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晕了过去,为我的爱牺牲的勇士啊,我竟然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当我回到玛依身边,回到我们最初相会的地方时,那轮满月已经爬上了山冈。玛依已将篝火燃起。我们换上刚买来的新衣服。玛依宁静地坐着,我为她梳头,第一次我如此大胆地抚摸她的秀发;我为她化妆,第一次我如此仔细地端详她每一寸面容。然后玛依自行把一张红纸含在唇上,把那张小嘴染得像火一样红……
“漂亮吗?”玛依笑着问道。
“漂亮,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最漂亮的!”我深情地说。
美酒已斟上,我们拿在手中,举过头顶,齐齐向月亮跪下:“请楼兰的月神为我们作证,玛依将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愿你保佑我们永远快乐安康!”
玛依也照着我的话说了一遍,然后我们一起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下来便是插鸟羽了。
我们各持一支,玛依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把鸟羽插在她如缎的发上。
玛依幸福地笑了。我低下头,等待她温柔地为我插上飞向幸福之羽。
玛依的手已举起……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远处的山堆后面藏着一张脸——塔达提,我竟然被他跟踪了,想不到这么久了父皇还不肯放过我们?我仔细一看,塔达提手里拿着一张弓,箭已在弦上,箭头对着毫不知觉的玛依……
箭向玛依急速地飞过来,近了,近了,近了……
“不!”我用尽全力一把推开玛依,挡在她的前面……
神射手塔达提也惊得大叫起来:“王子,不要啊!”
可是一切都迟了,箭是那样凶狠地穿过了我的心脏,血射了出来,心碎了,一切都碎了……
玛依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子,王子,你不要死!你不要……”
风暴在这个时候来了,卷着黄沙。
塔达提悲愤地喊道:“杀了她!”他的身后窜出了好几个人,向我们扑了过来,可是他们看见了头顶的黄沙:“快走,风沙来了!”
风沙呼啸着来了,塔达提等人走了,风沙在夜里看起来很恐怖,但其威力还不足以把我们掀上半空然后狠心地将我们分开……
风沙过去了,沙子覆盖了我们,可毕竟我们还活着,尽管就一会儿,只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但我还可以多看一眼我的新娘……
一开始,我就觉得好累,但我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玛依哭了——那“湖”最终还是决堤了,她搂着我的身体:“王子,王子,你不要死,都是我不好……”
听着她声声悲痛的呼唤,我想以笑来安慰她,可是我笑了好几次都笑不出来!
我张张嘴,最终也说不出话来,可那一刻我竟然发现我还有很多话很多话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很多很多!
玛依像突然想起一样,颤抖着把鸟羽插在了我的头上。那一刻,我笑了,虽然我知道我的笑容是多么的惨淡、苍白无力!
玛依的泪滴在了我的脸上。我的新娘,请不要为我哭泣,我从来没有后悔。我很高兴你还活着,真的,你能听见吗?
我的身体开始冰冷,终于我,我死了,可我的眼睛没有闭上。我的爱人啊,不要以为我是死不瞑目,我只是,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多一眼也好,让我把你美丽的容颜刻在我已破碎的心上,但我知道我将……将永不会把你忘记!
玛依哭出声来:“王子,我今生今世唯一的新郎!”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上回荡,于是,我便记住了,我是她唯一的新郎!
玛依抬起手。不要,不要,我的新娘,不要这么快地将我的双眼阖上,你的容颜我还没有看够,让我再看一眼,最后的一眼——玛依听不到我沙哑的竭尽全力的叫唤,她轻柔洁白的手轻轻放在了我的额头,伤心欲绝、无比温柔地阖上了我的双眼,这最后的抚摸让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轻风的存在…… txt小说上传分享
楼兰新娘(4)
玛依奋尽全力无比悲痛地帮我拨出了那支箭。她的泪滴在我的脸上,滴在我的身上,你要用泪水为我洗尘吗?我的爱人!她的泪水沿着我的伤口流进了我的心里,与我的血溶在了一起。血泪,血泪,血即是泪,泪即是血,最终我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溶合在一起呵!
玛依俯下身子,她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急促,就像我们最初相会的夜晚。我早就盼着这一刻了呵,我的爱人!终于,玛依炽热的吻印在了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血一样红的唇印……
快走吧,我的爱人,天亮之后他们就又要来了!你听不见吗?为什么要挖那沙子,难道你还要将我埋葬?
玛依的十指插在黄沙里,扒开,插入,再扒开,一次又一次,她的手指正在滴血,与黄沙渗和在一起,不要挖了,我的爱人,你知道我有多心疼,你那双像轻风一样的手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糟蹋?不要挖了!我求求你了。可是玛依仍在倔强地挖着,咬着嘴唇,连嘴唇都渗出血来了……
夜,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的短暂!
