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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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好滋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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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施施舔手的动作倏地一僵,脸上浮起惊恐之色。
  他、他……他在试她?
  为什么?
  难道他……他知道了些什么?
  “施施,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目光悲悯地注视着她,“你根本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东施施如遭电击,双颊血色褪得一乾二净,膝头一软……他急忙接住了她虚软下滑的身子。
  “施施!”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颤抖了起来。
  “昨天那碗‘药’  。”他顿了顿,心情沉重地道:“不是药,而是人参炖乌骨鸡汤。”
  她愕然地瞪着他,半晌后,颓然低下了头。“我的天……”
  笨施施……真笨,怎么会这么一时大意,就败在一碗汤上?
  多年苦心隐瞒、装疯卖傻,假装什么都好吃,她总以为一辈子藏着不说,就不会有人窥破知晓,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
  东施施羞惭畏惧地低下头,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
  骆扬瞧见她的泪,心下一痛。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胸口似有烈火灼烧,痛楚地问:“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她猛然抬头,泪水颤抖着落了下来。“不,不是的!”
  “你就是不信任我。”最令他感到愤怒的不是她的蓄意隐瞒,而是她对他不信任。“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并未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师父?”
  “不是的……”
  “或者在你的眼里心里,我这个师父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他说得咬牙切齿,深沉的痛苦在胸口翻腾绞拧着,怎么也压抑不了。
  “谁说不重要?”她颤抖了起来,心急忘形地喊道:“除了奶奶和爹之外,你当然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了!”
  他闻言大大一震,所有在胸口熊熊燃烧的盛怒和痛苦瞬间不知去向!
  “你、你说什么?”他破天荒有一丝结巴。
  东施施惊觉失言,小脸慌乱羞赧地红了起来。“其实我……我知道有那么多的人崇拜你、喜欢你,所以、所以多我一个,对你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骆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胸口发热着、悸动着……心,却莫名地停止了不安的骚动,静静地踏实了。
  “谁说算不上什么?”他突然开口,黑眸发亮,固执地道:“有没有多你这一个——很重要。”
  她一呆,双颊灼烫了起来,血色慢慢回到了脸上……连耳朵也红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心下这才明白了。
  原来翻搅了一整夜的不舒服和愤怒,全肇因于他的不安全感。
  原来他怕,在她的心底,他只不过是皇宫御膳房里的一个上司、一名“师父”,除了公事之外,她再不想让他介入她的私事、她的生命。只要想到这个,他的理智就濒临失去控制。“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失去味觉……这么严重的事。”看着他的眼神恢复昔日的温暖与柔和,东施施僵凝寒冷的心也渐渐苏醒活络了过来,哽咽低语,“如果你想禀报皇上,我也!”
  “你放心,我不会禀报皇上。”他对她做出承诺,“也绝对不泄漏这个秘密。我只会竭尽全力,保你周全!”
  什、什么?
  东施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痴痴地望着他,泪水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再也管不住地扑簌簌掉落。
  她的泪,教他心脏不禁细细绞疼了起来。
  “你放心。”骆扬温柔地拭去她颊上泪痕,沉声道:“无论如何,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来顶,懂吗?”
  “可……你不怪我吗?”她泪眼蒙蒙,怯怯地问。
  “我怪你做什么?”他眸光清明而诚挚,只是语气略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会失去味觉的?”
  她神色一黯。
  静夜悄悄。东施施坐在内膳房靠窗那张搁菜蔬的圆桌旁发呆,直到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出现在面前。她茫然地抬头望着他。
  “喝口枸杞桂圆茶,”骆扬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夜里冷。”
  “谢谢师父。”她心窝一暖,小声道。
  “谢什么?”他有一丝窘促,随即清了清喉咙,“咱们又不是不认识。”
  “师父,你这两天怎么变得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那么眼高于顶,跩得二五八万,一张口气焰可以喷得死人了。”她老实地回道。而且,还对她温柔得像……像是喜欢上她的样子……东施施脸一红,急忙咬住下唇,不敢再恣意胡思乱想。
  “你还真坦白。”骆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话说回来,他还是比较习惯这样口无遮拦、天真未凿的她。
  “不过我哪有什么资格批评师父呢?”她郁郁地低下了头,神情有些泣然欲泣。“好歹师父不像我……我……是个杀人凶手。”
  “你什么?”他差点被口水呛到。
  “我是个杀人凶手……”她顿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脸色苍白若纸。“我曾经害死人。”
  他一震,随即哑然失笑,摇头道:“你说什么玩笑话呢?”
  就凭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害死人?那太阳也该打西边出来了吧。
  “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害死了我娘。”
  他脸上笑意陡然不见,傻了。“你是当真的?”
  东施施点点头,又默默低下头,好害怕看见他脸上的震惊、失望、鄙夷之色,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那杯枸杞桂圆茶,试图汲取些许暖意。可是心口,终究是寒冷得可怕。尽管并非有意,尽管年幼无知,可是她永远清晰而痛楚地记得,自己是个弒母的千古罪人。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疑惑地紧盯着自己,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刻意想遗忘、埋藏,假装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人千逃万逃,又怎么逃得过自己的良心?
