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句话不是我妈说的,我忘了是谁说的,我喝醉了,不要对我有太多不切实际的要求。
我压制下紧张得想吐或者是喝多了想吐的感觉,认真地说:“不会呀。”
他点了点头,“哦。”
我搓一搓耳朵,满心期待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没有。没有下一句话。江辰打了个哈欠然后趴在我的膝上,闭上眼。
我眨了眨因为酒精充血而视线迷蒙的双眼,很是不解。在我的设定里,江辰这时就应该打蛇随棍上地向我求婚,然后我就仰起我高贵的头颅说我考虑一下呀。然后他说有什么好考虑的,你喝醉了就赶快答应吧。然后我就说好呀。然后这一切看起来虽然比较不够矜持但都是酒精的在作祟。
我觉得江辰的行为不符合上下文的对话逻辑,于是我打了个酒嗝,拍一拍他的脸说:“求婚呀。”
他睁开眼睛看我,“你吗?”
“是呀。”
“好,我答应了。”他说。
……
我感到异常的气愤,这段对话里主语宾语的胡乱省略导致脑子虽然很清晰但依然属于
喝醉属性的我完全没办法理解过来。于是我揪着他一小撮头发说:“听不懂呀听不懂呀。”
他拍开我的手站起来,坐到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然后凑近我的脸,近到我只能看得到自己在他瞳孔中的缩成一个小小的像。
他说:“陈小希你刚刚跟我求婚了,因为是你所以我答应了,你明白了吗?”
我恍然大悟:“明白了呀。”
他咧出一朵灿烂的笑,说:“那你高兴吗?”
“高兴呀。”我跟着他笑。
他赞许地拍拍我的脸,“真聪明。”
我影影绰绰的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自从幼儿园那个教画小花朵的老师退休了之后,我就再没得到过这么诚心实意的夸奖了,所以我就更高兴了。
次日清晨我醒来,躺在床上忍着宿醉的头疼回想着昨晚的事情,然后转头看看在一旁睡得正酣的江辰,我伸出食指细细地感受他的轮廓,人睡着了或多或少看上去都比平常多一点孩子气,那点孩子气在江辰沉睡的脸上显得那么恰如其当,我看着都忍不住叹气,你说这么英俊美好,他骗起傻乎乎的我来怎么就这么毫不手软丧心病狂?
我买早餐回来时江辰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他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说:“我还以为你逃婚了。”
我假装听不懂,晃着手里的早餐说:“吃早餐了。”
他把遥控一丢,趴在沙发椅背上得意洋洋:“陈小希你昨晚跟我求婚了,你少装蒜。”
我剜他一眼,沉着脸不吭声。
他笑着说:“我在抽屉里看过你的户口本,我的也在我手上,不如我们都请假一个小时,去民政局当今天第一对结婚的人,替他们开个市?”
我木着脸说:“你在说什么?吃早餐了。”
他穷追不舍:“你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知道你记得。”
你知道个屁。
你不知道求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之一;你不知道我在脑海中幻想过音乐鲜花戒指下跪眼泪;你不知道我细细地在心里描绘过每一个表情动作音调语言;你不知道不管我怎么幻想,不管求婚这事最后会怎么发生,求婚都是应该要由你来做,你来。
回想起我们这一路走来,总是我在他身后很努力地追赶,身边的人没有几个看好我和他的,总在我耳边说着“女追男隔层纱”这样的话,仿佛他就是顺便就接受了我的感情似的。其实不是的,他们不知道我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心思。为了不错过和他一起上学我每天早上六点就等在巷子口;我为了能够用艺术加分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在画画,家里我的床底至今都堆满了我的素描;为了能和他在一起我 假装看不懂他妈妈瞧不起的眼神……
而他连个让我觉得受到万分珍惜的求婚都不给我。
我越想越觉委屈,眼眶一热泪水就滚滚地往下滑。
江辰似乎是被我吓到了,单手撑住沙发一跃,就翻过了沙发靠背,他跑过来抱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我躲开他替我抹眼泪的手,推开他的怀抱,“我不跟你结婚,我不嫁。”
他皱着眉头说:“你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味地哭,我还记得江辰的那个套头毛衣理论,我也相信他爱我,但是我无法跟他解释我那突如其来的心慌,我害怕,害怕因为最初是我先说喜欢,所以永远只能由我主动;我害怕,害怕因为我先迈出了那一步,所以他会理所当然觉得每一步都应该由我来迈;我害怕,害怕我爱他比他爱我多很多……
他试图再一次伸过手来抱我,我摇着头一步步地退后,直到背后抵上了门。
江辰像是忍耐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样是因为我妈么?我妈那边你不用担心的,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那人也就雷声大雨点小,我想的事情她也拗不过我,再说了我们结婚了不和他们住一起,时间久了关系也就慢慢好了。”
