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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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灵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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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若不在金銮殿四周角落摆上大香炉,恐怕就先熏倒一堆朝臣了。
  他大胆抬眼看去,皇上正拿出一个香袋,捣在鼻前吸闻着,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这也没什么稀奇,像他就爱吸鼻烟,提神醒脑,好能为朝廷戮力效劳。呵,既然他都当上丞相,就不必悬梁刺股虐待自己了。
  “丞相?”穆匀珑放下香袋,唤道。
  “微臣看不出皇上有任何特别喜好。”
  “这就好。”穆匀珑神色一正。“宫里若有任何用度,自然会由内务府采办。你传朕旨意,请我朝诸臣莫要揣摩上意,或找借口想着要送什么东西给朕,这等劳民伤财之礼,朕一概不收。”
  “遵旨。”万民之福啊。
  “绍王爷晋见。”外头侍臣喊道。
  “宣。”穆匀珑靠上了椅背,又拿起香袋闻着。
  绍王爷穆匀琥走了进来,跪拜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臣弟绍王匀琥拜见皇兄。”
  “绍王请起。”
  穆匀琥心知不妙,以前他跪下还没磕头,皇兄就说免礼,今天要他行如此大礼,大概是要教训他了。
  “病好了?”穆匀珑放下香袋,问道。
  “回皇兄,好了。”
  “赐座。”
  还好,还有位子坐。穆匀琥坐到侍从端过来的软凳上,忙跟苏丞相点头打个招呼。
  “朕是问你的鼻病,也好了?”
  “真的好了。”穆匀琥神色欣喜,不可思议地道:“皇兄好稀奇的药方。臣弟通了鼻子,至少打了百来个喷嚏,好像将藏在里头十几年的陈痼全打出来了;再睡上一天一夜,起床后头脑清新,精神百倍。”
  “用了老姜、朝天椒、还有最好的冰片,不信逼不出你的顽疾。”
  “吓!”苏丞相吓了一跳,这是哪门子的刚烈药方?
  “多谢皇兄。臣弟鼻子一通,什么味道都闻得清清楚楚,像是蘅薇阁这里头的橘子香味……咦?这季节有橘子?”
  穆匀珑握紧手里的丝绢香袋,里头放了一块寻常不过的旧衣布条。
  他低头凝看半晌,这才收进怀里,然后拿起桌上一张纸片。
  上头的字迹歪斜无力,当初他一收到信,差点吓掉他半条魂,一路快马加鞭,并派人来往京城传报消息;听说绍王爷尚能喝水进粥,他还是心惊胆跳,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城。
  他看到的是一个撑着病体召见大臣商议国事的弟弟,当下赶人回宫休息,命太医全力诊治,过了十日,总算药到病除。
  “弟重病难愈,病榻缠绵,思兄心切……”他念出弟弟的亲笔信。
  “臣弟该死。”穆匀琥赶忙起身。哥哥在外头玩得正高兴,他竟风风火火把人家叫了回来。“实在是鼻病所累,半夜又着了凉,发烧头疼,三天无法下床,累坏了皇叔和丞相,所以才赶快请皇兄回来。”
  “你没事就好,以后遣词用字当心些,别先让朕吓出病来,坐!”
  穆匀珑训完,折起小小的纸片,收到案上一只沉香木匣。
  “谢皇兄关心,臣弟回头会再用功,多读些书。”穆匀琥看到哥哥珍藏起他的信件;心头暖洋洋的,也就乖乖听训。
  “你不只要好好念书,现在鼻病好了,更得锻链体力才是。”
  “是,臣弟现在每日练太极导引半个时辰,强健体魄。”
  “好,你再休养个三天,朕命你为监国王爷代朕行事。苏丞相,还请你费心辅佐绍王爷了。”
  “啊?”穆匀琥和苏丞相面面相觑,皇上还要出去玩?
