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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的父亲听了王步凡的话已经哭得蹲在地上起不来了，他也许现在才后悔，可惜为时已晚 。王步凡摆一下手，田园下令让公安干警把方正从他母亲的尸体上拉了起来，然后在他沾满血污的双手上铐了手铐，临出门方正还像杀猪般地哭着回头喊他的妈妈。那情景让在场的人无不伤心落泪。方正显然也后悔了，哭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事实是严酷的，法律是无情的。
官痕（36）
王步凡他们离开方家要回镇政府去，陈孚追上来搓着手说不出话。王步凡看着他的样子就想 笑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王步凡当了县委书记，只怕一辈也别想当上教育局长。王步凡也认为他提拔了那么多人，只有陈孚是最不理想的。
回到镇政府陈咏梅召集所有的镇干部开会，会上王步凡已不再提方正的事。他先强调了在农村落实工农业强县的有关要求，并询问了兴隆镇的具体做法。
陈咏梅汇报说他们准备利用信贷的方式扶助贫困户，因兴隆镇坡地多，水浇地少，只有抓好 烟草种植，在烟草上做文章，才能力争在明年底使所有农户脱贫，补发拖欠干部和教师的工资。
从陈咏梅的汇报中，王步凡能明显感觉到兴隆镇目前还有许多群众没有脱贫，那么当初安识 危搞的一年摘掉贫困县帽子纯粹是骗人的。可笑的是那时候那么多常委就没有人深入基层调查，没有人提出异议，连匡正义那么正直的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就拿傅正奇和万里云来说，当初可是经匡正义手下的处分，后来安识危提拔傅正奇和万里云，匡正义竟然没有提出任何 反对意见。是害怕安识危的专制淫威， 还是在这种专制下害了软骨病？于是专制和腐败、浮夸和弄虚作假也就在“无异议”的土壤中萌芽生长了，最终书记成了巨贪，群众依然贫穷。
从陈咏梅的汇报中王步凡还得知，安识危摘掉贫困帽子是假的，其实农民根本没有脱贫，干 部教师工资都发不下来，这能叫摘掉了贫困帽子？不过陈咏梅现在的思路是正确的，按照这种思路干下去，兴隆的群众肯定能脱贫。于是王步凡就给予了充分肯定，并鼓励兴隆镇要搞 好烟草种植，有条件时搞一些农副产品加工，增加农民收入，尽快让农民兄弟脱贫致富。如果真能使农民一年脱贫，力争三年后步入小康。从他来到兴隆镇，镇长王永太就没有说一句话，活像个书呆子，看来这个竞选上的镇长工作能力远不如陈咏梅。
王步凡这时才意识到科级干部如果都通过考试录取也有弊端，还需要看工作能力，不能一味 看重文化知识。
散会后，陈咏梅 趁王步凡身旁没人就小声说：“王书记，扬眉姐想见见你，你看方便不方便？”
王步凡面有难色，“陈咏梅，其实当年我和扬眉是清清白白的，没想到在兴隆闹得满城风雨 ，我后来都不想到兴隆地面上来，现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若接见她，可能又会有人说闲话了，我看没那个必要吧？你说呢？”王步凡的话给人一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其实在 内心里他也想与扬眉说说话。
陈咏梅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王老师方便的话就在我的办公室里接见她吧，我也在场，不 会有 人说闲话的，反正你们的事我也知道，请王老师相信我是不会乱说的。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兴隆谁还记得那档子事！”陈咏梅说罢很调皮地向王步凡笑了笑，“她现 在很可怜，作为朋友也得帮她一把，如果真不方便，那就只好让扬眉受她的罪。就我目前的 力量是无能为力的，谁让她没有那个福份呢。”？ 王步凡很想与扬眉叙叙旧情，今天他看见扬眉面黄肌瘦的样子，简直有些心疼，于是说：“ 你就说我要了解方正的事，就让她到你办公室里来吧。”
陈咏梅看王步凡答应了，就赶紧站到办公室门口大声叫秘书去通知伊扬眉，说是王书记找她了解方正的有关情况。秘书出去了有一分钟扬眉就来了。看来是扬眉想见见王步凡，求了陈 咏梅，陈咏梅才这样安排的。可能扬眉就在镇政府门口等着王步凡的接见。
王步凡望见陈咏梅和扬眉进了陈咏梅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腾腾地向陈咏梅的办公 室走去，进到屋里，扬眉急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羞答答怯生生地叫了声“王老师”。
这声音是多少年前扬眉对王步凡的一贯称呼，即使在恋爱期间她也始终这样称呼。现在听来 仍是那么亲切。王步凡示意让扬眉坐下，并询问她这些年的情况。
扬眉未说话先哭了，用手狠狠地捂住嘴，似乎有千万分的委屈要对王步凡说，又一时无从 说起，只是哭。
陈咏梅急忙递给扬眉一条毛巾说：“老同学，王老师很忙，哪是来听你哭的，有啥心里话快点说吧，别耽误时间了。”
