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眼睁睁看着伏在课桌前,埋头奋笔疾书写笔记的韩矜冰,貌似认真听讲,但那唇角微微扬起,频频泛起的一抹恬淡微笑,十足的彰显了她的心猿意马。
“小姐,你能不能停止傻笑阿?看的我头皮都发麻。”郑源凑近她小声。
“呃?阿,我笑来的?”韩矜冰一脸喟色。
“笑了吗?”郑源反问到,“你和刘瀚羽刚认识的时候,都没笑得这么投入。”
“没有,不是因为他。”她说着嘴角不禁又向上翘起。
“不是才有鬼!快,老实交待,他怎么你了?”郑源贼贼的又凑过来。
“哎呀,没有啦,别瞎猜,”矜冰话题一转,“源,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馆子?安静点的?”
“附近你们不是之前早就吃了个遍?还问我?”郑源调侃道。
“恩……不是好久没去了嘛,真是的,不过我想吃那家的泡椒凤爪了……”
低头发短信,“瀚羽,我们晚上去上次那家湘菜馆吧,在……”
下午一节课后,因为临近期末,选修课已经开始布置论文,韩矜冰把书包留在自习室占地儿,跟旁桌的郑源说了一声,拿了借书卡直奔图书馆。
还好下手早,教授推荐的专业书很顺利就找到,抱着几本颇厚的参考书,她放缓脚步穿梭在两侧古旧斑驳的书架间,绚然阳光穿过整面落地玻璃直直射下,透过琳琅林总的书排间隙,洋洋洒洒的倾泻而下,映得她身上束束温暖,抬头微眯起眼,享受这一方静谧。
眼神流转之间,偶然被书架最上层的几本书吸引了去,《失落的文明》,《走进古埃及》,《中国建筑史—古埃及卷》……
古埃及,神秘而充满诱惑,至今仍穆然耸立堪称奇迹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千百年来静静流淌见证历史兴衰的尼罗河;极富艺术美感尽现智慧璀璨的象形文字;美丽动人世代流传的神话传说……
清晰记得看过的第一本漫画,从那时候起,就对这个古老而遥远的国度充满了虔诚的向往和无尽的想象,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长大了反而淡了。
转而思及,青对此一向是偏好的,借来给她吧,伸手试了下,堪堪只是够到边角,刚想转身推过短梯,身后一只手掠过她肩,轻轻拂过她头侧发梢,突兀出现在她头顶的书间,
“哪本?这本?”
清朗嗓音响在头顶,另一只手也附上来,竟将她纤瘦的身子整整包围在书架间。
她心下了然,“右手第三、四本。”
趁身后人抽出书的瞬间,她悄然避开扬起的手臂,一低头侧身脱离她不习惯的气息氛围。
意外
矜冰转过身,“谢谢叶子。”灿然笑容与映射下的阳光交相辉映,眼中闪烁晶晶亮的细碎光芒。
叶子怔怔看着她半晌,懊恼的甩下头,遂将手中的两本书递给她,
“给,你对这方面感兴趣?以前没听说过。”他故作轻松言道。
“借来看着玩的,”扬扬手里的书,一同抱过另三本资料书,“走吧”她转身迈步。
走了两步,没有听到身后动静,她回头,见他还伫立原地,恍然到,“叶子,你还有书要借?”
