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琅的长发尽毁,此时短短的只能打了发油在头顶上勉强盘出两个丫髻戴上珠花,她年纪本就不大,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竟是比夜云静看着还小。她本在铜镜前小心地看着自己的一身打扮,见妹妹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刚想问她好不好看。却发现妹妹脸色不好,于是奇怪道:“怎么了?一早上就臭着个脸,谁惹你了?”
“二姐,你为什么要跟娘说那些?”有些话,是姐妹才会问得这么直接,夜云静年纪虽小,但心智却并不比这个姐姐差,她看得出来二姐已经迷失了方向,她不想她越错越远。
一听妹妹这口气,夜云琅就知道要数落她,口气顿时也冷了下来:“不然我能怎么说?告诉娘我是因为喜欢骆惜玦才烧了自己的头发吗?娘会打死我的。”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闻声,夜云琅脸色剧变:“那你想说什么?”
“你明知大哥不喜欢那十二房贵妾,为何要故意怂恿娘?”秋霜居里那十二房美妾在府里住的时间也够久了,但大哥从未去看过一眼,就凭这些也该明白是什么用意了。别说娘安排不了大哥的事,就算是安排得了,大哥要是不动心谁又能逼他?更何况,那些女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都放了出来,夜云静真不知道府里会乱成什么样。
“什么叫怂恿?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夜云琅不肯承认,还倔强地狡辩,这让夜云静觉得非常生气。
“二姐,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变成这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害人之心不可有,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害自己的家人?”
以往,她觉得二姐虽然性子冲动,但生性善良,而且正义感极强,可怎么这件事落到大嫂头上她就这么偏执?骆惜玦喜欢的是谁也不是大嫂能够控制的,为什么二姐就是想不通?
“我怎么害她了?”
“没有么?如果你是大嫂,知道大哥有那么多妾室后会怎么想?不伤心不难过吗?”
伤心?难过?
夜云琅冷冷一笑,突然刻薄道:“就是要她伤心要她难过怎么了?”
“二姐,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高兴行不行?”她的伤心她的难过既然别人不能体会,那就让别人也体会体会她的感觉,让她们知道自己有多痛苦,这样,她们才会理解自己。
“二姐,你简直不可理喻。”
面对二姐的固执,夜云静气得连脾气都没有了:“你觉得大嫂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性子么?你是嫌咱们将军府还不够闹腾?”
“云静,你还是我亲妹妹么?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夜云静也怒了,激动道:“大嫂也是咱们家的人,不是外人。”
自她受‘伤’以来,一直是夜云静陪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可没想到最后连她出来指责自己不对。夜云琅真的生气了,那牛脾气一上来便又开始口不择言:“你不当她是外人,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我是外人好了。”
这算是威胁么?
夜云静心口一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姐变了,变得让她几乎快认不出来了:“二姐,你想过没有?如果娘真的给大哥的房里塞人,大嫂一气之下离开咱们家了呢?”
“离开了更好。”
“那姐有没有想过,离开后,大嫂会去哪里?”
闻声,夜云琅突然便沉默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娘家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自己住或者是住到别人家……
“二姐也想到了是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是徒儿的娘亲无家可归,二姐觉得大嫂有没有可能直接住进保和堂?”
她这个二姐就是太喜欢做梦了,可世道如此炎凉,又岂能一直活在梦中?她是要点醒她,让她明白,这世上需珍惜之人,绝不仅仅只有一个骆惜玦,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这些家人。
这话一出,夜云琅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不会的,不会的,大嫂根本就不喜欢骆惜玦,怎么会住到他那里去?可是,如果大嫂也跟自己赌气呢?如果大嫂也希望自己一样伤心难过呢?
