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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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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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险自是极大,一千贯的报酬也是天价了!银子,倒不是最重要的,卞荆山最舍不得的还是这块田黄石。干了一辈子玉器,眼瞅着出了五十奔六十的人了,也做不了几年了。鼓捣玉石的,谁不想做一件流传千古的宝贝出来?事情败露,满门抄斩;办成了,不但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或者还可以名垂青史呢!
  做还是不做?
  卞荆山浑然不觉,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两颊往下落,砸在地上,如同千斤重锤直接敲在屋子里人的心上。
  一晌,卞荆山缓缓地抬起头来,道:“我接!”
  “好,痛快!”裴谊道:“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
  “不行,太长了,等不及!”
  “二十天,再少,您另请他人!”涉及到关键的问题,卞荆山寸步不退!
  裴谊点头示意,邵成章将一袋金元宝丢在桌上,二人也不多话,告辞而出!
  卞荆山望望模糊的背影,再瞧瞧桌子上的田黄石,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第十一章 祥瑞(二)
  国舅朱孝庄斜坐在椅子里,耳朵听着桌边歌女的小曲,眼睛瞄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一副懒散悠哉的样子。
  孝庄为姐夫赵桓现上第一条妙计,就是造祥瑞,正君名,树权威,为赵桓今后的诸般举措开一个好头。赵桓大喜,密令裴谊、朱孝庄分头行动。
  今天,孝庄约了人在欣乐楼(即为原来的任店)见面,人还未到,点了菜,一边听曲一边等人。任店位于皇城东华门东南方,沿着任店街向北走一点就是丰乐楼,位于京城酒楼最密集的地区,即使由于金兵围城,生意淡了不少,还是显得热闹非常。
  “小哥,你的鱼可要关扑吗?”
  孝庄顺着窗户望出去,只见一人穿一身青衣,头上裹着青色的幞头,银攒别顶,人里颠着几个铜子,笑着问道。这人就是孝庄要等的人,胡三。胡三是一名不太出名的兽医,名气不大倒不是因为手艺不行,而是因为此人太好赌博,有了钱便去关扑,每扑必输,乃马行街附近非常著名的糗人。
  路上一人提着鱼正要赶路,听到胡三的话,道:“扑就扑,咱怕过谁来?”
  胡三抓出五枚铜钱在手,吸一口仙气,猛地喷在铜钱之上,然后双手合十,轻轻摇动,霍地松手,只听“叮当”作响,四枚铜钱全是背面朝上,一枚铜钱背面朝上叫做“纯”,需所有铜钱全部朝上,叫做“浑纯”,就算赢了。胡三眼瞧着胜利在望,又喜又急,指着那枚旋转不停的铜钱,高声叫着:“纯,纯,纯……”
  一边叫着,一边蹲下,身子越来越低,到最后,一张马脸几乎贴在了地上,浑然不顾地上的灰尘。
  那名提鱼的汉子,也是同样的德行,把鱼丢在地上,双手拍着地,叫着:“字,字,字……”
  “嗡嗡”声戛然而止,那枚铜钱终于落地,这时,一直闭着眼睛似乎在心里看着铜钱的朱孝庄,孩子一般地笑了,笑得甚是灿烂。
  “哇,哇!”胡三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铜钱,随即又叫又跳,瞧他的高兴劲儿,仿佛老婆一胎生了八个儿子似的。
  提鱼的汉子“啐”了一口,嘴里嘟囔着不三不四的话,悻悻地去了。
  胡三左手提鱼,右手颠钱儿,来到路边卖糖蜜糕的小摊前,趾高气扬道:“老丈,扑一把如何?”
  老人双手插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好像很冷的样子。他斜眼看看胡三,道:“你这后生恁地不晓事,你也不打听打听,在任店街上,哪个敢和我关黑斗扑?”
  胡三咧着大嘴笑着,道:“怎么,关黑很有名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逢扑必输,屡败屡战,马行街上鼎鼎大名的胡三胡三爷!嘿嘿,今天咱遇到贵人,转运喽!怎么样,来一把?”
