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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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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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这正是我把你当成亲人的表现呀,对自己喜欢的晚辈,长辈们会经常这样做的呀。”我想了想说:“如果我不是把你当成晚辈,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你、亲你?你看过那么多爱情小说,应该知道,因为爱情而产生的那种亲吻、拥抱,是两个人之间很隐秘的事,都是背着人偷偷干的,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呢?”

  “你骗人,骗人!”侄女儿抹了一把眼泪。刚才的激动过去,她的口气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我在很多书上,很多书上都看到过,因为爱情而产生的,那种亲吻、那种拥抱,也是、也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情深深雨朦朦》里,他们就在火车站里……”

  “是,我承认有。”我打断她的话说:“可是,那一般都发生在外国,外国人和我们中国人的观念不同……”

  “《情深深雨朦朦》不是外国的,是台湾的!”

  “我知道,是琼瑶写的,可是,台湾也是个西方化的地方。”我说,“在那个方面,台湾人也和外国人一样开放。”

  “不对,很多都是在我们中国发生的!”侄女儿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找书,我把书翻给你看!”

  “这个……”

  我当然知道有,可我肯定不能让她去翻书,否则被她翻到了,更加麻烦。我正琢磨该怎么来回应她,她又冒出了一句:

  “你抱过了我,亲过了我,而且你还跟大家说,让我等你五年。你说过,五年后,你要娶我回家的!”

  “这……”

  我哑口无言了,面对一个小姑娘,我居然无言以对,平时的滔滔口才,此时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懊丧之下,我在心里长叹:那些个该死的言情小说啊,你可真他妈的害死小爷我了!

  “你已经有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宿舍了。”她轻声说道,“到今天刚好整整两个星期,一共十四天。”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43 不是承蒙光临
我知道,至此,事情已经彻底被弄巧成拙了。由于理论依据破绽百出,我向侄女儿传递了一个错误信息。这个错误信息,不仅没能起到我所希望的作用,反而使我越来越有了存心推卸责任的嫌疑。在这种情况下,我若还让她去翻阅那些充满白痴语言的言情小说,甚至是爱情经典名著,让她找出所谓的“证明”来给我看,事情的发展,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言情小说也好,爱情小说也罢,里面关于性方面的描写,均不可谓不多。万一很不幸,居然被她找到了书柜内深藏的小日本们写的一些情爱文学读本,或者诸如像D&;#8226;H劳伦斯写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之类所谓强调人类本性的爱情小说,里面别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拥抱,就连在房间、野外上演“妖精打架”等很多“儿童不宜”的场景,都满纸皆是。而以她所具备的性知识,我再找解释,无疑是等于火还没灭,又赶着往上泼汽油,自寻死路。

  处在不合宜的环境、不合宜的气氛里,想霸王硬上弓地解决问题也是不合宜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又使出了缓兵之计。

  “这样吧,咱们出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再说这个事好吗?”我说:“我还没吃饭呢,肚子都有点饿了。我想,你也一定还没吃饭吧?” 

  “我不想吃!”

  “真是个傻丫头,人怎么可以不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要是饿坏了,营养跟不上,人就要变丑了。”

  “变丑就变丑,饿死了才好!”

  “你看,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我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口气柔和地诱骗道:“你连饭都不吃了,还说什么再等五年?要是我有心等了,可五年后,你都饿成了木乃伊,我还等什么呀?”

  她的眼神亮了一下,又摇摇头说:“可是,我真的吃不下去。”

  “你吃不下去,可我饿呀,你就忍心看着我挨饿吗?”

  “这……”侄女儿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我去。”

  “这就对了嘛。走,我们到饮食一条街上吃去。”我说。

  离我的宿舍不远处,就是集团公司生活区里著名的“饮食一条街”。这条街道不算长,总计大约只有五百米左右。它的规模虽然不是很大,却饭店、食档林立。在这里,从各式的地方特色小吃到中国的八大菜系,几乎应有尽有。食色性也,民以食为天,人人都要吃饭。因此,该地方的热闹程度,也就远远超过了其它的商业地段。

  集团公司生活区的实际规模面积,和内地一般的县城差不多大,但无论其城建、规划、管理等诸方面,都要胜于那些内地县城。这个生活区从始建起,其功能就被分门别类,休闲娱乐区、商业贸易区、行政管理服务区等等,均划分的井井有条。我曾经怀疑,这样的规划,是否脱胎于部队军事化管理?该板块的规划人,是否为专业军人出身?在我的印象中,除了人民军队,实在没有哪个部门做事还会做的如此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我更不会相信,在市场经济时代远未到来之前,有人竟会拥有这样专业的市场规划意识。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完全正确的。后来我从员工人人必读的《公司史》中获知,最早扎根在这里建设本公司的,就是一支被集体转业的军队。就连公司最早生产的产品,其实也是诸如梯恩梯炸药之类的军工产品。这从集团公司下属的一些单位沿袭至今的名称上面,比如像“七七二厂”、“一零八厂”、“三一三矿”等等,也可以看得出其性质。

