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烟烟见床上的人没动静,干脆扯住被角,猛地掀开!
“呃——”元开被口水哽了一下。
“今天蛮干净的,你的毛呢?小桃很喜欢那毛毛。”包烟烟伸出手,在干净的床单上摩挲,好惋惜的样子。
元开想起那个噩梦,噩梦里那恐怖的场景,忍不住再冒冷汗,心有余悸。
他又想洗澡了。
“你才有毛!”他大力抢回丝被,又缩回床上。
这个女人都没有羞耻心,大清早跑到男人房间里掀被子,万一他没穿衣服怎么办,她不怕长针眼吗?还好他没被她看光,便宜总不能老是被她占。
“你不要说你浑身上下都没长毛的地方,嗯?”包烟烟不怀好意地用眼光上下梭巡他的身体,跟那些借口来诊所的饥渴女人一副德行。
元开警觉地用丝被裹紧自己的身体,全神戒备。
“你以为我会对你这身白斩鸡似的身板感兴趣吗?”包烟烟俯下身,逼近他的脸,她的鼻尖快对上他的鼻尖了。
这句话对男人来说,是严重的侮辱,因为任何雄性生物都忌讳身为雄性的尊严遭到质疑。元开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包烟烟过分逼近的暧昧感觉而害羞。
“请保持距离。”元开皱眉。
“哈,”包烟烟冷笑一声,“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还跟我讲什么保持距离。只要你在我这里一天,连你的人都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你以为我会爬上你的床,赖上你的人吗?”
够了!她越说越难听,好像他是她包养的小白脸。
“包小姐,现在是民主社会。你最多算我的雇主,我有我的人身权利和自由。况且我付出了我的劳动,并没有白吃白住。”元开大声申诉。
“打打杂就叫劳动?你一天吃五顿饭洗十五次澡,连牙刷内裤都是我给你买的。搞清楚,我在外面随便请个人花费都比你少!”
“包小姐。”元开头疼起来,没见过这么铢缁必究的女人。
她的脑袋里只有利益的衡量,就没有基本的同情心吗?
亏她看起来那么美艳动人,一开口说话,什么气质都没了。
“怎么?哑巴了,理亏了,没话说了吧?”包烟烟喋喋不休。
元开决定赖床到底,就是拼上一天没有饭吃没有澡洗也不起床。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何况除了这里,他相信有很多人愿意提供一天的食物与洗澡水给他。
包烟烟念完经,甩门而去。时间已经不早,她要去开业赚钱。
在人世生存,钱最重要。
临走,她将元开的房间门从外边锁死。
元开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开房门大摇大摆走出去。
在人世生存,洗澡跟吃饭最重要。不一定要花钱才能办到,比如一个甜蜜的微笑或深邃的眼神,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当然,前提是先有一副好的皮相。元开不否认美貌是很好的利器,包烟烟就很好地懂得利用这一点,利用他的美貌赚钱。那么他用自己的美貌为自己谋福利,应该没有错吧。
“太太,你愿意收留我吗?”街边,一肤白如玉貌美如花的男子,眨着长长的睫毛,无辜而又迷惘地看着一位端庄少妇。少妇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着魔般点点头。
很好,装满热水的浴缸和热气腾腾的美食,我来了!
第2章(2)
依旧半夜,没有电闪雷鸣,是清风徐来的宁静的夏夜。
包烟烟坐在客厅里摆弄她的手术刀。
茶几上有一大盆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香味的肉汤,汤色红亮,引人垂涎欲滴。肉汤的旁边是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块,肉色红艳,令人肠胃翻搅。
包烟烟喝一口肉汤,然后将锋利的手术刀插进生肉块,血水流淌在茶几上,很恶心。
她却不觉得,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味的肉汤,又兴味盎然地看着淡红的血水,那痴迷的目光像在鉴赏艺术品。
门铃又响。
她拔出手术刀,拿在手里去开门。
“你又晚归了。”她说。
“你干吗?”半裸的元开双手环胸,摆出防卫的姿势。
“杀人分尸。”包烟烟举起手术刀,刀刃上还带有血丝。
“什么味道?”元开嗅到了屋子里弥漫的肉香,禁不住被吸引进门。
“香肉。”包烟烟坐回沙发上,用汤勺舀了一块炖得烂熟的肉塞进嘴里。
“你……”元开神情紧张,冲进里屋,不一会儿又冲出来。
看样子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以为这是猪?”
元开确实以为这个女人饥不择食,把可爱的猪给宰了炖成香肉,所以他才那么紧张冲进房里,直到他看见肥嘟嘟的猪安然睡在它的窝里,才松了一口气。
“我会跟钱过不去吗?”包烟烟斜睨他一眼,“今天你又表演了一出密室失踪记,何解?”
