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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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中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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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锡联肩膀一颤,陈再道猛地抬起头,几乎同时喊道:“打!当然打!”
  刘伯承递过军委的电报:
  刘邓对羊山集、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迅速攻歼
  把握,则攻歼之。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1O天左右,
  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新黄河以
  东,亦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
  直出大别山,占领大别山为中心的数十县,肃清民团,
  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吸引敌人向我进攻打运动战。
  我们已令陈赓纵队并指挥太行纵队、5师、38军共7
  万余人,8月下旬出豫西,建立鄂豫陕边区根据地,吸
  引胡宗南一部打运动战。
  刘伯承:“中央正在陕北召开会议,对我们挺进大别山,实行中央突破,打到外线去,又有了进一步的部署。蒋介石让我们打急眼了,19日到了开封,扬言要在巨、金、鱼跟我们会战。现在有五个整编师、30个旅正朝鲁西南运动。你们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没有?”
  陈再道:“蒋介石调的援军还在路上,就近的金乡之敌已没有再支援66师的力量。我看迅速拿下羊山有把握。”‘
  陈锡联:“宋瑞珂的66师确实有战斗力,这是事实。但是他们已被围了10天,兵源、粮源、武器弹药的来源全被我们切断,这几天的激战消耗又这么大,如果我们再做仔细侦察,重新调整进攻部署,全歼66师没有问题。”
  刘伯承在地图前沉思片刻,说:“吃掉了66师,我们又可以甩掉一个围追的包袱,减轻挺进大别山的负担……”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突然止住:“那就打!把野司的榴炮营、1纵队的炮兵团都调给你们。你们要认真侦察,而后研究个方案报总指挥部。等天一放晴,就发起总攻!”
  7月24日,宋瑞珂手持望远镜,站在羊山集北侧高地上了望。进入望远镜的是一片汪洋,东、南、西五里以内全是共军构筑的工事。他抬高望远镜,向10里以外了望。烟雨蒙蒙,能见度个好。他仔细望着,寻找着,希冀视野里出现援军的影子。
  站在他身边的卫兵端着一碗水,托着几粒白药片,站了很久,终于开口:“师长,吃药吧。”
  宋瑞珂有严重的胃溃疡,多年了,这些天病犯得厉害,豆大的冷汗滚在消瘦的脸上,卫兵常常不忍看。
  宋瑞河回身吞下药片。
  7月21日,宋瑞珂接到王敬久的电报,告之王仲廉兵团已到龙凤集附近,预计23日可到羊山集,希与之联络。后又补电,说王仲廉兵团因雨受阻行军迟缓,25日可到羊山集。宋瑞河自刀日晚便令无线电与王仲廉联络,每夜呼叫;但王兵团无线电只接应,却不肯告到达地点,去电报也不回复。
  更令宋瑞珂恼怒的是王敬久的代理参谋长刘秉哲打来的电报:
  余锦源(第72师师长)、陈颐鼎两兄已率所部由
  嘉祥南来, 23日到纸坊街(羊山集东北 25里),至迟
  25日可到羊山集与兄会师。
  宋瑞珂大骂:“卑鄙!”把电报撕得粉碎。
  雨点大了起来,噼噼啦啦敲在雨衣上。这湿淋淋的世界使宋瑞珂觉得每个关节都长了锈,浑身长满了青苔,潮腻得想揭一层皮,砸开每一处关节。
  远处,在萧萧的雨声中伴随着马的嘶鸣哀嚎。又在杀马了。一个师两万多张嘴,粮食是一粒也没有了。马是有数的,马杀完了还杀什么?