  有人跟我抬杠说,集团公司固然是由军队始建,整个厂区布局,却未必就是由他们规划的。他们的依据,是建国初期的军人,全都是一群光会打仗的大老粗。不可能具备规划水平。我嘲笑他们太不懂历史:历朝历代,哪一个朝代在开元之初,军队里没有各行各业的人尖子?人家打下江山后,连一个国家都能规划,规划一个小小的工业厂区算什么?还有一些人分析,认为做规划的也许是那些曾经考察过资本主义国家市场、曾经鼓吹过在中国搞市场经济的领导、经济学家,对这种说法,我更嗤之以鼻。历史告诉我们,那个时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没有在运动中被“锦衣卫”拿下,没有去阴曹地府观光,他们就算是够幸运的了,还谈什么规划?

  饮食一条街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本人,则是倍受街上各位老板们欢迎的人物。当然,这绝不是只要我一“承蒙光临”,他们就能产生“不胜荣幸”的感觉,我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我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真正欢迎的,只是我口袋里的银子。有个民谣说,“最大的人民币是一百的,最小的人民币是一分的,无论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都是人民群众最爱的”,在我看来,最爱人民币的人民群众,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最当仁不让。

  别看我不赌不嫖,想让我从口袋里往外掏银子,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想办法把我弄进书店、烟店、饭店就行。

  我的工资收入,基本都花在了买书、抽烟、喝酒上面。在我们这个地区的工薪阶层,我是属于口袋里比较有银子的人。且不说我额外还有些稿费可赚,也不说我可以随时回家“啃老”,单是工资、福利方面的实际收入,和市区的同类阶层比较起来,也超过了他们两倍有余。可口袋里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耐花:买书是个大消费,起码占去总收入的一半;此外,像我这类人,朋友众多,这些家伙基本上和我一样,属于民间俗称的“败家子”,都是向来不以家为念,今朝有酒今朝醉,以饭店为食堂的。在我们这群人当中,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的彼此轮流作东现象,是经常性的事,银子折腾完了也不会停——先赊着,工资发了再还就是了。

  折腾的时间一久,街上饭店的老板们都知道了我们是些什么货色,也看出来了我是这类吃喝军团的领头人。精明的他们更清楚,人是有感情倾向的,如果哪家饭店的菜肴口味、尤其是服务态度能使我感到满意,没准我就会指向消费,把大家的吃喝都集中安排到这家饭店里去。这是一件足以让饭店老板乐歪嘴巴的事情,所以,面对我这么一个争夺对象,老板们若不热情有加,那才是怪事。

  在这条街上的很多饭店里,我可以身上不带一分钱而照样大肆请客,反正谁都认识你,在账本上画一笔就是了,等你发了工资奖金再结,不信你还能搁下脸皮赖账。甚至在我一个人前往就餐时,还经常会被某些老板拉进饭店,殷情地陪着我,免费上酒上菜招待。对他们的表现,我向来是坦然受之:这跟我脸皮厚不厚没啥关系,反正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不了我投桃报李,下次请客时去你那里就是了。

044 狼与狈的会合
我把侄女儿带到饮食一条街来吃饭,是存心的,可以算成是一个阴谋。我很清楚,此时正是晚餐时间,这里必将会聚集我众多的狐朋狗友。只要一旦碰到他们,这些仁兄势必不肯放过我,肯定会生拉硬扯、豪气冲天地让我和他们一起喝酒。只要他们一掺和,事情实质就会发生改变,我与侄女儿之间所有的所谓“正题话”,在热闹非凡的人群里,就都将没有机会再被提起,这样一来,我今晚的劫数,就算是逃脱了。

  正如我所料,我和侄女儿刚刚走进饮食一条街,迎面就碰到了集团公司总调处的副处长老卢。这位仁兄当时正站在一家名叫“东东乡菜馆”的饭店门口,两眼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我和他的目光才一遭遇,他就两眼放光,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把将我扯住。

  “看把你激动的,慌张什么呢?是被加里森敢死队追杀,还是被兰博给追杀了?”我笑道,“别害怕,有皇军在呢,来了统统死了死了地有!”

  “追杀是不至于的,需要皇军却是真的。”老卢猛拍着我的肩膀,“酒井老弟啊,酒井太君啊,你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比呼保义宋公明同志还及时!说实话,我正准备让人去通知你过来呢!” 

