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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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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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入眼帘,仿佛三道彩虹相连直入水天之间,汴梁人把它称为仙桥。跨过仙桥,尽头是五座大殿,都是飞檐勾角,雕栏画柱,美奂美仑。开池之日,此处最为热闹。卖东西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关扑的叫声此起彼伏,翩翩公子凭栏远望,暗颂华丽辞章;二八女儿眉目含春,早把那书生看重。水面上,八九条龙舟竞标,掀起波光粼粼;龙舟里,十几汉子赤膊上阵,浑不觉寒热阴阳。
  仙桥南面,远远地矗立着棂星门,门后两座彩楼千花争艳;彩楼上面,婀娜女子盛装依依,星目流光,惹人遐思。门外便是街道,街道对面又是一座大殿,名叫宝津楼。楼高几十丈,站在高楼上,颇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第八章 虎斗(二)
  今年的金明池不同往年,战斗的痕迹随处可见,不过,建筑大多完好无损,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今年开池之日,官家亲临,听说驸马都尉岳飞岳将军将与金国第一勇士完颜宗弼比武,就在宝津楼下,就越发显得不同寻常了。
  辰时末,巳时初,彩旗昭昭,鼓乐齐鸣,禁卫先导,仕女在畔,自然是圣驾到了。
  殿前司天武军士兵,戴双卷脚幞头,穿紫色大搭天鹅结带宽衫,引导着队伍缓缓而来。殿前班直戴两脚屈曲向后花装幞头,着绯青紫三色撚金线结带望仙花袍,跨弓乘马,执仪仗前导。御龙直着一脚指天一脚圈曲幞头,穿红方胜锦袄子,执御从物,如金交椅、唾盂、水罐、果垒、掌扇、缨绋之类,在后相随。
  一百余名宫女,皆插珠戴翠,紧紧跟随。
  圣驾将至,各部人马里外不知围了几层。
  天武军军官十馀人,簇拥扶策,高声宣喝:“看驾头!”
  吏部小使臣百余名,穿戴齐整,手执珠络球仗,候在外围,乘马听唤。皇宫内侍都穿着光鲜的紫绯绿公服,三衙太尉、知濩、御带罗列前导;膂力过人的武士,着锦袄顶帽,握拳顾望,有高声者,恐怕惊扰了圣驾,必当捶之流血。
  教坊钧容直乐部前引,大驾之后,又有诸班直马队奏《皇帝行幸》之乐。
  围子外围,列横门十几人,挥动手中长鞭,“啪啪”山响,神鬼不敢近前。
  伞盖之下,正是大宋天子赵桓。
  天子大驾之后,宰执大臣在左,亲王、宗室在右,队列齐整,秩序井然。
  不久,金国丞相宗翰一行人也到了。赵桓受礼已毕,率领众人登宝津楼,落座之后,宫女端上香茶。顾渚笋尖特有的清香飘散开来,不用喝,已经很舒服了。
  赵桓一边品茶,一边打量着一旁的宗翰。宗翰年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脸上不乏风霜的痕迹,目光坚钢如铁,身体坐得笔直,就如一座永远不倒的山峰。他象一头狼,草原上独行千里的狼,正在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的狼;他象一团火,可以融化一切,烧毁一切的烈火。他坐在那里,周围的人会清晰的感到杀气的存在。那是只有久经战阵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他就是统帅,无往不胜的统帅;他就是魔鬼,凶恶残忍的魔鬼;他就是那个赵桓最想杀掉的人。
  一个人,可以给他这种感觉,赵桓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宗翰风姿之雄,细想起来,自己手下的将军竟无一人比得上。韩世忠、岳飞也还可观,只是相形之下,就显得太过稚嫩了。
  抬眼望去,宝津楼下,观者如潮,人山人海!
  今天是不能输的,大宋的脸面不能丢,今天就一定不能输!
  岳飞不会输,岳飞又怎么能输给完颜兀术呢!
