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当陈玉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东霖当初放弃我,并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迫于我妈的压力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瞬间又活转了过来。
我想不出自己有不回他身边的理由,就像我想不出自己有不疯的理由一样。
从那会儿开始,我就知道,我今后所有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重新回到东霖的身边。
在梦湖酒店门口,我遇见了东霖。
那个撕碎我心的夜晚之后,五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他比原来更帅了。清俊的面容上,添了成熟,多了自信,朗朗的俊眉,澄澈明净的眸子,一张脸看似沉静内敛,其实却蕴藏着无边无形的张扬。
我的眼睛瞬即就湿润了,只一眼,他就让我那样止不住的心动又心痛。
东霖看见我,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用深深的眸光凝视着我。
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和我一样的在心痛。
后来我和谢丰去到他们桌前给他们敬酒,我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是低着头,话很少,几乎是默默不语的只看着别人嬉闹。我想,也许是因为和我的重逢,他才会这样的沉默吧。
直到林立伟在我身边一直喋喋不休的向我打听陈玉,他才抬起头望向大厅那头的陈玉。
陈玉那时候远远的独自坐在餐桌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样子的陈玉,让我觉得很陌生。
她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而是静静地坐着,在一个那样喧闹的环境里,恍如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无视着周遭的一切人和事。
我想起了谢丰刚刚说她的话,他说她“是不是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有点像真的,那一刻的陈玉,仿佛有点孤独,竟像是带着点落寞和凄婉。
但却看着很女人,与她几年前那种男孩子气的爽朗活泼简直是判若两人。也难怪林立伟一下就瞄准了她。他不停地问我,陈玉在哪上班,有没有男朋友,甚至向我索要她的电话号码。
东霖终于看不过去了,他一下站了起来,对我说:“我去买烟,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我立即就答应了。
到了酒店外面,东霖却还是没什么话,于是我先找话说:“陈玉这几年真的变化很大啊。以前那么一个咋咋呼呼的活泼假小子,现在变成这样一个让男人见了就心动的女人了。不知道这几年她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事。”
东霖竟然只是笑笑,却不接我的话。
似乎他也变了,变得话很少。
和他买完烟从小店出来,他走在我前面。当时街边路灯清冷,地上有很多的落叶,它们生命的水分早已被蒸干,踩在脚下,就发出清晰地碎裂声。
我脑中忽然就出现了T大的那条甬石小径,这个时候,它应该也铺满了落叶。
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东霖也走在我前面,但却牵着我的一只手。我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不停的故意踩落叶,只为听它们在我脚下发出嚓嚓的呻吟声。
东霖忽然就转过身来,吻住我。
然后他就说:“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以后我养你。”
我想着,看着前面东霖的背影,脚就停住了。
他走出两步,发觉我没跟上,也停了下来,回过身看向我。
大约我的异样神情落入了他的眼帘,他面色马上就微微一凛。
我呆呆的凝视着他,轻声的问着:“东霖,我现在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你还愿不愿意养我?”
他怔怔的望着我,半天不说话。
但我却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时他正好站在一盏白色的路灯下,清亮的光把他的眸子映的像两潭池水,我在他瞳仁的倒影里,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两个缩小的我。
东霖还在爱着我,我感觉到了。
可他却说他有女朋友。
我不想理会。即使真的有,我也要把他抢回来,只要他还没结婚。
我主动找他,给他打电话,让他请我吃饭,还去他公司楼下等他下班。
他总是很犹豫,想拒绝,却拒绝不了。
我感觉他大约真的有一个女人,但是,关系似乎不明朗。
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和他有突破是在陈玉从上海回来以后。
那天从香岛西餐厅出来,他送我和陈玉回家。我以为他会先送陈玉,然后和我独处一会。但他却没这样做。
我有点难过,于是强逼着他送我到家门口。他当时转身就想离去,我追上两步,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哭了,脸贴着他背,对他说着:“东霖,我绝对不能没有你。”
他静静地站着,既不转身,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任由我抱着。
许久,等我不再流泪了,他却还是离去了,甚至没有回身看我一下。
我真的伤心了。
也愈加不甘心。
隔几天我又去找他。也许是由于我的神情很憔悴,脸上有遮不住的失落和难过,这一次,他终于主动抱了我一下。
我和东霖总算重新开始了。