坑,终于挖好了,好深好深,足以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绝、与我的爱人隔绝。
玛依的眼泪似乎流干了,竟流出了血,血与泪渗在一起,我想给她安慰却只能默默地承受她为我做的一切。
爱人将我放下,再一次以滴血的眼光审视我年轻而骄傲的面庞:“我的爱人,我爱你……”她手捧黄沙,呆呆地盯着我的脸,慢慢慢慢地在我身上洒下黄沙,从脚部开始。爱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慢?难道你也在眷恋?难道你也在回想我们共同的过去?难道你也在留恋我最后的幸福的笑靥?
可是,又为什么?为什么我仍觉得你撒得太快?这一刻为什么是这样的弥足珍贵?黄沙漫过的胸口,我的心,漫过我的呼吸……
慢点,再慢点,我的爱人,让我最后一次感觉你。可是黄沙还是残忍地漫过了我的眼睛、漫过了我的额头、她的吻。最后我与爱人被这可恨的黄沙隔开了……
天地间,传来了我的爱人一声嘶哑的尖叫声与孤独的哭泣声……
玛依失魂落魄地走了,在这之前都是她看着我先离去的,而这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我看着她孤独地离去,我竟然抬不起手来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心爱的人走了,遗我以无尽的黑暗,还有无尽的甜蜜与悲凄,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呵?
这时,那轮满月正在西沉……
多少年过去了?千百年了吧?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听见许多人从我身上跨过,同时还有他们的骆驼与驼铃……
父皇曾那样无尽悔恨呼唤过,寻找过我,可是只因我的爱人将我埋得太深太深,父皇最终满怀失望、愧疚地走了!
之后的许多年里,当人们从我的身上跨过时,他们常说:“这里死过一位王子,他是为爱而死的!”他们始终没有说过玛依的下落!再后来,连我们的故事也被人遗忘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脚下睡着一位王子,最后甚至没有人从这儿经过了……
又过了许多年,我被一场龙卷风卷到地面上来。我惊奇地发现,我没有变成一堆白骨,我竟然和死时的情形一模一样,甚至我的肌肉还有弹性!只是一切,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在每一个满月的夜晚,我竟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并且行走,连我都不知道那股力量是怎么来的!感谢楼兰的神灵没有取走我的全部!于是,我开始寻找,寻找我的楼兰新娘。
可是,呈现在我的眼前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陌生且荒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子民呢?我的父皇呢?我曾那样繁华的楼兰城呢?我回来了,你们的王子回来了,你们在哪里?
我在大沙漠里辗转着,满怀哀伤。但不管走多远,我都能在天亮之前回到我的玛依初次相会并结婚的地方——那一个刻骨盟心的地方。躺下,自己将自己埋葬,等待下一个满月的夜晚……
无数次的寻找,无数次的呼唤,我的楼兰新娘,你在何方?可是,可是有谁,有谁能听见我的呼唤,在这荒漠之上?我多想再回到那个年轻的夜晚啊!那轮满月,那堆篝火,那首歌儿与那支舞蹈,还有那一个心爱的姑娘与那个千古不变的诺言。如今,却只有满月是当年的满月,一切都逝去了,犹如我的楼兰新娘手中捧着的黄沙,一粒粒地从指间滑落,最后一粒都没有了,可是这一切又是那样鲜活地活在我的记忆中。
又许多年过去了,我在那样多个月夜无数次的徘徊中见证了楼兰的历史。风沙一点点地吞诬着楼兰城,吞诬着那大片大片的草地。最后,楼兰什么也没有了,只余下残酷的黄沙!终于,一些穿着与我不同服饰的人发现了我,把我从黄沙中挖掘起来,他们如获到宝:“木乃伊,木乃伊,千年的木乃伊!”
我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但我知道那大约指我!我叫道:“你们是谁?什么木乃伊?我是楼兰的王子!”可是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们开始审视我,我听见他们说:“他头上插着鸟羽,死时应该是新郎,穿着如此华丽,生前应该为王室之后。但为什么会被射杀?为什么尸体一点都没腐烂?”
他们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不由打心里有点佩服他们了!同时我也把找到玛依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楼兰新娘(5)(全篇完)
我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一个玻璃盒子里。好几天后,他们满面笑容地走进来了:“根据楼兰的传说,说是有位王子为了一位叫玛依的贫穷姑娘,被他的父皇派人错杀了!”他们总算能准确地说出我的身份了!传说?关于我们的传说?还有人记得我曾那样痴狂地爱过那么一个姑娘?
又有人走进来:“经过初步鉴定,我们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眼泪的成份,这最有可能成为他千年没腐烂的原因!”