他摇头,大步跨过来跟上她。
韩矜冰在出口处刷过借书卡登记,费力抱起几本书迈步,资料书就是厚重,几本垒起来厚厚的一摞,她开始后悔怎么没背包来,出门转过拐角下楼梯,被怀里的书阻挡了视线,一步步迈下去深深浅浅的晃悠。
身后叶子一把拉住她手臂,轻声,“又忘了?跟你说过女孩子别拿这么多东西,给我。”
她听了心头恍惚掠过一丝惆怅,刚欲转身,
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下冲上一个男生,火急火燎的大跨步向上迈进,瞬间冲向她身侧,窄小空间的楼梯,将将只能容下三人通行,男生夹带着猛势的空气,呼啸从她身边窜过,胳膊肘临过之时毫不留情撞到她右肩,麻痛传来,撞得她一个踉跄,脚下骤然踩空就狠狠往下戳去。
她惊呼出声,抱紧书的双臂猛然松开,慌乱中竟无处抓扶,身子重重地歪倒向楼梯外侧,眼看着就撞上金属栏杆,倏然之间左手臂传来被握紧的坚定手感,无形中传递出沉稳讯息,她僵直的背紧接着撞靠入一方宽阔怀抱……
呆怔了几秒,眼神流转,矜冰瞬间反应过来此时的狼狈境地,有两本书刚刚重重砸在身上,另外三本杂乱四散置于身侧台阶,她正被叶子紧紧搂抱在怀中,两个人叠靠着侧倒在楼梯上。
隐隐从耳后吹拂来的灼热气息,让她立时红了耳垂儿,忙挣扎着起身,慌乱中触到叶子温热的手掌,竟被他紧紧握住,她一时也顾不上,站起转身欲拉起他,叶子冲她灿笑了下,放开她手,撑地而起。
待两人站定,她挪步弯身捡起四散的资料书,几次举步之间,才觉察出脚踝处的异样,隐隐生疼。但还来不及察看,捡起书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晃过楼梯栏杆,浅色金属层片处沾染了丝丝暗红痕迹,她下意识伸手摸去,手指竟有潮湿触感,她猛回头,拉住叶子,一迭连声的,“哪里受伤了?哪里疼?”
他深望住她,一言不发。
矜冰拉过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绕到他身后,身上如常,衣服没有破损,双臂处也没有破皮的地方,不会是……
她手指轻碰向叶子后脑左侧,果然……指尖一片濡湿……细看,平时飞扬的发梢一处有细微的湿塌,她声调不稳,几乎哽咽,“叶子,磕到了怎么不说呢?疼不疼阿?一定很疼吧?对不起,都是我……”说着澄亮眼泪就滴下来。
他揉向她头顶,清朗开口,“傻丫头,多大点事阿,也值得你哭?没事,就是破皮了而已,一点都不疼,真的。”
韩矜冰随意抹去脸上的泪水,抱起一旁的书,沉静开口,“叶子,走,我带你去校医院。”
“不用吧?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点伤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他讶然叫道。
“那怎么行阿,不是别的地方,是脑袋阿!听我的,一定得去!”她声音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说着就要拉他往下走。
韩矜冰见死活拖不动他,一时动气,连名带姓叫嚷道,“叶晏梓,不去以后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好好好,矜冰姐,都听你的,行了吧?别生气,来,书给我。”叶子见拗不过她,伸手想抱过书。
“你是伤患,就给你一本,好好拿着,走吧。”她递给他一本最薄的,胳膊夹过他抱着书往前走。
从图书馆到校医院有长长的一段林荫道,平时以韩矜冰的正常速度,也要花去大概15分钟,现在拉着一个极不情愿拖后腿的叶子,再心急也走不快。
开始叶子还想试图说服她,一个劲儿的插科打诨,“矜冰,我真的没关系,咱别去医院了可不可以阿?”
“矜冰姐,你看我都叫你姐了,你好歹听我一句吧?”
“矜冰,诶,你别走这么快阿!”
不管他说什么,她一概不理,深知这种时候就是不能搭理,越理他越来劲!
这不,这会儿就清静了?可……似乎哪里不对劲儿,身后安静的有点出乎寻常。
“啪”书掉在地,她忙转过头,臂弯处叶子的手无力垂下,支持不住身体般一俯身蹲下。
矜冰吓得忙倾身,抚着他后背,焦急迭声,“叶子,怎么了?哪不舒服阿?怎么了阿?”
