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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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灵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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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害羞?还是他言行太过大胆,吓着了人家姑娘?
  “爷?”孟敬上前,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子爷碰钉子。
  穆匀珑低头沉吟。就这样走了吗?平日他决策果断,绝无犹豫;但此刻的心情却像地上扫帚划出来的线条,盘根交错,理也理不清。
  然而,在看似没有章法的线条里,明显地浮现她写出来的三个字:
  郁相思
  才识相思,就已相思。穆匀珑凝睇那名字半晌,脸上逸出一抹温煦的微笑,抬头望向屋子,随即大步走出了竹篱笆。
  第二章
  青檀镇上,沙记药铺。
  沙满福站在柜台里,以警戒的眼光打量那位从京城来的贵气男人。
  呵,骑黑马、带随从很了不起吗?就可以站得如此靠近小思妹妹吗?
  “满福哥,”软腻的声音带着疑问。“这好像不是波罗檀香。”
  “就是铺子最贵的波罗檀香啊。”沙满福弯下腰,用力嗅了嗅铺在纸上的香粉。“是我亲自去仓库拿,亲手花一个时辰碾研出来的。”
  穆匀珑伸出手指,轻轻拨散细致的香粉,又将沾了香粉的指头凑到鼻际嗅闻,肯定地道:“这是南方山区所产的粗白檀。”
  “你别胡说。”沙满福很不满地道:“我怎会拿次货欺骗小思?而且唐家都交代了,为了印出最好、最香的寿字,一定要用最上等的香粉。”
  “满福哥,你要不要瞧瞧拿出来的罐子?”郁相思婉言提醒道。
  “我从小学习药理,能辨别上千种药材……”沙满福弯下腰,从柜台下面抱起一个陶罐,随意瞄向上头写的文字,突然眼睛一瞪,大惊失色。
  “哎呀!我还真磨错了!小思你等等!”
  他头也不敢抬,忙抱着陶罐,掀开后头的帘子跑掉。
  郁相思抿唇一笑,熟练地折起纸张,包起香粉。
  小小的药铺里,尽是浓厚的药材味道,身处其中,甚至很难闻出眼前茶水的味道;但,她却闻得到身边男人独特的冷冽阳刚气味。
  他忒大胆!就这样放胆地凝望她,说话动静之间,视线须臾不离,像是一条紧紧纠缠的线,透过他幽深的黑睁,瞬间缚住了她的心。
  山间小镇,难得一见俊伟男子,说她不脸红心跳是骗人的;而与他谈香,更是如遇知音,从来就没人能跟她聊得这么深入,哥哥不能,满福哥不能,他甚至能辨出她头发上淡不可闻的木犀花香……
  她默默写下名字,心里只想着缘尽于此,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他竟坐在路口的大石头上,面带微笑在等她。
  然后呢?他寻香而来,买香而去,终究是个过客罢了。
  “田公子,你别误会满福哥。”她定下心,觉得自己应该做些解释。
  “他不是故意蒙混,他真的是拿错了。”
  “我明白。”穆匀珑十分理解。能磨上一个时辰,闻着截然不同的香味还没发现拿错了,这位沙掌柜真是学艺不精。
  “郁姑娘是要搀檀香来印寿字?”他转而问道。
  “是的。”
  香印,就是使用现成的印模,将松散的香粉挤压结实,压印成一个吉祥字或图形,并且兼顾持续燃烧而不中断的实际功能:由于香粉一碰就会垮掉,因此印香者的功夫也就格外重要。
  “有印模吗?”穆匀珑又问。
  “没有。唐家希望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寿字,做不出模子来。”
  “这么大的字?”
  “唐老爷子德高望重,他儿子又是知府大人,当然要印大字了。”
  “知府大人?”穆匀珑迅速思索。“是巴州知府唐瑞?”
  “是呀。听说唐老爷子爱山水,住不惯巴州城;唐大人孝顺父亲,帮老爷子就近在咱青檀镇买了一栋宅子,这会儿七十大寿,也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让老人家开心呢。”
  “原来如此。那么,郁姑娘不用印模,又要如何印出这个大寿字?”