另一个人说:“有道理!为一个姑娘而放弃他的楼兰国甚至生命的人和爱是伟大的,也许是爱的力量让他变成木乃伊的!由他额上的唇印可知,他们是多么相亲相爱,而且我想他应该是被他的新娘埋葬的,可惜,那位姑娘去了哪里呢?”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众人大笑她的满眼醉意的猜测!
眼泪?我鲜血里的眼泪?唇印?额上的唇印?我的楼兰新娘呵,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以这种方式在我不知不觉中伴我千年?那一切就像昨天的事一样,再一次在我的脑海里重演……可是,可是他们竟也不知道我的新娘的所在!
“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一个尊贵的王子生前应该不会走很多路的,可是他的腿部的肌肉竟然比我们作为整天走南闯北的考古学家更发达!我想,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他在死后仍行走过很多路!”
“嗯,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今夜我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大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众人齐声欢呼……
夜,安详地来临了,透过玻璃,我看见山冈那边的满月,又是满月了呵!是我该去寻找我的新娘的时候了!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玻璃盒子的空间太小,玻璃又过于厚重,好多次,好多次,我最终没站起来。可恶的人们,我是王子,你们不该如此对待我;对待我的爱情!你们就忍心让我这样躺下去?
我颓废地失望地躺着,无奈地望着那轮千年不变的满月。难道我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告别昨日?要不,我又能如何呢?踯躅之中,一切都已远去或将远去了,像风一样!留下的只有孤独寂寞的困苦与回忆的甜蜜……
那轮满月向西沉下去,沉下去。见证我们千年诺言的楼兰的月神,请你走慢点,再慢点,让我再好好地回味一次月夜那缠绵的气氛。可是,太阳终于爬了上来,天亮了,那些人开始忙碌起来。
我被装上了一辆车。我竭斯底里地大叫:“不要带我离开,我不要离开,请让我回到我的新娘为我挖掘的墓穴!我属于楼兰,我应是楼兰的新郎!可是他们没有听见!车开动了,走了,渐渐地快了……
可恶的人啊,你们洞察一切,可是你们那里知道,这里是我和玛依相约并许下千年诺言的地方,我再也找不回我的新娘,但我仍想坚守我们最初与最终的静土。可是你们带走了我的躯体,我的心呢?也许以后,我年轻的魂魄还将夜夜归来,而我将不能饶恕你们这样残忍地将我们分开……
楼兰城的断壁残垣渐渐远去了,终于我再也看不到了,天地之间传开了我亘古的哭泣声:别了,我心爱的姑娘,也许在以后的岁月里我将不再回来,但我仍将记得曾有过的那个年轻的夜晚,那轮满月,那堆篝火,那首歌儿与那支舞蹈,还有一个我心爱的楼兰新娘……
(写到这里时隔了好久觉得这个结局不太好,所以又加了几段!)
……
我被放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我,我宁静地躺在玻璃棺里,脑子里空空的,是呀,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旁边放着几页纸,上面记载着我的事情,我的爱情!很多人来了,看了,哭了,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不要你们的同情,我只要回到我初次与玛依相会的地方……
一天,我听见了一个哭泣声,这哭泣声……这哭泣声为什么和玛依的这么相似?我不禁看了她一眼,我的天呀,我的玛依,我的玛依就站在我的眼前!可是是她吗?我想叫但又叫不出来,即便叫出来她也未必听得见呀!
——她应该也是我们楼兰那一带的姑娘吧?因为她的服饰与玛依的差不了多少。而最让我吃惊的是她们的容颜竟也是这样的相似,那大大的美丽的眼睛、那坚挺的鼻子、有如山冈上那轮弯月的眉毛、小小的嘴巴、楼兰人双颊特有的那种嫣红……
我听见她泪汪汪地说:“亲爱的王子呀,为什么你就没有想到她也许也会在神灵的宫殿里寻你千年的呀?”
我呆住了,连声音都是如此的相似!我醒了,也许我早就该醒了,原来我做是一个千年的古梦啊!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我一直认为执着本身就是一种爱,可是我没有想过原来过于执着有时竟也是一种错误!也许我该走了,早就该走了——我的新娘在另一个地方等我……
那姑娘深情地在玻璃上、我的额头上方印上了一个吻,一如当年玛依把吻印在我的额头上一样!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一千年来我干涸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了!
那姑娘像在吟诗,又像在对着我“说”似的:“寻找千年,呼唤千年,思念千年,泪流千年,可是呀,如果有一天,我们再度相遇在那圆月的夜,我仍会是你唯一温柔的楼兰新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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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如山:小桥流水人家1
(这是高二时的作品,本人第二个短篇,某文学网站编辑推荐作品。这是一个解放战争前后的爱情小说,超乎万物的大爱!)
这里是一座被战火践踏过的小山村,但现在这一切都已过去了——红军来了,又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山清水秀,一条小溪在山脚下蜿延迂回。小溪一边是高山,一边则散落着几十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