  “怎么玩?”关黑陡然站起来,象一只公鸡一般精神,哪还有一点萎靡不振的模样?
  胡三被老家伙的气势逼得一退,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心里总是不甘,刚牙一咬,道:“哎,我还就不信邪了。这条鱼,加上我手里的钱,赌你三斤糖蜜糕,怎么样?”
  “好,让我来!”关黑一把抓过铜钱,挽起袖子,提提裤腿,嘴里念念有词,猛地一摔!
  四黑一字,可惜的很,还是败了。
  关黑不服,还要再来。胡三以前总是输,难得今天运气好,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二人再战!
  三把下来,关黑的一篮子糖蜜糕输了个精干。老人气得不行,拂袖而去。
  胡三美,马脸红得比赤兔马还要鲜艳。胡三忘了还要赴什么约会,兜着圈子地关扑。两刻钟下来,胡三弄了一大堆东西。吃的有糖蜜糕、灌藕、鲜鱼、羊蹄肉、猪胰胡饼,用的有异巧香袋儿、木犀香数珠、梧桐数珠、藏香;穿戴有花环钗朵、箧儿头饰、销金裙、缎背心、销金帽儿、逍遥巾;给儿子赢了一个促织笼儿,一堆戏剧糖果,象什么打娇惜、虾须、糖宜娘、打秋千等等。
  胡三顺手赏了任店门前的伙计一些东西,托他们帮忙把东西送回家,迈着官步,唱着小曲,上楼来会客人。
  “三重山,春杏轩的客人到喽!”店里的伙计高声叫着。
  商家做生意,可是挖空了心思,做足了功夫,楼不叫楼,而叫山,三楼也就是三重山!这样一叫,听起来就是不一样啊!
  帘笼一挑,胡三闪身进来,正对上朱孝庄的目光。胡三只看了一眼,心道一声罢了,深深一揖,道:“不知贵人约小的来有什么事?”
  “你刚刚赢了许多东西,也算不得穷人,我又何贵之有?”朱孝庄轻轻笑着说道。
  胡三肃容道:“老话说:三代穿衣,五代吃饭。小的虽没读过什么书,到底在外面混了些日子,些许见识还是有的。”
  朱孝庄微微颔首,示意胡三坐下,心里对胡三的感觉好了许多,就连轻视之心也几乎不见了。
  说着话,开始上菜了。
  四味干果,四盒香药,四品蜜饯,六味脯腊,八道主菜,酒是享誉京城,唯此独有的仙醪。酒香浓郁,沁人心脾,还未喝,人已醉了。
  不一刻,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胡三没经过这个阵势,还真有点被吓着了。酒菜已备,伙计陪着笑脸,问:“客官,酒菜齐了,要人陪酒吗?”
  朱孝庄盯着胡三,胡三心里想的很,嘴上却说:“不要,要那些作甚!”
  孝庄公子自然清楚胡三的心思,道:“叫四个顺眼的姑娘来,我的客人不满意可是不成!”
  “那是,那是!”伙计答应着出去了。
  一道海盐蛇鲊,吃得胡三嘴上手上都染了颜色;这时四名花枝招展的姑娘已经到了。菜香酒香人更香,胡三在香气的世界里,晕晕糊糊,几乎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手也不够用,鼻子也不够用,嘴也不够用,脑子也不够用,这时候,能有三头六臂,十万分身才好呢!
  门外,琴声缥缈,曲调缠绵,只听歌中唱道:
  “隐约画帘前,三寸凌波玉笋尖;点地分明莲瓣落,纤纤,再着重台更可怜。
  花衬凤头弯,入握应知软似绵;但愿化为蝴蝶去,裙边,一嗅余香死亦甜。”
  半梦半醒之间,孝庄公子拍拍手,示意外人都下去,细细审视着胡三的反应,道:“可还如意?”
  胡三的舌头打卷,说话不太利索,神志还清醒,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要左前头晃动,道:“能过几天这样的日子,死了也值了!”
  朱孝庄望着墙壁上挂着的画,悠然道:“请教一个问题!如果把一条鱼或一头乌龟的肚子划开,塞进去一块绸子,再把伤口缝上,这条鱼会活多久?”