  “哒哒哒”,马蹄声响,一匹火龙驹自西面街道飞驰而来;“稀溜溜”,缰绳一紧,宝马长嘶,前腿踏空,后腿直立,人马立在半空中,马是宝马,人是猛将,威风无二。
  看来人,玄铁盔玄铁甲,外罩黝黑的斗篷,两条白色狐狸尾自耳际垂下,直至腰畔;两只硕大的金色耳环,金光闪闪;手中端宣华开山巨斧,斧面森寒,亮如铜镜;背弓带箭;胯下火龙驹;战裙护腿,蹬牛皮战靴。
  身形魁伟,膀阔腰圆。
  往脸上看,面黑如墨,重眉环眼,海口刚牙,连边的落腮胡子,一根根向外扎棱着,好似钢针一般。
  “某乃金国完颜宗弼,岳飞何在?”
  一声出,若苍龙怒吼,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撞在心口上,非常难受。
  看罢此人,赵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自为岳飞担忧!
  就在这时,一匹白马杀进场中,来人正是岳飞!
  看岳飞,银盔银甲,擎丈八蛇矛枪,端坐马上,不动如山。
  完颜宗弼自十三岁跟随父兄,上阵杀敌,杀人无数,未尝一败。就是在汴梁城下,就是眼前的岳飞,让他吃了亏。骄傲的完颜宗弼又岂能容忍?大金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后退的懦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决没有第二种结果!
  想到这里,完颜宗弼用双臂托起大斧,双手抱拳,喝道:“请!”
  岳飞举枪直刺苍穹,道:“请!”
  两马回旋,二将遥遥相视!
  每一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场中静得恐怖。
  “驾!”
  “驾!”
  完颜宗弼双手紧握宣华开山斧,待到对手进入攻击距离之后,搂头盖顶就是一记“力劈华山”,口中暴出一声:“斩!”
  声音如虎啸龙吟,夺魂摄魄!
  岳飞看准时机,一枪刺出,枪头闪动,如万朵梨花绽放;枪头的红缨,恍如令人疯狂的热血。
  只是一枪,将完颜宗弼的身躯完全笼罩,似乎攻击的目标无数,大枪的走势也有无数种可能!
  洁白的梨花绽放了,众人几乎可以看见花心处那娇艳的嫩黄的蕊儿!
  洁白的梨花绽放了,香气向四周蔓延开来,直接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洁白的梨花绽放了,春天已经来到人间!
  岳飞的枪,越来越快,最后已经开不清枪身,只见一条黑色的巨蟒在半空中翻滚!
  完颜宗弼的大斧却是越来越慢,似乎他手里举着的不是斧子,而是一座山峰!
  “当!”一声惊天巨响,长枪恰好击在斧面之上!
  “哒哒!”
  “哒哒!”
  两匹战马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五步,方才止住去势!
  完颜宗弼“哈哈”大笑,催马再战!
  韩世忠看得仔细,暗自赞叹!两人只拼了一招,却都见了汗,可见战斗的激烈!完颜宗弼的武艺,他曾经亲手领教过,当然深知对手的厉害;而岳飞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岳飞的枪法,应该出自盛名赫赫的杨家六合枪,其中又有自己独到的地方,与江湖上流传的六合枪大大不同!看岳飞,心、眼、手、身、法无一不快,无一不稳,正是深得六合枪的精髓!而且,刚才硬拼一记,岳飞并未吃亏,也可见他的力量也不弱于完颜宗弼!
  如果,换作是我,能怎样?
  韩世忠一边看,一边思忖,简直就把岳飞换成了自己,看得惊心动魄,凶险万分!
  场中二人,一个是金国魁首,一个是大宋新贵;一个如猛虎下山,一个似出海蛟龙;斗了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两人再次对面,岳飞运枪如神,枪身一阵,化出九朵梨花,分刺对手身上九处要害。完颜宗弼手中的大斧,径直劈向九朵梨花的中心点。一声怒吼,幻象皆销,大斧堪堪扫中长枪!
  几声脆响后,两马交错,眼看着这一招又算过去了。
  就在这时,岳飞回身,抬手就刺!
  原来,枪錾也是杀人利器!
