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他?
也对,天枢在沧流的时间比师父来的还久,不可能是潜入的……
既然毫无头绪,那便先去屠鸠那里看看吧……
莲夙想。
婚礼已草草收场,众人走的走散的散,留下者甚少,厢房也空出甚多,前夜还是客满为患恨不得连房梁上都吊满蝙蝠精节约地方,今夜已空空荡荡走廊深深。
这变化着实是跳跃性过大了些,但却也正合了莲夙的意。
“登徒子,客房也空出来了,不用委屈您老与我共挤一室了。”
“哦?小娘子你打算与为夫分居?所为何事?难道是因为为夫过老?”天枢坏笑着眨眨眼:“为夫老不老难道你不清楚?”
“登徒子,咱俩不熟!”莲夙着重重申:“不熟!”
“还不熟?娘子刚说咱曾共处一室……”天枢笑得更坏了:“干了点什么,是吧?”
狠狠地翻白眼,狠狠地白眼他,莲夙转身推开房门,身子闪进去后忙将门紧闭,似乎外面站的不仅是个登徒子,还是只大灰狼。
“什么都没干!”一字一顿,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是她睡了一夜床,他睡了一夜房梁。
透过门,隐隐见那袭紫色华服晃了几圈,出乎她的意料,居然就这么远去了。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么好说话?
莲夙恍惚了……
但不管如何,两个屋子是最好的,一会,她也好行动……
今夜,很热闹啊……
夜风习习,微暖,带着沧流山上特有的竹叶的青草的,各色花朵混成的清香,虽多,却并不乱,反而觉得沁人心脾。
月还未完全升入空中,银辉却已碎了一地。
莲夙的窗上映出一道娇小的人影,她俯身将烛火熄灭,而映在窗上的身影也在烛火熄灭的那一刻消散。
隐隐可见,人影到了床边。
莲夙一袭白衣立在床侧,将枕塞入背下,整理了几下,退了几步,见与一人躺在那里没有太多差距后才满意的点点头,踏出门。
足尖点地,身姿犹如惊鸿掠影般划破夜空,一袭白衣飘然,在风中猎猎作响。
为防引起怀疑,她没有御剑。
上升到一定高度后是疾速的坠落,莲夙足尖一踏屋顶,踏起一圈灰尘,身影再起,向山下暴射开来。
一把攀上山崖上悬生的古树,缓冲了巨大的坠力,然后安然落地。
已出了沧流山的境地,不用担心再引起注意,莲夙从腰间拔出逆鳞刃,光芒乍起,逆鳞刃悬浮到空中,她足尖点地,御剑而起,冲上云霄。
几乎不曾御过剑,莲夙的动作有些生硬,但在晃了几次后也安然无恙。
暗自感叹御剑的速度,虽不如师父的御风般瞬息千里,但也总比她以前摘树叶要好得多。
转眼,仙魔分界线渐渐离近,远远便见夜风中摇曳的那张金色的,万分嚣张的旗,其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半步多。
如今这半步多客栈比前几日还要出名,已成为一大传奇。
三日前还只是仙魔分界线,如今已是五界分界线必经之地了,众人都在讨论,这神来般的老板究竟是如何手段,竟让五都买他的帐。
至于那第六界,就是失落已久的神界。
这也是为何要将这半步客栈改为半步多的原因,半步成仙,半步入魔,而半步多则或是成鬼或是成妖,觉悟好的还能到佛界……
真可谓是四通八达阡陌交通。
据说这里环境好治安好没有暴力……
这是怎的?莲夙很是怀疑。
还未到门口,便听:“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好像掰断一根小黄瓜。
莲夙一瞬间的恍惚,没有上前去推门,当看清门内的情况,她很庆幸刚才的选择……
真是太明智了!!