闷闷的声音从低处传来,“没事,有点头晕,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头晕?……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脑海,她曾经偶然看过一篇相关文章,提及的症状……声音不禁微颤,“叶子,可能会有轻微的脑震荡,你别紧张,马上就到医院。”
过了许久,她扶起叶子,将他全部重量倚靠在她左肩,搀扶他艰难走到校医院,短短的一段路,停停歇歇了数次,竟花去了将近50分钟。
终于坐在校医院的诊室里,见医生给叶子检查,消毒,包扎,她在旁问及伤势,这位老先生慢慢地回答道,“没有大碍,”韩矜冰刚要松一口气,后半句接踵而来,“不过,他有头晕现象,轻微脑震荡,最好还是到定点医院照一下片子,排除一下隐患,我一会儿给你开通知书,先去拿药吧。”说着把单子递给她。
韩矜冰拿着取药单,看向两个人空空如也的口袋,虽说学校会负担大部分医药费,可学生也还是多少要自费一部分的。
她扶过叶子到旁边的病房躺下,轻声低语,“我去取包过来,你休息一会儿,我回来就带你去附近的XX总医院。”
说完,转身离开。
韩矜冰想快步跑回教学区,但刚一起步,脚下的生疼就让她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子红了眼眶。
蹲下,俯身察看,外表倒看不出很严重,只是略微有些红肿,轻轻碰触,隐隐作痛,大抵只是崴了一下,只要不很用力,这疼也还是能忍,再疼眼下也顾不上了,她起身快步走回去。
进了自习室,幸而郑源还在,径直过去把书给了她,侧身拿过包就转身往外走。
郑源一把拽住她衣服,她被迫回头,询问眼光看向源。
郑源拉过她,小声,“你手机响了好多遍,也不知道短信还是电话,我给你关震动啦。”
她猛然想起,晚上还约了刘瀚羽吃饭,暗叫糟糕,张口问,“几点了?”
源看了眼手机,“6点过5分,怎么了你?这么忙忙叨叨的?”
韩矜冰来不及多说,点了下头扭头就疾步往外走。
出了自习室,翻出手机,果然,全是刘瀚羽的短信和电话,开始是几条短信,然后就是数个未接来电,短信也来不及打开看,她急急的回拨过去。
他一向最遵时守约,每次都会提前10分钟就早早等候;而她,几乎没有一次能准时,开始时她都撒娇耍赖的糊弄过去,可能历次重申都未见效果,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跟她严明要扳掉她这个坏毛病,从那之后,为了不看他脸色,每次她都尽量正点到,可偶尔的几次迟到还是被他狠批。
韩矜冰只要一想到他的狰狞嘴脸,就觉得额头冒汗,今天约了5点宿舍楼下等,现在……
电话响了许久,那边似乎是赌气般迟迟不理,直到最后一刻才接起。
夹带着火气声音传来,“你终于想起来跟我有约啦?现在几点了?!”
她本来就理亏,现在更是懊恼,不自主就低声,“瀚羽,不是,我……”
“行了,今天不跟你计较,等你都快饿死了,在楼下吗?怎么没看到你?”刘瀚羽起身站在窗前,向楼下张望。
“没有……”她呐呐不知道怎么开口。
“韩矜冰,你不会现在告诉我你有事来不了吧?”他强自隐忍着怒火问道。
“瀚羽,我们改天好不好?我今天真的有事情走不开,是这样……”解释还没出口就被毅然打断,
“你有时间陪别人,就不知道陪我?随你便。”啪的果决挂断。
韩矜冰自知又惹到人家大少爷了,赶紧想赔不是的重拨过去,占线,再拨,还是占线。
低叹了声,背着包垂头往校医院走。
那边刘瀚羽挂断电话,就拨给那硕,也不知道这小子死哪去了,响了好几遍才接通,他劈头一句,“回来陪我出去喝酒!”
那边笑得贼兮兮,“羽子,谁招你了?这么大火气?甭问,就一人有这本事。”
他怒火正无处可发,白白在楼下等了30分钟没见人,回来宿舍饿得底儿朝天,发短信打电话通通毫无反应,他正想着怎么好好教训这丫头,看她下回还敢不敢不当回事!好不容易盼来电话,一听见她声音,心一软竟也想算了,好不容易吃顿饭,结果呢?!气得他根本不想听她在那儿找来千百个理由,最后终究还是一句话,她回不来!再不挂断,估计他的怒火就会一直烧到他解气……
这会儿听着那硕还敢在那边风言风语,立刻就压不住火的狂骂,“你小子他妈的没事干啦?在哪呢立马儿给我滚回来!我一人先去,你丫什么时候到,自己看着办,别找爷不痛快,听见没有!”
