那熟悉的景致,原来真是又回到了鸾仪园,这一下吓得她赶忙缩回脚去,跌坐在轿子里动弹不得。
小喜似乎预知秋菊会害怕一样,一招手唤来了两个小丫头,把秋菊硬是从轿子里拉了出来,半推半扶着往里走去。秋菊生下孩子才一天,人本来就虚弱不堪,加上坐着马车、轿子折腾了半日,是靠着心里的那份期盼才支撑到了现在。这一吓把她最后一点力气都吓跑了,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秋菊在昏迷中只觉得有人往她嘴里灌入了温温的液体,还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叫着,她咿呀一声慢慢地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时看到小喜拿着碗在喂自己喝着什么,秋菊刚想说话,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好了,好了,总算醒过来了。”
秋菊抬眼一看原来是林月娥,她慌得连忙想起身,“大,大奶奶……”
月娥温和地笑笑,伸出手来按着秋菊的肩头,“不用起来,躺着,躺着。”
秋菊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打她当了丫鬟,这么多年来这样躺着和主子说话还是头一遭,可这时她是浑身无力,要没人帮忙也根本起不了身。
月娥示意小喜继续喂秋菊喝汤,秋菊轻轻地说:“小喜姐姐,你扶我起来吧,我自己喝就行了。”说着挣扎着想坐起来。
见秋菊那么坚持,小喜放下碗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栏上。秋菊端着参汤,心头一热,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了碗中。
林月娥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秋菊喝完后,才示意小喜出去并亲手关上了门。屋里就剩下了她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