但却不像我想的那样顺利。他拒绝上我们家,也不带我去他家,约会总在公共场所,几乎就是不停地换餐馆吃饭。两人独处的时间只有他开车送我回家的那一会儿。
这不正常。
以前的东霖总想单独和我在一起,有时还会为了我经常带着陈玉来见他而生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我没什么男人的欲望。
他心里好像装着一个人,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明显。有两次,我发觉他在对着我恍神,他望着我,眼神微微的有点发怔,似乎透过我,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一切未知的阻隔,却在望着别人。
我出声唤他:“东霖。”
他身子就微微一惊,仿佛刹那十方,从梦中醒来,深潭似的眸子,就一阵恍惚。
我真正的开始不安,来到他身边以后,心里却生了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恐惧越来越放大。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恐惧,只是感觉有令我恐惧的未知蛰伏在黑暗的某处,我隐隐能感觉得到,却无法把握。
我开始看不懂东霖,总觉得他对我欲言又止,似乎他想告诉我什么,但又万难开口。
我怕他对我说什么,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真心爱他,明天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东霖的眼神,却又让我觉得,明天,仍然好不起来。
番外2 对不起
中午接到东霖的电话,约我下午三点见面。他很少主动约我,我忍不住有点开心。
也许是因为前几天他一直冷落我的缘故。从那天KTV唱歌不欢而散他送我回家以后,有好几天我们没见面了。我给他打电话,他总说有事,今天是不是想弥补一下。
出门之前,我稍微打扮了一下,其实也就是涂了一点透明的唇彩,轻轻地描了一下眉,但是看似不施粉脂的一张脸上,一双眼睛,已映着流光。
我知道这样就足够了。我很了解我自己。
两点我出的门,天气很好,有暖暖的正午阳光,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因此也有了和熙的感觉。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信东霖对我的爱,即使内心有忐忑,即使岁月不可避免的在我和他之间烙下了隔阂,但只要我守在他身边,终有一天,东霖会彻底的重回我的怀抱。
离三点还差半个小时,我就到了他说的地点,“绿茶”咖啡馆。
一个让人不禁莞尔的店名,明明是卖咖啡的,却取名叫绿茶。
可是环境却很幽静,绿色的纱帘半垂着,窗外的日光就被披了一件薄衫,变成浅浅淡淡的一点光芒。
东霖一直是个体贴周到的男人,除非他能来接我,其余时间,他选的地点都不会让人赶很远的路。或许就是这种细微处不经意流露的妥帖细致,让我更加的依恋他。
可我到的太早了,东霖还没有来。也许是我太想见他,可也许是本性使然,在他的面前,我一直不是个矫情的女人。
刚喝了两口水,东霖就到了,他也来的很早。
咖啡馆的双木桃门一开,随着迎宾小姐一声:“欢迎光临!”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就把一扇门的阳光比了下去。
如此的让我心动。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阶梯教室里发表他的竞选宣言一样。那时我和陈玉路过艺术学院,听人说里面正在进行院学生会主席的竞选,于是跑去凑热闹。从阶梯教室后门攒动的人头间,我看见了讲台上的东霖。当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他周身蒙着灿灿的光芒,但他却比阳光还耀眼。
听到旁边有女生小声在议论:“这个就是艺术学院的陆东霖啊。”
我去摇陈玉的手,也想对她说一句同样的话,却看见她也不眨眼的在望着台上的东霖。
从艺术学院出来,我对她说:“陈玉,我想追他!”
她站住,两眼盯着我,问:“谁?”
“陆东霖!就是刚才讲台上的那个!”
她站在树下,眼里映着些斑驳的日影,有碎光浮动在她眼底,仿佛无数的星芒在跳动,说了句:“好!我支持你!想给他送情书的话,只管跟我开口,你也知道我的文采比你好一点!”
她一点也不谦虚,虽然她说的是事实。
东霖进门看见我,走了过来。
“怎么来的这么早?”他坐下说着。
“我想早点见到你。”我对他笑。
我看见东霖微微一怔,眼里似乎有种情绪,但他很快拿起了价目表:“你要什么口味的咖啡?”他问着。
“随便来个单品原味的吧。”在美国,我已经习惯喝苦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涩涩的,带点酸,甘苦相容,却余味无穷。
放下菜单,东霖也喝着水,低着头,他默默不语。
有咏叹调一样的萨克斯音乐徐徐响起,循声看去,小而暗的舞台一隅,正在演奏的年轻男子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
我觉得很温馨,这样的气氛,即使不交谈,但只要身边坐着的是心爱的人,那么,沉默也会变成一种语言,一样可以诉说无声的幸福。
只需伴着。
咖啡上来了,飘着甘醇的香气,薄雾样的一缕白烟袅袅上升。
东霖捏着小小的勺子,不停地搅着咖啡,一圈,又一圈,不知道搅了多少圈,却就是不喝。
可也许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不是西方人,并不嗜咖啡,坐在咖啡馆里,要的或许只是喝咖啡的感觉,而不是咖啡本身。
他终于放下勺子,抬起头来:“莎莎。”他叫了我一声。
我看向他,他眼里竟是痛苦的眸光,似乎在心碎,却不得不说出口。
“我今天约你,是有事和你谈……”
我骤然感觉自己正在坠向深渊,五年前的恶梦瞬间袭上心来,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对我说:“莎莎,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
我一下打断他:“我不想听!”