扬眉擦了一把泪，强忍住悲痛说：“王老师，自从我们在天西县见过一面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你。后来我接父亲的班当了教师，可是因为名声不好，最终嫁了个离过婚的男人。别人都说嫁汉子有饭吃，可我却受尽了磨难。开头几年还能凑合着过，自从生了第二个姑娘之后，丈夫就嫌弃我，怨恨我，打骂我，打完之后就喝酒。后来因经济问题他被单位里开除了，其实他贪污的钱我并没有见着一分，都花在别的女人身上了。等他没钱了，那个女人就不再和他来往。再后来丈夫在一次喝酒中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我就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我现在已经一年多没发工资，加上因为计划生育的事被罚了八千块，又给郭天太送了两千 ，现在到处都借了钱，欠账一万多块。那个死鬼没有留下一点财富，只给我留下了无尽的痛苦，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我在兴隆真是存不下身了，你能帮忙给我调调工作吗？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扬眉说罢又哭了起来。
王步凡听扬眉讲完痛苦的经历，就有些感叹红颜薄命。当初的扬眉是那么天真烂漫，美丽动人，而现在已经青春逝尽，满脸都是苦难和沧桑。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害了扬眉，如果没有当初那场风波，也许扬眉会嫁个条件好点的丈夫。因此这个忙他王步凡说啥也得帮，即如不念旧情，就目前扬眉的现状和曾经是他的学生这层关系，他也得帮助她。于是他对陈咏梅说： “咏梅，你就是借钱也要把扬眉的工资先发了，如果账还不完我再给她添点钱。”然后又 对扬眉说：“那就离开兴隆吧，把你调到县直中学去算了。”
扬眉木呆呆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情，继而泪又下来了。
王步凡向陈咏梅讨了纸，给陈孚写了封信，说扬眉是自己的学生，让他把扬眉调到县直中学去。信写好后，他走到扬眉跟前说：“你拿上这封信直接找教育局的局长陈孚，什么话也不用说，他会给你办的，有什么困难再找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让扬威去找陈孚也行，扬威这孩子挺不错的。”
扬眉双手颤抖着接住信，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抖了一阵子说：“我不会过多给你添麻烦的 ，我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求你的。王老师，扬威年龄小，你要多关心他，我父亲死了，弟弟就我这一个亲人了。知秋还好吧？你多保重，我走啦。”扬眉说罢装好信头也不回擦着眼泪走出了陈咏梅的办公室。
扬眉走后，陈咏梅叹道：“如果扬眉嫁了王书记，现在何至于苦到这种地步？”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王老师也信命？我看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如果不是你，伊扬威也进不了县委机关。”
“在婚姻上我是信命的，在其他方面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那么，可能扬眉就是这种命吧，女怕选错郎啊！”
“咏梅，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知我知，要注意影响，人言可畏啊！特别是扬威的事在场面上不要乱说，政治上的事很敏感，一旦有人知道了个中缘由，不定又会杜撰出什么花边新闻呢。”
“王书记，我又不傻，扬眉是我的同学，你是我的万岁爷，我不要命了？” 陈咏梅在王步凡面前有些随便，王步凡并不计较。换了别人，是不敢用这种口气和王步凡说话的。
王步凡看一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说：“陈书记，我们该起驾了，再呆在你屋里别人就该 以为我们要在兴隆蹭饭吃了，说不定……”
“王老师，叫我小梅多好，叫陈书记多不好听。山鸡可不敢攀梧桐，学生可没有那样的色胆，岂敢勾引你王书记？中午我安排了牛肉汤，吃了再走吧。”王步凡觉得陈咏梅有点风骚劲儿，也不知他与雷布云是什么关系。
王步凡走出陈咏梅的办公室，见郭天太站在门口，立即严肃起来，对陈咏梅说：“咏梅，饭我是不吃的，我可告诉你啊，在兴隆老百姓没有脱贫，干部和教师没有补发工资之前，镇干部牛肉汤也不准喝，想想老百姓的困难你能喝下去？想想当年打兴隆镇牺牲的老八路你能喝下去？要是革命先烈们再活过来，可是非要领着老百姓革我们的命呢。我们现在有的干部手中多少有点权力就吃拿卡要，贪污受贿，这些人该杀，杀多少人民群众都不会心疼！不杀他们共产党就要挨骂了。”说罢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郭天太，郭天太脸红着，头低着，惶惶不安，他猜想一定是扬眉跟王步凡说了什么。