  “我有这个。”郁相思露出甜笑,从随身背袋拿出一大块布片。“我将一般大小的寿字印模拓了下来,在纸上画九宫格,再放大到三尺见方的布面上,剪下寿字,拿到唐家描出外框,这就成了。”
  “郁姑娘好巧思。”穆匀珑小心打开折叠的布面,正是一个剪好的大篆体寿字。但他的疑问却更大了。“你怎么压印香粉成形?”
  “用这个啊。”郁相思又从背袋掏出两块木头,语气更为昂扬。“你瞧,这长形可以两边一起压,上头再压一块,这不就成了一个模子?还有这个有点圆弧的,是我哥帮我刨出来的。”
  穆匀珑又拿起一块木头端详,笑道:“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难怪郁姑娘不肯让我帮忙背着了。”
  “我背得动。”郁相思忙伸手拿回她的道具,一张粉脸瞬间胀红。
  提着的香粉很重,背着的木头也很重,但她还能应付,却在路上停下换手时让他给夺走了。
  她以为他会交给他的随从,但他只是稳稳地提着桶子,走了几步路,还问要不要给他背布袋。
  她没有回答,扯紧了沉甸甸的麻布背袋,低头往前走;在不算短的山路上,他们安静地走着,后面两个随从几乎没有声音,唯有叩叩的马蹄轻响与山谷沙沙的春风相唱和。
  “小思,我拿来了。”沙满福大叫,掀开帘子,献宝也似地将陶罐拿得高高的,兴高采烈地道:“你看,我没拿错。”
  “这回拿对了。”郁相思瞧看上头写的文字,露出笑容。
  “阿尼,快过来帮忙,你小思姐姐急着用。”沙满福打开盖子。
  “来了!”无聊得在看地上蚂蚁排队的小学徒立刻跳了起来。
  “果然是波罗老山檀香。”穆匀珑闻了闻,点点头。
  “当然是波罗老山檀香!”沙满福很不客气地瞪他一眼。
  “满福哥,我先去唐家忙,你待会儿送过来?”郁相思道。
  “我和阿尼一起做,两刻钟。”沙满福已经将檀香片倒进碾药槽里,语气紧张。“两刻钟就送过去。”
  “好的。”郁相思又叮咛道:“满福哥,千万别迟了喔。”
  沙满福痴痴地看着小思妹妹走了出去,憨憨地坐到了木凳上准备碾药,一双手握住了切刀把手,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咦?那个姓田的公子也跟着小思妹妹走了?
  切!他用力剁下切刀,动作也快了。切!切!切!他得赶紧切碎磨粉,赶着去唐府了。
  唐府大厅,仆役各自忙碌,抹椅子,结彩带,摆盆栽,放点心,每个人来来去去,皆是小心避开大厅门前的一张大方桌。
  寿筵要傍晚才开始,陆续上门的贺客让唐府管事带去休息喝茶。穆匀珑不请自来,没人理他,他也乐得站在门边,专心看郁相思印寿字。
  大桌上铺满了她所调制的香粉,她以手掌轻轻拨拢到描好的寿字框里,再拿她特制的木头挤压、填实、塑形,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开木头。
  她的手法极轻,甚至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个,两条长辫拿一块帕子兜拢扎起,方便干活儿的窄袖口也拿布条束起,为的就是不要碰坏了字形。
  一个立体的寿篆渐渐浮现桌面,穆匀珑替她憋着的一口气还是不敢放松;心情就有如他亲自弯身在桌前印香篆似地。
  他身边的沙满福也很紧张,一张嘴忙碌极了,说个不停。
  “我从小就和阿甘、小思一块儿玩,你知道的,这叫做青梅竹马。”
  穆匀珑笑而不语。这是怎么了?挑战意味十分浓厚喔。
  “你看小思很厉害。说起做香,我也懂得不少,本来还想拜小思她爹为师,要不是我爹要我继承药铺,现在就可以跟小思一起做香了。”
  “嗯。”还好没有,他那粗心个性会让郁姑娘伤脑筋吧。
  “我们两家有整整五代的交情。”沙满福又强调道。“唉,要不是小思她爹去得早,说不定我们两家就结为亲家了。”
  穆匀珑心头一跳!他今天初来乍到,完全不了解她的一切,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婚配,竟然就一路跟到了这里。他什么时候做事会如此冲动了?