  胡三好生纳闷,不知面前的主儿要说什么,随口答道:“那要看鱼有多大。按照我以往的经验,一条二十斤以上的鱼,伤口经过特殊处理,应该能活下来。”
  “特殊处理?”
  “是的!只要用在下密制的药水把伤口洗净,再敷上特效药,那就没问题了。而且,伤口愈合的特别快,三五天以后,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的。”说到专业问题,胡三显得极为自得,就如街边卖瓜的王婆一样。
  “甚好,甚好!”朱孝庄抚掌而笑,道:“这是给你的报酬,就请你亲自挑选一条鱼或者一头乌龟,最好是乌龟,手术后,至少要能活十天以上。事成之后,赏金还有还有一半。你先准备着,时候到了我自会到你家,把需要的东西带来,可好?”
  孝庄公子身后的小厮,将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声音沉闷,看起来分量不轻呢!胡三打开包裹,眼睛立马就直了:铜子,黄灿灿的铜钱啊!
  五十贯,足足五十贯啊!
  我的娘啊!
  十天之后,还有五十贯!
  加起来就是整整一百贯啊!
  娘的娘,咱的姥姥啊!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一家老小,啥都不干也够活两年的!
  胡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啊!手碰到铜子,就象扎了刺,闪电般缩了回来。想想,不舍得松开,再摸一下。这次的手不往回缩了,开始哆嗦,就象鸡爪子在乱颤。胡三双眼冒绿光,嘴角边水汪汪的,正是口水泛滥的前兆。
  可以租一间铺面,咱也正式挂盘营业,今后不用再东跑西颠的了;给咱娘买一只猫,她老人家最喜欢猫了,买一只好猫,这一次一定遂了老人家的心愿,让咱娘安度晚年;给老婆买几匹布料,做最好看的衣服,打一个金镏子,让她也臭美一把,让这婆娘成天里说我没能耐;给娃们一人两贯,爱咋花咋花。
  即便这样,也花不了多少钱的。“柳浪莺飞”的小翠仙真招人疼,奶子大、屁股圆,又会扎乎,那一个销魂啊!如果,给她赎身,需要多少钱呢?
  胡三陷入无边无际的狂想之中,不能自拔。
  朱孝庄轻扣着桌面,胡三没感觉;咳嗽几声,胡三不吱声;瞪眼珠子,人家权当没看见;万不得以,公子丢一个眼色。小跟班一巴掌扇过去,愣是把胡三从无边的美梦中拉了出来。
  被平白无故地揍了一巴掌,胡三心里反倒美滋滋地,那个美呀,就甭提啦!胡三“扑通”跪在地上,磕膝盖当脚走,蹭到孝庄公子身边,抱住公子的大腿,死鱼一般的眼睛里洪水泛滥,大哭道:“爷,您真是我胡三命中的贵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呀!爷,回家我就为您立个牌位,把您贡起来,早晚三柱香,好吃的全孝敬您。我胡三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今后,您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杀鸡。从此之后,我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最忠实的狗,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爷啊,爷!我可找到您了,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呐!”
  朱孝庄学究天人,知古通今,一脑子智谋,满肚子学问,而今碰上胡三,一个市井之徒,对圣人的话又多了一番体会!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今观胡三其人,溜须拍马的功夫炉火纯青,自己是万万不及的。
  夫子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则怨,近则不逊!
  对胡三这样人,还真不能等闲视之,需要一整套办法,才能把他弄得服服帖帖。
  朱孝庄温言道:“好!只要你好生去做,我自不会亏待于你!这件事情,嘴一定要严,就是你媳妇也不能告诉!我还有事,先去了!”
  胡三搀着孝庄公子来到大门外,扶公子上马,目送公子远去,直到看不见一点影子,才罢休。
  胡三刚想回家,想到一事,问任店门口迎客的伙计,道:“哎呀,瞧我这记性!请问小哥,刚才的公子姓啥来着?就在嘴边,怎么就忘了呢!”