  昨天下午,空军副司令王叔铭派飞机空投给他的信:
  奉蒋总裁的电话谕转告吾兄,苦战一周,既未能突
  围,即在羊山集固守待援;但最好能占领葛岭,使占领
  区域大些,以便空投粮食,而利固守。
  宋瑞珂让第37团团长李竹泉带领部队攻占葛岭,冲了几次,像冲在网上,只好息鼓收兵。
  宋瑞珂研究过老百姓拥戴共产党的原委,认为“秋毫无犯”是取信于民的根本。所以他的部队不允许有烧、杀、抢、掠的行为,甚至有行军不许踏倒田间青苗的规定。现在撑不住了。第185旅旅长徐涣陶到羊山集搜刮了几次,与民争食,把羊山集翻了个底朝天,仅23日一天,镇上的牛就被宰掉了58头。
  自认为“举手可撑半边大”的宋瑞珂,没有了构筑羊山工事时的不可一世。他开始怀疑当初做出不突围的决定是否正确。此刻是进亦无路,退亦无路,固守又无粮草弹药。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援军上,但援军天天说到,天天未到,只丢给他一个一个的精神安慰。
  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在离宋瑞河十几米处炸响,迸裂的弹片和碎石扎进他的左臂。他喊卫兵,不见回声;一回头,只见卫兵躺在血泊中,残肢断臂没了模样。
  参谋长郭雨林跑上来,正要说什么,突然一把抱住宋瑞珂,两人摔倒在泥水里。
  炮弹又飞过去。
  宋瑞珂站起来,用手指掸了一下帽子上的泥。
  郭雨林向他报告:“西寨门失守!”
  25日天放晴了。雾气在山野里升腾,沸沸扬扬。太阳像个白炽的蜡球,刚爬出山梁,便蒸腾着暑气扑面而来。
  四通八达的堑壕里积满了泥水,战士们吃睡都在泥水里,伤口泡得发白、溃烂,直流浓血。炊事员开始还把饭菜放在木板上,推着到各班送饭,后来干脆把锅漂在水上,用力一推,铁锅就晃晃悠悠自己浮过去了。
  最讨厌的是遍布在壕沟旁的敌尸,终日水泡雨淋全腐烂了,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战士们不停地用手、铁锨、帽子排出工事里的积水。有人被蒸气和恶臭熏晕,战友就用毛巾蘸点白酒,扑在鼻子下,让他清醒过来。
  第3纵队第19团10连连长赵金来接到通知:到前面看地形。他带着1排长顺着交通沟往前走,水浅的地方到胸口腔着走,水深的地方就得游泳了。
  快到前沿阵地,赵金来看到旅长马忠全,旅长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拿着望远镜在观察。那人像他们一样,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太阳晒在他的背上,短裤全被汗水湿透了。
  赵金来喊“报告”,那人转过身来,原来是纵队司令员陈锡联。
  陈锡联说:“10连是突击队,连长同志,准备得怎么样了?部队的情绪好不好?有什么困难吗?”
  赵金来立正敬礼。陈锡联和马忠全哈哈大笑。赵金来这才想起他和司令员的装束,也笑起来,报告说:“只要首长下命令,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9连、11连连长也来了。
  陈锡联说:“你们攻上羊山好几次了,听听你们的意见。”
  赵金来说:“‘羊腰’拱起部位是全山最高的地方,应该先夺这个制高点,这样就能在山上站住脚了。”
  “我看打‘腰’并不比打‘头’难,后路不至于断,可进可退,能攻能守。上次打‘头’,就是吃亏于绝壁,上去下不来,后援接不上去。”9连连长直率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8连连长说:“敌人的重要指挥恐怕都在‘羊腰’后面石头寨的地堡里。19日进攻,我发现那里火力特别密集,防守特别严密。如果占了‘羊腰’,我们就等于占了全羊山。”
  陈锡联很欣赏地望着三个突击连长,不住地点头。
  马忠全说:“司令员已经对羊山做了全面侦察,决定先攻羊山,再打羊山集。你们的意见很好,攻打羊山要先骑上‘羊腰’,这里是主峰,然后抓住‘羊头’,割‘尾巴’就很容易了。”
  “你们是直接带兵的人,善于动脑子,很好。”陈锡联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赵金来问:“哦,那天,就是你喊着让我换匹快马,是不是?”
  那是过了黄河后,第1、2、6纵队都打响了,第3纵队的任务是盯住西路敌军。部队不知道还有硬仗等着他们,急得不行。陈锡联骑着马从10连经过,赵金来喊:“司令员,你的马该换换了!”陈锡联奇怪地问:“我的马怎么啦?”“你的马跑得太慢,任务都让别的纵队抢走了!”
