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酸到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大哥看着我:“你不能这么回去责怪唐凌林,错在先的是你,如果你没有凭空消失,她不会满处找你。”
我的确没怪凌林,所有的错都在我:“大哥,我想离婚。我已经很对不起凌林了,再这么下去,只会逼得她越来越象怨妇。”
“大哥没资格插手你的生活了,”他黯然说道,“可是你要好好想想,你的妻子对你其实足够包容了,如果非要离婚,你的事业怎么办?别跟我说你不在乎,男人到了你这个年龄,还拿爱情说事不是奢侈就是天真。”
的确,六年多来我专注事业,一心打理着妻子家的公司,说我不在乎,那是假的。可是我想,我必须得放弃了,不管是为了凌林,还是为了自己。
凌林的反应是冷笑:“离婚吗?可以,你净身出户好了,你家持有的公司股份全部过户到我名下。”
我有点无语,我个人净身出户当然没关系,我认了,可是两家公司基本相互注资交叉持股了,我怎么能当得了那个家。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情人节那天,我看公司秘书收到男朋友的玫瑰时笑得那么灿烂,心中一动,记起读书时我做得最招摇的那一次,开了大哥的车,装了一后备箱的玫瑰跑过楠楠宿舍楼下,喊她下来,她开心得搂住我吻我,周围的同学尖叫着。后来她悄悄跟我说:不要再那样了,有同学说风凉话了。她并不在乎,可也不想再剌激人家。就是那个夜晚,下着小小的雪,她头次留在了我的公寓里。从此以后,情人节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这么静,都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乱讲,雪花这样轻飘飘落下来会有声音吗?”
“有,你听。”
“我只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不要推我嘛。”
……
我们的确挥霍了爱情,可是如果预先知道结局,我想我会更加挥霍一点,才能多一点记忆。我打电话给花店,订了一束郁金香,请他们帮忙送去楠楠的公司。晚上,下着冷冷的小雨,我开车无目的乱转着,还是有双双对对不畏寒冷的小情人在街上逛着。看他们甜蜜的调笑,我有隔世之感。
不知不觉,我竟然把车开到了她住的小区。犹豫一下,我还是报了她的房号给保安,登记以后驶了进去。她的车停在院子前,她的客厅透着灯光,窗纱拉了一半。她一个人在家,我站在雨中的院门外,可以看到她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出神,我送的那束郁金香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样一个日子,她男朋友居然没有陪她,由着她一个人守着个空空的房子听冷雨敲窗。过了一会,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门前,看着自己家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我站在黑暗中,离她那么近。我心痛她的孤单,但我想我不应该打扰她。
转眼到了早春时节,我又去了一趟,院子仍然荒芜着,我再没法忍下去了。找了一家庭院园艺公司,给他们下了订单。可是周六晚上楠楠就打来了电话约我出来,坚持要把钱付给我。
“我有男朋友了,新阳。”
“他爱你吗?”
可怜的楠楠,被问住了,脸上的表情带点仓惶。她一向诚实,我知道她并不确定,那么我还是可以争取的,只要我恢复了自由身,我可以来照顾她,补偿她这些年的寂寞孤单,她不必非得接受一段不确定的感情。
回家后我联系了凌林,告诉她:“我个人名下的财产,我可以完全放弃,涉及到公司的部分,希望你理智一点,我们夫妻一场,没必要弄得那么僵。”
“这么说你下了决心了吧,大概又去见了谢楠了吧,难道她没告诉你,她现在有了男朋友,从相貌到条件都很不错的。”凌林慢条斯理地说。
“这些我知道,不过很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我关心她嘛,毕竟我亲爱的丈夫关心了她这么多年。我只奇怪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谈离婚,难道真是厌恶我们的婚姻,到了连个名份都不能容忍的地步了吗?那好,和我的律师去谈吧,我预先告诉你,他很会谈条件,我给他的底线就是寸土不让锱铢必较。我愿意放你自由,看你一无所有,然后再去和另一个条件够好的男人去争夺你宝贵的初恋,我猜应该很有看头。”
我心底升起寒意,并不是为了她描绘的我离婚后将面临的困窘,而是看着凌林有点扭曲的面孔,我感到难受,我问自己:我居然会把我的妻子逼到这个地步吗?
