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哭、要笑。
爸爸说过,“天底下没有过不了的关。”
妈妈也说:“只要笑得出来,你就羸了。”
嗯,她郑重点头,不输,她不输!
打开手机,里面有十三通未接来电,都是李赫找她的,她说过到达目的地会打电话给他,却一通都没打,这时她深吸口气,再抹一次脸,回拨。
电话响过几声,李赫接起,劈头就是一句,“扬扬,你怎么没打电话给我,我很担心。”
他的话听起来很真诚,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和前女友玩得那么快乐,她会相信,他为她,担心得寝食难安。
“对不起,我忘了。”
“为什么不开机?”
“手机没电。”
“怎一出门就把老公抛在脑后?”他的话有一丝怨尤、一丝撒娇。
真的真的,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证据,她会相信他爱她、在乎她,她会告诉自己,就算他们的婚姻里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凭借这份爱,他们可以手牵手、一路走下去。
“你在哪里?”她反问。
“我……我在委托人这里。”他卡了一下,才把整句话说完。“你呢?”
捷运到了,她进入车厢,广播声响起。
李赫在电话那头听得分明。“扬扬,你怎么会在木栅?”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紧张。
“我们的行程因为有些事提前结束了,而我有些疲累,不小心搭错车,李赫,我很久没去动物园,真想去走走,你要来吗?”
还不死心?还想试探?她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了。
“下次吧,下次我找时间陪你,你现在先回家休息,好吗?”
“也好,我先回家。”
“我大概三、四点回去,你先睡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
“李赫。”她突然喊住他。
“什么事?”
“你……还爱我吗?”她刻意的,刻意问她这样一句。
这是什么烂心计啊,就算他当着严欣的面说“我爱你”又怎样,就能宣示所有权吗?她果真像江国宾说的那样,自欺欺人。
“当然,你快回家好好休息,等我回去,OK?”
错估了,他说“当然”,不是说“我爱你”。她以为他会像平常那样,动不动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唉,严欣在还是有些不同的。眉头锁起,她吞下哽咽。
“李赫,你想不想和我离婚?”
“你在胡说什么?别被你朋友影响,我在忙,挂电话了。”说完,那头结束通话。
他在忙,忙着和前女友约会……
缓缓闭上眼睛,她任由心碎裂,碎成千片、万片、亿片……碎成黏补不起的尘灰……
李赫说三、四点回来,现在已经超过八点。没关系,这不是第一次或第十次,次数己经多到让她学会麻木。
屋里没开电灯, 蜷着身体,她窝在沙发里面,不冷的天,她却连骨头都觉得寒冷,没关系,寒冷会让人脑袋清晰。
啪!电灯开启,李赫终于回来了,脸上的笑容尚未敛起。
今天他……过得很开心?肯定是,不必怀疑。
“扬扬,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说要出去吃的,要不要现在……”见她脸色不对,他没把话说完。
她摇头,肚子里含有几公升的眼泪,哪里装得下东西。
“对不起,委托人……”他想试着解释,却被他捂住嘴。
“没关系。”她再也不要听他说的谎言。
扬扬抬起头,静静地凝望着他。想一整个下午,她以为自己已然想通,可在面对他的剎那,紊乱……想好要潇洒转身,但等他站在眼前,她又不想了,几个小时前下的重大决心,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啊,怎么办呢?话说得那么潇洒,举止却十分胆小,难怪他总以为她说分手是喊假的。
他一笑,拥她在怀里。“你永远是最体谅我、最包容我的好老婆。”
所以他可以恣意浪费她的体谅和包容?
淡淡地,她回了一句,“可是……一切是有极限的。”
“什么意思?”
“世界上每种东西都有额度,不管是体谅、原谅或包容,若有一天你把额度用完,那就没有了。”她不要生气,不再当泼妇,如果分手是明天、后天、某一天必须遇见的结局,就让他们对彼此都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在写小说吗?讲那么绕口的话。”他笑着揉揉她的长发。
她抬眼,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毛,淡淡的说:“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怎么说?”他皱皱眉头,总觉得她语气不对。
“那个时候我常想,我这种人不美丽、不聪明、不能干,没有良好的学历和家世,连家事都做得普通,如果人有分等级,那么我是X你是A,我们相差那么大,我凭什么嫁给你?你应该娶一个聪明、貌美,身材像模特儿的特优女性,娶我对你而言,太浪费。”
她窝进你怀里,打开他的掌心,细细描起他的婚姻线,很早以前就发觉,他的婚姻线有针岔,有人说那是外遇的表征,那个时候她不信,现在,信了。
“谁说,我们家扬扬很美,我是A、你是A++。”大手一伸,他包住她的手。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告诫自己,不可以把捧在手心里的幸运给摔坏,要小心翼翼、谨慎,若离开这个男人,我就再也不能得到同样的幸运。”甜言蜜语是他的专利,今天她盗用了下。
“嗯,你捧得真好,我是你的幸运,你也是我的幸运。”他把下巴放在她的额顶,闻着她发间的淡淡香气。
“可是婚姻生活中的冲击,一点一点磨去我对幸运的感受,我开始唠叨、开始不满、开始变成一个令人痛恨的黄脸婆,我相信有许多时候,你也忍不住想对我发脾气。”
“对,但哪一对夫妻不是这样的?”