  这一枪,居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一枪,所有的力量被奇妙地包裹起来,只有刺入敌人身体石,才会爆发开来!
  这一枪,速度比闪电还要快!
  完颜宗弼感觉到了危险,那是经过千百次生死考验得来的感觉,有时比眼睛还要来得准确!
  说是迟,那是快!
  完颜宗弼猛地向一旁闪去,左手箕张,“砰”地一声,竟将长枪抓了个正着!
  “啊!”万人同声惊呼!
  岳飞的身子借着对手的拉动,脱离马身,“呼呼”连续转了三圈儿,然后双拳连环击出。眨眼之间,不知击出多少拳,看得人眼花缭乱。拳气纵横,仿佛只有这拳头才是岳飞看家的本领。
  好一个完颜宗弼,拿得起,放得下。眼见中了岳飞的诡计,索性丢掉手中的枪斧,回身就是一拳!
  “砰,”一声闷响过后,大家再看,两人落马,站在地上,相距五尺,拉开架势,马上就要肉搏了!
  “好,好啊!”
  在场的人为两人精湛的武艺鼓掌叫好,并期待着更精彩的比试!
  可是,有人不这样想,最起码,大宋天子赵桓就不是这样想的。赵桓道:“朕以为,来日方长!今日比试以和作论,到此为止,不知完颜元帅意下如何?”
  完颜宗翰道:“正该如此,我没有意见!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
  来日方长!
  就如大宋天子所说的一样,岳飞和完颜宗弼的比试才刚刚开始,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对宿命中的冤家对头,一比就是三十年啊!
  第九章 绸缪
  太尉武烈公种师中的葬礼,颇不寻常!
  官家亲临治丧,是为一;
  皇长子赵谌向灵位叩头,是为二;
  枢密使、枢密副使、兵部尚书、殿前三司指挥使、驸马都尉,八名位高权重的军方代表护灵,是为三;
  京城几十万人送别,是为四!
  此外,还有许多特殊之处,不再一一列举!
  大宋一朝,军人风光自此时始也!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靖康元年三月初三,金国退兵。
  同一天,种师中的葬礼也在汴梁城轰轰烈烈的举行了。种师中死了一个多月,由于金兵围城,现在才能下葬。
  阴霾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卯时初,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种师中停灵之地,大相国寺被浓浓的银白遮住了原来的颜色,御街两旁站满了拥挤的人群,自宣德楼一直排到外城南薰门。京城父老,几十万人,送别忠烈。
  卯时三刻,大宋官家赵桓,率领皇帝赵谌、宰执重臣、王公贵人,来到大相国寺,拜祭死者的亡灵。两名威武的殿前司军官,面容肃穆,抬着皇帝亲书的灵牌,象抬着一座山般沉重。
  “种太尉武烈公之灵位”九个鲜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万千人中的赵桓,一身赭黄袍,显得是那么醒目。他缓步上前,取过三枝香烛,沉重地插在香炉内,返身退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官家拜臣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跪在地上的种氏一门的子侄辈,不知如何应对,只顾得叩头谢恩;就是一旁的两位宰相张邦昌、李纲,也是相顾无言,不知所措。
  “谌儿,替朕给种太尉磕两个头吧!”赵桓长叹一声,眼含热泪,哀伤地说道。
  “啊?”赵谌长大了嘴巴,瞪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父皇,傻了一般。
  九岁的赵谌还是孩子,平日有饱学之士教导读书,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赵谌官居昭庆军节度使、大宁郡王,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大宋的太子,太子给臣子下跪,自古无此先例。
  种师中的长子,看看官家父子,又看看两位宰相,四十多岁的人了,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以张邦昌为首,七位宰执几乎同时跪倒。张邦昌刚要说话,赵桓做出手势,令诸人勿言,淡淡地问:“谌儿,你知道死去的是何人吗?”
  赵谌跪倒回话:“回父皇的话,是种太尉师中老将军。”
  “你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吗?”
  “大宋靖康元年二月初一夜,种老将军与金人大战于樊家冈大营,奋战杀敌,力竭而死。”
  “你知道,种氏一门为国捐躯的共有几人?”