这一次没有纷飞乱入的玉筷,当然了也没有换金的,都说了没有暴力,没有暴力就意味着没有凶器……
“啪!啪!啪!”又是三声,一男子拖着一条狐狸尾巴捂脸奔出客栈内,回眸间满目的水光,眼泪随时都会溢出来般,满脸的委屈,恰似小媳妇。
屠鸠气势汹汹尾遂而出,手中高举……高举……
莲夙又一次恍惚了……
他手中的不是玉筷不是大刀更不是砍柴刀,都说了没有暴力。
而是……一叠整整有一块板砖厚的银票,挥手间,银票精准的抽在拖着狐狸尾巴的男子脸上,又是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响……
“再不还钱老子买凶干掉你!”
“呜呜呜…呜……”狐狸尾巴男子呜咽着,转头间就看到莲夙愣愣的身影,连滚带爬到莲夙身旁,扶着莲夙的肩膀道:“小妹妹你好,要住宿不?免费的哦……哥哥请你……”
莲夙又一次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这几日白眼翻的特别多。
她的沉默落在狐狸尾巴男子眼里就成了害羞……拉着他的手就到了屠鸠面前:“老板,你看我这近几日也的确贫困……这姑娘是我远房妹妹,先孝敬给您,抵点是点……当个小老婆什么的……”
莲夙的脸刷一下就青了,青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绿,绿里透着黑……
“啪啪啪!”又是三声清脆的响。
男子满眼的泪水,泪奔中……
莲夙一把拦下屠鸠的手,屠鸠愣愣的看着她。
狐狸男子又泪奔了。
莲夙满眼正直的看着他,义正言辞:“阿鸠,你不能这么打,太残忍了。”
狐狸男连连点头,泪眼汪汪:“小妹妹,你太有正义感了……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就献身一下吧……”
莲夙的脸又黑了一圈。
继续前面未完的话:“你这么打都不对称,不美观了!”
狐狸男呆愣,继续泪奔。
屠鸠则一脸受教的表情。
“老板你知道的,我刚上任妖界王没多久……”
“等等,你是谁?”莲夙出声打断他。
“朕乃妖界君主……”狐狸男挺起胸膛。
“打的就是你!”莲夙一声大吼。
“啪啪啪啪……”四连响……屠鸠很配合莲夙。
“为什么打我……”狐狸男更委屈了。
“想想你姐姐若晴去!”莲夙狠狠地白他一眼:“探上你这么个弟弟,白瞎你姐姐那个人啦!”
一把拉过手中攥着整整一叠凶器的屠鸠,关上客栈门,开门见山。
“阿鸠,又出什么事了?”
屠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来回折腾你我也很不好意思,但这次真挺重要的,我又抽不开身,只能让你奔波来见我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又要亲情赞助你了。”
第十章 烫手山芋
“这次又是什么?”莲夙问道。
几步将她带到半步多老板的私房,阖上门,他才转过身,面对着她。
“砍柴刀。”屠鸠满脸郁闷道:“自从遇到你,老子的砍柴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减少……”
莲夙瞪大眼,还是没弄清到底是什么。
看她的表情,屠鸠一拍脑门:“啊,你们好似不叫它砍柴刀,好像叫什么……”
“什么来着……”小跑到墙边,将靠墙而立的那把破破烂烂的长剑抛给莲夙,继而一拍脑门:“对了,对了,想起来了。”
“叫焚寂!”
“焚寂!”长剑触手,莲夙一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掌滑过剑身,莲夙眉头一皱。
“这是死剑啊!”
世间兵器皆有灵气,强悍者甚至可以幻化出剑魂,而死剑便是剑魂不知所踪的剑。
“好眼力!”屠鸠赞道,双手环胸有些烦躁:“剑魂跑了挺久了,最近阿澈……啊不,是我感觉到了剑魂的踪迹复出,貌似还离你挺近,索性亲情赠送一把剑,也好凑个整……”
莲夙郁闷了,果然她的预感不错,这剑不是白要的。
“我不要。”莲夙轻道,虽轻,却掷地有声:“这玩意卖铁都嫌轻!要了它,我可就没的安生了……”
一把按住她要将长剑掷出的手,屠鸠满脸坚决:“不行,你不收着谁收着!”
