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求情,殊不料小保竟被唐百州援救下山,她一颗长姊爱心,何尝又不暗中替他欣喜,现在突听鬼手萧林插口建议要将小保格毙当场,心中大是不悦。慌忙接口向傅小保叱道:“小保,当着爹爹,你怎敢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快些抛剑认罪,姊姊自会替你求情,千万不能抗拒令谕。”
说罢,还故意冷冷斜了萧林一眼,大有鄙夷厌恶之意。鬼手萧林何尝不明白她这些话中之意,在偏袒傅小保,刹时间心中捅起一股酸意,嘿嘿干笑两声,道:“姑娘真是慈面佛心,对待这种叛师之徒,尚且如此宏量,当真难得。”
说至此处,略为一顿,突又目射凶光,冷冷说道:“要是咱们东海洛伽岛门下,也出了这种叛师欺宗之人,嘿嘿,只怕立时便得将他毙在杖下,有时候情虽堪怜,却不可因情废法,无以服众。”
刁淑娴心中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傅小保早已厉声喝道:“姓萧的,你们洛伽岛不过全是奸诈无耻之徒,算得什么人物?傅小保感恩报德是一回事,与你们这种奸贼势不两,立又是一回事,你不要以为已经托庇翼下,咱们这笔账还没有算清呢,此地那有你姓萧的插口余地!”
这一顿臭骂,只骂得萧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刁淑娴却心中暗暗称快,萧林不想出手宰了他,如今碍着刁人杰在场,反倒不便有所表示,只得冷笑两声,却把一双眼睛,看着刁人杰,那意思是说:这是你们刁家寨的叛徒,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难道你们蛇形门也不能整顿门规吗?
刁人杰岂有不知之理,他此刻正在笼络萧林,自然不愿因此令他不快,于是大声叱道:
“天义,把他擒回山去,再作发落。”
刁天义躬身应命,长剑一摆,欺身而上,沉声喝道:“叛徒,还不受缚,真想找死不成?”
傅小保好生为难,他此时此地,那有束手受缚的道理,但刁人杰和刁天义都是他素来敬畏的人,实在又无法跟他们出手,急忙向后又退了一步,答道:“大师兄,小保自幼承你以亲生手足看待,盼你别逼兄弟,自今以后,兄弟纵然不在蛇形门中也永志大师兄的厚情。”
鬼手萧林插口哈哈笑道:“好一个公然叛徒,竟敢当面声称脱离师门,狂妄无法,莫此为甚,刁兄,这种人若不能予以重罚,只怕传扬江湖,会徒贻笑柄,招人非议吧?”
刁天义听了大怒,长剑狠狠一招“飞蛇旋身”,猛可里递出,直扎傅小保腰际。
傅小保恨透了鬼手萧林,双脚一顿,避扎拔起,“玄铁剑”舞起斗大一个剑花,却向萧林头上罩落下去。
鬼手萧林冷笑一声,存心显露绝技,双爪纹风不动,右手大袖一抖,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直向空中的傅小保撞去,脚下寸步未移,但冷冷说道:“好一个不识进退的叛徒,萧某要代刁兄惩戒惩戒你了。”
他这一袖反震,暗蓄内家罡气,潜用了八成内力,存心要将傅小保一掌击毙,绝了心腹之患。傅小保人在空中,闪避不易,两下里一往一迎,快逾电奔,眨眼已经硬触硬撞在一起,连刁淑娴也替傅小保身陷危境而惊呼失声。
转瞬间,但见傅小保整个身子被劲力一撞,飞落向二丈之外……。
第十七章 任重道远
在场诸人之中,除了鬼手萧林之外,可说全和傅小保多多少少有些渊源,刁人杰纵然表面上再严厉凛然,多年父子之情,却也难以全部忘怀。眼见傅小保吃萧林贯劲一掌,震飞到二丈以外,心想他必然一命呜呼,倒不觉心中微微一酸,合目垂首,不忍睹视。
谁知事实却大谬不然,众目睽睽下,傅小保翻翻滚滚落下地面,离地尚有六七尺高下,突地猛拧身躯,变成了头上脚下,踏落实地,踉跄退了两步,竟然拿桩站定。虽然晃了几晃,却并未跌倒或负伤,“玄铁剑”倒提手中,俊目凝视着鬼手萧林,兀自怒气未已。
鬼手萧林见自己八成内力贯注的一掌,居然未曾伤得人家,大感惊诧,顿时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刁人杰等人更是不解,各人心中均在暗忖:没多久不见,难道傅小保竟然功力精进若许?
