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姓什么,就问石则连: “老石,你妻子贵姓?”
“姓闪,电闪雷鸣的闪。”石则连有些惊疑地答道。
王步凡握着笔的右手有些颤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写道:
教育局并白无瑕助理:
县直小学教师闪英纹同志因病不能上班,原教育局长将其停发工资是错误的。建议从 即日起给闪老师发放工资,并补发五年来扣发的所有工资。你们要关心教师的身心健康,以后要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发生。请教育局牵头,写出书面报告,县委县政府将研究解决闪老师 的医疗费问题。务必着速办理!
王步凡
一九九九年五月九日于闪英纹家中
王步凡写完信,把信交给石则连,石则连一看,竟蹲在地上哭了。王步凡拍拍石则连 的肩膀说:“老石,坚强些,有啥困难找我,今年一定要让孩子上大学。”说罢心情沉重地离开石则连的家,回县委去上班。
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那部“书记热线”电话响了,他一接,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乡干部反 映李玉慧养情人的事,王步凡答应近期内责成纪检委调查此事。挂了电话,王步凡刚要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话又响了,他一接是一个女人嗲声嗲气在说话,“领导辛苦哟,这里是迷你 娱乐城,我是迷你小姐,也可以叫我艳丽骚妹,请来吧,我将为您展示少女每一寸冰肤玉肌的魔力,让你领略人间风情,圆你人生之梦……”
“去你妈那个B吧!”王步凡愤怒地摔了电话。没想到这些暗娼妓女如此胆大,竟敢制 造恶作剧打“书记热线”电话来戏弄县委书记,看来天南的娱乐场所是关紧该整顿了。王步凡气得脸色发青,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暗骂妓女可恶。再看那部“书记热线”电话,王 步凡竟笑出了声,没想到“书记热线”竟接了妓女的邀请电话,实在有点滑稽,如果让记者得知又是一大丑闻。也不知王宜帆那里的“县长热线”都接到了些什么电话。由此王步凡觉 得天南仍不平静,也许还会有许多令他头疼的事在等着他。
王步凡正在生闷气,肖乾进来了,小声说:“酒厂的职工又准备来县委上访了。周克天不敢 给你打电话,就向我汇报了情况。你看这事……”肖乾的表情很严肃,声音压得很低,怕别人听见似的。其实这种事也用不着这样神秘,况且在王步凡的办公室里又没人偷听。肖乾 就是这么个办事小心谨慎的人,也正是这一点王步凡很器重他,不然王步凡会推荐乐思蜀来当这个办公室主任。
听了肖乾的话,王步凡也感到事态严重,就对肖乾说:“老肖,其实我们早该去酒厂看看了 ,这段时间太忙,没顾上去。你通知一下匡书记,看他有空的话,咱们一块儿过去,把伊扬威也带上。”肖乾急忙去通知匡正义和伊扬威。当王步凡走出办公室时,伊扬威已经等在门 口,接了包先下楼去了。这时肖乾和匡正义说着话从匡正义的办公室里出来。王步凡提议说:“就用一个车吧,咱们挤一挤。”
到楼下,伊扬威已经让小马把车开到楼前,并打开了车门。王步凡示意让伊扬威坐前边,他和肖乾、匡正义坐后边。多亏三个人都不是很胖,不然还真坐不下。
车到酒厂门口,王步凡望着异常气派的厂大门和“天南葡萄酒厂”几个大字,很有感慨地说 :“昔日咱们天南葡萄酒厂可是享誉河东,远销全国的。谁知从一九八九年后市场销售形势一落千丈,现在放着这么大一只老母鸡,却不能生蛋,政府还得天天喂米,真不应该啊。”
匡正义也说:“安识危盲目搞扩建把钱都盖成房子了,现在鸡窝不少,没有鸡子生蛋,成了 一堆废品。安识危可是天南人民的罪人呢!”