  赵金来没想到司令员记住了自己的话,笑了起来:“报告司令员,现在你的马不用换了,我们的任务很光荣!”
  “也很艰巨!”陈锡联也笑了,“好好对付宋瑞珂,一定不要急躁。”
  羊山的“尾巴”上在7月17日的第二次攻击时就被钉上了钉子。第2纵队第5旅第13团3营在三面受敌枪击下筑起了工事。部队伤亡很大,但是敌人再没有夺回去已经被3营占领的15个小山包。
  在敌人鼻子底下安营扎寨是要有胆量和智慧的。一斤老白干下肚不动声色的3营营长何福田的性子也是辣辣的,他不光把全营营人马扎下来,还天天夜里带着两个排去跟敌人争夺山头
  他的动员很简单,袖子一捋,帽子一摔:“今夜咱们去收拾几个山头。当兵就要打仗,敢打恶仗才算真正的兵。当兵要像兵,当舅子要像舅子。啥样儿算兵?啥样儿是舅子?我给你们做个样子!”
  他让一个排做掩护,一个排跟在他身后。战士们还没看清营长跳起来干什么,敌人哨兵就已经一声不响地倒在泥水里。最厉害的是,他能带战士们一枪不发,10分钟连窝端一个连的敌人,占领一个山头。
  3营的阵地每天蚕食一样扩大着,巩固着。
  何福田还增加了政治攻势。天一黑,他的战士就对着敌人的山包喊话:“蒋军兄弟们,你们拼死、挨饿为的啥?过来吧,咱解放军是为老百姓打仗的,咱们都是受苦人的子弟,是一家人。仔细想想吧,想通了就过来,枪口一转咱们就是亲兄弟!”
  有的战士喊完话,就用迫击炮送炸药的办法,把馒头和宣传品投到对面的地堡上。看到有敌军士兵露出来,就喊:“拿吧!我们不打。过来还有肉吃呢!”
  真的爬出来几个抢馒头的;后半夜,两个三个的敌兵结伙儿往这边跑。每天都有。
  天一晴,敌人的飞机就来了。嗡嗡地叫着,不是投炸弹,而是投食品、弹药。这是战士们最高兴的时候一一运输机不敢低飞(有两架已经被机枪打下来了),双方阵地又相距很近,空投下来的子弹箱和麻袋装的大米、白面差不多都落在3营的阵地上。3营的弹药“补充”得几近饱和,还有了搭帐篷用的降落伞,南方籍战士特别满意有了大米吃。
  3营在“羊尾”坚持了八天。7月25日,纵队司令员陈再道突然出现在3营。当时,何福田正在7连2排,他闻声忙钻出帐篷,差点跟陈再道碰了个满怀:“司令员,你怎么……”
  陈再道紧紧握住何福田的手:“何营长,你们吃苦了!”
  7连连长郭义堂本来就口吃,一着急,结巴得更厉害:“首……首长,这儿……离敌人太……太近,小……小心敌人冷……冷枪!”