  “匀琥,就一个月,朕给你带个皇嫂回来。”
  “哈!”穆匀琥惊喜大叫。“真的找到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朝大喜啊。”苏丞相喜形于色。
  “大婚之事还请暂勿张扬,一切等朕回来再说。”
  穆匀珑不改内敛本性,却也惊讶自己竟是这么急于透露出好消息。
  他抚向怀中的香袋,毋需拿出嗅闻,属于她的味道早已珍藏在心。
  走得太急,很多话来不及说,不知远在青檀镇的她,可好否?
  细雨不绝,浙沥浙沥敲打在屋瓦上,郁相思坐在窗前,两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雨。
  竹篱笆上的小黄花被雨水淋得垂头丧气,青翠绿叶问却也窜出了更多初生的小瓜,瓜形微弯,好像一抹淡笑。
  那抹淡笑不但带走了她的心,也拿走她一条扎在房间柱子上的橘香布带。明明她打从八岁搬来后,一年扎一条,扎到了十八岁,已有十条,怎么她打扫房间时,数了数,就不见了那条碎花旧衫缝成的布带呢?
  他走得那么急,怎有空解她的布条?莫不早在半夜就偷了吧?
  唉,不知他弟弟病好了没?他一定很疼他弟弟;换了她,听到家人生病,也会很紧张,其它事情全顾不得了。
  所以,他忘掉他喜欢的立雪香,根本忘了讨,她也忘了送。
  在他的生命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人、事、物,都是她所不知道的吧。
  郁相甘和阿甘嫂坐在桌前摘菜,两人互看一眼,除了雨声,就是妹妹忽轻忽重的叹息声了。
  郁相甘受不了了,高声问道:“小思,那只种田的龙几岁了?”
  “不知道。”
  “我看他大概三十岁。”郁相甘咕哝一声,又问:“成亲了没?”
  “我没问。”
  “他有说什么时候再来吗?”
  “没有。”
  “小思,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不会来了。”
  “哎,不来喔……”郁相思整个人趴到了窗台上,又出了神。
  “他只是来游山玩水,回去就回去了。”瞧那家伙惹得他家小思魂不守舍的,郁相甘气急败坏。“你这样单相思有什么用?”
  “哥。”郁相思总算转过身。“你知道爹为什么给我取名相思?”
  “我有个相字,叫相甘,你就是相思了。”
  “爹娘不知道相思的意思吗?”
  “听说咱青檀镇以前的家,院子里有一棵相思树。”
  “有吗?我怎么没印象?”
  “小思,我记得。”阿甘嫂回忆道:“小时候我们常常在树下玩,树上不时掉荚果下来,剥开来看,里头有一颗颗的红豆呢。”
  “呵,小茉你这样说我就记得了。”郁相甘转为笑脸。“我要吃红豆,你不给我吃,洒了一地,倒是给满福捡去吃,他一吃就梗住,啊啊啊说不出话来。我们吓坏了,只知道哭,还是小思跑去找爹,才把满福喉咙里的豆子拍了出来。”
  “有这样的事?”郁相思眨眨眼。“我全忘了。”
  “你那时大概四、五岁。”阿甘嫂笑道:“你从小就聪明,我和你哥扮新娘子新郎倌,满福也要你当他新娘子,你不要,说要当将军,拿树枝当剑,砍得满福满院子乱跑。”
  “真的啊?”郁相思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哪有这么凶?”
  “长得越大,越是漂亮,也变得越是温柔,可我仔细瞧着,你性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将军的气势。”
  “小茉你会看相?”郁相甘还不知道老婆有这本领耶。
  “不是啦。我总觉得小思跟一般姑娘不一样,人家绣花,她不嫌脏不嫌辛苦,跟着爹做香;人家要嫁人,她想走出一条香路……唔?”
  郁相甘一只大掌捣住老婆的嘴巴。好不容易妹妹忘了这件事,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端午了。”郁相思又转向窗外,望着绵绵雨丝。
  过了端午,就进入盛夏,大山的雪应该融了,路也好走了吧。
  这些日子来,她不再提出门的事,并不是她忘记,而是心里还有一份盼望,等待着田公子的再度到来,然后一起上路……
  他是谁?家住何处?除了弟弟,家里又有何人?娶妻了吗?她对他一无所知,如今他一走,杳杳无踪,若他不来,她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什么是单相思?就是只有她想他,他不会想她吗?