肖乾说:“酒厂在管理上也有不少问题,连心是个政客,不是个实业家。他一天到晚只顾跑外交,全国各地乱跑,自己吃足了,看够了,管理却弄得一塌糊涂。眼看呆不下去了,就给 安直腰送礼想跳槽,安直腰能让他走?有连心在这里,酒厂扩建中的经济问题就查不出来。连心一走,如果换了人,一旦把老底兜出来咋办?安直腰就是让连心给他当看家狗呢。”
说着话已到酒厂办公楼前,整个酒厂冷冷清清,并没有人发现他们来。直到上到二楼办公室 ,见一个身材苗条、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修理坏了的窗户。窗户上没有玻璃,是用塑料薄膜张贴着的。那女人见来了人,很吃惊地问:“找谁?”好像这里很久没有来过人,来了人竟 让她既吃惊又新鲜。
伊扬威急忙介绍说:“王书记、匡书记和肖主任来酒厂搞调研,你们周厂长呢?”? “在,我去叫。你们等一会儿。”那女的说着话跑出去了。
王步凡觉得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 办公室里几个椅子东倒西歪的,几个旧沙发露着海绵,上边一层厚厚的尘土,零零星星点缀着几粒老鼠屎,好像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人。王步凡皱了皱眉头站着等周 克天。这时周克天跑着来了,先和大家热情地握手,然后说:“办公室已经几年不用了,没法坐人,就到我的办公室里坐吧。刘主任,你赶紧叫几个人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一下,顺便 借个 烧水壶烧点水。”那个姓刘的女人跑着去了,王步凡仍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王步凡他们随周克天进了他的办公室。这里完全是另一番天地,老板桌、老板椅、名牌沙发 ,非常气派,屋里放着饮水机,上边的水桶却是空的。
肖乾取笑说:“老周,穷庙里也有富和尚,看看你这个办公室,哪像个停产几年的厂长办公 室,简直快成国务院的贵宾接待室了。”
周克天苦笑一下说:“我姓周的哪有这丧良心的天胆,是连心的办公室。他被抓起来后,我没地方办公,厂办刘副主任就打开这个办公室让我先用着。”
王步凡很生气地说:“工人发不下工资,厂长照样搞奢侈腐化,工人咋能不告状?我看那个连心该枪毙,纯粹他妈的一个败家子。我们不坐这里,看着这些东西就让人气愤,就去办公 室。你叫几个中层领导,再叫上几个职工代表,咱们开个座谈会。这么好的一个厂子,硬是让这些败家子给搞垮了。”
周克天答应一声跑着出去了。? 匡正义也有些气愤,“中国的企业坏就坏在这些败家子手里。王书记,你说怪不怪,私营企业大多能管好,一变成国有企业立即成了外婆不疼,舅舅不爱的苦孩子。国有企业现在都是 唐僧肉,大小妖魔鬼怪都想吃一口。很多企业是让政府干预垮的,是让贪官污吏给吃垮的,这不能不说是国有企业的通病和悲哀。”
王步凡赞同地点点头说:“有些政府官员的手是伸得太长了,难怪企业职工说最怕的是政府的关怀,这是体制问题啊!”
