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萧林对他本已暗蓄敌意,听了这番话,果真被他激起同仇之心,回念一想,不禁恍然,凝视着他笑道:“啊!我记起来了,派往终南山的弟子归报,曾在出山之际,遇见一位……遇见阁下这个模样的怪客,只用了两招奇特剑法,便将他三人击败,长笑登山而去,想不到萧某今日有幸,又在此地得遇阁下!”
唐百州奇道:“什么时候,我打过你们弟子?”
鬼手萧林哈哈笑道:“你可记得,约在月前,你在终南山山口,曾遇见三个使剑的灰衣人吗?”
唐百州果然记起确有这么一回事,不禁笑道:“不错,有三个灰衣人,高低不一的,他们就是你们东海洛伽岛的门人吗?怎么他们三人全是用剑,你却并不使剑,又争夺‘灵蛇剑谱’做啥?”
萧林笑道:“我虽不用剑,但在下盟兄赤煞掌易斌却是使剑的名家,而且洛伽岛门人也尽都用剑。前闻得风传,武林剑术名家心圆大师呕心泣血,著成一部‘灵蛇剑谱’,其精妙犹在刁人杰所创‘蛇形剑法’之上。我易大哥心动,便密令门下三名首座弟子赶向终南山心圆大师之徒终南剑客梁承彦隐居之处,欲乘隙夺取剑谱。谁知等咱们的人抵达终南山,粱承彦住处只剩下一片残梁废墟,当场只有‘刁家六剑’在场中翻寻遗物。东海门人和他们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又被他们伤了二人,我是途中接得门下飞报,这才赶到大巴山来。”
唐百州聚精会神倾听萧林述说经过,想起师兄惨遭毒手,忍不住泫然欲泣。终南山上废墟残痕,断梁焦尸,栩栩如在目前,口里虽未说话,独眼中却悄悄滚落两滴热泪。
但他不愿被萧林查觉,挥袖假着理须,暗将泪水拭去,冷伶地道:“照你这样说来,那终南山焚屋夺书,必是刁家寨的人所为了?”
萧林道:“自然是他们所为,否则我也不致单身闯上大巴山。”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忙接着道:“只可惜萧某人单势孤,无法夺回剑谱,阁下武学精湛,既也有心夺取剑谱,何不咱们两人联手,再闯刁家寨,如能将‘灵蛇剑谱’到手,由你我二家分享,如何?”
唐百州眼中尽是迷惘之色,良久才缓缓说道:“据我这一日来从刁人杰口中探测,那一部‘灵蛇剑谱’,的确并不在“蛇形门”手中,方才你说曾见‘刁家六剑’在终南山废墟中翻寻物件,足证他们并没有夺得奇书,或许他们也是晚到一步,被另外什么人先下手将书抢去,这倒难说得很。”
鬼手萧林吃惊道:“如此说来,那一部‘灵蛇剑谱’,定然落在青阳派手中了!”
唐百州听得混身一震,讶道:“你怎么知道会在青阳派手中?”
鬼手萧林阴恻恻一阵冷笑,目中凶光激射,恨恨地道:“当时起意夺书的人,除了‘蛇形门’和东海门下,据闻贡噶山青阳宫青阳三子也在左近守候。这件事既然不是‘蛇形门’干的,那就必然是青阳三子做的好事,哼!不怕你青阳宫是铜墙铁壁,咱们洛伽岛今番也得碰你一碰!”
唐百州没理会他在自言自语,发恨睹威,暗中自忖,也觉得青阳宫大是可疑,记得在终南山发现了师兄被害,追下山来,确曾在乱山中遇见三个负剑的道士,自称“青阳三子”,难道真是他们干的不成?
但继而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像,皆因梁承彦被害,尚有嫂嫂李氏和侄女樱英未见尸体。
如果说是青阳三子焚屋夺书,他们既没有杀掉嫂嫂和侄女,又没见掳她们同行,那么,她们又会到哪里去呢?