  积压在心头的自责与愧疚在这一瞬间全溃堤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声抖气颤地开口。
  “其实小时候,我是很会煮食的。”
  “你?”他怀疑。
  “是,就是我。”东施施苦笑,幽幽地道:“我爹总说我是神童,因为我四岁就懂得豆腐雕花,五岁就懂得熬炼酱汁,六岁烧制出的菜肴就有一流厨师的水准……可人哪,果然不能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得意过头……是会惹来灾祸的。”
  骆扬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沉默静听。
  “那年,我七岁,”她的脸色因不堪的回忆而惨白。“我娘突染风寒,卧病在床,爹和奶奶担心不已,请了大夫来诊治煎药,还让人到甘露寺去布施灯海许愿,为我娘的病祈福。”
  他心疼地看着她。
  “有一天晚上,娘说嘴淡,想吃些清淡的粥,爹爹恰好在外头忙着布政司大人嫁女,席开百桌的酒宴。”她的身子不能自抑地发起抖来,“我、我……便自告奋勇到灶下去做了碗人参粥……”
  他心口一紧,立时抚慰地握紧了她的小手。
  “娘吃了我做的人参粥后,她笑了,说很好吃,可隔日……隔日……”泪水漫涌上脸颊,她的声音瑟瑟颤抖如风中秋叶。“就走了……”
  他目光隐隐波动着悲悯恻然,握着她小手的掌心越发坚定有力。“那定是意外。”
  “不,不是意外,”她呜咽着,拚命摇头。“我亲耳听大夫说,娘是风痰症,服的药材里有一味叶芦,恰与人参相冲……娘虚弱病体抵受不住,这才……”
  他点点头,“的确,药膳配伍确有‘十八反’  和‘十九畏’之说,例如:黎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等等。”她含泪望着他。
  “人参与黎芦一为消痰一为呕痰,医书云:‘疗痰在胸膈,人参、黎芦同用而
  取其涌越,是激其怒往也‘  。“骆扬低叹一声,”你当时年幼,又岂会知晓其中药膳配伍的禁忌呢?“
  “虽然我不是有意,可确实是我煮的人参粥害死了我娘,”东施施痛楚地闭上了双眼,哑声泣道:“我算什么厨子?我是凶手,我根本就不配煮食做菜!”
  “笨蛋!”
  她愕然抬头,呆呆地望着他。
  “当年你才几岁?七岁的小娃儿又哪里知道药食属性相生相克之理?”他既心疼又气恼,真想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摇一顿,将重重积压在她心头的自责、愧悔和痛苦全数抛甩一空。“你就为了这纯属意外的悲剧,而苦苦折磨自己到现在?”
  “不!那不是意外!”她喊了起来,激动地嚷道:“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自作聪明去煮什么人参粥,我娘就不会死了!”如果,她老老实实地告诉爹,娘想吃粥,那么爹就算忙得跟颗陀螺似的,也会硬腾出手来帮娘熬碗又美味又滋补的药膳粥,那么娘也就不会死了。是她的双手,做出了致命的食物,害死了她的亲娘。
  从那一日开始,她再也没有煮过任何一项菜肴,她也再尝不出任何一种食物的滋味。
  虽然大人都说是意外,名义上她像是逃过了弒母的罪名,可是她心底深切地明白,她这一双手是再也没有资格煮食,也没有办法做出令人感觉到幸福美味的菜肴了。
  失去味觉,也不过就是她该受的天罚。
  ……她知道,所以她甘心受着。
  “是,或许没有你煮的人参粥,你娘就不会死,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就算你在这儿自责痛苦到死,也无法令时光倒转,更不可能挽回你娘的性命。但眼下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如果你没能亲手做出东家一十八套大菜,通过皇上的审查试菜,那么你东家一族恐怕将面临比死还惨的境况!”
  东施施陡地一震,泪雾迷蒙的眼儿倏然惊慌了起来。没错!爹和奶奶,还有东家上下数十口人,他们的荣辱成败、生死存亡,全都掌握在她手上……
  “你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到你为一时大意铸下的过错,痛苦懊悔自责至今。”骆扬抬手拭去她颊畔的泪水,温言安慰道:“听我说,逝者已逝,来者可追,你现在可以选择抛下过去自惭内疚的阴影,打起精神,重整信心,好好完成你应该做的事。”
  “师父,我能学着切菜,我能试着杀鱼,可是……”她惶惶然地道:“我不能独立完成一道菜,我很想,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她不能再做出会害死人的食物,她绝对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手、再一次的造孽!
  “你能。”他黑眸炯然生光,语气强硬道:“只要有我,你就一定能做得到!”