“早些年到崂山去学了一手穿墙术,传授的高人说不可露于人前,否则法术会失灵。”元开嬉皮笑脸地胡扯。
“你就编吧,看你的狐狸尾巴还能藏多久。”
元开下意识侧身低头看身后。
“笑话,我是人怎会有狐狸尾巴,”元开淡淡轻笑,如绽开的百合,“你,在等我。”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有那么一瞬间,包烟烟闪了神。
他的眼很亮,他的鼻很挺,他的唇很薄,弯弯的嘴角像温润的花瓣,浅浅的笑意竟如此夺人心魄。
马上,她回过神来,玫瑰色的唇瓣上弯,勾出一朵同样魅惑的笑。
“你在等我。”
他懂,他以为她不懂。
良久,直到百合有点残,玫瑰有点败,上弯的嘴角有点抽搐时,两人相对傻笑的情况才得以改观。
“吃不吃?剩下的留给你。”
包烟烟甩手将手术刀插在血淋淋的生肉块上,起身回房睡了,带着不确定的情绪。
可能会失眠。
“当然吃了,不吃多浪费。”元开捧着汤盆,狼吞虎咽。
在恶毒女兽医的虐待下,他已经三天不知肉味了。
也许……
“包小姐在吗?”有人在诊所外面喊。
“我是。”包烟烟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门口回答。
“这是你的信。”邮差从包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件递给她。
“谢谢。”
包烟烟瞟了一眼寄信人的地址。
是一个人间蒸发很久,她以为早该登仙的人写来的。看也懒得看信件内容,她直接扔进垃圾桶了。
包烟烟和朱雅致的孽缘,应该说是友情,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还在上中学的包烟烟,已经发挥惊人的敛财天赋,成为校园地下钱庄的老大,干些放债给学生,在索取高额利息的勾当。朱雅致恰好是校报的王牌学生记者,为了揭露黑幕,只身独闯龙潭虎穴……直闯包烟烟所在班级,死皮赖脸说要参一股(要揭黑幕就要先当卧底)。包烟烟看在她很有诚意的分上(朱雅致献出自己积攒的所有零花钱),点头首肯。
如果说朱雅致开始还秉承着正义的理念,不失有一颗为同学造福的热心,那么到后来她终于不幸被利益所诱,被包烟烟带坏,成为校园两大女魔头之一。
在多姿多彩的中学生涯中,包烟烟和朱雅致联手缔造了她们庞大的事业王国,并向外拓展,扩张到全市的中小学校。那时连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知道:没钱就找“包租婆”!只要能付出昂贵的代价,“包租婆”一定满足你所有的物质欲望!
不过可惜呀,两大风云人物也有毕业离校的一天。她们一毕业,辉煌的事业也就结束了,总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故意留级吧。
上大学后,包烟烟选择念兽医,朱雅致选择念新闻,为了各自的理想她们休生养息,所以大学生活很平淡,偶尔联系一下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话题。毕业后,包烟烟老老实实开了一家宠物诊所,朱雅致则远走天涯,说要去当个冒险家。一消失就是大半年,每次回来都说自己有奇遇。据她所述,不是和怪兽亡命搏斗就是和外星人斗智斗勇,比电影还精彩,而且写成书出版还成了畅销作家。包烟烟作为朱雅致未成书之前的梦话的第一听众,丝毫没感觉幸福,反而觉得是种不堪负荷的负担。
距离朱雅致最近一次消失快有四个月,按照惯例,她会先发一封信通知归期,然后通常又会比通知的归期晚一周左右出现。她已经把包烟烟的诊所当成私人休息中转站,累了,必会回来坐一坐,休息够了,又展翅高飞。往常,包烟烟不太在意朱雅致的死活,但这一次真正希望她活着爬回来。因为,有重要事!
她好像从未真正问清楚元开和朱雅致的关系,该是问清楚的时候了吧。
“过来。”包烟烟向元开勾勾小指头。
“汪汪。”猪很兴奋地摇着尾巴滚过来。
“滚开,我没叫你。”她将可爱的猪踢到一边,指着那个蹲在角落里偷吃鸡腿的人说:“你过来。”
元开背对着她没有动。
谁知道她在叫谁,他又看不见她的动作,只有趴在他脚边的猪会那么笨去自投罗网。
他才没有那么笨。
“猪都比你听话,何况它是狗你还是个人呢。”包烟烟刻薄的言语让人受不了。
元开回头给她一个受伤的眼神,嘴里还含着半只鸡腿。
“说你呢?”包烟烟伸出玉腿,打算来个反身回旋踢。
元开迅速来个连串蛙跳,堪堪躲过她的攻击,免除用嘴去啃泥土的下场。
“起来,说正事。”包烟烟落座于沙发,端起一杯薄荷水啜饮。
元开站起来,将嘴里的半只鸡腿囫囵吞下肚,洗干净油腻的手,坐到她的对面,径自倒了一杯冰水牛饮。
包烟烟的态度是多么严肃,他倒想听听她的正事有多正。
“你和朱雅致怎么认识的?”
