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中腾集团搞的不好，很多联席合伙人凭良心说，不是老李的错，真要说有问题，徐腾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特别是在机床和大飞机两个产业的问题上，没有顶住上层的压力，让财团的资源更加分散。
这个晚上，徐腾感受到的是一种不可言语的裂痕。
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但不知道该如何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能不能说。
欢送李达开退休的晚宴结束后，徐腾很早就乘车离去，回到自己在马勒别墅的住所，整理明天的年会资料，一个人在深夜里寂静的思索着。
今年的二次年会，相比往年，气氛确实是很压抑。
徐腾很清楚，大家对李达开的欢送，一部分是出于中国人的传统道德和人情味，另一部分真是对他的抗议，对他的不满。
李东盛怪他支持王，一旦真和公立医疗系统开撕，神州电器的tcl医疗器械业务必然要遭受重创；梁纬艮怪他没有顶住上层的压力，揽下机床产业的烂摊子，横生是非，分散了华腾重工集团的财政资源；陈永年和邢利宾则担心下一个要被撤换的就是自己……所有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夜深人静，在这宛若斯堪的纳维亚童话的马勒别墅里，柔和的灯光照亮出老旧木地板特有的沧桑。
徐腾坐在藤椅里，摇啊摇，想啊想，最终忍不住一声唏嘘感慨，中国制造业的美好时代结束了，从80年代到2010年，曾经长达三十年的高速成长期结束了，就仿佛是一夜之间噶然止步，一切都开始变得迟缓，再难前进一步，甚至摇摇欲坠。
4万亿的后遗症在这一年已经变得很明显，前两年的家电下乡让家用电器行业在今年迎来了一次雪崩式的销售下滑，李东盛只能将增长的空间和赌注压在医疗器械产业，结果又注定要被王的计划弄的鸡飞蛋打。
中国家电业的惨烈，已经很难用言语形容。
华银财团的入局，神州电器集团的强势崛起，在渠道领域的大幅扩张最终就形成了比预期更惨烈的局势，在空调领域，格力、科龙、美的、tcl、海尔五强决战；在冰箱领域，海尔、容声大决战，从线下杀到线上，从国内杀到国外；在洗衣机领域，神州电器集团的小天鹅和海尔正面硬碰硬；在电视机领域，杀的更惨烈，tcl在液晶电视的市场份额正不断被蚕食。
李东盛不知道其他家电巨头是亏是赚，反正，他各条战线都拿不出很漂亮的业绩报表，所谓的盈利数据基本是靠库存和财务上的干坤大挪移。
神州电器集团的海外扩张步伐一直是非常稳健的，但是，李东盛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账面是越来越大，销售额是越来越高，毛利率却是越来越惨。
所以，日本家电企业的全面崩塌也不足为奇了，中国家电巨头第一的神州电器集团都只能堪堪自保，卖一台41寸液晶电视，算到最后，净利润不足两百块……这世道有多艰难，在家电行业干了三十年，“南李北张”的中国家电产业双王之一的李东盛都不想说了！
北方的张董事长估计得说，你知足啊，你的渠道都是华银财团自身的，一台电视好歹还能赚个200块。
实业难，真的很难，神州电器集团以前一直是被徐腾压着不断增加工业机器人的比例，配合华腾高科集团做研发，现在已经是主动扩大工业机器人的比例。
从明年开始，神州电器集团就要裁员了，一年1。5万的规模削减一线工人。
所以啊，大家对于徐腾没有顶住压力，率领华银财团继续大规模投资机床产业的事，怨言很多，实业都惨成这样了，你做为理事长居然还要继续扩大实业，你神经病啊！
华银财团的这些联席合伙人，哪一个不是经几十年企业经营的沧桑岁月，谁不是中国企业家中的翘楚？
大家心里都清楚，华银财团原先在机床产业操作就很精妙，投资几家专业做高端数控机床的高科技企业，财团的各家一级产业集团联手将这几家企业的销售额和利润率提升上来，等着创业板上市套现撤离。
现在好了，炒股炒成了控股方，比炒成大股东还悲剧，最惨的就是搞出一个中国产值销量第一的机床集团。
机床这个事，毕竟是上面硬压的，那也就算了。
大飞机是个什么鬼？
这一次的年会一见面，徐腾其实就看出来了，所有人都想悄悄的和他说，理事长，咱们毕竟是民营财团，您不能这么干。
您今年投资机床、大飞机，明年投资高铁、航天，咱们就一起赴死吧！
大飞机啊，欧盟苦了多少年，亏了多少年才将空客救活了，就这还要继续每年给予巨额补贴呢……最郁闷的地方是徐腾和中航还有一个保密协议，在华腾公司一次性注资230亿，持有51％的商飞公司股权后，15年内，只要上市成功，中航旗下的三家公司和沪州国资委都有权按照市值强行回购大部分的股权。
这个……傻啊！
说来说去，大家的日子比前两年都难过很多，心里的怨言就多了。
因为不是一位联席合伙人心里有怨言，基本上，大部分都有怨言，徐腾今天和所有人会面后，感觉挺糟糕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错了。