原本我最担心的问题现在反而成了我最不关心的问题,我在生气我在你难过,我管你妈要你娶谁……好吧,我暂时过不管你妈要你娶谁……
人一难过就很容易钻进死胡同,我看着江辰皱着眉头的样子就觉得他一定是讨厌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了,他一定是要分手了,不知道谁又说过了,女人提一百次分手都抵不上男人提一次。虽然这句话有从试图从分手数量上贬低女性情商方面的嫌疑,但江辰他不要我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发现谁求的婚也已经不重要了,人生真的是瞬息万变,你以为重要的,下一秒有可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觉得天旋地转,我背抵着门慢慢滑下,我说:“我不要分手……你别生气……”
江辰随我蹲下来,他显得很困惑,不停地在问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头痛。”这是我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我早知道我说完这句话就会晕倒,我会换一句别的话,我会说“我们结婚”,“我嫁给你”,“我现在真的在跟你求婚了”。
可惜没有“如果”没有“早知道”没有“重头来过”没有“时光倒流”,人类遣词造句的逻辑很怪,常常使用这样但是又何奈的词,仿佛可以安慰到谁。
他们的年少(一) 。。。
江辰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对面那家人的女儿缠上的,那个叫陈小希的女孩子,他对她的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时候嗓门特别大,他在家里无论把钢琴叮咚叮咚弹得多响,都盖不过她在家里被她妈追着打的尖叫。
后来长大了一点,他很少再听到她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好像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他有时从窗户看到她家客厅,总是可以看到她在看电视,有时还可以看到她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他家里常常都是络绎不绝来拜访他爸的人,他并不喜欢那些人公子公子地叫他,这样的称呼让他觉得虚伪。
每回家里来了人,他就躲在房里,看书写毛笔字睡觉,总之尽一切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后来陈小希向他告白,他在躲客人的时候又多了一项活动,躲在窗帘后面看对面的陈小希。
看着她走来走去,看着她打翻东西,看着她咬着笔头伏在桌上画着什么东西……如果天气热,还可以看见她躺在地上,像烧烤架上的香肠一样翻过来滚过去。
像在看一场无聊的默剧。但他觉得人生很无聊,不如就再无聊点。
陈小希表白后的第二天就出现在巷子口用微微颤抖又拼命若无其事的声音说:“江辰,好巧啊,你也上学啊?”
江辰的反应是愣了一愣,问她:“几点了?”
陈小希看看手上的电子表,她是个刻度无能的人,一般都戴能直接显示数字的电子表,“七点。”
他点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还以为要迟到了呢。”
陈小希很汗颜,她以前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的。
他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向学校。
陈小希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电视剧,漫画,老师,同学……八卦的精神是不放过鸡毛蒜皮。
江辰几乎不搭她的话,面无表情往前走。
到底他不说话是因为他是本来话就不多,或者是因为知道了陈小希的心思后突然变得酷了起来,陈小希不知道,江辰也不知道。
年少的心思最奇妙之处在于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们是第一对到达教室的人,江辰管着教室的钥匙,他打开门时小希站在他身后,门一开,小希忽然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小希想,原来清晨的教室闻起来像刚翻了土准备插秧的水稻田。
江辰在座位上坐下,抽出几本厚一点的课本,课桌上叠好,趴着睡了。
陈小希有点傻眼,怎么跟她想象中那么不一样?江三好学生早早来教室睡觉?
她的座位在他的斜上角,她是三组的,他是四组的;她是三组组长,他是班长。
她从书本里掏出英语课本,翻开立起来,然后头埋在书里,偏头偷看江辰,看他黑黑的头颅,和头颅中间白色的发旋。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就是忍不住盯着看,忍不住心跳失序,能为一块白色的头皮心跳失序,她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宁静美好的时刻总是会有一两个不识像的捣蛋鬼,捣蛋鬼是王达庄,副班长,死胖子,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咋呼:“陈小希,我有没有看错?”
陈小希傻乎乎地问:“看错什么?”