  唉!
  这声叹息又吓得郁相甘赶快找话题。“唐太少爷说,宝香堂已经在做龙凤香塔,你现在有空,也来做做,香料的事哥来想办法。”
  “香料还得从香路运来……”郁相思喃喃地道。
  再等下去不是办法;虽说他给了口头的承诺,但他就这么走掉,她搁着正事不做,守着一桩空空的承诺,是否太过痴傻?
  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她本来就想一人独行,他不来,难道她不能自己走吗?
  而且,若他信守承诺,他一定会来,她只不过是提早上路罢了。
  就算他已娶妻……呵,那又如何?她会当他是大哥,以礼相待,除了有关香的事情,其余一概不提,或者干脆劝他回家陪伴妻儿……
  唉!心里那股比未熟棂子还酸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其实——”郁相甘又让这声叹息给逼出话题。“唐大少爷三天两头就过来,我看他人不错,有学问,又风趣,他……”
  “他有学问?”阿甘嫂驳了回去。“他说起话来,像是满地开花,漂亮是漂亮,倒是闻不到花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至少也是个不错的对象,没有不好的习性,对咱小思又是一片痴心,可满福那边……哎呀,真是教我好为难。”
  “哥,没什么好为难的。”郁相思站起身。“我要出门了。”
  “去哪里?”兄嫂同声问道。
  “去采香路啊。”她绽出了灿烂笑靥。
  第五章
  到了云顶关,郁相思才知道这关名的意义。
  这里已是天穆国的西南边境,群山围绕,小城座落其中,在高山之外,还有更高的山;放眼极远的西边,尽是峰峰相连看不到尽头的雄伟山脉,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融;大块白云来来去去,不时笼罩峰顶,好像爬上了山,就能到达白云之巅,是以这个边关小城便命名为云顶关。
  还没接近大山,郁相思已为壮丽的景色所震撼,心底油然升起敬畏之情,也深知此行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
  “哈哈,小兄弟,那条路断一百年了。”山城客栈的掌柜闲得发慌,跟换作男装打扮的她聊道:“不是地震走山,就是雨雪崩山,路断得乱七八糟,这叫什么词儿?我来想想,对了,柔肠寸断,走不通啦。”
  “可我看方志,说这里百年前热闹繁荣,马队来往络绎不绝,难道就没人试着再走吗?”
  “谁敢走?几十年前,波罗国那边打仗,就算走得过去,也被土匪一刀给抹了。”掌柜说着,就拿手往自己脖子一划。
  “都过几十年了,现在波罗国境内无事,走海路运了不少香料过来,陆路一样也可以走啊。”
  “走海路就走海路呗,船大,东西装得多,港口又热闹,小兄弟你总不能拖一条船过山吧?”
  “这里路程短,多雇些马骡就成了。”郁相思还是有她自己的看法,又问道:“掌柜大叔,难道你不想让云顶关像一百年前人来人往,你生意也好些?”
  “我开客栈不过谋个外快,等会儿还得回家喂羊。”掌柜摇头笑道:
  “这儿山势高,气候冷,有谁要来?就算是派来这里的官员也是不情不愿的,待个一两年,有了别处的缺,立刻走人,没人管云顶关老百姓的死活啦。”
  “只要有商机,自然就有人来。”郁相思愈加肯定,不是没路,而是没人去走。她揣了揣腰里荷包的碎银。“掌柜大叔,请你帮我雇骡子。”
  “不用雇啦,我家小毛驴让你骑着附近转转玩玩。”
  “我是要过大山去波罗国。”
  “啥?”掌柜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小兄弟,你以为一脚跨过去就是波罗国吗?那可是要爬不知道几百座高山才到得了的地方耶。”
  “我还要准备干粮、食水,越快动身越好。”
  “你、你……”掌柜大摇其头。“小兄弟,我说你呀,哎哎,该怎么说呢,前一阵子也有一群人马走过这里,问我怎么过大山,我说不行啦,桥断了,过不去。”
  “那他们呢?”郁相思好兴奋,急于想去见“同好”。
  “他们进了山,果然过两天就出来了,好像还有人留在山里头。”掌柜神秘兮兮地道:“小兄弟,我看他们兵丁不像兵丁,商人不像商人的,说不定是哪来的逃亡土匪,要在这儿建山寨啦。”
  “我总得先去瞧瞧。”
  郁相思不怕,既然都来了,她就只有往前一条路,再无退路了。
  望出门外,白云朵朵,镶嵌在山头上;若风知她的心,能否为她捎去一封信,告知他,她即将出发了呢?