  或者,不是冲动,而是天神应允了他的祈求,引导他随她走了下去?
  门外闹哄哄的,一群宾客簇拥着一个衣饰华丽、昂首阔步的年轻俊秀公子走了过来。
  “寿字印好了吗?”那位公子跨进门槛就问。
  “郁姑娘,”唐府大管家神气地介绍来人的身分。“这位是我们家的大少爷,他先过来看大厅的布置。”
  “唐大少爷。”郁相思微微欠身,打个招呼,又转回桌前俯身印香。
  “请唐兄等等。”穆匀珑伸手挡住那个急欲往前探看的身形。“郁姑娘快印好了,请先不要打扰她。”
  “喔。”唐友闻停下脚步,打量眼前的陌生脸孔,客套地问道:“兄台面生得很,请问高姓大名?”
  “兄弟田玉龙,京城人氏,游历至此,听说唐老爷子寿诞,特地过来道贺。”穆匀珑礼尚往来。
  “幸会幸会。”唐友闻眼睛一亮,语气稍微热忱些了,又问道:“多谢田兄前来贺寿,还不知道田兄在天子脚下哪个衙门高就?”
  “兄弟不在衙门,只是行商人家。”
  “田兄那边坐坐喝茶。”唐友闻转头向宾客道:“说起京城,我一年前才去过,那儿可真是人文苔萃之地,路上随处可见朝廷大官,令我不由得生起见贤思齐的情怀,盼能早日金榜题名,为我天朝尽一己之力。”
  “以大少爷的聪明才智,高中状元指日可待呀。”众宾客忙道。
  “不敢。”唐友闻很“谦虚”地接受了众人的歌颂,再往北方拱手道:“承蒙皇上勉励,我回巴州之后更是日夜苦读,也是希望他朝金榜题名之时,再见思慕已久的天颜一面。”
  “哇!大少爷见过皇上?”众宾客莫不发出艳羡之声。
  “是的。皇上听说唐大人之子进京,立刻召见,殷殷垂询,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唐友闻拿袖子抹了眼。“呜,友闻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还是一片惊叹。穆匀珑双手抱胸,听他说故事。
  唐友闻又滔滔不绝地道:“你们都没见过皇上吧?皇上虽年轻,可他天生威仪,相貌堂堂,双耳垂肩,手长过膝,胸前一部三尺黑须,走起路来,飘飘有风,言谈之间,气势威严,对我却是和蔼可亲……”
  穆匀珑低下头,看看自己有没有三尺长的黑胡子。
  “好了。”郁相思站在桌前,带着满意的微笑,一双明眸从她费心费时印出的寿字转向唐家大少爷。
  “印好了?”唐友闻似乎不太满意被人打断话头,语气不悦地望了过去,两眼却是陡地发直,就胶着在姑娘脸上。
  沙满福顿生警戒,咬牙切齿,两只拳头互抵,攒得紧紧的。
  大厅鸦雀无声,人人都在等着大少爷的反应;好不容易,大少爷才眨了眼,赞叹一声。“我活了二十岁,读破万卷书,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出污泥而不染』啊。”
  郁相思低头一笑。自己的头脸、蓝棉衣裤全沾满了细细的粉灰,这可不是污泥,而是她取十二样香料所细心调制出来的香粉。
  她自知爹娘生她一副好相貌,不免吸引男人的目光,她也不怕被人家看;虽说人家田公子也这样看她,可她的感受就是不一样,他的注视带着理解、透彻、专注……一想到他的灼灼目光,她忽地红了粉靥。
  “原来姑娘会印香篆……”唐友闻看到姑娘乍然而红的笑靥,立刻心花怒放,忙上前恭恭敬敬打个揖道:“小生唐友闻。子日:益友有三,友直友谅友多闻之友闻也。家父乃辖巴州府三百里地的知府唐瑞唐大人,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方?小生今日得见姑娘芳颜,实是荣幸至极。”
  “我姓郁。”郁相思想问他,刚才不是介绍过她了吗?