第二天上午，前任的中腾集团董事长李达开就没有资格再来参加年会了，剩下的27位联席合伙人陆续到齐，徐腾是第一个抵达，因为他昨夜就没睡好，晚上12点才睡，凌晨3点多就睡不着了。
虽然感觉到了每一位联席合伙人的怨声，徐腾昨夜也有点自我质疑，这一刻，他依旧还是能稳住内心的世界，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至少在大方向上没有错华银财团的物联网体系一直在稳步快速的推进，一个完整的华银平台覆盖着整个中国，并且向东盟渗透，不管是腾讯集团的微信、众趣集团的支付宝和天天商城，还是华银财团的四个智能手机品牌，在东盟的网络市场占有率都很高，支付宝在全球的占有率也高于paypal，甚至成功挤入欧美市场，这是过去所无法想象的。
这只是2010年，在全球高端智能手机市场，除了apple和三星，就只有华腾，至少在国内、亚非拉市场，华腾中高端机型的占有率不输给三星。
家电业虽说是利润率惨淡，但有一点是确认的，神州电器集团是国内唯一能提供全套优质家电和全网络联通的家电集团。
液晶面板领域，华腾电子集团在2010年第二季度的出货量已经甩开台企，位列全球第四，而且增势明显，并且能拿出一份还算合格的财报，没有亏损赚吆喝。
芯片领域，华腾电子集团的华智、飞腾、龙芯三大系列的芯片，已经在嵌入式芯片和手机芯片领域，有了稳定的中低端份额，在高端领域的扩展也有长足的进步。
在2010年，华腾电子的进步，至少让中国芯片和液晶面板的进口规模减少了400亿美元，对外依赖降低了30％左右。
徐腾估测，只要华腾电子的9代线和22nm级芯片投产，主要的几个技术难关突破以后，大概是2013年左右，中国每年对外芯片进口规模至少要砍掉。
到2014年，液晶面板就可能出现净出口的局面，即出口规模大于进口规模，到2017年，芯片业也将可能进入净出口的局面……这绝对是超乎人们预期的，即便没有徐腾预估的那么顺利，到2020年，也肯定能实现净出口的局面。
机床工业，如果一切顺利，徐腾有把握在2014年提前完成04专项的一期规划，到2020年，基本能完成二期规划，在部分重要高端机床领域实现对欧美国家的超越，让中国机床工业实现中高端机床的全球占有率第一目标……当然，100％国产化不现实，还是要积极吸纳欧洲机床工业的优质配套企业，将欧洲机床的整机厂弄垮就行了。
目标很明确，将欧洲原本完整的工业体系打散，将欧洲工业最优秀的那些点都吸纳过来，吸纳到中国工业的体系中，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当然，我做整机，我做品牌，我做售后，你做配套就行了。
反反复复，将所有的数据都重新整理一遍，将所有的规划都审查一遍，将未来四年的资金流预估一遍，徐腾从凌晨3点忙到早上9点时，已经确信自己没有错。
错的是这群联席合伙人。
一大早，徐腾就在喝今天的第三杯咖啡，危地马拉总统送的咖啡豆，750ml的大杯装，有一种浓郁的果酸味儿，和徐腾习惯喝的夏威夷咖啡那种焦炭感的酸味迥然不同，别具风情。
当然，再好喝的咖啡，喝到第三杯也就没啥区别了。
大家都已经就位，现在的华银财团基本实现了无纸化办公，每一位联席合伙人都拥有最顶级的订制平板，他们进入会议厅，就会自动收到会议资料，数十页的资料和数据都在各自的管理大师系统中呈现。
大家都不用一页页的翻纸，拿着各自的平板，戴着各自的老花镜慢慢过目，服务生们按照每位联席合伙人的口味和习惯，为他们斟茶倒水，年轻的几位则和徐腾差不多，选择徐腾从中美洲带回来的咖啡。
aig董事长维尔伦斯…沃坦德是真正的第一次参加年会正式议程，看着满屏的中文资料，有点晕，也只有他需要带着同步翻译耳机。
这会儿，他估计得后悔年轻时没有修读中文。
幸好，华腾公司的国际部，昨晚一直在翻译这些资料，维尔伦斯…沃坦德按照说明，总算是将单独给他准备的英文资料调取出来，可惜，依旧是看的很惊悚。
华银财团的规模之大，绝对超乎维尔伦斯…沃坦德的预料，虽然aig集团本身也是全球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但那毕竟是托管客户的资产，而华银财团的资产有40％是属于徐家的，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家族企业，没有之一。
会议厅里，加上维尔伦斯…沃坦德和梅嘉莉，一共有9位金融业的联席合伙人，一位华腾科学技术研究院的院长，一位亚太经济研究院的院长，以及16位一级产业集团的董事长少了一位已经退休的李达开，接任的中腾集团新任董事长兼ceo，暂时还没有资格参加年会。
最后加上徐腾，总计28位华银aig财团的联席合伙人。
徐腾早就将资料看完，不怎么讲究优雅的用吸管喝着咖啡，默默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等了二十多分钟，确信所有人都看完了，他才决定正式为自己辩护。
“关于李达开的事，关于飞机产业，关于机床产业，关于从新加坡港务局接收瓜达尔港的事，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法，我只有一句话，我没错。”徐腾为自己辩护完了，大致看一眼，“如果你们没有异议，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议程。”
