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买后悔药都没处买!”
贡开宸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只是正常往来,这应该没什么……”
贡志和说道:“问题就在于,后来,大哥发现,张大康通过大嫂跟大山子矿务
局和冶金总公司的某几位前任领导搭上关系,结成了一种利益互动关系……”
贡开宸警觉了:“小眉出面替张大康去拉关系?可能吗?小眉这么内向,怕生
……”
贡志和深深地换了一口气说道:“发现这一点后,大哥也挺震惊的。有一回,
他们宴请中科院物理所来的几位专家,在时代广场鸿宾楼包了个雅座间……”
那天,古色古香的鸿宾楼饭庄跟往常一样,典雅高贵,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且又宾客满堂。穿着红缎子绣花滚边旗袍的女领座员款款地引领着贡志成一行人向
楼上的一个雅座间走去。这时,从另一个雅座间里传出一阵阵哄笑声:“唱一个。
唱一个。来,给点掌声。欢迎欢迎。”听声音,好像是一群人在企望一个女子唱歌。
那女子羞怯地推脱:“不行不行。我从来没唱过……”那女子的声音,在贡志成听
起来挺耳熟的,但一时间却又不好确定。
于是,他又往前走了。而那女子竟然唱了起来。一听这歌,再加上这声音,贡
志成马上认定这是修小眉。因为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歌,经常在家里轻声地哼唱,
常常唱得十分深情:……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追逐,我也只能为你祝福;如果你
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如果我的存在只能增加你的痛苦,为
何你不对我说清楚;莫非我早该知道,我将要孤独;哦,孤独使我美丽,我也要在
寂寞中继续走我自己的路……
志成匆匆走到那个发出歌声的雅座间门口。当时,正巧服务员往里送菜。趁服
务员推开那扇描金画彩的门的那一刹那,他匆匆向里看了一眼。里边的确聚着不少
人,但站在卡拉OK机前,拿着话筒唱歌的,正是修小眉。而这时,修小眉无意间抬
起了头,一瞥之下,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贡志成。贡志成忙背过身去,修小眉却已
经呆住了。等服务员小姐上完菜出来,门再一次被打开时,贡志成回头又向里瞟了
一眼。因为,刚才那一瞥之下,他还看到了另一张比较熟悉的脸,但时间太短,门
便关上了,他没能看清“他”。再说,刚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修小眉那儿,也
不可能再去探视别人。这一回从那扇张开的门中向里看去,不无难堪的修小眉正低
着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而原先坐在她身旁的那位中年男子(就是贡志成觉得脸
熟的那人)站起来,微笑着十分体贴地凑过脸去询问,一只手很自然地向修小眉的
肩头上搭去。修小眉轻轻地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放下话筒,
转身向另一边走去,便走出了贡志成的视阈。这时,那个男子,抬起了他保养得十
分好、修饰得也十分讲究的脸,哈哈笑着,端起酒杯,大声说了句什么。这时,贡
志成看得十分清楚,那男子正是张大康。
“……过了几天,大哥再去问嫂子,嫂子却怎么也不承认有过那么一回事。她
坚持说,一定是大哥那天晚上喝高了,精神恍惚,看错了人。但大哥记得非常清楚,
那天他还没人席,根本不存在喝高喝低的问题。再说,大哥从来也不喝酒,就是喝
一点,也从来不会过量。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他说他在那个雅座间门口足足站
了有好几秒钟才走开……”贡开宸多少也有些难堪地干咳了两声,说道:“这能说
明什么问题?年轻人有一点社交活动,这在你们看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志成
怎么会那么保守,就凭这一点事,跟人家小眉闹分歧?”