“我们不妨赌一下吧,看看她会不会陪你一块为真爱不顾一切。”她丢下这句话,准备转身走掉,脸上却突然出现痛苦的表情,用手抵住了胃,我连忙扶她到沙发上坐下。她一向有慢性胃炎,恐怕这段时间又发作了。我倒来热牛奶递给她,她慢慢喝着。但疼痛并没明显缓解,我不顾她的反对,强行抱她去了医院,医生让她留院检查,我陪在旁边照顾她。好在检查结果出来,并无大碍。
她吃着我买来的粥,一边摇头:“新阳,你一直善良,除了对我们的婚姻残忍,你大概对谁都狠不下心来。可我一向是个狠女人,别指望我改变决定。我肯定不会配合你演祝福你有新的人生这种戏码。”
“你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吧,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我不会开心,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怎么可能开心?可是只要你一意孤行,我只能这样了。”她抬手摸摸我的脸,“如果你改主意了,我愿意给你机会我们从头来过。”
可以吗?这样百孔千疮的关系,你对我实在太宽大了。我苦笑。
“你不会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你的。”她靠到枕头上,半闭上眼睛,“我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她的声音低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迟疑一下,拂开她额头的乱发,她握住我的手,紧紧贴在她脸上。
接下来,只要一提到离婚,她就很客气但坚决地要我或者我的家人去跟她的律师谈,但抛开这件事,她对我、对我的家人仍然很好,无可挑剔的好。她不再和我争吵,我晚归,她不再长时间出差,在家的话会做好饭等我回。
我的父母兄姐通通不赞成我的决定,轮番来劝说、威胁或者哀求我,我只能勉力支撑着,反过来唐凌林倒会来安慰我,我不得不承认,我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了。
突然,我接到那边物业中介的电话,通知我楠楠已经准备挂牌出售了。打电话的是个姓刘的小伙子。
“项先生你好,我查到您留了电话这边,一直关注郁金香苑这个单位,现在业主决定转手了,您看您还有没兴趣过来看一下。”
她怎么会突然决定卖掉这套房子,我有强烈的不安感:“我有兴趣,业主什么时候在。”
“5月4日起,业主在家,您过来的话来物业找我,我领您过去。”
5月4日上午,天气晴好,阳光炽烈。我开车去了郁金香苑。停好车,我站在院门外,那个小小的院子已经是姹紫嫣红开遍,楠楠正站在院中,拿了喷壶给盆栽浇水。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人字拖,神情恬静,嘴角微微含笑,看到我,她有点诧异,但还是马上放下喷壶来开了院门。
“新阳,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准备卖房,我来看看。”
她垂下眼帘静默了一会,然后看着我:“对不起,新阳,我的确想把这里卖掉。我和男朋友,打算近期结婚了。”
“他待你好吗?”天知道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的脸一下红了,可是踌躇一下,她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而清晰地说:“很好,他很好,
我点头:“那就好。”回头看一眼长出无数蓓蕾的金银花,“我祝你幸福,楠楠。”
“你也一样。”她轻声说。
我仍然点头,再不需要说什么了,我没有说再见,出门上车而去。很奇怪,我没有任何失落的感觉,我用我全部青春爱过的那个女孩终于站在阳光下用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告诉我,她是幸福的,这就足够了。
我想我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于穆成番外
“宝贝,该醒醒了。”
她不理我,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到时间该起床了。”我凑她耳边轻声说。
“放假呀,求求你,我好不容易有睡懒觉的感觉。”
“我知道怎么治你的失眠了,保证接下来都让你天天想睡懒觉。”
她一下瞪大眼睛,脸轰地一下烧得通红:“你……讨厌。”
我亲她的耳朵:“每次你脸红,这里一定红得发烫;每次看你发红的耳朵,我都想亲。”
她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是:难怪你这么喜欢招惹我。
我凑近她:“是呀,你看你弄得我变态了,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她只好没有招架之功地往被子里缩。
我大笑:“得得,不逗你了,真的得起床了,我们要赶飞机呀。”
她起床洗漱,回小区收拾简单的行李,上车开到了机场,一直都有点梦游的表情。我看得暗暗好笑,知道她那莫名其妙的紧张恐怕是又发作了,只安抚地牵住她的手办登机手续。
飞机起飞了,我替她解开安全带:“好啦,现在走不掉了,告诉我,紧张什么?”
“那个,你父母知道你要带我过去吗?”
“我打算给他们意外惊喜呢。”我一本正经地说,“想想看,他们催我结婚都已经基本不抱指望了。”
她也以不抱什么指望的眼神看我,然后索性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休息。
哪能这么放过她,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很累吗?我是说昨晚。”
被我嘴唇轻轻触到的那只耳朵骤然温度升高。她偏开头避开我,一边紧张而飞快地看下四周,希望没人注意到她的狼狈。五一假期的上午,飞机差不多满员,幸好坐的公务舱,相对空得多。她松口气,伸手过来狠狠掐我一把,不过我并没退却的意思,由得她掐。她只掐了一下,转而揉揉掐的地方,这个总也狠不起来的女人。
“你今天气色好很多了,不信照下镜子。”
她斜睨我,她从不知道她这样斜睨一眼总能让我心里一荡。
过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你父母对你的女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我大乐,同时摆出严肃的面孔认真思索:“肯定有,而且很多。”
她眼巴巴看着我:“比如?”