  “师父……”
  “你究竟想不想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
  “我当然想!”东施施激动得眼眶都红了。“我甚至求过梅龙镇上所有庙里的菩萨,只要时光能够重来,只要能让我娘不死,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要拿走我这条命,我也——”
  “有必死的决心,”他嘴角微微弯起,“那事情就好办了。”
  她一呆。
  第7章
  御花园里,杏花如雪。红泥小火炉,柳州好银炭、一注水微微地滚了,茶香清逸飘散了开来。清茶之香混合着杏花幽香,午后和风轻拂,落花有声,此情此景,更显得风雅宜人。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做松风吟,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御兆帝欣赏着芳心纤纤素手巧烹茶的翩翩姿态,不禁笑赞,“苏子瞻烹茶品茶之功可谓一绝,倘若子瞻再世,必定会将小芳心你引作茶友知己了。”
  “皇上过誉。”芳心微微一笑,“小女子怎能与苏大文豪的雅兴逸举相比?奴婢不过是借了皇上珍藏的定州兔毫盏,福州进贡的上好铁观音,玉波清湖出涌的好泉水,这才能博得皇上一个‘  好’  字呢。”
  御兆帝哈哈大笑。“好,好个伶俐巧人儿,以此资质,只让你掌管香膳房,倒是浪费了!”
  她抿唇微笑,轻轻斟过那微漾碧色的清醇茶汤,恭敬奉上。“皇上,您先饮过这茶,润润口吧。”
  “好,好。”御兆帝接过,细细品尝起来,不禁满足地笑玻Я搜邸!肮换故欠夹哪闩氲牟枳疃噪薜钠⑽噶耍嫒缜斫褚海牒砩蛱硐慊馗拾 !
  芳心谦逊地连道不敢。
  “唉,要是朕的宝娇能有你一分的娴柔温婉,朕也就不需要愁烦她的婚事了。”御兆帝突然想起积压心头多时的烦恼,不禁叹了一口长气。
  虽说他已下圣旨,把宝娇这门烫手山芋婚事丢给了梅龙镇的媒婆世家打理,但说句心里话,他实在也觉得这门亲事谁接谁倒霉,因为他的宝贝小女儿,可不是好吃的果子呢!
  不过在诸多有待他费心操烦的小儿女姻缘琐事当中,幸亏就只婚宴这件事,最能教他放心。
  有骆扬这个总御厨长帮忙盯着,他这个万岁爷只要在一个月后等着高高兴兴试好菜便行了。一想到这里,御兆帝不由得笑了起来。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气质宛若天人,又岂是芳心一介小小宫婢能望其项背?”芳心忙道。
  “气质宛若天人?”御兆帝一呆,随即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朕想,你有空该去找御医好好检查一下眼睛。”
  “皇上,您该对自己掌上明珠多些信心才是。”芳心浅浅一笑。
  “小芳心,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向来拿你当自己子侄甥女看待,所以就不同你说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了。”御兆帝突然严肃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坦白说,朕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皇上请说。”她忙敛容正色。
  “朕想问,你!”御兆帝凑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手头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可以介绍给宝娇的啊?”
  “……”
  “没有吗?”御兆帝眨眨眼,难掩失望之情,喃喃自语道:“朕还以为似你这般才貌,应当是追求者众,手头上至少也会有百八十个好逑的君子才是。”
  “万岁爷真是太看得起奴婢了。”她甜甜一笑,“芳心并非国色,也没那么大志向要倾城倾国;任凭弱水三千,奴婢也只想取一瓢饮罢了。”“哦……”御兆帝一细思,随即恍然,突然笑得好不暧昧。“朕知道了。看来,朕的总御厨长真是好福气啊,呵呵呵。”
  “……万岁爷就爱捉弄人,奴婢不与您说嘴了。”她敛眉,弯起的唇畔却是笑得更加娇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御兆帝兴致勃勃地问:“不如就由朕作这个大媒,为你做主如何?”
  “皇上圣明,”她盈盈一笑,抬起水亮美丽的眸子,“既然皇上您开金口,那么芳心就大胆向您求个恩典了。”
  “哈哈哈,你说,朕听着呢。”
  “请问……”东施施一脸惊畏地看着满桌一字排开的汤汤碗碗,迟疑地问:“这是要干嘛的?”
  骆扬傲然一笑,信心满满的开口:“这是我的独门拿手菜,集合酸甜苦辣咸五味,补益于心、肝、脾、胃、肾,素来大有神效。”
  “哇!师父,你真的好厉害!”她羡慕地看着满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汤菜。
  “那!这是要干什么的?”
  “我要调教、刺激你舌上的味觉。”他端起一碗飘香四溢的特制鸡皮酸笋汤,“来,喝掉它。”
  东施施接了过来,看着汤里细致如柳丝的酸笋和鸡丝,不禁暗自赞叹!真是好巧的刀工。
  他看着她一口口喝完酸汤,“如何?”
  这酸笋可是陈州老贵庄腌了十年的老酸笋,一小片就酸得令人齿软打颤,通常得泡过三日,时时换水去酸,这才能制成风味独具的酸汤来。
  但是他只泡了一日,特意取那酸,好震醒她的舌蕾。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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