“你胡说。”
“那就当我是胡说好了。”言罢,夜云静深深地看了夜云琅一眼,而后,转身就走。
离开临海轩后,夜云静也没有去梅园,而是折转几步去了瞰澜轩。
行至月亮门前,夜云静心潮起伏,一边是自己的二姐,一边是自己的大嫂,亲疏有别,她本该义无反顾地站在二姐的身边,可二姐现在已经走火入魔,若是自己是非不分陪着她一起,岂不是要将二姐送去那万劫不复之地?可是,若自己向着有理的一方,固然大哥大嫂会欣赏自己,可她与二姐的情份,或者便永远再回不去。
值得吗?她不知道,所以她犹豫,她踟蹰不止。
似是在心头无限挣扎,终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嫂卧房的方向,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大嫂,对不起了!
她不能支持二姐,却也同样不能支持大嫂,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做那中间最为难的一个人,但愿自己有那样的能力,能勉强维持着这样的平衡,直到有一天,大家又变得如以往一般相亲相爱……——“走了么?”
因卧病在床,华青弦并未直接掺与临溪轩走水之事,原本还担心是夜云琅想不开,可知道只是烧了头发后,她便心如明镜。适才听泌兰说三小姐一直在院子里徘徊,她便猜到那丫头是有话想对自己讲,可等了半天一直却一直没见她进来。
“走了。”
“倒是为难她了。”既然最终选择了离开,应该是已经有自己的选择了,不过,她也不怪夜云静,手足情深,这也是人之常情。
“云静性子温婉贤淑,是个明事理的。”
闻声,华青弦启眸看了自己男人一眼,道:“云琅要有云静一半的沉稳,也不会这么闹腾。”
昨夜之前,她曾提过要解决夜云琅头发有事的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接上去,还有一个就是烧掉。没想到,夜云琅始终不肯向自己低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激烈的第二种。她如此绝然,华青弦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以后若想要好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怕是不会太容易了。
知她心意,夜云朝小声地解释:“那时我不在家,娘也忙,云琅便有些疏于管教,算起来也是我的错,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看不出来你挺疼她的呀!”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的坦白让她几分安然,夜云朝性子清冷,能替夜云琅说出这些‘求情’的话已属不易。可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若是不闻不问只一味的偏袒于自己,反倒会让华青弦觉得刻意,夜云朝是那种天生没啥人情味的人,他对妹妹这种不偏这倚的评价,已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她也能理解。
不过,有些话她也得说在前头:“我只能保证,她不来惹我,我就一定不会去寻她的麻烦。”
“不需要为难,若是云琅真的做得不对,你做大嫂的替我教教她也是应该。”夜云朝深知华青弦的个性,她已对夜云琅手下留情,如若不然,以她的手段根本不会让夜云琅有机会气到她。
“不为难,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这么简单。”言外之意,人若犯我,呵呵!绝不手软。
闻声,夜云朝不再言语,只伸出大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我要去看看天水,你吃了药再乖乖睡一觉。”
“早点回来。”
“等我。”
“等你。”
送走了夜云朝,华青弦合衣小睡了一会儿,便被泌兰叫起来吃药。
吃完药,她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笙华郡主这具身体又差,以至于她总是觉得没什么精神。看她仍旧一脸惫懒的样子,泌兰小心地问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她摇了摇头:“不困。”
“要不,奴婢陪您说会儿话吧?”
“也好。”
得了她的应允,泌兰很快搬了杌子过来坐到她床边,一边打着络子,一边陪她说着些闲话。听着倒也琐碎,但却实实在在地让华青弦了解到这几日她不在的时候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大抵不过是将军夫人斗不过老夫人,又让步了之类的,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也没多好奇,正听得兴致缺缺,泌兰突然停了手,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想说什么?”
泌兰是华青弦的陪嫁丫头,对她最是忠心,平素就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可这件事在泌兰看来,却是比骂人还要让少夫人难以接受。她早就想说了,也好让少夫人提前有个准备,可这种话总是难以启齿的。一个表达不清,还会让少夫人误会自己的心思,所以才忍到现在。可是,若是瞒着不说,又恐将军夫人突然来袭,犹豫了许久,她终还是决定向少夫人坦白:“少夫人,奴婢方才听了些不好的传闻,您想听吗?”