是的,我不想听,不要听,东霖,求你不要说出口!
他望着我,眼里是无尽的痛楚,我感觉得到他有多疼。
“莎莎!”他叫着我。
我的眼神一定是恐惧的,我知道那个蛰伏在暗处的恶魔开始出动了,凭着本能我叫着:“我不想听!你不要说!”
“莎莎!”他又叫,“你一定要听!因为,我一定要说!”
恶梦又开始上演,我无处可逃!
“我告诉过你我有女朋友,你还记得吧。”
是的,他说过,我也感觉到他有女人,只是我一直叫自己漠视着她的存在。
“你去美国以后,我很痛苦,几乎无力自拔。那时候,是她在我身边默默的陪着我。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那么快恢复正常,也许还要沉沦更久。”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既然这么痛苦,你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够自信,没有信心给你好生活,你妈的话,彻底的打击了我。”
“所以是你的错,你不能再抛弃我第二次!”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
“但是我现在离不开她了。我尝试着和你重新开始,也想忘掉她,但是没做到。”他眼里的痛楚更深了一层,“她让我心痛,更让我心慌,我怕她被别的男人抢走。”
我只能流泪:“难道我不让你心痛吗?看见我这样,你的心就一点都不痛吗?”
“也痛,但是想起她来就更痛!”
“也许你并不爱她,只是因为有人和你抢,你才觉得她稀罕。”
“不是的,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其实我早就在爱她了,只是现在才明白。”
我想扑过去打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东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对不起!”他痛苦的低下头,长长地睫毛不住的抖动着。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对不起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挽留她,那就一定是想离开她。
我没有失去理智,也不会像泼妇一样大哭大闹,我只是流着泪,平静的让东霖送我回了家。
在家门口,我问他:“我能不能见见你爱的女人?是不是我认识的?”
他用复杂纠结的眼神看着我:“等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你。”
我只能流泪,就像我当年流泪去美国一样。
原来,即使爱疯了,当得不到的时候,我仍然不会发疯。
就算已经是第二次了。
只是,心这样的痛,就像要死过去一样,我宁肯自己发疯,或许会好受一点!
进了小院,我关上院门,靠在门背上狠狠地流着泪。
听见东霖离去的脚步身,一脚一脚,离我越来越远,像踏着我的心在走。
我知道我不能回家,我不想面对母亲那张势利的脸。她最终是会心疼我,但是,她更会毫不留情的嘲讽我。
转身我又出了家门。
我想喝点酒,麻痹一下,也许心痛就会少些。
走过一条街,就有一家酒吧,它的名字很好听,叫“泪珠”。
我静静地坐在里面,喝一种叫“眼泪”的鸡尾酒,它很烈,然后也自然地流着眼泪。
一个独自喝酒的流泪的女人,在这个场所,没有人觉得好奇,大约每天都有失恋的人在这儿下雨。
酒吧快打烊的时候,服务生走了过来:“小姐,要不要帮你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你?”
我已经趴在桌上站不起来。
我给他报了一个电话号码。
回国以后,我只记得三个号码,家里的,东霖的,陈玉的。前面两个号码我都不能报,我只能报最后一个。
陈玉很快来了。
她叫我:“莎莎!”声音很心疼。
我抬起头看她:“东霖又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望着我,眼里慢慢的也有了泪水。
我眼泪继续溢出眼眶:“他第二次抛弃了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没有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心这样痛,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陈玉的眼泪流了出来,在脸上淌着,仿佛比我的还要多。
她说着:“我叫他过来,他不会不要你的。”
番外3 只是舍不得
酒吧里,东霖也来的很快,站在桌边,他看着我,然后,又看陈玉。
两人默默地对望。
我的视线有点虚幻,感觉像在起伏的船上,周围的声音都来自于远方,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地板在晃,灯也在晃,就连东霖和陈玉,也在晃来晃去。
东霖伸手来扶我,似乎在说:“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你不是不要我了吗?还来管我干什么?”
他僵在那里,半天不动。
陈玉上来扶我,对我说:“莎莎,我们回家。”
我靠着她的肩站了起来,东霖搭了一把手,我被搀扶着走出了酒吧。
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