王步凡一边与陈咏梅握手，一边说：“我有个老同事住在魏岭村，我想顺便去看一看，不打扰你们了。”郭天太也伸了手，王步凡却没有与他握手。他脸色发红表情十分尴尬，急忙又去给王步凡开车门，等王步凡上了车他还傻站在那里不敢走开。
陈咏梅听了王步凡刚才那番话，再也不敢留他吃饭。王步凡和童超上了车，陈咏梅等人一直送出镇政府大院。出了镇政府大院，王步凡隔着车窗玻璃看见扬眉还没有走，像霜打似地站在镇政府对面路边一棵落了叶的树下，西风吹着她那花白的头发，活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王步凡望见扬眉并没有让停车，他猜想扬眉可能是用这种形式送别他。果然，车走了一段路，王步凡再扭回头看时，见扬眉已经离开了。
官痕（37）
过了两天，王步凡和柳夏惠、伊扬威到春柳乡去搞调研。在路上王步凡接了陈孚的电话，陈孚告诉他伊扬眉已经调入县直中学任教，他请示王步凡给伊扬眉安排不安排职务。王步凡一听就神经过敏，“我说陈孚啊，不要老耍小聪明行不行？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领导的心思是你胡乱猜测的？我叫你安排工作就是安排工作，至于职务的事我一个县委书记会 管得那么细？ 她有才能你们教育局可以量才使用，没有那个才能也不能只要是我王步凡安排的人就一定得有职务，这是你陈孚的事，你问我不是纯粹瞎扯淡。”说罢不等陈孚说话就挂了电话，他训斥了半天也没有说明给扬眉安排不安排职务。（ 事后陈孚打听到扬眉是知秋的表姐，还是给伊扬眉安排了个副校长，王步凡也没有反对。）
伊扬威叹道：“姐姐很可怜啊，我的资历太浅，一时还没敢与教育局说这个事。”
王步凡笑了笑没吱声，他不知道与扬眉的事扬威是否知道内情。
王步凡他们来到春柳乡政府，没人迎接他们。他们就径直来到乡政府大院里，见大院里围了好多人，乡党委书记刘林正在跟一些群众辩理，也没看见王步凡的到来。王步凡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手扶拖拉机上拉了个死猪，闹事的人说是刘庄村支部书记刘二林给下药毒死的，刘林问有何证据，闹事的人拿不出有理的证据，只说怀疑是刘二林干的。刘林就火了，“我限你们在三分钟内把死猪拉走，无凭无据的事，你们去找派出所让他们破案，乡政府不是管破案的！再不走，我就以扰乱公共秩序罪和诬告罪让公安局来抓你们，不要放着有理变成没理， 放着主动变成被动啊？”
闹事的人显然有些理短，见刘林这么一吼，也怕了，就灰溜溜地离开乡政府大院。那个开拖 拉机的人也很没趣地发动着拖拉机开上走了。闹事的人一走，刘林才发现了王步凡，就赶紧跑上去和王步凡握手，然后往办公室里让。王步凡进了刘林的办公室，跟进来一个人，王步凡觉得有点面熟，但叫不出名字。刘林急忙介绍说：“这位是乡长胡根全同志， 是您把他提拔了乡长的。”王步凡本想纠正一下是组织上提拔的而不是他个人，但是人们已经习惯这样说着来讨好领导，他也只好默认了。
胡根全当初因为用公款吃了一顿饭被安识危撤职，王步凡当上县委书记后给他提了乡长，他很感激王步凡。
王步凡问起刚才闹事的情况，刘林很无奈地说：“刘庄的村支部书记刘二林工作得挺好，是个老党员。来闹事这一大家人姓陈，跟刘二林有矛盾，矛盾的起因是陈家有个叫陈二狗的想当村长，结果没选上，就嚷着要当副村长。陈家尽管人多，在一千多人口的村子里并不占多 数。平时陈二狗为人又很霸道，在村里威信很低，群众不愿让他当副村长，就是不投他的票。结果陈二狗就开始告刘二林，告状的原因是上任乡党委书记多收了刘庄村每个农民十块钱 。我来之后纠正了这事，把多收的钱退回去了。为这事陈二狗死咬住不放，说是我们加重了农民的负担。条件是如果让他当副村长，他就不告状，不让他当他就继续告状，一直把刘二林的支部书记告掉为止。” 胡根全不多说话只点头。
王步凡听到这里就火了，“老刘，这样的人决不能让他当村干部！当干部的动机就不纯，能为百姓办事？”
柳夏惠说：“这种人就是刁民，决不能让他的图谋得逞。”
“说得也是，对付这种人还真没有好办法，轻也不是重也不是。”刘林很无奈地说。
这时刘林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接脸色就变白了，说：“你等五分钟再打过来，我和其他领导研究一下答复你。”压了电话，刘林的脸色仍十分难看。王步凡一直望着刘林，看他吓成那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问：“怎么回事。”
“王书记，我没有做好工作，陈二狗带了三个人偷偷进京告状去了，威胁我说要么让他当副 村长，要么撤了刘二林的支部书记。”刘林说。
“怎么又出现一起进京上访事件？这可不是小事啊！”伊扬威不安地说。
王步凡一听这话也犯难了，现在天天叫嚷依法治访，不让老百姓上访告状，甚至很笨拙地去 围追堵截，省、市、县都制定了具体考核措施，如果上访案件多，领导就地免职。这事是马虎不得的，对此王步凡以前总也想不通。《七品芝麻官》里那个唐成，一上任就下乡察看，欢迎老百姓上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