他怔怔地在揣测内情,呆呆坐着,不言不动,鬼手萧林也在独自沉吟,两人俱没有开口说话。密林中立时平静下来,除了偶尔一阵轻风拂面,发出沙沙声响,林中已是死寂得可怕。
夜幕缓缓在大巴山高耸的山峰上张开,归鸦阵阵,山风徐徐……。
鬼手萧林突然橡决定了什么重大的事,兴奋的说:“走!咱们一同跑一趟青阳宫,好好一部剑谱,咱们怎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送给了那些臭道士!”
唐百州慢慢从树根上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笑道:“你要去请去吧!别拉我。”
鬼手萧林诧道:“怎么?你不要‘灵蛇剑谱’了?”
唐百州道:“要自然要,但却不想和你一起去,你这人心计太多,不是个好朋友。”
鬼手萧林阴沉笑道:“你不肯和我一起去那固然由你,但咱们各行其是,谁先到手,东西便是谁的,到那时候,你可不能翻脸。”
唐百州突然怒目叱道:“胡说,‘灵蛇剑谱’是我应得之物,谁也别想染指,你要去青阳宫随你高兴,但你如妄图得到‘灵蛇剑谱’,小心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林冷笑道:“阁下这番话,未免把萧某当作三岁孩童,我看在你出手相救之情,此时且不跟你争论,前面青阳宫中如若再遇,你可别说姓萧的心狠手辣!”
说罢,霍的转身,快步向林外奔去。
唐百州看着他奔出密林,转瞬不见,并没有出手截阻,只在嘴角边浮现一丝鄙夷的笑意,反身走到伤腿少年身边,见他已经沉沉睡着。
他轻轻将他负起,拧身上马,觅路出了林子,驰下大巴山,天将破晓,抵达川东一个小县,名叫城口。
唐百州催马进城,寻了一家客栈略事歇息,天明之后,又用了一些钦食,傅小保也已悠悠醒来,见了唐百州,苦笑说道:“唐大侠,承你救得小保一命,今后我已无处可去,不论你收不收我这个徒弟,我是跟定了你,再不稍离的了。”
唐百州笑道:“你要我收你做徒弟不难,但有两件事,只怕你办不到。”
傅小保大喜,顾不得腿疼,翻身爬在床上,叩头道:“只要你肯收我为徒弟,使我能练成绝世武功,替死去的爹娘报得大仇,休说两件事,便是两千件两万件,要我傅小保赴汤蹈火,也是万死不辞的。”
唐百州道:“你先别嘴硬,我这两件事还没说出来,你怎知道就一定做得到呢?”
傅小保正色道:“就请你老人家吩咐,哪怕天下最难的苦,小保也愿意吃的。”
唐百州点点头,笑道:“那很好,这第一件,从今天起,我骑马,你得跟在我马后面跑路,既不能买马匹代步,也不能要我放慢了等你,如能用脚赶上了我的小黄马,我便收你做徒弟,你说说看,能办得到吗?”
傅小保听他一开口便是这么不近情理的苛刻条件,不禁面有难色,道:“你老人家马又快,这不是存心要撇掉我,不肯让我跟你一起走吗?”
唐百州道:“我不知道你拜师的诚意如何?只得用这办法来试试你,我在前面跑,你在后面追,什么时候你能追得上我的小瘦马,我便正式收你做徒弟。”
傅小保暗道:“我的娘呀!他那马儿虽瘦,却是个日行千里的龙驹,别说我用脚跑,便是给我两匹快马轮流骑着飞赶,只怕也无法赶得上它,这不是天大的难题,叫人一辈子也办不到吗?
他思之再三,觉得无法达成,怔怔未敢开口,唐百州却已经不耐地道:“行不行,你快下决心,如果不愿意受这种罪,我也不勉强,从现在起,你我分道扬镳,各奔前程吧!”