周克天这时跑着来了说:“王书记,请到办公室里坐吧。”
王步凡他们来到办公室,那个姓刘的副主任带着几个女孩子刚打扫完卫生,其中就有文静和 向阳。向阳想跟王步凡说话,王步凡使了个眼色摆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刘副主任带着她们离开了。办公室里虽然打扫了一遍,椅子和沙发刚刚用水擦洗过,还有点湿,屋里散发出难闻的霉气。王步凡皱一下眉头,一摸口袋忘带烟了,伊扬威急忙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一包火柴递给王步凡。王步凡心想伊扬威不抽烟,而他的心竟如此细,看 来也算个人精,没想到扬眉的弟弟这么机灵。王步 凡知道匡正义不抽烟,就先给肖乾了一支,然后又给周克天,周克天忙掏出自己口袋里最廉价的烟说:“王书记,我这里有,只是没敢给你掏。”
王步凡说:“抽吧,别忆苦思甜了。换了连心可不会这么艰苦。”
“他经常抽‘三五’烟,招待客人一般用红塔山或中华,看级别而定。我手中没有一分钱, 连包烟也买不起,真不好意思。”周克天说道。
王步凡说:“这正是你老周的可贵之处,不然我能点你的将?你能把厂子搞好,就把你这个 ‘代’字去掉,给你弄个副处级。到时候你也可以抽好烟,现在只好委屈一点了。”
周克天苦笑着不说话,这时几个中层领导和几个职工代表松松垮垮、无精打采地进来了,很 散漫地自己找地方坐下。文静提了个黑乎乎的烧水壶,向阳拿了几个碗,给几位领导倒水。王步凡心想厂子里连几个像样的茶杯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茶叶了。果然文静倒了白开水 就和向阳退出去了,那个刘副主任大概觉得这样的招待很丢面子,再没有露脸。
王步凡说:“老周,你先介绍一下情况吧,然后让职工同志们再谈。”
伊扬威立即拿出笔记本做记录。
周克天说:“我就从头说起吧。一九八九年以前,严格地说是一九八八年以前,葡萄酒厂的 年产量是二十万吨,那时产品质量有保证,天南的葡萄酒是不愁销路的,效益自然是很好的,到了一九九?年职工从原来的八百名一下子增加到三千名,这其中一大部分是安排就业的 商品粮子弟,有三分之一是各级领导安排的亲属,工资总额每月从原来的四十万,一下子增加到一百五十万。安识危没有升任县长之前,提议将酒厂扩建成年产一百万吨的大厂,并亲 自抓了这个项目。当初预算投资是四千万,县里准备拿出二千万,让厂里自筹两千万。结果因物价上涨和八九年的政治风波,一九九?年酒厂扩建资金追加到六千万也 完 不成扩建任务了。安识危看下不了台,就撒手不管了。厂里的钱已经花光,连流动资金也没 有只好停产。当时库存还有百十万吨酒,就靠卖库存的酒给工人发工资。后来销售员和供销科长串通一气搞假酒,把仓库里的真酒拉出去卖掉,然后购进大批假酒,说是退货退回 来的,弄到最后仓库里的酒也全成了假酒,卖不出去只好成了废品。到了一九九三年,原厂长海友被安识危调到经贸委任主任,连心任了厂长。县长安识危又提出让职工入股和社会集 资,倒是集了一千多万,可是连心根本不会管理企业,整天带着办公室的女主任到处瞎跑。后因职工闹事,这一千多万元一部分给职工发了生活费,一部分被连心和情妇挥霍了,现 在入股的人天天来讨账,厂里无钱也还不了。一九九六年法国一家葡萄酒企业有合作意向,提出中方以设备、原料和技术工人作为投资股金,人家负责流动资金和管理,实行职工聘任 制和年薪制,扣除工资和纳税,利润四六分成,即中方得四,外方得六。跟安识危一汇报,他说这是卖国条约,坚决反对。结果法国人很不愉快地走了。”
王步凡听到这里急忙插话问:“现在和法国方面还有联系没有?”