  小伙计象见着了怪物,道:“当今国舅,朱孝庄朱衙内,难道能忘?”
  朱孝庄?国舅?
  胡三看看伙计,抬头瞧瞧天上的月亮,再狠劲拧一把自己的大腿,不疼,再拧一把,真他妈的疼啊!胡三刚刚明白过来,马上又糊涂了。
  第十二章 柱国(一)
  尾随金兵,若即若离;初战小挫,镇静自若。
  巧计渡河,金兵无功而返;衔尾直追,胡虏仓惶北顾。
  种相公用兵,古之良将不过如此!
  ——《英雄迟暮:种师道》
  靖康元年三月初二,金人从京城撤围;宗翰、宗望合兵北上。
  种师道以检校太傅、同知枢密院、京畿两河宣抚使,节制诸路勤王之师,率军跟在金兵的后面,护送友军出境。
  宋金双方既然已经签订了盟约,就不能再把对方算作敌人,称呼友军也还适当。但是,种师道从来就没有把前面的十万大军当成朋友,只怕对方的统帅也怀着同样的心思。金兵走得很慢,每天仅行四十里,一直到三月初六才到达郑州境内的原武,似乎他们并不着急。种师道走得更慢,每天行三十里,行军之前,派出三千名游骑,探察五十里内金兵动向。老帅用兵不可谓不谨慎,但是,似乎有些谨慎过头了吧?
  种师道麾下,三十万勤王之兵,说起来是不少,看着也挺多,种师道心里清亮得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他的眼睛。说是三十万,大宋军队吃空额非常严重,最少会有两成半的缺员。再加上老弱病残,混饭吃的主,剩下能做战的绝对不超过二十万。
  他手下的骑兵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分散在各部,联合作战能力不得而知,以这样的兵力对抗十万金国铁骑,结果不言而喻。
  就是这样的兵,还都是大宋军队的精华,来自四面八方,互不买帐,互不服气,战斗顺利还行,一旦形势危急,指望他们互施援手,希望更是渺茫。
  种师道老了,已经七十五岁了。出身名门,以文资将兵,挂枢密副使头衔,京畿两河三路宣抚使,人人称相公而不名,荣耀已极,还求什么?他亲眼看着弟弟种师中战死沙场,他可不想落个同样的下场。一旦出事,自己名节是小,手下这些人马灰飞烟灭,大宋也就完了,他们种家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为国为家,他都不能不慎之又慎。
  况且,这些骄兵捍将也不是那么容易指挥的。
  初七日,金兵搜集船只,准备渡河。金人共得大小船只百余艘,一次可以渡过两三千人。
  初八日,金人渡河。
  三千名篮旗探马,走马灯一般,将各种消息送回大营。中军大帐之内,议论热烈,战意昂扬,一时间每个人都变成了无敌勇士,金人在其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其中,刘延庆、刘光世父子,折可求、折彦质叔侄请战最为急切。保安军刘家虽然在名望上比种家、姚家弱一些,也算是关中地区有名的望族,很是出了一些名将;而府州折家,在河东路无有出其右者,自五代时期便经营府州,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可以说,府州首先是折家的府州,然后才是大宋的府州。
  二月初一汴梁会战,这两枝人马到得晚,没有赶上。后来听说韩世忠、岳飞受赏,就连岌岌无名的王德也成了英雄,老一辈还没表现出什么,刘光世恨得牙直疼,折彦质眼睛红了一个月。今天,听说金人开始渡河,按现在的时辰来估计,恐怕过了一半人了。半渡而击,胜利唾手可得,还等什么?
  “相公,折彦质请战!”
  “刘光世请战!”
  “……请战!”
  “请大帅下令!”
  种师道仰靠在帅椅里,舌尖掬着茶水,正在品茶!良久,将嘴里的茶水咽下去,慢吞吞地说道:“唉,水太差,可惜了这上好的阳羡雪芽。东坡居士曾言:雪芽为我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山。竹簟凉风眠昼永,玉堂制草落人间。茶是好茶呀,可惜、可惜!”
  帐内诸将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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