晕！
谁敢当面指责他，谁能当面提出异议啊？
“今天的议程不是很多，咱们也不用着急，我说两句吧。”李达霄决定说两句，虽然他和李达开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这一次，身为财团的第二号人物，他的意见和徐腾是一致的。
李达霄将老花镜取下来，有点感慨，没想到时间匆匆，自己也是57岁的人，今年终于要使用老花镜了，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突然感觉自己不服老不行。
“达开是汽配业的元老，老大哥啊，在他的带领下，中腾集团这些年的业绩是很不错的，各个方面的技术进步也是能看得着的。但是，我们也要承认，中腾集团旗下3家上市公司的利润率，一直是以几家大股东的让利为基础的。中腾的问题也不在于数据，而在于管理不够精细，经营机制不够现代，企业整体水平迟迟达不到我们财团对于优质标准的追求。”
“理事长几个月前就和我商量要对中腾集团整理撤换高管层的问题，我们不谈别的，只谈一点，中腾集团的青年员工调岗申请率是最高的，有多高呢，17家产业集团加上国内的7家金融企业，27岁以下青年员工的调岗申请率，中腾集团占了15％。我们这么说吧，中腾集团27岁以下的青年员工中，平均每3个就有一个想调岗，而且不是集团内部调岗，都想调离中腾集团。”
李达霄又重新将老花镜戴上，将相关数据核对一遍，确信自己没有说错，这才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这个数据，从08年有了财团内部调岗申请的安排开始，你们就是清楚的。我们都是搞企业的，大家谁没有二十年以上的高层管理经验，这个数据拿过来一看，谁心里不明白，中腾集团这么多年搞下来，和国企没有任何区别吗？我不客气的说，我们现在的私企搞的比国企还留不住人。我去年就和达开董事长质询过，他说了很多理由，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汽配行业苦，薪水低，我说你们再苦能苦得过在海外和山区做工程的万博集团吗？我说你薪水再低，你能低得过永乐电器集团的那些门店员工吗？”
“理事长对这个问题的判断是明确的，这些数据说明中腾集团的生态环境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首要责任就在董事长身上。我们说一句难听的，他就是按照老国企的那套办法搞企业文化和生态建设，问题也不可能这么严重！”
李达霄心里清楚，大家对徐腾的埋怨不是因为让李达开退休的事，这个事是迟早的，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的怨言主要集中在大飞机和机床产业，还有港口产业的投入规模过大，占据了大量的现金流。
这三件事都和政治有关。
李达霄不能说，只能抓住中腾集团的问题说一说，强调一下徐腾做为理事长的权威。
“我也说几句吧！”梁纬艮决定说几句，他出来说几句，总比让李东盛发言要好一些，万一让李东盛说多了，一下子岔到医疗产业的那些事，今天的年会议程就彻底完蛋了。
世道艰难，大家都希望财团资源多流向各自的盘口，让各自负责的集团公司日子好过一点，最好是能乘着寒冬期扩张，挤死竞争对手。
徐腾却将资源分摊到了大飞机、机床、港口这三个无底洞的方向，这才是众人不开心的地方，又不方便反对，只能借着李达开和中腾集团的事闹一闹情绪，多少也是想通过联手肘制徐腾，让徐腾这位理事长别太任性。
“制造业啊，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以后的日子可能更不好过，根本的原因是全球投资过剩，产能过剩。在金融危机以前，欧洲国家高负债大发福利，美国高负债大打中东战争，我们国家也是高负债大搞基建，日本同样是高负债，大搞日元贬值。这四个高负债导致大量的货币增发，最后变成超量的投资，不断刺激全球经济增长和消费。所以，亚太经济研究院的研究结果还是很可靠的，全球经济在未来十年都将处于长期的调整期。”
梁纬艮说的这些事，在座的每一位联席合伙人都知道，但是，他这番话的目标很清楚，直指徐腾一些决策的不理智。
“中腾集团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主要还是中低端汽配业务的竞争太激烈，即使中腾一直努力做高端，高端市场的空间又有多少？何况受限于整个国家经济层面的各种问题，中国的制造业想要机身高端的难度还是太大。”梁纬艮说出了中国民营制造业的一个整体性的心声，放弃对核心技术层面的争夺，集中在中低端做好成本管控，做好高端市场的营销工作，以小博大，赚钱才是硬道理，赚到的钱则尽量投资到新兴行业，或者干脆投资股市。
如果连老梁都要这么想，这么说，可以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