  “怎么,你还真的有情况呀?”我问道,“是不是被花痴给缠上了?缠上就缠上吧,丑的就一脚踢开,漂亮的直接拿下。”

  “酒井太君,花痴的不是,可情况,确实是大大的有啊!”老卢说,“孙德亮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这老家伙今天发飙,在这儿摆下了酒擂,号称要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横扫皇协军。我们皇协军力量实在有限,只好到处寻找皇军,请皇军为我们作主。”

  “他想和谁对擂呢?和你?不是吧?”

  “和我的话也就罢了,鄙人深有自知之明,我那点儿酒量,哪敢自称是什么南山猛虎,北海蛟龙?他要非逼我硬拼,大不了投降就是了,我是他的兵,长官面前,不算丢脸。”老卢说,“关键是老家伙实在忒狂,他竟然扬言说,公司机关里喝尿的多过喝酒的,光凭他一个人,就足以扫平我们处里全体革命志士!”

  “扫平?哟,他口气是够大的!”我笑道。

  “可不是吗,那个牛逼劲,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啊!”老卢说,“可把同志们给气坏了,大家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他!”

  “他现在人在哪儿呢?”我问。

  “在上面端坐着呢!你没看到他的架势,就好像当年俄国老毛子达得洛夫在上海摆擂,神气活现。”老卢指指东东乡菜馆楼上,“兄弟,你不是一心想出他洋相吗?这可是个大大的好机会。他不是想装达得洛夫吗?咱们就上去演一场精武门的霍元甲,把他变成一个大大的萝卜!”

  “行,今天我就会会他去。”我说。

  无意中突然即时被某个人拉到某处去喝上几杯,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其普遍的场面,这样的事,每个月我都会遇到很多桩。侄女儿经常跟着我在外面逛,对此也早已经司空见惯,故今天出现这一出,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于是,在老卢的殷勤招呼下,她也没有犹豫,见我往楼上走,也很自然地跟着我上了楼。

  在整个集团公司里,老卢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人之一,换言之,我俩属于“纯哥们”。我和老卢之间的关系,用他老婆的话来形容,叫做“狼狈为奸”。其出处在于,在损人不利己的情况下,联手作弄他人或给别人挖坑下套,我和老卢配合之默契,完全靠心有灵犀一点通。

  比如在对待黄同志积极要求进步上,就体现得比较淋漓尽致。

  黄同志是老卢的乡党兼大学同系、同班同学,时任公司机关事务管理处基建维修科科长。按时下流行的说法,他们俩虽没有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却同在一个乡,又一起同过窗,还被分配在了同一个单位,怎么说也算半拉哥们,关系应该比较铁杆。然而不是,这家伙基本上是人见人烦,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交往。原因在于,人人皆知该同志的唯一特长,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利,把集团公司各位领导服侍得舒舒服服,为谋取个人前程铺路。事关前途,耍点马屁功夫也没多少人见怪,问题是,他还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只要和他没啥利害关系的人,无论是他的老乡、同事还是朋友,统统都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会为了个人利益,出卖他们。

  大家虽然厌烦他,却一直都心照不宣,表面上也不去得罪他。原因在于,在背后戳着他的那个人,是集团公司的常务副总齐民山。齐民山在二十年前就进公司当了集体领导班子的成员,属于典型的“三朝*”,在本公司影响力十分巨大,连历届老总也没有一个愿意得罪他的。至于黄同志是怎么成为齐民山的亲信并能得到他的一惯扶持,传说中版本有很多。但无论哪个版本,有一点内容都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该同志的马屁功夫,已经达到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我第一次在老卢家里遇到黄同志,当时就得出了直观的印象:这绝对是一个人精。是不是沾上毛就比猴还精我不清楚,但在领导面前八面玲珑,却完全可以肯定。我踏进老卢家门的时候,他正满面春风地和老卢在客厅里扯淡,老卢和我打招呼,他只是斜了我一眼,连头都没抬。恰好这时,公司副总唐耀宗也有事来找老卢,见到领导,他迅速就收敛起了刚才的面孔,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了一副“恭候指示”的表情,至始至终点头哈腰,看上去要多乖有多乖。

  对这类人物,我素来就不怎么喜欢搭理。因此,尽管后来我又多次在老卢家里遇到他,却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这位仁兄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所谓“家庭背景”,开始对我亲热有加。他这付前倨后恭的德性,总能让我想起苏东坡与和尚之间那个“茶、敬茶、敬香茶”的故事来。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老卢:“你怎么和这号人往来这么密切?他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清楚!”

  “你当我愿意呀?”老卢说,“可我俩好歹是同学、老乡,他喜欢窜我家里来,我总不能往外轰吧?”

  既然老卢这么说,碍于他是老卢的同学,又是在老卢家里,我对他的某些言行,也就一直忍着没有当场发作过,平日里,也会像对待老卢那样,和他调笑一番,打打哈哈。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我对他的表现终于忍无可忍时,便联合老卢,存心耍了他一把。没想到一耍之下,竟断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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