周克天说:“连心在时,一直没有联系过,你让我负责后我想和法国方面联系,可是不知道 人家的电话号码。”
王步凡说:“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和法国方面联系。当初安识危下的结论是错误的,外国人做 生意为了赚钱,我们办厂子说得好听点是为了发展,说得实际点不也是为了赚钱吗?人家从法国跑到中国来做生意,又要投资,不赚钱人家来干啥?这不存在什么卖国条约的问题,只 存在合法不合法,合理不合理,能不能双赢的问题。现在我们就这样投资了几千万,一点效益也没有,让职工饿肚子,骂政府,就不是卖国了?这种爱国热情只怕祖国母亲也被爱得受 不了。”在场的职工都被王步凡的话逗笑了,气氛也缓和多了。
匡正义也说:“现在合资企业那么多,谁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有一方不划算就合资不成。 王书记说得对,改革开放后全国合资企业何止千万家?怎么一和外国人打交道就会想到汉奸卖国贼这个词,这样很不客观,也不利于我们的发展。”
王步凡见工人们都在点头,似乎对合资的事并没有抵触情绪,就说:“工人同志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咱们共同商量。”
大家一阵沉默,似乎面对县委书记谁也不敢多说话。停了一会儿,一个年龄大点儿的职工说:“外国人想来投资是看好咱们天南的水质和土质,特别是葡萄的成色好。另外咱们也有 一定的品牌基础,如果搞合资政府就必须大力号召种植葡萄,这样外国人才会放心,外国人不愁销售,人家在销售方面是很有一套的,但原料就必须依赖当地,政府如果再三天两头 改变政策,今天东一套明天西一套,一届政府一个作派谁还敢跟你合作,即使来了,也会撤走的。”
王步凡觉得这位老同志讲的话很有见地,就鼓励他说:“你继续说,我听着呢?我们会创造 良好的投资环境,决不会再东摇西摆了。”
周克天插话说:“这位是省劳动模范,李师傅。”
王步凡急忙站起来和李师傅握了手,递给他一支烟,并给他点着。李师傅很受感动,抽了口 烟说:“既然王书记这样平易近人,俺就不担心了,就多说几句。这个厂子坏就坏在武伟、米良川和安识危手里。当初搞扩建是安识危提出来的,得到武伟的大力支持。到扩建不下去 的时候武伟和安识危都撒手不管了。 以前的县委书记武伟不懂企业管理瞎指挥,使酒厂蒙受了不小的损失,米良川调任天南县委书记后又啥事都闷着不吭声,其实他自始至终就没想管酒厂的事,怕剌伤安识危的神经。安 识危为人霸道,米良川也怕他。俺曾作为工人代表的一员去找过米书记,他只打哈哈不表态,最后又让我们去找安识危。安识危呢,当初酒厂扩建是他提出来的,积极的很,啥事都要 管,连施工队伍的选择他都要包办。 到厂子弄得不死不活时,又啥也不管。我猜想他也是左右为难的,让酒厂倒闭吧,好像是经他手弄倒闭了,打了自己的脸;让酒厂振兴吧,既没 钱又没良策,又不肯用能人。当初他用的厂长海友跟他是同学,酒厂不行了,安识危就把海友调到经贸委任了主任,安识危出事前海友也害病死了,咱现在也不提他了。后来又弄个连 心来占着茅厕不拉屎,只会挥霍潇洒,那个女办公室主任原是一个暗娼,进了酒厂后还提了办公室主任,其实就是连心的情妇,连心被抓后她就去了深圳,说不定又去当暗娼了,这 话扯得 远了。我们作为酒厂的一员,厂子是经我们手建起来的,品牌是经我们手打出去的,可以说酒厂是我们的命根子,谁想让它垮掉?当初入股时我们也是满腔热情想让酒厂振兴的。 说句不怕你们耻笑的话,俺披了不孝的名誉把老父亲的棺材板都卖了来入股,可到最后竟让俺再一次失望。现在大多数职工也不是急于要讨回入股的钱,而是盼着企业的振兴。企业 一旦振兴不了,职工们又得吃饭,也不能不还职工的钱。按理说国家把几千万都花进去了,我们入股才入了多少钱?可是民以食为天,没饭吃总不是个办法。”
王步凡听李师傅这么一说,很受感动,心想多么善良的职工,多么通情达理的劳动模范啊, 酒厂的事情长期拖而不决,就是因为米良川和安识危长期不团结不合作造成的,皮球踢来踢去企业被拖垮了,工人被坑苦了,这是官僚主义,是对人民的犯罪。于是很慷慨地说:“我 王步凡代表县委县政府在此向工友们表个态,我们是决心把酒厂救活的,使它再生,再为天南的经济建设做出贡 献。即使退一万步说将来酒厂倒闭了,就是卖厂子,也要还了工友们入股的钱。当然我们谁 也不愿看着酒厂倒闭,老百姓那句俗话说得好,秃子跑到娘怀里,人家不夸自己夸。咱们自己的厂子,咱们不心疼让谁心疼?再说厂子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