  赵谌一时语噎,答不上来,小脸憋得通红!
  赵桓指着跪在人群中的一名英武少年,道:“你来回答!”
  少年“腾腾”几步来到御前,跪倒,朗声道:“武烈公讳师中父亲大人第九子种无伤,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种无伤,好名字!”赵桓一边踱步,一边道:“京城少年中传送的文武双璧之一的,无伤公子就是你喽?”
  “官家谬赞,正是小臣!”种无伤一脸英气,端地不凡。
  “你来说说,种氏一门为国捐躯的共有几人?”
  “自先祖世横公以来,至臣父为止,臣一家战死沙场共计八人。小臣愿追随伯父,上阵杀敌,为父报仇,恳请官家俯允。”种无伤抽泣着说道。
  赵桓望着灵位,又是一叹,再道:“八人,种氏学武的都上了战场,死伤之众犹在开国之初的杨家将之上。满门忠烈,满门忠烈啊!”
  “朕自有用你之处,你先下去。”赵桓说完,看着赵谌,似乎想考考他呢!
  赵谌低头想了想,抬头迎上父亲的目光,道:“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小赵谌轻拂衣袖,来到灵位前跪倒,“咚咚”磕了两个头,回到赵桓身边,眼光中透射出异样的神采。
  “儿子反应很快,磕头之后,毫无扭捏之态,大大方方,气势倒也可观!”
  赵桓爱怜地看着儿子,着实欣慰了一番。
  皇长子叩两头,张邦昌上前,叩了三头。其余大臣有样学样,上香叩头。
  礼成之后,到了该起灵的时候。
  孝子跪在棺椁之前,将还在冒烟的瓦盆高高举起,猛地摔在地上。
  “啪”地一声,瓦片碎了一地,纸灰飘飘扬扬,就如正在落下的雨滴。
  三十六名杠夫在一声“起灵”之后,腰部用力,忽地将棺椁抬了起来。
  女人们压抑的感情在同一时间喷发,哭天喊地的,冲过来不让走的,昏死过去的,只流泪不出声的,听来很是不好受。
  五百名盔甲鲜明的殿前司马军士兵,头上缠着白绫,腰间扎着素带,前导开路。九九八十一名和尚,敲动木鱼,念念有词,超度亡灵。三四十名种家子侄,簇拥着手捧灵牌的孝子,缓步而前。以枢密使张叔夜为首,两名枢密副使、兵部尚书、殿前三司指挥使、再加上驸马都尉岳飞,八名位高权重的军方代表护灵。棺椁之后,便是以皇帝为首的送灵的人群,远远地排出了几里地,一眼望不到边。
  大队所到之处,京城父老无不焚香拜跪,无尽的哀伤笼罩着东京汴梁城。
  行至内城朱雀门前,队伍停住,种师中长子率领种家子侄,来到御驾之前,跪倒上奏:“陛下,臣等代亡父给您磕头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再往前走,臣父子万死也不敢承当,请陛下回宫。”
  赵谌亦奏道:“父皇再往前行,确与古礼不合!况且金兵初退,城外安全堪忧,自古道,万乘之君不入险地。儿臣请父皇驻驾,儿臣愿代父皇一行。”
  这一次,赵谌的一番说辞,倒是令赵桓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知道的还挺多。
  赵桓微微颔首,道:“也罢!你们去罢!”
  赵桓目送队伍走远,摆驾回宫。
  种师中的葬礼,有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没想到:其一,皇帝亲临送葬至朱雀门;其二皇长子代天子行叩拜之礼;其三,宰执叩拜;其四,皇长子送葬至墓地;其五,枢密使一下八人护灵,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远远超过大家的预期。象追赠太尉,谥号武烈,这些与上面的相比,更本不值一提呢!
  种师中是一名军人,他死后受到的无上荣宠,令每一个帝国军人骄傲;
  种师中是一名军人,他死后受到的无上荣宠,令每一名帝国文官深思。
  军人不再觉得低人一等,文人也似乎失去了一些优越感。难道这些就是官家想要的东西吗?或者说,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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