其实,傅小保仍是从前的傅小保,功力上并未有什么特殊精进之处,皆因适才身在空中,无从闪避,眼见萧林抖手发掌,劲风迫体而至,一急之下,突然想起以前在飞越岭边小镇外自己受了“金臂人魔”孙伯仁的针毒,被小娟、小翠救进松林,唐百州追寻到林中土崖边,抢登崖顶之际,被小翠兜头一股内家罡气迫落的往事来。那时候,唐百州身在空中,对小翠所发内家罡气无可闪躲,傅小保曾亲见他抖腕舞动“玄铁锈剑”护身,借那游空剑气,非但未被罡气所伤,更且轻飘飘退落原地,如此看来,这“玄铁锈剑”敢情除了附带强烈磁性,更可作为紧急时护身之用。他此时急中生智,既然记起这么回事,当下再不怠慢,奋力挥动锈剑,与鬼手萧林所发内力一记硬撞……。
岂料这一撞,果然利用剑上振起的剑气,无形中似乎环身绕着一堵带有韧性的气墙,萧林掌力击在墙上,就如一拳打在皮球上,竟然分毫未能伤得他。
意外的成功,使他喜出望外,不由勇气大增,略为一停之后,猛可里一声大喝,腾身又扑了过来。
就在这个当儿,忽听西方来路上一声清脆马嘶,一骑马电射而至,场中众人回头望去,禁不住个个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那飞奔而来的小黄马上,正驮着两个绿衣绝色妙龄女郎,可不就是小绢和小翠吗?
刁人杰心知这两个少女一身武功业已出神入化,只怕动手时会吃她们的亏,连忙挥袖嘱令手下众人一齐撤身退到东边,一个个全神凝注,丝毫不也稍懈。鬼手萧林更是惊弓之鸟,本想溜走,又当不得刁人杰等未走,自己不好意思先逃走,急将双爪分握右左,沉声向刁人杰匆匆说道:“刁兄,这两个丫头难缠得很,如无必要,还是暂行撤离,免作无谓牺牲。”
刁人杰颇有同感,但刚将头点了一点,回答的话尚未出口,那骑小黄马就在这一瞬之际业已驰到场边,小绢和小翠齐声娇喝,飘落地面,小翠凤目向场中电扫一边,莲足轻点,落到傅小保身边,嘟着嘴埋怨道:“你这个人呀,真是太不听话了,干嘛不知会咱们一声?你瞧,要不是小黄马来到大路上接引我们,留你一个人对付他们这许多凶神恶鬼似的东西,你叫人家怎么放得下心吗?”
她这些话说得十分自然真诚,娇嗔满面,憨态可掬,谁知傅小保此时面对大敌,尤其是当着刁家诸人,一种男性自尊心使他甚感尴尬,听了小翠这番话两颊突地绯红,颇有难堪之意。冷冷答道:“在下身受先师付托之重,一旦发现劫夺剑谱的人,自应舍命追截,只愿一命以酬师门,至于生死祸危,并不敢多作思虑,姊姊关怀之情,在下万分感激,但此事势非由在下亲自出手不可,二位姊姊且请一旁掠阵,看在下痛惩那姓萧的老贼吧!”
说着,虎腰一拧,二次纵身而出,迳向鬼手萧林扑了过去。
小翠听了他这些气话,甚是不悦,傅小保口气中一变如此冷漠,好像忽然和自己生疏了许多,但自己责备他的本意并没错呀!她也是个不让人的性儿,心里怫然,立即形诸表面,闪电般疾操玉臂,向傅小保肘间便扣,口中喝道:“傻子,你不要命啦?凭你的本事……。”
傅小保见她当着这么许多人面前,口口声声小觑自己的本领,不禁愧极反怒,大吼一声,挥臂便想挣脱小翠。
就在这一瞬之间,陡地眼前绿影一晃,小绢早已飞掠而至,横身拦在小保面前,那玉葱般指尖轻轻拉住他襟前衣角,含笑柔声说道:“公子,对付这种跳梁小丑,何须公子亲自出手,交给婢子们,自然叫他们脱不出手去就是,公子但请稍息,婢子代你一次如何?”