王达庄说:“你啊,居然这么早。”
陈小希干笑两声,“想起有段英文还没背。”
王达庄突然大笑起来:“哈哈……你……你的英语课本拿倒了。”
她转过头去想瞪王达庄,恰好此时江辰也把头从枕着的胳膊中微微抬起。陈小希就这么直直撞上了江辰略带点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头脑一热,居然就脸红了。
江辰望着她红得夸张的脸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一连表白都不会脸红的人,现在是在脸红个什么劲儿?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几乎每个进来的人都对于陈小希在响铃前出现在教室的诡异现象表达了程度不一的惊讶。陈小希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挺引人注目的。
第二天陈小希比昨天起晚了十分钟,匆匆赶到巷子口的时候正好见到江辰背着书包的背影。她顿了脚步几秒,用力吸了口气平稳呼吸,然后跨大脚步追上去,“早啊!”
江辰被她吼得心跳重了一拍,他不得不承认,陈小希是个很有精神的人。她那声震耳欲聋的“早”充分地向他揭示了这一事实真相。
这次他们不是最早到达教室的,王达庄同学倚着栏杆对着他们笑,说:“陈小希,你今天还背英语吗?”
陈小希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便没好气地回他:“关你什么事啊?”
王达庄也不生气,就是笑眯眯地说:“我偶尔友爱一下同学。”
还是散发着泥土味的教室,江辰趴在桌子上睡觉,王达庄一直在课桌抽屉里鼓捣着什么东西,陈小希抽出英语课本,才念了一句what are you doing 就觉得喉咙干涩,赶快换了语文课本开始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地背了起来。
陈小希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里偷偷叹了口气,英语不够好啊……没脸在江辰面前读出声来,总觉得自己的发音不标准,而且土。
江辰有点烦躁,她课文背得实在磕磕巴巴,严重影响了他早上的补眠。
第三天陈小希特地起了个大早,在巷子口等了江辰很久,眼看实在要迟到了她才飞奔去学校,一路上还在担心着江辰是不是生病了。
到了教室门口已经是在上早读了,陈小希垂着头对讲台上的老师喊了声报告。
老师没好气地,说进来。
陈小希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江辰,他低着头念课文,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圆珠笔,金属的笔帽在晨光中微微反着光,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跳跃。
隔得很远,陈小希却觉得那点反光刺得她瞳孔微微发疼。
第四天陈小希起得更早了,天擦亮就起床了,朦朦胧胧靠着巷口还亮着的路灯打瞌睡。
江辰远远就看到路灯下的身影,挣扎了一会要不要掉头回家,最终还是走了上去。
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现,她瞌睡得很沉。他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直没有等到她跟上来。
他到了教室趴着睡觉,但一闭上眼睛竟是陈小希垂着头打瞌睡的样子:及耳的短发坠到两颊边,头顶上几根不服帖的头发东一根西一根的,翘得很倔强,整个人沐浴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温暖的橘黄色。
江辰在睡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她头发可真乱啊。
陈小希的早起计到第五天就彻底放弃了,天太冷了,冷到她那个悸动的小心肝也跳不动了。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按掉闹钟,一再地告诉自己,算了,爱情是靠缘分的,强求不来强求不来。
于是陈小希安心地睡到妈妈来叫她起床,匆匆忙忙出了门居然与到江辰,那个乐啊,就像是考试砸了,一心安慰自己考试在我们人生中一点都不重要,分数就是那浮云,然后卷子发下来,全班第一。
于是陈小希噙着“赚到了”的微笑,一路尾随着江辰到学校。
江辰被她笑得背脊骨发凉,偷偷摸了几次脸上有没有粘饭粒了,还偷偷低头看了几次裤子拉链拉了没。
进教室前,陈小希忍不住拉了拉他校服的后摆:“皱了。”
江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难道她就为了这个,乐了一路?
他们的年少(二) 。。。
那是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七月底成绩就出来了,陈小希和江辰都考上了镇里唯二的两所高中里较好的那一所——一中。这样听起来好像没有气势,这样说吧,陈小希和江辰考上了镇里最好的高中——一中!嗯好多了,果然有时适当的省略定语是必要的。
而江辰一考完试就去他外婆家过暑假了,成绩也没差,不过也没必要查,因为镇长儿子考了全镇第一名这样的消息很快就和“张三的儿子偷了李四的自行车”、“王五的女儿早恋堕胎”这样的消息一起荣登菜市场搜索排行榜前三名。倒是陈小希有大半个月都在担心自己不能和江辰一个学校,都给担心瘦了。
知道了成绩之后陈小希就开始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没有暑假作业又和江辰考上同一所学校,生活还能多美好?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虽然陈小希一个多月没见到江辰,但也不是特别想念,大概是暑假档的电视剧太强大,从《多拉A梦》到《浪漫满屋》,陈小希日理万机呀。
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