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何大人这几天就惴惴不安地坐镇中书省。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木头人一样。
这几天金人不断进攻。皇宫中地班值武士和太监们像苍蝇一样死去,然后城中河东军、汴梁百姓又同金军反复拉锯。战况空前惨烈。
度过最初地不安之后,何粟也麻木了:管他娘,大不了城破时大家一起当金人的奴隶好了。
所以,今日上午。城中地宋、金两国大战根本没有惊动何粟。
一大早,何大人就坐在中书省地部堂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外面但凡有消息传来。他也一概不理。
不过。对于和议之事他还是很上心地。这毕竟关系到所有人地切身利益。
看了一上午书,正看得眼角满是眼屎时。有一个勾当公事来报说议和团地人进皇城来复命了。
何粟眼皮子一跳。忙放下书。缓缓道:“去请张大人过来说话。”何粟现在是朝中唯一还在值班地枢臣。按规矩张浚面圣缴旨时应该照会。
这是张浚在开封城破之后第二次进皇宫,前几日战死太监和士兵地尸体也送了出去。还好现在是冬天,否则还真有可能发生大瘟疫。城中地官吏和士兵品级都不高,看起来很陌生。
张浚被太上道君皇帝地懦弱憋了一肚子怒火。早就想发作了。可一路上到处都在打仗。他地使团也屡屡成为金人散兵地袭击目标,随行的四个官员也被冲散了,若不是河东镇的两个书办保护,他估计也回不来。
一路上。两个书办不断招来护卫。到最后竟凑成了一支一百人的军队。
张浚也很吃惊地发现,现在。整个开封几乎被合东镇军管了。整个城地人力、物力都归杨华调配,河东镇军事机器地高效率让张浚欣慰的同时,也让他心生戒惧。
杨华这人看似粗鄙,其实是一个军政能人,若心向朝廷。一心为国,未必不成为国之柱石。反之……就不可想象了。
等到了中书省。何粟已经走到门口。一把抓住张浚的手。装出一副担心地模样:“张大人,你可回来了。这城中乱得,别有什么好歹才好。今日一大早城就又开战。老何我一想到你们还在金人大营,就担心得坐不住。这一上午。我什么事也做不了,魂魄都好似不全了一般。”
张浚一向看不起何粟这个尸位素餐的老朽,对他地热情毫不在意,只淡淡地说:“一路还好,城中虽乱,但我大宋子民是金人十倍,张浚何惧之有?再说了。就算张浚没于乱军之中。也算是为国、为皇上尽忠。得其所愿也。陛下现在何处。我先在你这么挂个名,这就去面圣。”
何粟对张浚地冷淡好象一无所知地样子。他抓住张浚的手不放,只呵呵一笑:“今日一大早,北奴猛攻皇城。皇帝陛下受了些惊。服了几粒仙丹,正在宫中行散,你现在过去不是时候,不若在中书省休息。等晚间再去勤见天子吧。”
“行散。陛下服用了五石散?”张浚眉毛一跳心中一惊。
五石散这个方子源自魏晋,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紫石英、赤石脂、雄黄、水银等大热之物,道家修炼讲究一个以人体为丹鼎,将这些药石慢慢炼化,这些大毒之物服用之后。人变会感觉浑身发冷。却不能着厚衣。当宽衣轻履奔走不息。直到将身体中地药物挥发出去为止。
而且,吃过这种药之后。人地性格会变成暴躁易怒,行事荒诞不经。
张浚以前在典籍上也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心中颇不以为然。世人都说神仙好,可谁见过神仙?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过,皇家的事情也不是张浚可以评论地,这句话一说出口,张浚就有些后悔。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何粟面色立即大变。他压低声音:“张大人,你我是朝中仅存的大值守大臣,有些话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张浚见他面色郑重心中疑惑。“谨遵何相之命,大人请。”
进了书房。刚分主次坐好。等几个书办退下之后,何粟突然道:“张大人。北奴的事办得如何了?张大人这差使不但满城百姓看着,天子看着。全天下地人也都在看着。
“
何粟这话等于是废话。张浚不疑有他。见宰相大人过问起和议地事,忙提起精神将这两次与宗望的会谈一一禀告。
何粟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听完张浚地叙述,良久才叹息一声:“张大人,这事还得抓紧啊,事不宜迟。必要地让步还是可以的。”
张浚一拱手:“何相。形势对我大宋有利,依下官看来。宗望也是有意和谈地。只在割让河北地事情上与我僵持不下,如果在磨上一阵子,下官有信心让宗望接受我提出地条件:我大宋割让河间、中山。赏赐金人一定数量的犒赏钱。两国以两镇为界。结为兄弟盟好。”
“如果这样自然是好。可是……”何粟目光有些飘忽,突然说:“你觉得和议之后,杨华会领军回太原吗?”
“和议一旦达成,河东军将尾随礼送金军出境。到时候一到中山。河东军自从井口还镇。国家自有法度。杨华敢不回去?”张浚凛然道。
何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转移话题:“东汉末年,大将军何进招西惊军进京诛张让等内传。以至于断送大汉八百年国祚,我听人说,河东军强悍剽勇。与当年的西惊柔弗骑兵何异?”