“羽爷,您可别不痛快,小的这就滚回去,您老稍等阿!”耍起嘴皮子,那硕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叶子
韩矜冰赶回校医院,天已经蒙蒙转暗,取了药,拿着单据,到病房叫醒昏昏沉沉的叶子,扶起他出学校偏门,打了车直奔XX总医院。
进了急诊部,又是一阵忙碌,挂号,找科室,问询,检查,照片子,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终于值班医生一句话,“轻微脑震荡,头晕,甚至呕吐都是正常反应状态,留院观察24小时,没有特殊反应,就可以离院了,回去最好卧床一周,尽量减少用脑,可以适当服用镇定药物。”
她千恩万谢的跟医生道了别,扶起叶子转到急诊病房,安排妥当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叶子难得的安静听话,不禁莞尔一笑,轻柔开口,“也不早了,睡吧。”
正说着,矜冰手间忽然传来温热触感,被叶子紧紧握住。
她微笑,“我不走,在这里陪你,睡着了头就不疼了,听话。”她爱抚的揉向他短发,像他对她一样。
看着叶子终于安静入睡,她单手拉过椅子,坐下趴在床沿,头枕在双臂上,也沉沉睡去。
叶子听着耳边渐渐传来的均匀呼吸,微眯了眼,确定矜冰睡着才全然睁开,就这么凝视着睡梦中的她良久,久到他甚至担心她随时会醒来;担心她发现自己毫无掩饰的爱恋眼神;担心她又义正言辞的说他只是弟弟;担心她从此疏远他,回复到对待旁人的清冷淡漠。
其实说实话,要论明艳漂亮,韩矜冰拔不上尖儿,学校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爱恣意装扮?不是她貌不如人,而是她从来不以此炫耀,更不会如些稍有姿色的美女,眼高过顶,娇纵跋扈。
而即便是如此毫无修饰的她隐在人群当中,也还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目,不是为了那份清雅容貌,而是她卓然的淡漠气质,就是那么自然的独立于众人之间,游走在喧嚣之外。
第一次在美术社见到韩矜冰,他就暗自感叹,如此澄澈通透的眼眸,如此素白净瓷的脸庞,精致得无可挑剔,这样得天独厚,偏就日日素颜朝天,尽现清秀本色。
表面上对谁都是态度谦逊有礼,但时间长了,他才渐渐察觉出她的疏离淡漠,旁人是非曲直非关自身从不妄言参与,情绪起伏更是几不可查。
明明就是冷漠淡然的性子,可眼中不时流露的晶亮慧黠,甚至一闪而过的捉狭调皮,让他不禁多次揣测,这个女孩子示于人前的究竟是她的本来面貌,还是掩饰的太好?
终于有天碰巧撞见刘瀚羽来美术社找她,在两个人独处时,原来她也是可以这样任性蛮横,也是可以这样灿然微笑,也是可以这样耍赖撒娇的;当时他忽然就无端嫉妒起可以承接她这些情绪的刘瀚羽,他忽然就希望自己是无限接近她的那个人……
美术社组织去校外写生,他终于有机会描摹心中最明媚婉约的她,整片山坡零星分散着社员,他一个人刻意将画架立在矜冰看不到的方向,先是画她阳光下的侧脸,她画画儿的神态动作,她一浅笑一蹙眉一举手一投足……
更是趁着她午休偷懒靠在枫树下休憩的静谧片刻,捕捉下她最恬淡自然的神态气质,回去后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画作完成,每一笔都格外谨慎用心,唯恐一笔失误就破坏了整体神韵,可即便完成了也一直不敢拿给她看,直到校际画展,才在她开展前一晚最后布展完悄悄换上,想给她惊喜……
学校的圣诞舞会,韩矜冰的惊艳雅致简直让他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