贡志和说道:“嫂子过去从来不参加这一类的社交活动。后来,大哥发现她参
加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而且大多是那位张大康先生拉着她
去参加的。特别是在张大康廉价并购大山子那两个亏损分厂的过程中,嫂子发挥了
不可或缺的作用。有一天晚上,嫂子在卫生间里洗澡,也许是她一时疏忽,平时很
少随便乱放的手包,居然就扔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还敞着口。大哥在手包里发现
了一张十五万元的银行活期存折……洗完澡,换了衣服,嫂子又跟往常那样,带上
手包匆匆出门去了。等她回来,大哥再去翻包,存折就不见了。为了不至于引发别
的方面的误会,大哥没有马上就去跟嫂子核实这件事……但这张十五万元存折的事,
一直就像是梗在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后来他再没跟小眉当面把这件事澄清一下?”贡开宸追问。
贡志和答道:“大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嫂子好好地谈一谈,充分沟通一
下,再澄清这件事。但不料,没过多久,他就牺牲了……”
“唉,该重视的不重视。该抓紧做的不抓紧做。不该重视不需要急办的却乱猜
疑乱计较乱生气!你们啊!”贡开宸重重地叹了口气。
;
省委书记——K省纪事
;
33
得到报告,昨晚有不速之客袭扰言可言家,马扬立即把市公安局的几位领导请
到了自己办公室。昨晚的情况是这样的:大约在后半夜一点多钟光景,有人猛敲言
可言家的大门。言可言的老伴被惊醒。她起身,拉亮灯,马上又想起公安局的同志
曾嘱咐过她,晚上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开灯,也不要开门,更不要声张,
只要静坐在家中就行。外头有派来保护她的公安人员,会处理这些事的。于是她立
即找到灯绳,又把灯拉灭了。这敲门声同时也惊动了负责监护言家的两名便衣警察。
但等他俩掏出手枪,从近旁蹲守处跑到言家,那个不速之客已经不见了。他们四下
查看了一番,看到楼道里一扇原先用铁丝拧死的窗户此时已被打开。他们扑到窗户
前向下一看,有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刚从窗户旁的落水管上滑下楼去,并迅速地溜
进楼旁幽暗的小巷里。
“……我们初步分析了一下,得出这样两个结论:第一,昨晚骚扰老言家的那
个家伙和杀害老言同志的凶手可能是一个犯罪团伙的,应并案处理。从昨晚骚扰的
做法来看,他们并没有指望在昨天真的干什么,用意可能是投石间路,试探一下我
们对老言家保卫工作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昨天达到了目
的。第二,杀害老言不久,他们居然就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派人对处于高度警戒状
态的言家一探虚实,说明他们急不可耐,想从言家得到什么。或者说明,那天晚L
他们威逼杀害老言,并没有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或者说,他们得到了一些东西,
但是在言家一定还有比他们已经得到的更重要的什么东西,他们急于要拿到手,所
以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到了嚣张的地步……”市局负责刑侦的一位副局长分析道。
“我们的意见,现在要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下大力气侦破杀人案;另一路要
着重对老言同志的家和家属做工作,要抢在凶手之前,把那些十分重要的材料搞到
手。”市局另一位领导补充道。
马扬问:“具体做法?”
市局的局长说道:“一,借口安全问题,把老言同志的家属请出她的住宅,然
后彻彻底底对这个住宅进行一次查找;二,在搬离时,还可以密切观察老言同志的
家属把什么东西带了出去;三,让她离开原来的生活环境,也便于我们的同志从思
想感情上真正接近她,动员她说出她所知道的秘密……”
马扬间:“杀人案的侦破,有什么进展?”
局长瞟了一眼那位负责刑侦的副局长。那位副局长便说道:“进展缓慢。至今
还没找到第一杀人现场。”局长觉得他说得太简单,怕引起马主任的误解,以为他
们工作不力,便把过程详细说了一遍:“省厅组织了一支二百人的干警队伍来支援
我们。我们也发动了所有派出所于警和居民委员会的治保联防人员,对移尸现场周
围五公里的地方,进行了拉网式的搜寻,对居民区里任何一个有可能成为作案现场
的死角、空房等地方,都进行了踏勘,但都没Sob 到第一现场。下一步,准备扩大
到十公里……”
马扬突然问:“第一现场有没有可能在汽车里!”那位负责刑侦的副局长说:
“我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马扬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
我代表开发区党委和管委会的全体领导和开发区近三十万群众,向你们表示最真挚
的敬意和谢意……”局长苦笑道:“马主任,您这是在批评我们?”马扬忙说道:
“怎么是批评?也不是跟你们瞎客气。是真心话。”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似乎从马
扬的话里听出一点什么名堂,便说道:“您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子话吗?”马扬果
然笑着叹了一口气道:“两家人啦。明天,市委市政府的新领导就要来上任了。大
山子市和大山于开发区要完全脱钩分离。公检法系统仍然归属市委市政府领导。今
天,我是最后一次以大山子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的身份听取你们工作汇报……所以,
还是要说一点两家子的话,希望市公检法系统的各位领导、各位首长,今后多支持
我们开发区的工作……”说着,马扬笑了笑。在座的各位也都笑了起来。但笑容和
笑声显然都有一点不自然。马扬接着说道:“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最后再讲两句。
一,希望你们今后一定要尊重和服从市委市政府新领导的领导,尽全力协助新领导
做好大山子的公安工作。二,言可言被杀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是对我们这些共同
为大山子的未来负有一定责任的人的一个严重挑战。这场挑战的焦点就集中在这样
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上:我们最终要让大山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大山子,是为大多数
人谋利益的大山子,还是仅仅供少数人在这儿无法无天地掠夺财产、痴情享受的大
山子。这件大事,今天就拜托给各位了。我相信各位有这种勇气去做到这样一点:
这个案子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个层次、哪一个范围里的人,你们都能一查到
底。”
丁秘书这时悄悄地走了进来,对马扬低声说了些什么。马扬跟在座各位打了个
招呼,便立即走了出去,匆匆走进办公室,去接贡开宸打来的电话:“贡书记,您
找我?”贡开宸先是笑着问道:“……又在听取公安局的汇报?你对杀人案那么感
兴趣,干脆调你去公安局当政委算了……”马扬忙笑着解释:“再不会去听他们汇
报了……您放心……”贡开宸缓缓地说道:“不是不要你过问这种事,只是提醒你,
千万别陷进去。不解决体制和管理的问题,不解决新的经济增长点的问题,光在那
儿堵漏洞,大山子还是腾飞不起来的。”马扬忙答:“是的。是的。您放心,我不
会光在这儿堵漏洞的。”贡开宸接着又问:“听说你打了个报告,要把原市辖的一
个工业专科学校划归你开发区所有?”“是的……我想有可能的话,将来把它扩大
成一个经贸学院……为开发区日后的发展准备一点人才……”“你办什么学院?统
统交到市上去。把学校、医院、餐饮等等一切社会服务项目都交出去。不要搞小而
全、大而全那一套。这些事情交市政府,交社会去办。开发区跟这些事情彻底脱钩。
集中你一切精力搞好结构调整工作,还是那句老话,整顿原有的企业,寻找新的经
济增长点,让各种经济要素流动起来……这才是你当前最重要的事。听明白了没有?”