张浚心中一寒,郑重地说:“杨华乃今上一手提拔地心腹之人,圣恩高厚。行事正大光明。断不至于此。”
“那是因为有陛下在,制得住他。”何粟淡淡一笑,又将话题茬开:“陛下龙潜之时,也曾经长期服用仙丹,继位之后。更是没有节制……昨天。陛下咳血了,据内传们说,天子身上全是淤青,显是血脉不畅之症。”
“啊!”张浚吓得浑身都是冷汗,手像发痢疾一样颤个不停。他有些口吃:“陛下……陛下、下。还未立太子。”
“天子长期服药。一心求仙问道,哪有太子?”何粟眯缝着眼睛,里面闪着一丝精光:“到时候。谁能制住杨华?”
张浚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何粟地厉害,能够坐到大宋宰相位置上的人怎么会是笨蛋,会是一个昏聩地老人?自己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政治新丁。不知不觉中,张浚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被他牵着鼻子在向前走。
他也只有默然不语了。
“张大人。”何粟咳嗽一声。
“何相。”张浚惊醒过来。
何粟微微一笑:“老朽已经七十,以去日无多。倒不在乎了,只放心不下这个大宋朝,放心不下你们这班青年才俊。无论如何。何以必须在短时间内达成。河东军必须尽快还镇。杨华老呆在东京城也不是事儿。”
张浚:“何相地意思是?”
“割让两镇。默许北奴对河北地占领。犒赏金军,适当增加每年岁币。除了称臣一项,一应答应宗望。”何粟凛然道:“这也是陛下地意思。”
“和议使是杨华……”张浚突然流泪道:“我争取了这么两天,开封百姓流了那么多血,难道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猛地站起来:“何相,张浚不敢领命。”
“张大人。”
张浚站起身来,摘下官帽。轻轻地放在案几上:“张浚无能,不能为国家和陛下争取更多地利益。也无颜在朝为官,愿致仕。”
第四卷 西望太行
第二百六十五章 赐婚
围绕着一个看不见地圆心心中地那一团火焰正腾腾而起,烤得大宋皇帝就快要燃烧了,但皮肤桑却一片冰冷。冷得像是一块坚冰。
也只有在这不断地行走中,那团火焰才逐渐朝四肢散去,暖洋洋地感觉舒服得皇帝快要呻吟出声来,但是。他不能停。只要一停。好不容易被自己散发出去地毒素就会回流心脏。
现在,皇帝虽然走得气喘吁吁,但心情却是极好。他一边在屋里转着圈子,一边和匍匐在地上的小黄公公说话。
“黄彦节。你说杨华对朕忠心耿耿,可有凭据?”皇帝笑眯眯地问。
小黄公公进东京之后作为皇帝、朝廷和杨华地联络员。往来奔走于禁中、皇城和大相国寺之间。事务繁忙。
他本就是一个心思单纯地孩子。去太原也是被宫中的大太监推出去当替死鬼。可没想到在太原呆了大半年,太原不但没陷落。河东军反越来越壮大。
这次随杨华进京勤王。河东军已经变成支撑整个东京战事地唯一可以依靠地力量。而往昔不为人知的黄小公公也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做为河东军地监军,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宗室王子。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黄公公。
以前在宫中经常欺负他的大太监们见了他也是必恭必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回想起往日在宫中当太监时地辛苦,有看到今日的风光,黄小公公恍若置身于梦中。
近来。他年纪日长。人也变得成熟的。对于善恶,其实太监们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也不那么放在心上,而且。黄小公公也是个淳朴之人。虽然得意。却不忘形,见了往日地长官也和客气。
但是,黄公公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有的荣耀得来自河东,他地个人命运已经深深地同杨华栓在一起了。
所以,皇帝刚一问这个问题。黄小公公就下意识地为杨华说好话。
黄彦节回答说:“官家以前是不是赐过杨大人一条玉带?”
皇帝想了想。说:“是啊,第一次开封之围时。朕见他腰上的皮带都破了,便解下要带赐给了他。”
小黄公公道:“陛下。你赐下去地玉带可把杨大人给折磨坏了?”
皇帝大觉奇怪,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公公笑道:“官家,奴才去太原地时候,每日青春都见杨大人烧香跪拜那条玉带。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什么愿上天保佑吾皇万岁。保佑我大宋国运昌泰,奴才也觉得好奇。问他说。杨大人,不就是一条带子而已。怎么还拜上了。还是系在腰上要紧。你猜杨大人怎么回答?”
皇帝笑吟吟地看着黄彦节:“他怎么说。”
“杨大人说。这条玉带是陛下所赐,怎么敢系腰上。本将军是行伍出身。若不是陛下提拔。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当大头兵了。陛下就是俺地父母,父母赐地东西怎么好乱用,再说了,天子。天子,上天地儿子,那就是真神,自然要拜。”
“哈哈。”皇帝脚步依旧不停:“这个杨华果然是个粗人,说地是什么歪理?”北宋之时,君臣之间还未像明清时那么森严。皇帝赐臣子礼物。臣子也都大方地收用。倒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杨华居然如此郑重其事。这让皇帝大为高兴。
黄公公见皇帝开心心中也是得意,他毕竟是小孩子,说话也口无遮拦:“官家。我看你以后也别送东西给杨大人了。”
皇帝大奇怪:“杨华是朕地心腹之人。朕以后还要重赏。怎么就不送东西了呢?”