“酒吧认识的。”元开回答,“我在酒吧喝酒,遇到雅致,我们一见投缘,她看我无容身之处就把我带回家。后来她要去出远门,就让我来你这儿了。”
“那你在酒吧喝酒之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容身之处?”包烟烟见元开如往常一样说到这里就打住,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不要告诉我你失忆,这种滥俗电视剧里的情节早落伍了,给我一个新鲜的理由。”
“我一直在睡觉,睡在一张大床上,床铺软得像云朵,我就像飘在云端的浮尘……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酒吧里喝酒,好像我本该坐在那里……”元开陷入回忆中,说话说得断断续续。
“哈、哈、哈!”包烟烟学戏曲里那种仰天长笑的腔调,“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天使落凡尘好了。”
“你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元开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也许我真的是天使……”
“很有可能,西方的天使都是暴露狂,和你不喜欢穿衣服的怪癖一样。咦,你怎么不学他们光屁股,还有你的翅膀呢?”包烟烟一阵抢白。
“我穿了裤子!”元开的表情变得阴霾,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掩盖了他眼里的愤怒。
“管你是仙是妖!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朱雅致去哪儿?”
“好像她说要去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以前不是说寻找遗失的世界吗?
朱雅致的神经又出故障了是吧?
“她写信说近日将归来,怎么样?老情人相见很兴奋吧。”包烟烟用食中二指夹着信纸(后来又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在元开的眼睛边晃了晃,她在注意他的表情。
好像没什么变化。
真扫兴!还以为他会激动一把,结果什么反应也没有,几乎可以用木然来形容。
“哎呀,她回来我就轻松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等她回来就跟她走,到时候被忘了提醒她,把你在我这里的所有花费都结算清楚。”包烟烟很市侩地说。
元开给她一个更加木然的脸色。如果她期待他有什么反应,那就错了,经过四个月的魔鬼集中营锻炼,他几乎可以做到心如止水老僧入定,涵养大大的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朱雅致是怎么认识的?”也许是受到友情的感召,包烟烟难得有幸打开话匣子说往事。
元开并没有接话,在他内心柔软的角落,有一股温柔淡淡化开。他知道,这时的她只需一个听众。而她,也许不知道,在长长的话语中,她偶尔会露出怀念。
她时常说,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没有什么比赚钱更有意义。每时每刻都在说,像给自己下咒语。他注意到,她的食物并不特别精致,她的衣服也不特别华美。那么,她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女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时候,一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怀念和一个男人流露出来的温柔,似乎达成某种平衡,在这小小的诊所里交织出一种奇异的氛围。当事者浑然不觉,在玻璃幕墙里的他们,已经成为路人欣赏的一幅绝美画面。
第3章(1)
“烟烟。”
一个穿着白色洋装,背着大旅行袋的年轻女子站在诊所的门口,张开双臂,欢快地呼唤着包烟烟。
“我好想你啊,亲爱的。”
那个人间蒸发的朱雅致突然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
“我也很想你。”
包烟烟笑得像朵花,当然啦,现在总算有人为那个白吃白住两个月的家伙买单了。
“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去体验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放下行李,朱雅致窝到包烟烟的沙发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瞧她说的,好像自己很伟大似的。
“有多平凡啊?”包烟烟给她倒了一杯水。
“跟你一样找了份工作,过普通上班族的生活,无趣但实在。”
%#¤%#¤!包烟烟不爽到极点,她可是自主创业,日子过得有趣又生动,哪像某人每天不事生产不务正业!
“好饿,有没有吃的东西?”朱雅致在包烟烟发怒前转移话题。
包烟烟丢给她一袋食物。
“饼干耶,我喜欢。”朱雅致打开包装就要往嘴里塞。
“不要吃,是狗饼干。”声音很微弱,但还好朱雅致在吃饼之前听到了。她双手捧心,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烟烟,你好狠的心……”
包烟烟狠狠瞪了身后多嘴的人一眼,把狗饼干换成人吃的苏打饼,才堵住某女泛滥的泪水攻势。
朱雅致只顾埋头吃饼,完全没有注意到多余的人,这一点令包烟烟疑惑。而另一个多余的当事人仍一如既往地做打杂的工作,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吃饱喝足后,朱雅致看上去神清气爽。然后,终于到了每次相聚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说故事!
“烟烟,我有事对你说。”朱雅致拉住她的手,脸上充满了急不可待的表情。
包烟烟兴味索然,每次朱雅致体验生活回来都会找她倾诉她的奇遇。
她经常胡说八道,就算当故事听也腻了。
然后朱雅致就开始述说这四个月来她的传奇经历……
地上有一摊水?
有一摊水!
朱雅致想尖叫。
连续一周,厨房里出现一摊水,扫之不尽除之不竭。第一天晚上她用棉质的抹布把水吸干,足足有半脸盆,端去倒了,第二天晚上又出现,再吸干,倒掉,第三天……
疯了,这摊水哪里来的?
每天上班已经快要让她舍身成仁,回来还要和这摊来历不明的水奋战一个小时,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等她死了以后,死亡原因就写上:此女是被一摊水气死的。
不能再容忍了!
朱雅致神经质地把厨房翻个底朝天,今天她一定要弄清这摊该死的水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