  陈再道钻进了战士们的帐篷……
  陈再道、陈锡联反复切磋了总攻方案,上报总指挥部。刘邓命令:7月26日总攻。
  7月25日夜里大雨倾盆,直下到26日黄昏。壕沟里灌满了雨水,掩体工事被冲垮,总攻计划无法实施,推迟到27日。
  这天得到情报,蒋介石向顾祝同发出命令:
  刘邓被大雨所困,交通、通讯均发生困难,是围抄
  歼灭的良好时机。命王仲廉一日内赶到羊山,与金乡王
  敬久集团、鲁道源58师合击刘伯承部。此战若予以彻
  底打击,则结束山东战事,指日可期。自明日(7月
  26日)起,各部队即应逐渐与匪主动接战,望各级官
  兵猛打穷追,达成任务。希饬遵照。
  此时,王仲廉率整编第10师、第206师,第82旅已抵冉固集,距羊山仅一天的路程;王敬久距羊山10里;鲁道源在万福河对岸,与羊山隔河相望。倘若援敌“主动接战”,进展迅速,不但打乱了解放军的总攻部署,甚至有把第66师接应出去的可能。
  刘邓、二陈面对漫天风雨焦灼不安,如果第二天仍是大雨……
  鲁西南 羊山集 1947年7月27日——8日
  天一破晓,满天云霞,斑斓似锦,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将数日的阴霾驱尽。
  羊山集外的刘邓大军上下欢腾,对着太阳呐喊呼叫,如同在祭典太阳神。
  7月27日下午6时30分,一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榴弹炮、野炮、山炮、迫击炮万炮齐发。天上的流云急促地飞逝了。大地剧烈颤动,连人的脚都站不稳。开始还可见山上的敌人影影绰绰,渐渐烟雾把羊山、羊山集包裹起来,像一只死羊浸在沸水之中。炮火进行了40分钟,“羊头”、“羊腰”、“羊尾”如同喷裂的火山,红透了。
  步、炮、工兵各部队以及四面各友军统一协同动作,从四面八方突破了敌人的强固防线。
  第3纵队第8旅旅长马忠全命令突击队向“羊背”进攻。第66师不愧是国民党军队的精锐,在经历了这样的狂轰滥炸后,抵抗仍是顽强的。突击战士一排排倒下,后面的又一批批冲上去,前进的每一步都沾满了鲜血。曾七次负伤的马忠全又被击中右臂,但他仍在弹雨中挥臂指挥。
  第19团10连连长赵金来带领突击队向“羊腰”挺进。接近鹿砦,敌暗堡的火力点复活了,十几挺机枪在他们面前打成一道火墙。
  赵金来高喊:“骑上‘羊腰’,消灭敌人!”一个横滚,接近暗堡,扔进几颗手榴弹,炸哑了几挺机枪,战士们一跃而起……
  前面是断岩。赵金来见断岩太陡,硬冲伤亡会更大,便命令1排长带2班从右侧迂回过去,占领断岩。
  时间一秒秒过去了,仍不见1排长那面的动静。赵金来心里一急,爬起来就往上跑,通信员小王把他按住:“连长,全连都指望着你呢……有命令我去传达!”
  小王飞跑上去。不一会儿,他爬回来,一身鲜血:“1排长牺牲了,2班控制了交通沟。”
  赵金来命令:“史玉伦,你代理排长,带1班、3班上去,一定要把交通沟控制住!”
  史玉伦是名冠全军的战斗英雄。定陶战役前,王克勤还跟他提出竞赛条件。两位英雄像刘邓大军的两面鲜艳的旗帜。羊山战斗打响前,史玉伦在日记上匆匆写道:“王克勤,今晚我为你报仇!你的竞赛条件我永远记得。等我的好消息。”
  史玉伦头上缠着几道白纱布——那是19日负的伤,左臂挽着一篮子手榴弹向前冲。他身边紧跟着一个瘦小的战士。他们接近交通沟了。突然史玉伦的身子猛地一震,中弹倒地。
  赵金来的眼睛霎那间模糊了。
  “为班长报仇,冲啊!”史玉伦身边的那个瘦小战士吼道。他是新战士,第一次参加战斗。现在他代替了史玉伦,带着两个班冲了上去。
  控制了交通沟后,敌人为夺回阵地成连成营地往上涌,赵金来率领全连打退敌人五次反攻。子弹打光了,就甩手榴弹。最后,连手榴弹也没有了,赵金来就命令用石头砸,战士们有的几个人推着大石头往下滚,有的抱起石块往下扔……
  紧急关头,营长南峰岚带着11连赶上来。南峰岚是赵金来十分敬重的领导。多少次了,每当仗打到最关键、最艰难的时候,他都神奇般地“冒”出来,扭转了危机。南营长是个沉默而情感细腻的人。昨天夜里,赵金来还看到他在灯下静静地坐着,面前摊着一封从山西武乡寄来的贴满了邮票的信。赵金来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那是一位姑娘写给他的战士的:“福来同志,咱俩虽然是家里订的婚,可是你参加了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我愿意和你结成夫妻。咱们结婚,日子一定能过得很美。跟你一块出去的四孩家,添了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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