毋庸置疑,言可言的被杀确是马扬一大心病。他急于搞清这案子的真相,要给
大山子众多心中颇有怨气的老百姓树立一个信心,也给那些视大山子为私人盘中菜
口中食的家伙一个正告。他当然清楚,仅仅靠堵漏是不能让大山子发达起来的。但
大山子的结构调整究竟怎么搞,新的增长点到底落实在哪一点上,第一个开发项目
到底搞什么?等等等等,必须慎之又慎。必须要有个比较周全、科学的考虑。要在
经济效益、市场前景和可行性持续发展等一系列问题上,下大喷。千万不能轻举妄
动。在大山子目前这个状态下,不该求毕其功于一役,但务求首战必胜。所以,他
要求自己沉住气,在没有十分的把握前,不要到贡开宸跟前去瞎嚷嚷。即便因此一
时会引发某种误解,也在所不惜。同时,他又确信省委省政府的几位主要领导都有
过比较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也可以说是比较成熟的政治家了。在用心协调方方面
面关系的同时,他们会给他一个相当的时间和空间宽容度,允许他一步一个脚印地
把大山子的事情扎扎实实地做起来。
当然,这个宽容度不是无限的。必须想到,贡开宸的任期只剩两年了。中央也
不可能无限期地延长它对K 省的期待。而大山子百姓忠厚的信任和所求不多的期待
更是不可让他们一再地归于无望……对于大山子来说,这一战,肯定是关键的,也
许还是最后的……马扬自认为自己心中对这一切都是明白的……而且始终是清醒的
……
;
省委书记——K省纪事
;
34
一辆高档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大杂院门口那棵大榆树下。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
再乘坐过这种高档轿车的夏慧平下车时忍不住向四下里扫视了一下。她想知道邻居
们对此会有何种反应。可能会“惊诧”,也可能会有点“酸涩”。一路上她一再暗
自告诫自己,不管“遭遇”何种反应,自己一定要“坦然处之”。诸葛孔明说得好,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嘛。但多少让她有些扫兴的是,大榆树跟前居然一个
人也没有——大概因为是大白天,又是下午时分的缘故吧。她自嘲般地笑了笑,便
快步向自己家跑去。让她特别生气的是,菲菲完全没把今天这么重大的一档子事当
一回事。“怎么还没收拾好?天哪,连衣服都没换?人家车都来了。你这丫头,存
心气我呢?!”她跺着脚嚷嚷。菲菲仍坐在那台新弄来的电脑跟前,僻里啪啦地敲
打个没完,连眼睛都没向这边斜一下,说道:“我跟你说过,我不会跟你上那种场
合给人当摆设的。”“谁让你当摆设了?人家杜舅舅瞧得起你……”菲菲却完全不
屑一顾地扁扁嘴道:“谢了。”夏慧平又说:“人家杜舅舅……”
这一下,夏菲菲回转过头来了,义正词严地声明:“妈,请你以后别再‘舅舅
’‘舅舅’的。行不?!”“为什么?他就是你舅舅嘛。”“您以后是不是还想跟
他结婚?”“是啊。当然要跟他结。”“那我以后怎么跟人家说?自己的妈跟自己
的舅结婚了!”“那是表舅,是你妈的远房表弟,而且是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弟。怎
么不能结婚?”“这个所谓的‘杜舅舅’是个好人吗!”“你说啥呢?!”“别以
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听人说,这个所谓的‘杜舅舅’从前是大山子的一个机修工,
因为不好好干活,屡犯厂规,特别不待人见,让厂子开除的。这么一个‘混混儿’,
在社会上逛了几年,口袋里攒了几张臭钱,就找不着北了。谁知道他那几张臭钱到
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