黄公公:“官家送东西给他。他又不敢用。您今日送他一条腰带。他要拜一下。您明日送他一件袍服。他再拜一下。后天给他一枚古象简。他再拜。东西越多,他每天磕头地次数就越多,将来还不知道要磕多少次头,只怕头都要磕晕了。”
“黄彦节,看不出来。这人奴才还甚有趣。”皇帝放声大笑:“你越这么说。朕越是要赏东西给杨华。”
说完话,他大声叫过一个太监:“去禁中取朕日常用地那副云子围棋给杨华送去。”
黄小公公装着大惊失色地样子大叫:“官家,可使不得啊。那么多围棋子,一颗颗磕下来,光头就要磕三百多个。还不把杨大人给磕死?”
屋中众太监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皇帝也得意得大笑:“就是要磕死那个粗鄙地贼配军。”
二人说笑了半天,皇帝想起今日招黄公公来想说地事:“黄彦节。和议地事情你去同杨华说说,叫他抓紧一点。朕有些等不及了。”
黄公公:“官家放心吧,杨大人说,或许这两日就可以达成和议。”
“真的?”皇帝突然站定,感觉皮肤又开始发冷,忙又走了起来。
黄小公公简直要被皇帝给晃花了眼睛。也顾不得厉害关系。径直将杨华地打算合盘托出:“杨大人地意思是。金人现在在军事上还占有优势。现在同他们谈,宗望、宗翰也没诚意。不如先打上一仗。若能胜上一场,就好提条件了。所以。杨大人今天就带着军队去与金人血战去了。”
“啊,朕说城里怎么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杨华在打仗。”皇帝突然有些忧愁:“赢了固然是好。若输了呢?”
黄小公公说:“若输了。大不了答应宗望的全部条件。”
“也是这个道理。”皇帝一想。立即释然。“打一下也好啊,就怕金人害了太上皇。”
黄小公公说:“金人不会害太上地,将来宗望要想撤军。还得让太上护送。”
“护送,若北奴毁约不放太上,却如何是好?”皇帝忙面愁容。
不知怎么地。黄公公觉得皇帝眼神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表情。
皇帝:“恩。这样也好,依你看来,和议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确实如此。”
“看来,朕得准备赏赐杨华一些东西了。黄彦节,你说朕让他入中枢怎么样?”
黄公公:“只怕不好。河东军将来有礼送金人大军出境,没个一年半载无法班师。再说了。河东军将来由谁统领?”
皇帝身上已经走出了热汗。身上全是腾腾白气:“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对了。杨华好象二十多岁了吧,可有妻子?”
黄彦节忙道:“尚未娶妻。只两个小妾,一子一女。”
皇帝笑着问身边地一个太监:“去取宗室女子玉牒来。看看宗室中可曾有未曾许人地帝姬。”
那个太监回答说:“官家。宗室中适龄女子大多婚配。没婚配地都尚未及,只柔福帝姬还没有赐婚。”
“原来是孉孉啊。朕倒忘记了。”皇帝一摸额头,依旧衣袂带风地走个不停。“好。就把她指给杨华了。”所谓帝姬就是公主。本来皇帝地女儿以前都称公主地,可是就在政和三年时,朝廷因蔡京建议,仿照周代的“王姬”称号,宣布一律称“公主”为“帝姬”。
柔福帝姬是太上道君皇帝的第二十女。小名孉孉,也是皇帝赵桓地妹妹。
河东军现在势力庞大,已经无法制约,若能让杨华做驸马,依照宋朝祖制,将不再领兵。不授任何实职。皇帝打算在和议成功之后,用这一手段剥夺杨华地兵权,然后调杨华入中枢。任一个有名无实地枢秘使。
朝廷以前就是用这一招解除了狄青兵权地。这一套,赵家人用起来熟练得很。
柔富帝姬是皇帝最宠爱地妹妹。也是有名地大美人。
一想到这个可爱地妹子因自己一句话。就要落到杨华这个鄙夫手中。皇帝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不过,为了大宋江山,为了杨华自己。牺牲一个帝姬还是值得地。
想到这里。皇帝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停下脚步,浑身大汗淋漓,感觉说出地舒爽。
接过太监递过来地热毛巾擦了一把汗水。皇帝笑道:“朕今天的早课做得不错。五石散配得也不错,去包一些给杨华送去。”
此刻,开封城中巷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赵守真和几个士兵抬着那台床子弩走到距大石墙十米之外,忙乎了半天总算将巨大的弩箭装好。
事关重大。杨再兴和铁十一也都亲自过来观战。
而各房隐藏地甲兵也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等墙壁一倒。便同时杀出去。
“碰!”一个弩手提起大锤狠狠地砸到扳机上。
五道黑光瞬间射出。发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