“要娴淑,持家有道。”
她点头,仿佛在心里暗自思量自己是否合乎这一标准。
“要大方,斯文有礼,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那个……”
“还要个性好,能包容,温柔体贴。”
她没什么底气地咬着嘴唇不吭声了。空姐走过来送饮料,她也没反应,我帮她要了杯橙汁,自己要了杯咖啡
“他们很讲道理的,要求好象也不算过份。”
她又点头:“倒也是。”
“那你愁什么?”
“我……”她嗫嚅一下,“会不会要求我做顿饭给他们看。”
居然担心的是这,我有点不可思议。
“茹冰就是呀。我刚才上飞机前给她打电话,她跟我说第一次去,郭明的妈妈就要求她做饭,说以后用不用她做是一回事,会不会是另一回事,一定要有做饭的诚意。”
“不好说呀,不过我爸妈都是山东人,偏好面食。定居南方时间久了,这里的菜系他们也喜欢。”
她的表情真是变幻不定,肯定在想这样南北交融的口味应该是什么样的,我翻报纸,勉强忍笑。
“难怪你拖到现在也没结婚。”她冷不丁下了这么个结论。
我摸下巴,本来还在担心逗她逗得太狠了会让这爱纠结的女人心事更重,没想到居然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恶趣味发作时的典型表情就是这么忍着笑。”她一手按下报纸,盯着我。
完了,居然被她看透了,还怎么混。我放下报纸:“不紧张了吧。”
“不紧张,大不了就是不讨你父母喜欢喽。”轮到她好整以暇了。
我哑然失笑,停了一会,握住她的手:“他们没任何理由不喜欢你,因为我喜欢你。”
果然还是这样的坦白对她能无往不利,她的脸马上又红了,几乎嗫嚅着说:“我……你跟你爸妈说,我会学着做饭的。”
呵,这傻孩子。
我喜欢的,父母怎么可能不喜欢。而且来之前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的选择了。
老爷子一听她是注会,做财务工作的,马上两眼放光:“正好把家里的财务好好管管。”
妈妈也跟着起哄:“是呀,阿成是需要有人好好管管了。”
居然从钱到人,他们都愿意交给她管。回房间后,我说:“你够厉害呀,不开口就把我爹妈收服了。”
她算是不紧张了,歪头看着我:“没办法,谁让我长了一张贤惠媳妇脸,上次姻缘大会上,尽是老先生老太太代表儿子跟我搭讪。”
我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影射我的品味吗?”
她笑咪咪不说话。
好吧,被她打败了。可是眼前的她这个样子带着狡黠笑意斜睨着人,怎么看也不是一张“贤惠媳妇脸”。
把她拖我腿上坐着:“来,说说看,你打算怎么管我来着。”
“管你吃管你喝管花你的钱,可以了吧。”
“唉,你多少也来一点精神层面的好不好?”
她把手按到我胸口:“要管你的心吗?”
我将手覆到她的手上:“那当然,相应的,我也要管住你的心。我很公平的,以后不许说我控制欲强。”
她笑得伏倒在我怀里:“好,给你管,你不要有嫌烦的那一天才好。”
嫌烦吗?抚摸她的头发,我猜要等来那一天,我们得先一齐变老。
她这样一个女人,纠结别扭的同时也勇敢。
我问她:“你连睡衣都不肯放我这边,卖了房子打算住哪?”
她眨下眼睛,认真地说:“我打算去市区交通便利的位置买套小房子。房子到手之前嘛,我先去租房,把车卖掉,可以省好多。”
“这就是你说的最坏打算喽?”
没等我拉下脸来,她抱住我,下巴抵住我胸前:“当然啦,如果你肯收留我,我就不用租房了。”
玩我,哼,我居然被玩得很开心,我果然是没救了:“我不随便收留人的,不然怕以后没女孩子肯嫁给我了。”
“也是呀,被你收留了,我猜我以后哪怕去见丧偶副处长都没资格了。”果然她心情一放松就很调皮了。
“我早说过嘛,我比丧偶副处长总要多点吸引力。”
她把玩着我的衬衫纽扣:“听说控制欲强的男人不高兴被别人抢台词的,我给你机会哦。”
“那我决定收敛一下我的控制欲了,试一下被你控制是什么感觉。”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和我结婚吧,穆成,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我以为她会按老习惯说得吱吱唔唔语焉不详,哪知道这么直截了当。她说得对,我不该让她抢我台词,只能重重吻她找补回来,这么拧的女人,肯主动说出结婚,让我不感动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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