傅小保被她几句轻语,浅浅笑容,竟然觉得再也发不出脾气来,反倒讪讪地红了脸,收住前扑之势……。
小翠一把没有捞着傅小保,气呼呼接口道:“绢姊姊,你看这人可是个大傻瓜吧?人家明明是好意,他却发牛脾气……”
小绢笑着举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同时不待她把话说完,陡然转身垫步,飘落到东边群雄面前,两只如电秀目,首先在刁家寨众人胜上扫视一周,盈盈笑道:“咱们与诸位素未谋面,彼此少隙无仇,据闻傅公子且曾受过刁老当家养育厚恩,是以不愿有损彼此情谊,这件事全由姓萧的一人而起,尚盼诸位前辈不必插手,我这儿先向诸位行礼谢过。”
说着,果然客客气气检衽向刁家寨的人行了个礼。
这一来,反将刁人杰等人弄得手足无措起来,皆因此时彼此敌意已明,谁也料不到这绿衣少女会这么客气先行赔礼告罪,有的人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还礼才好;有的人却防她礼中有诈,忙不迭撤身戒备。小绢这一礼,竟像在刁家寨众人之间投下了一枚炸弹,刹时之间,但见众人纷纷大乱,小翠望见,不觉把适才气闷全消,“噗嗤”笑出了声来。
刁人杰毕竟老谋深算,他既惮忌二女出奇武功,又碍于人家以礼相见,当下一面暗中运气护身,一面抱拳还礼道:“姑娘说哪里话来,老朽等前在青阳宫中,早已仰仪二位姑娘的绝世武学,但姑娘芳名,身属何门何派,却尚未请教。”
小绢含笑道:“刁老当家的真是客气,咱们虽是荒野之人,却也早闻大巴山蛇形门盛名,及刁老当家的武林耆宿,一派宗主,想来你也曾经耳闻过,昔年飞越岭碧灵宫七指姥姥这个名字吧?”
刁人杰突闻此言,混身一震,身不由己,向后直退了三四步,脸上陡然变色,连霍昆与鬼手萧林亦都猛可里齐吃一惊,三人不约而同“讶”然惊呼出声。刁人杰用手指着含笑盈盈的小绢,讷讷说道:“啊!姑娘莫非就是那两百年前震惊武林的异人,千手夜叉古玄真古老前辈的门下?”
小绢忽然把笑容一沉,道:“咱们是碧灵宫门人,却并非千手夜叉弟子,难道刁老当家就只知道一个千手夜叉古玄真,不知七指姥姥古若英么?”
刁人杰此时信疑参半,暗忖:若依这两个女子功力来看,除了碧灵宫古老前辈门下,实不可能致此,但若说是真,那七指姥姥古若英乃是百年前人物,却怎会调教出这等年轻弟子出来?况且古玄真的事迹亦均系耳闻江湖传言,万料不到相距百年,竟然当真目睹碧灵宫门人,这委实令他又惊又惧,又信又疑。沉吟了好一会,不知该怎么样才好,偷眼看看鬼手萧林,只见他也是眼神流荡,显见得亦被“碧灵宫”这三个字吓住了。
他心念一阵急转,暗地已有了主意,连忙堆下满脸笑容,道:“老朽虽说痴长这把年纪,但飞越岭碧灵宫传言,亦只不过风闻武林中人当作轶事传述,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荒僻之处,得遇碧灵宫高人,当真令人深感荣幸,但不知七指姥姥古老前辈她如今尚还健在么?倘若她老人家依然健在,想来总有百余高寿了吧?”