“不行!我还要安生的活几天呢!”莲夙更为坚决。
“这可是焚寂啊!五界梦寐以求……”见强来不可,屠鸠转战利诱战略。
“我有逆鳞了……再要一柄好剑是要遭天妒的……”莲夙也转战通情达理。
“你要是不要就会遭天谴!”屠鸠脸垮下来了:“你让我完成任务好不好,好不好?”
“我……”莲夙还是犹豫,毕竟,要是让五界知道有斩今生断来世之名的焚寂现世,都得引起疯抢……
说白了,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如果此刻焚寂有剑魂,一定会气的哭出来,有没有搞错,它可是邪剑焚寂啊!
见她隐隐有动摇,屠鸠忙趁热打铁:“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伟大的任务!”
“我……”莲夙郁闷的推推几乎要挂在她身上的大汉,暗自思考,这到底是只龙还是只蛇啊……
“收下吧!”大汉冲她眨眨眼。
登时,莲夙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见过极其沧桑成熟的大叔卖萌么?此刻就是了……
“你若是不收,阿……啊不,某某人会不给我饭吃的……还会……”
“好好好,我……”再说下去不知道他要扯到哪里,莲夙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刚还可怜兮兮的大叔登时站起,满脸的肃然,快的堪比变脸,一时间莲夙叹为观止。
“我还没说收呢。”莲夙临时改口:“我还有条件。”
“你奸诈……”屠鸠的脸又垮下来了,脸阴霾的可以长出蘑菇。
眼珠转了一圈,莲夙抚摸着破烂的刀刃:“你至少给我掩盖住焚寂的气息!”
“这好办。”屠鸠想也不想,摆摆手应下,手于虚空中一挥,掌心多出一条白色绷带,挥手间红芒乍放,焚寂恢复了原本模样,鲜红的刀刃,纤细却又决绝的剑身,似血染刀锋。
布条如蛇般游到剑旁,将其尽数包裹,焚尽那汹涌的剑气也尽数内敛,毫无痕迹。
随手将长剑扔到背后,莲夙转身道:“既然闲事已结束,那便说说正经的。”
闻言,屠鸠一怔,有比焚寂更重要的事?登时危襟正坐,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提笔研墨准备记录。
“咳咳……”莲夙清了清嗓子:“你被谁教坏了,都用钱打人了。”
屠鸠很郑重的提起紫玉貂毫笔,写到一半,抬起头怔怔问:“只这个?”
“恩,对。”莲夙点头如捣蒜:“我很好奇啊,没多少杀伤力。”
一把将笔抛向一边,竹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继而消失于无踪,莲夙暗自感慨,半神就是好,连乾坤带都不用准备,随手撕裂个空间就能存放物品……
屠鸠双手环胸发起牢骚:“老子还以为多大事呢,因为我只能用钱了。”
视线飘向窗外,仰望天际,满目的哀愁与无限感慨世事苍凉:“唉,老子穷,穷的只剩钱了……”
莲夙的眼角一跳一跳,满脸的僵硬。
“以后有什么事,来半步多便可。”屠鸠道,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的路还长呢。”
莲夙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还要赶路呢。”
“恩。”屠鸠起身,带她来到客栈门口,推开门,早已没了狐狸男的踪影。
“他欠你多少?”莲夙问道。
“没太多。”屠鸠漫不经心的拍拍衣上的灰尘:“也就整个妖界吧。他刚上任时欠的。”
此刻,莲夙隐隐可以猜到为何半步多能这么快做大做强了。
“五界……都欠你债了?”