“谢谢你这样看待夫妻关系,你这种想法化解了很多摩擦。”
“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更幸运,能嫁到一个像我脾气那么好的丈夫?”他开玩笑说。
她点头,嘴里说的却是,“很多次,我认真考虑过离婚,但你总觉得我是随口说说,每次遇到这种状况,你会解释成我因为生理期报到才如此,再过几年,你可能会说那是受更年期影响。
“但每次我都是认真的,我认真相信,如果夫妻两人再也走不下去,与其天天恶言相向,倒不如试着和平分手。李赫,在这三年当中,我吵腻了,也腻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保证你爱我。”
他飞快把她推出胸口,与她面对面望着,拧起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在紧张?她竟然笑了开,说过那么多次分手,这是他第二次认真看待她的提议,是因为她的态度不同以往吗?原来不吵架比吵架的威力更大。
“我不介意分手,但我介意这个讯息是从别人口中传递给我,如果你想离婚,请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忍受痛苦的真相,也不要吞下善意的谎言。”
“扬扬……你今天很不对劲,你那个朋友……”
是因为被朋友的离婚事件影响了吗?她整个人,只有一个字形容,怪!
“不要追究我的朋友,我谈的是你和我,如果真有一个貌美聪颖,身材像模特儿的优级女性爱上你,而你也动心的话,请诚实告诉我,不要瞒我到最后。”
李赫脑子转了几圈,想出了一个最不可能、却也最能解释她异常的状况。“扬扬,你今天到动物园去了对吗?你看见了什么,对吗?”
他好看的浓眉紧蹙,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她正视自己。
她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李赫,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你也早点整理整理,明天还要上班呢。”
转过身那刻,她突然觉得讽刺,每一回都是她想谈谈,不管是用吵、同闹,她都想逼他正视两人之间的问题,可真正遇到事了,居然轮到她逃避,还以为自己已经鼓足勇气,没想到事到临头了,她的第一选择也是逃避。
现在,她有一点点同情过去的他,面对咄咄逼人的自己,他何等委屈。
第4章(1)
站在婴儿用品店前,扬扬静静看着橱窗里的东西,那小衣服、小物件粉粉嫩嫩的,给人像母亲怀抱的温暖。
为什么设计师总给孩子设计这样的东西,是不是为了赋予天底下的母亲一个良好形象,让孩子误解,每个把他们生下来的人都温暖善良。
她会是个好妈妈吗?扬扬没把握。
拿出手机,她找到李赫的号码,拨出。
电话那头只响了几声就接起。“扬扬,你找我?”
“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她想约他到这里,一起挑选给孩子的第一件礼物。
“现在不行,晚上回家后再谈好吗?”他的声音里带有歉意。
很忙吗?应该是,小赵说的,事务所越来越忙了,他分身乏术,要是江国宾可以早一点考上律师执照就好,不然早晚要多聘一名律师。
她明白他忙,可她想要耍耍任性,任性地把婴儿用品店的住址丢给他,威胁他说若三十分钟后没见到他,他就见不到他的孩子。
这样的说法会引起他的惊喜还是惊吓?
是的,她怀孕了,十周,她竟然迟钝到没发觉,因为这其间有间歇性出血,她完全没联想到怀孕这回事。
她刚刚从医生口中得到证实,但医生说状况不稳定,给了药,要她小心注意。
小心注意,是不是包括不可以随便发脾气、耍任性?
念头转过,她按捺下任性的冲动,再次妥协。“你会很晚才回家吗?”
“这几天有点忙,或许会晚一点,你不必等我,累了就先睡,有什么事给我留一张纸条,明天早上,我可以晚一点上班。”
这种事……留纸条告知,宝宝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她苦笑。
“好,先挂。”
她把手机收回包包,包包里,拍下那天照片的数位相机还在,她想起严欣、想起快乐的女孩和快乐的李赫。
目光凝在半空中……李赫会是个好父亲吧,即使宝宝的母亲不是他心底的最爱,仅仅是口头上的爱?