小绢心知他存心在打听虚实,用作进退依据,忍不住暗骂:好一个奸滑的老东西,但表面上仍然笑意自若,客气地答道:“我家老夫人虽说寿已一百三十,但托福甚是健康,刁当家他日有暇,还盼能往碧灵宫玩玩。”
刁人杰又是一惊,忖道:原来她们不过是碧灵宫两名婢女,武功已有如此了得,那七指姥姥古若英岂不技拟天神了么?想到这里,不觉心生寒意,懊悔不该结纳鬼手萧林,只怕会因此无端惹恼了碧灵宫这个骇人听闻的大仇家,忙道:“姑娘既是碧灵宫高人,却因何反助那姓唐的疯子争夺剑谱?姑娘武功虽高,江湖阅历只怕不足,千万不要受了那姓唐的欺骗,上了他的恶当,老朽这话决非恶意中伤,无的放矢,举一个最简单的实例来说,老朽与他无怨无仇,他恃强打伤小犬在前,又寻上刁家寨杀人放火,教唆老朽义子傅小保出走,寨上房舍,被他焚去甚多,姑娘请想,似这等行径,岂是正人君子所屑为?姑娘如果助他,定然有损古老前辈昔年英名,替二位姑娘无瑕白壁之上,留下难以洗脱的污点,老朽肺腑之言,还望二位姑娘三思。”
小绢听了,淡淡一笑,尚未答话,那一旁霍昆见了,只当刁人杰这一番话已将小绢说动,急忙也抢上一步,抱拳正色说道:“刁当家的这些话,可说句句出自肺腑,姑娘名师高徒,兰质蕴心,想来定能洞澈奸恶,明辨是非。姓唐的装疯卖傻,杀人焚屋,实较悍匪更甚,在下霍昆,亦曾目睹姓唐的这种邪恶行径,不是在下不知自量,二位姑娘尚难置信,霍某也愿为刁兄之言,挺身作一证人。”
小绢心中暗笑,故作沉吟之状,场中众人,连鬼手萧林在内,全不由都瞪着眼睛,注视着她,只盼她听信了这番游词,幡然转变态度,那就大事可为了。
只有小翠是个憨直性儿,见小绢不语,怕她当真被刁人杰等一番言语所动,连忙叫道:
“绢姊姊,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咱们奉老夫人的令谕是来干什么的?好歹叫那姓萧的还出剑谐来,否则就给他一个下不了台,其他谁是谁非,全不关咱们的事了。”
霍昆听了,忙道:“这位姑娘千万不可如此说,须知公道是非,总需弄个明白,姓唐的如非为恶过多,上天岂会使他丧身深谷之中,送命绝岭之下……。”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谁知小翠火爆脾气却比不得小绢,但见小翠闭目摇头,连骂了两声:
“不听,不听,放屁,放屁。”霍昆又要继续再说,陡然间小翠身形一闪,早已越过小绢,快逾电火的欺到霍昆面前,可怜那霍昆好歹也是一派宗匠,突觉得眼前一花,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啪啪”两声清脆响声,脸上火辣辣早被小翠打了两个大耳聒子,忙不迭仰身后退,脚跟用力,“金鲤倒穿波”倒射出五六尺处,用手扪抚脸颊,惶然无主。却听小翠兀自指着自己骂道:“我最看你这老东西不顺眼,什么事你都要插嘴胡说,好好闭了你那臭嘴,再要出一句声,当心姑娘连你牙齿也全给打落下来。”
霍昆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何曾受过这种羞辱,所谓“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当着许多同辈晚辈,男男女女许多人面前,吃了这份大亏,叫他一张老脸,再向何处存放?他登时也恼羞成怒,忘了自己并非二女敌手,用力吹了一口胡子,怒目骂道:“好呀!丫头……。”
“头”字才落,小翠娇叱一声:“你真的不怕死么?”陡地拧身折腰,风也似的扑了过去……。
“巴山双毒”兄妹和“黄衣喇嘛”兀突柯等人在小翠出手打霍昆耳光之际,已经各自拔剑横杖戒备,及见小翠二次欺身又上,不约而同全都大怒。他们年纪又差一些,对昔年碧灵宫威名更少一分畏惧之心,只不忿小翠动辄出手,怒喝声中,杖剑齐举,向小翠身上急卷迎了过来。
小翠似乎也料不到刁天义等人会对自己出手拦截,人已拔起在空中,突见漫天剑影杖山,排涌而至,急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呼”的一个悬空筋头,竟然从层层剑影上翻过,姿态美妙绝伦,“巴山双毒”和“黄衣喇嘛”的三柄剑一根禅杖连她半片衣角也没有沾到。
刁人杰与鬼手萧林看得各自咋舌不已,霍昆更是心胆俱裂,双掌交叉护胸,登登登直退了四五步。
小翠越过三人,脚踏实地,不知为什么,似乎反忘了追击霍昆,怒目瞪着“巴山双毒”
等人,叱道:“你们还要脸不要脸,仗着人多是不是?”
小绢不愿大开杀戒,多伤无辜,忙喝住小翠,道:“小翠,咱们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