傅小保着了急,一横心,道:“行!我就算跑死累死,我也要试一试,你老人家且说第二件事。”
唐百州摇头笑道:“这第二件事目前不能说,必须等你办到了第一件,再说第二件,如果第一件无法办到,那二件就不用说了。”
傅小保无法,只得依允,唐百州便要立刻动身,开始实行,傅小保求道:“我现在腿伤未愈,哪能追得上小黄马,你老人家且歇一天,明天再动身,也不算迟。”
唐百州想了想,也点头答应,便自去街上玩耍溜哒,只等第二天动身,要叫傅小保徒步追他的小黄马。
这一天,傅小保躺在客栈中养伤,心里何曾有过半分安宁,深思熟虑,总要想一个主意,才能赶上他的小黄马,整整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出个妙法来。
入夜之后,唐百州早已呼呼大睡,傅小保怎么也睡不着,皆因明天这一赛跑,成不成关系自己今后实在太大,如被唐百州放马离去,自己投师之望,就算完了,父母血仇,也无法报得。谁知千急万急,急中生智,竟被他想出一条绝计来。
傅小保偷眼见唐百州睡得正香,忙悄悄爬下床来,到客栈外所,唤过两个伙计,索了纸笔,匆匆写了数十张字条,又塞给每个伙计一锭大银,嘱他们各雇快马,连夜分头办事。
这家客栈距离刁家寨不远,见傅小保是“蛇形门”三少爷,哪还不喏喏连声,急急分路而去,傅小保这才含笑回房,依旧睡下。
第二天,唐百州一早起身,备好马,就要启程开始,傅小保胸有成竹,笑问道:“你老人家是准备向哪里走?”
唐百州想了想,道:“我这就动身向西,前往贡噶山青阳宫,你随后追来吧!”
傅小保答应道:“好,今日之内,大约就能追上你老人家。”
唐百州吃了一惊,道:“果真如此?咱爷儿俩倒要试试。”
说罢,扬鞭在半空中一囤,那瘦马拨开四蹄,风驰电奔向西而去。
傅小保直到望不见唐百州的人影,方才淡淡一笑,转身竟向东方背道而行,拔步上路……。
第 九 章 迷魂鼓音
傅小保心知他的小黄马快如追风,一路向东奔驰,步下不敢稍缓,此时腿伤初愈,他诚意投师,又不敢偷雇坐骑,咬着牙拼命飞跑,把吃奶的气力全都使出来,奔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小镇,名叫“高观场”。
才到镇口,就见道旁显跟之处,高高贴着两张宇条,那字条上画着一个独眼蓬头怪人,和唐百州一模一样,另外画着个提剑英爽好汉子,一只脚踏在唐百州背上,一只手用剑尖指着唐百州的脑袋,唐百州趴在地上,满脸焦急可怜神情,旁边还写着一行字,是:“唐疯子,有种快来坝庙比剑,无敌神剑手留字。”
原来这字条图画,皆出自傅小保手笔。他昨夜苦苦思索,心知自己万不能凭两腿追上唐百州的小黄马,想了一天,才得了这个主意。皆因他冷眼旁观,知道唐百州疯疯癫癫,唯一能使他动心的,就是约他比划。傅小保对城口左右地方甚熟,算计唐百州如果往西走,第一站必到坝庙,往东走,第一站必到高观场,所以连夜分嘱客栈伙计赶来两地,预先贴了这种字条。贴在高观场的,是你唐百州到坝庙比剑;贴在坝庙的,是约唐百州到高观场比划。他料定唐百州只要看到这种挑战的字条,决然掉头起来,那自己将以逸待劳,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这时候,也不过辰末巳初,傅小保算计唐百州的小黄马再快,一去一来也得到巳未时候才能到高观场,当下纵身将那两张字条撕了下来,又匆匆在场内兜了一圈,另外贴在街上的几张一并撕毁,便隐身躲在一家屋檐下,专候唐百州到来。
果然,他这里刚将身子隐好,突听镇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眨跟间,黄影一闪,一人一马早已射进镇中,马上坐着个气呼呼的蓬头怪汉,可不正是唐百州。
唐百州这时候根根胡须怒张,一手带着缰绳,一手高举着一张纸条,飞快闯进镇来,口里大声喝叫:“谁是无敌神剑手?谁吹的牛皮?赶快滚出来比比,老唐要叫你变乌龟,满地爬,来呀!来呀!无敌神剑王八蛋,快出来呀!”