之后,她再不追问什么,也不想去追查证据,她曾要求李赫,别把她当成敌方律师,那么她也该公平地,别把自己当成检察官。
李赫是个好男人,她向他说过,当他决定离婚时,要第一个让她知道。
他没提,也许他对严欣并未恢复旧情,又或者他觉得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之间的恩惠大过他想追求新恋情的需求,而现在又有了孩子,她想,也许、可能,他们会安然度过这次的婚姻危机。
挂掉电话后,她进婴幼儿用品的店里逛了一会儿,本来想挑两件东西的,但想了想又作罢,那是李赫的权利,身为父亲,应该为孩子挑第一项礼物。
于是她走出商店,手里除了医生给的妈妈手册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招了部计程车,扬扬回到公寓。
又累了,捂嘴、打个呵欠,你第一次知道,孕妇会随时感到昏昏欲睡,不禁失笑,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脑过劳,考虑是否要找个医生就诊。
拿出钥匙,想打开大门,却发现门没上锁。
是她粗心大意吗?出门前没上锁?怎么会,独自生活那么多年,她还没犯过这样的错,难道又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有可能,怀孕会让人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记忆力变差……浅浅一笑。看来,未来几个月,她将变成截然不同的人。
妈妈呵……要取得这个身份,不晓得还要经过多少试炼,她得提起全副精神,做好足够的准备。
推开门走进屋内,才刚换下拖鞋,她就发觉不对劲,所有的抽屉柜门都被打开,许多东西被丢在地上,连挂在墙上的照片都被一一翻过,心猛然提起,她慌慌张张地走进卧房。
卧房里一片凌乱,早上折好的棉被被丢在地板上,连枕头套都被拆下,难道小偷认为她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枕头里?
手在抖、心在抖,她死命咬住嘴唇,缓缓走出房间,停在房门口,厨房的抽屉被翻开了,几把菜刀歪歪斜斜地被丢在一旁。
突然间,她听见书房里发出一个细微声响,想也不想,她冲进厨房,捡起一把菜刀,两手高举着刀子走回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那扇门。
干咽下口水,她鼓足勇气,向前走了一步,试图握住书房门把。
同一时间,书房的门霍地被打开,两人都没想到,彼此会面对面、四目相望,瞬间,两人脸上都有着惊恐。
小偷盯着她紧握菜刀的手,而她盯着小偷手里的戒指盒。
“不行!那个不行!”她直觉大喊,手上的菜刀在身前晃了两下。
被她一叫,小偷也吓着了,他抓起放在门后的球棒就往她手上砸去,她来不及闪躲,一阵巨痛后,手上的菜刀应声掉落。
见扬扬没了武器,小偷伸手往扬扬肩膀一推,力气之大,让她整个人往后飞、重重撞向墙壁。
砰一声,她反射性尖叫,她的叫声让小偷更加乱了手脚,为了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闭嘴,他高举球棒,想想不对,弯身捡起方才随手扔在地上的书,猛力往扬扬头上砸去。
这次的重击让她来不及喊痛,眼前一阵黑,她晕了过去,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板上,双眼慢慢地闭起,意识中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小偷脚上的大号球鞋。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她是被一阵剧痛给痛醒的,那个痛在腹部持续蔓延着,她痛得满头大汗、全身湿透,大声叫救命,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起不了作用。
她想支起身子,才发觉自己没有力气坐直,疼痛一阵强过一阵,热热的液体从身体上方流出,体力也渐渐消逝,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挣扎着、攀爬着,她从包包里找出手机,拨了李赫的号码,两次,他都没接。
第三通电话,她打到事务所,接电话的是阿享。“李赫呢?”
听见她的声音,阿享彷佛受到极大惊吓,扬扬很少打电话到事务所的。“他、他……出去了,呃……是委托人……李律师正在忙。”
如果是普通委托人,他干么口吃成那样?心揪着,彷佛有一只大手使力想把她全身揉碎、捣成泥似的。
她无助的问:“那个委托人是严欣,对吗?”
阿享猛吃一惊,吓得话筒摔到地上,又赶紧捡了起来。“大嫂,你在说什么,谁是严欣啊,连听都没有听过,李律师又不打离婚官司,怎么会、会……”
他欲盖弥彰的话语,让她的心凉了。
果然是她,难怪李赫不接电话,是又怕她逼他说“我爱你”吗?
她挂掉电话。
再次,疼痛袭击而来,模模糊糊间她知道,再不求救,宝宝就要离开了,不甘心呵……
虽然宝宝不在她的计划中,可她那么喜欢他,就像喜欢他的父亲那样,她已经做好妥协的准备,他怎么可以在她妥协后说走就走了?
打开联络人栏,怔了怔,她竟然不晓得可以打电话找谁。
突然,联络人当中一个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周喻岷,那个欢迎她随时抢劫时间的男人……对,她把他的号码输进手机里了,谢谢,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间出现……
拨出电话,她本来想要撑一下,本想用轻扬口气说——嗨,我是扬扬,我恐怕又要抢劫你三十分钟了。
可是当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没有本事强撑。“我是扬扬,请你救我……”
在她背出一串住址之后,她陷入昏迷,松开手,手机掉在地板上,电话那头的人口气很急,不断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再也答不出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