  森林深处,一株株巨大的冷杉插入天际:抬起头来,只见密密交错的枝叶,阳光晒不下来,脚下山路也格外潮湿泥泞。
  郁相思根据掌柜大叔指点,一步步往深山走去。听说那里有一条横跨两山之间的吊桥,不但供给云顶关的百姓到另一座山去打猎采药,也可能是通往波罗国的起始路径:可不知什么时候,吊桥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绳索断了,板子落了,再也没人能走得过去。
  “哎呀!”一个不小心,她又滑了一跤。
  她努力撑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眼前突然亮出一片青天,前方的树林尽皆砍去,地上散叠着小山高的青翠枝叶,新砍的树桩散出浓郁的杉木清香,对面的山头赫然在望。
  那座山是这么地近,近到她可以看到山崖边开放的小红花,好像只要她再走上一段路,就可以爬上那个山头,采下鲜艳欲滴的小红花。
  一截吊桥断索挂在崖壁边,随风飘摇摆荡,,她再往前走去,想要看个清楚,却是倒吸了一口气,猛然止步。
  一道悬崖从眼前直落而下,滑进了不知有几百丈深的河谷里,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依然看得见水流湍急,巨大的白色水花激溅而起,轰隆隆的涛声由下而上,经过两道山壁的撞击回响,更是声势惊人。
  “危险,小心脚滑!”后头传来警告声。
  她也自知危险,慌张地退了好几步,一望向来人,顿时惊喜不已。
  “孟大哥!”
  “你是……”孟敬疑惑地看她。
  也难怪。郁相思一身少年装扮,又因天冷,戴了顶呢帽,藏起她的秀发,而从云顶关走了过来,一路不知摔了多少次,早把自己摔成了一团泥人,就算哥哥见了她,也认不出来吧。
  “田公子来了?”她心脏猛跳,脱口而出竟是问他家的爷。
  “郁姑娘?是你!”孟敬认出她那软腻的声音,既感惊讶又是震撼,也是问道:“我家爷不在这里,不是他陪你来的?”
  “没……”郁相思难掩失望的语气,但她还是扯出微笑。“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天从郁姑娘家里出来,我家爷便要我先行到云顶关这边做准备,我一边打理,一边等着爷陪郁姑娘过来。”
  “原来你没回京城,那你也不知道田公子的弟弟病好了没?”
  “抱歉。”孟敬略微欠身。“我不知道。”
  郁相思低头拿两根指头互抹,抹掉了手掌上的泥巴,也抹掉了堆积在心头的重重烦忧。
  他没唬弄她,他在赶回家之余,还不忘先派孟大哥过来;他如此有心,也一定会过来的,可又要教她等到何时呢?
  他弟弟病好了,他就会早点出门;病若没好,可能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唉,才要自己不相思,怎地又相思了?
  孟敬恭敬地站在一边。在这片刻的相处里,他已然明白,郁姑娘为了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一个姑娘家不畏艰难,竟能只身来到这苦寒的高山,也难怪她在皇上心目中占有极大的分量了。
  “郁姑娘没在青檀镇等我家爷,爷会追过来的。”他还是要替主子爷抱屈,要是皇上赶到青檀镇,见不着她,一定会很闷的。
  “他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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