  “大少爷好眼光,请得到这么好的师傅来为老爷子印寿篆。”宾客不认识郁相思,倒能自说自话吹捧起来。“听说巴州城最大的宝香堂香铺也做不出来,姑娘倒是完成了。”
  唐府大管家也赶快在大少爷面前说起好话。“宝香堂本来要送上一对一尺宽、五尺高的巨大寿烛,唐大人嫌这俗气,又听说老爷子喜欢青檀镇特产的香,小的这就找到郁姑娘了。”
  “郁姑娘真是好手艺,帮唐大人、大少爷成全了一番孝心。”众宾客又是借花献佛,好话满天飞。
  “请问大少爷,”郁相思赶忙问道:“不知可以燃香了吗?”
  “啊?”唐友闻眼睛还是转不回来,忽地头一点,立刻转身道:“我先去请我爷爷和我爹过来瞧瞧,郁姑娘你稍等。”
  所有的宾客也跟着出去,准备一起迎接老寿星和唐大人的到来。
  郁相思拿了一条干净巾子,将大桌的周缘香粉擦拭干净。
  “小思。”沙满福赶紧过来。“我跟你说,这种当官人家喔,有钱是有钱,可家里规矩忒多,早晚得向爹娘请安、奉茶、行礼,麻烦得紧;我爹娘就不拘这一套,你也知道他们当你像女儿一样……”
  “满福哥,你还不赶快回去接沙爷爷?”郁相思笑了出来,赶着他道:“沙爷爷是镇上几个让唐大人邀请的耆老,很有面子呢。”
  “也该去接我爷爷了。”沙满福拍了下自己的头颅,又警觉地往排名第一的“情敌”看去,可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贵公子却不见了。
  他不禁喜形于色。“哈!他不见了,大概走了。”
  “走了?”郁相思心头一突,不觉往门外的院子看去。
  “对啊,一会儿就天黑了,今天镇里客栈全满,他们有三个人,一定找不到宿头,这下子得赶路离开了。”沙满福喜孜孜地帮情敌编理由。
  “嗯。”郁相思低了头,沿着桌边走了一圈,看似在检视香印。
  满福哥又讲了什么话,她不知道;满福哥说他要回去,她也没抬头。
  收拾好东西,她心念一动,再度抬眼望向门外的人群,来回搜寻着,想要找到那个极易辨认的高大身影。
  真的不见了!她用力抿紧唇瓣,不知是想咽下什么难以言喻的感觉。
  “老太爷来了!恭喜老寿星!”门外响起一片欢呼颂赞声。
  唐老爷子笑呵呵的,红光满面,一把花白胡子,左右让儿子唐瑞和孙子唐友闻搀扶着,一路接受众人的祝福走了过来。
  “爷爷,郁姑娘为您印好寿字香篆,您瞧好不好看?”唐友闻迫不及待地拉老人家过去看。
  “好看,好香,好大的寿字!”老人家抚着胡子,笑眯了眼。
  “爹您老人家寿比南山,当然要用大大的寿印来庆贺了。”知府大人唐瑞十分满意这个寿字香篆,转头吩咐大管家道:“还不点香?”
  “是。”唐府大管家赶紧吩咐他下面的小仆役。“你快去点香。”
  “郁姑娘?”小仆役抹了一把冷汗,他变不出火来呀。
  “好。”郁相思不慌不忙,从背袋里掏出自家的火折子。
  火苗轻引,香篆的一角燃出微微红光,香粉即刻化为一缕轻烟。
  烟雾袅袅上升,浓冽的香味逸出,唐老爷子嗅了嗅,笑咧了嘴。
  “哇!”众宾客一阵猛嗅,纷纷赞道:“果然是绝等上品好香啊。”
  唐瑞总算发现是谁做的香印,又吩咐大管家道:“你带姑娘去领赏,再给她带些寿桃回去。”
  大管家使个眼色,小仆役只得扛下差事。“郁姑娘,请跟我来。”
  “郁姑娘!”唐友闻丢下爷爷,穿过拥挤的宾客跑了过来,期盼地道:“请留下来吃寿筵,我另外为你备桌,希望与姑娘……”
  “多谢大少爷。”郁相思微笑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家去。”
  “我晚些叫人驾车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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