“是啊。”豪爽的点头道:“谁不还钱就买凶干掉他。”
这就是财大气粗么……莲夙郁闷,翻身跃上逆鳞刃,转眼便化为一道光影。
挥手目送莲夙离去,屠鸠一身金衣在风中飘飘扬扬,从远处看去与那巨大的横旗相应成趣,万分壮观。
目送白衣身影消失在天际,屠鸠挥挥手转身,却有什么撞到他身上。
低下头,一袭雪袍少年仰头冲他微笑,恍惚间,他竟觉得这样的笑脸有几分像莲夙……
空气中弥漫着似莲似桃的味道,缭绕旖旎。
“阿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神澈淡然微笑:“怎么能买凶干掉别人呢。”
“那阿澈的意思是自己动手?”屠鸠憨厚的笑着,接受批评。
“不。”神澈摇头,嘴角还挂着笑容,完全没有因孺子不可教而失去耐性的意思:“你应该去查看下库存还有多少反魂香。”
“为什么?”越说,屠鸠越摸不到头脑。
无奈的摇摇头,神澈依旧微笑,身形却在变淡:“他死了,谁来还钱啊。多备点反魂香,干掉了再复活,复活了再干掉……”
声音也在随着身影变轻,到最后消失于无踪,屠鸠却狠狠打了个寒颤。
姜,果然还是阿澈的辣啊……
此刻刚刚逃回妖界,一把拽过茶壶就这茶壶口喝的狐狸男突然打了个喷嚏,好茶洒了半壶。
真是浪费……
第十一章 论坟
烛火摇曳,沧流山长生殿寂静的只有萧子墨长而舒缓的呼吸声,时而搁下笔,拿过砚台砚墨,将笔锋浸入墨汁中,动作熟练,一声不响。
时间似乎终于想起这个被他以往许久的人,萧子墨的面孔上终于留下一点时间的痕迹,便是眉宇间的皱痕,那是长时间皱眉留下的。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百年来,他要么是毫无表情,要么便是眉宇成峰。
“砰砰砰。”三声敲门声,萧子墨眼也没有抬一下,继续批阅来书,长生殿只有他们两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少女一袭白衣闪入门内,已换下今日的绯红,是琉笙。
将手中的紫砂茶壶放在桌上,却没有走的意思。
萧子墨笔一顿:“怎么?”
“上仙,我师父的墓在哪里?”琉笙垂眸轻道,眼圈还有些红:“我要去看看她。”
“没有。”不知为何,萧子墨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深深吸气沉声道。
他背对着琉笙,琉笙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到了天明还未熄灭的烛火突然颤了又颤。
“什么?”琉笙不信,指责道:“你说没有!你这个师父怎么当的!”
“没有,请回吧。”萧子墨还是没有回头,琉笙的面孔却突然僵硬起来,只因杀气在屋内弥漫开来,虽曾经也感受过他的杀气,但都没有这次的强。
隐忍住怒气,琉笙甩袖而去,大门嘭的一声巨响阖上。
怒去的琉笙没有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声脆响,是笔杆折断的声音。
气呼呼的琉笙飞奔在山上,可谓怒发冲冠,一圈又一圈,天际刚蒙蒙亮,倒也没人来阻拦她。
本来她今日想凌晨时去看看师父的墓,做了一夜的准备,换了件白衣,头上还簪了朵百花,就换来一句没有。
一定是萧子墨不愿意告诉她在哪!她想。
“哎呦!”两呼声齐响,琉笙捂着额头抬起脑袋,对面的一袭青衣还在滚,还没有停下。
足足滚出十步距离,青衣身影才捂着脑袋爬起来。
“唉……是谁……”看清对面的琉笙,男子一愣,继又儒雅微笑:“啊,是笙儿姑娘啊,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琉笙一愣,一句你是谁刚要出口,愣是咽了回去,变成:“你知道我师父的墓在哪么?”
“你师父?”男子一愣:“师妹没有墓啊!”
一声师妹给琉笙提了个醒,她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男子,是掌门弟子,叫谭青笑。
他的奇怪给琉笙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他每次见到她,脸都会红。
所以一向记性极不好的她记住了他。
但重点不在这,琉笙欺身上前一把揪住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