一面叫着,一面策马掠过大街,不一会,又从街那一端冲了回来。街上本有路人,陡见了他这副怪样,破锣嗓门鬼叫鬼喊,活似城座庙窜出来的怪魔鬼怪,登时全都吓得鸡飞狗跳,东奔西逃,一阵乒乒乓乓,家家尽都关门闭户,刹那间进得一干二净。
唐百州显见是被这字条上的图画气疯了,牵马返回奔驰,口口声声只叫:“无敌神剑混帐王八羔子,有种的快滚出来,老子非打你个满地找牙不行。”
傅小保躲在暗影里觑得真切,趁他策马才过,猛可里头脚纵身,从屋檐下穿了出来,落地二次跃近,探掌一把抓住了小黄马尾巴,大声叫到:“师父,总算叫徒弟把你老人家追上了。”
唐百州似乎吃了一惊,扭头见是傅小保,诧道:“咦!你从哪儿窜出来的?怎么我一直没见到?”
傅小保假作用袖拭汗,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小黄马好快!害得徒弟紧追到坝庙,你老人家又回头了,好不容易又跟着迫到这里,才算追上,唉呀,好累,好累!”
唐百州听了这话,陡然吃惊不小,道:“呀!你这小子脚程竟有这么快?你不成了飞毛腿了吗?”
傅小保肚里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徒弟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已将你老人家追上,既没用马,也没求你老人家等我,师父,这该没有话说,要收我做徒弟了吧?”
他说这话时,满心欢喜,料想唐百州总不能言出反悔,自失其言,这一来,师父是拜成了。
那知唐百州把头连摇,说道:“不行,我现在有要紧事待办,咱们所订的办法暂时不算,将来另找时间,重新来过。”
傅小保大惊,道:“那是为什么?你老人家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怎能不算数?”
唐百州把手上字条一插,递给傅小保,气鼓鼓地道:“你看,居然有人敢找我唐大侠比剑,而且画了这种鬼图画,真正可恶之极!我此时无暇和你噜嗦,必得先找到这个什么无敌神剑手比一比高低强弱,以后再谈收徒弟的事,你爱跟着我就由你跟着,不爱跟也随你自便,反正我说什么也得先打败了这个自吹无敌神剑手的无耻东西。”
傅小保接着自己画的宇条,愣在当场,答不上话来。如果说直认是自己所为,只怕更会激起他的怒火,如果不说,眼前这位疯侠一心当了真,今生今世,找不到“无敌神剑手”,自己一辈子也没有拜师的指望了,这使他怔怔无语,好生难决。
才怔了片刻,唐百州早已放马呼叫,在乡街上跑了两个来回。傅小保看他那急迫之情,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过,倘使再不把真相告诉他老人家,也许他找不到挑战的对手,更会急出心疯来。眼看他已是个疯疯癫癫的人,果真病上加病,只怕就要了这一代大侠的老命。他心中一酸,就听见唐百州原本愤怒的吼叫,已经变作了悲泣,音调凄惨的喊着:“无敌神剑老兄,我叫你亲祖宗好不好?求你不要再折磨我,快些做做好事,出来跟我比剑吧!我要是找不到你,不能打败你,今天非急得自杀不可,你可怜可怜我,积点阴德,不要再吊老唐的胃口哪!”
傅小保立在街心,听那唐百州哭过去,喊过来,其情可悯可悲,忍不住鼻子一酸,就流下两行愧悔的眼泪,紧走两步,上前“卟通”向他马前跪倒,泣道:“唐大侠,你快不要急,不要哭了,都怪我急着要做你的徒弟,才想出这种该死的主意来,这些字条全是我写的画的,只想骗你回头,才能达到徒步追马的目的,这世上只有你老人家剑术最高,哪有什么无敌神剑手,那全是我这不争气的人编捏谎造的,唐大侠,你快别哭了!”
唐百州泪眼模糊的斜睨着他,痴痴地问道:“真的吗?天下再没有比我老唐更好的神剑手吗?你说的是实话?没有骗我?”
傅小保把头连点,道:“是的,全是实话,世上只有你老人家才配称为无敌神剑手,别人哪敢当这美号。”
唐百州闻言忙横袖子擦干了眼泪,道:“真的?只有我才是无敌神剑手!再没有旁人了?”
傅小保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相激,竟把个唐大侠急成这副模样,又急又悔,脑袋连点直点,一个劲的点头。
唐百州顿了顿,陡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呛啷”拔出锈剑,在头上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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