“不好的东西本不该这个时候听,不过,我们泌兰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丫头,该说的就说吧!”
闻声,泌兰咬了咬牙,道:“少夫人,您听说过秋霜居么?”
“听过。”
闻声,泌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样子。
“很奇怪吗?不但听过还去过。”想到那一日所见的十二美,华青弦心中警铃大作,泌兰不是那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碎嘴的丫头,既然她提到了秋霜居,那么接下来的话一定便与那里的十二个美人有关。自己现在的身体这样,要说什么事能将那边联系起来,她其实不用太费脑子也能想到。
只是,将军夫人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夜云朝名义上可还在云台山呢!
“说是要从那里选两个过来侍候您。”见华青弦脸色不好,泌兰又嘴笨地劝道:“少夫人,您也别生气,男人三妻四妾毕竟是常事,您……您就忍忍吧!”
忍忍?这种事她可不打算忍呐!
心中酸意泛滥,华青弦仍不动声色:“泌兰,我这病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好,这几日就闭门谢客吧!”
“好。”
“乏了,我再睡会儿。”
闻声,泌兰不语,只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似是真的没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时,泌兰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妥贴地服侍着华青弦睡下,见她双眸紧闭,呼吸均匀,泌兰终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她的卧房。
房门才刚刚被带上,华青弦紧闭的双眼便‘霍’地张开,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么?哼!那是别人家。
她的男人,谁也休想染指。
——
将军夫人有心要给她房里塞人,但华青弦却以不想让大家过了病气为由,闭门谢客。
这一谢就是好几天,直到王妃再次拜访,华青弦这才打起精神将贵客迎进了门。怎么说也是她的‘生母’,要是连母亲探病也不让进来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
病了好几天,华青弦一脸病容的模样甚是憔悴,王妃一见便落了泪,拉着她的手便哭个不停:“没有好好吃药么?怎么瘦成这样?”
“母亲,我没事的,只是这几天病了味口不好,才轻减了些。”华青弦惊悚了,王妃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热情,而且她的眼泪看着也不像是假的,这,这人是转性了么?
一听这话,王妃马上问道:“是不是厨房做的东西不合味口?”
“嗯!嘴里总是没味道似的。”
“娘就知道你嘴挑,所以特意给你做了好吃的。”说着,就去唤跟来小丫鬟,二荷与八珍将带来的食盒一一打开,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
那些菜并不稀罕,却全部是笙华郡主最爱吃的,华青弦顿时却越看越疑惑,王妃这是怎么了?
太玄幻了有木有?
“母亲,您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妃一叹:“你病了,这就是天大的事了,娘还需要别的什么理由么?”
“母亲……”
摇了摇头,王妃示意她不要现说,只兴奋地拿过碗碟在手:“来,想吃什么跟娘说,娘喂你。”
阿了个去!喂她啊?华青弦这下子彻底给吓到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木有?王妃这是有求于她?还是不安好心?
扭头又朝王妃身后一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问:“林妈妈呢?为何没有跟来?”
闻声,王妃面色一沉,冷冷道:“她犯了些不该犯的错,我罚她在府里闭门思过。”
“……”
为何提到林妈妈王妃的反应会这么冷淡?罚林妈妈闭门思过?这在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王妃这是怎么了?自己离开王府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见华青弦面露怀疑地看着自己,王妃讪讪一笑,又讨好道:“好了,不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先喝点粥吧!娘熬了一早上呢!”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否则王妃不会如此。
清冷的眸光复又落在王妃的那张脸上,渐渐的,华青弦似乎看出了些不太寻常的地方,心头有某种情绪在奔涌激荡,她突然回头看向泌兰:“你们都下去吧!”
泌兰会意,临走之前将二荷和八珍也带了出去,只留下王妃和华青弦两个独处。
“母亲,那个郎中您找到了么?”
见她将下人们都支走,王妃的眼间有亮光闪过,却仍旧不动声色:“什么郎中?”
“当年替我诊出喜脉的那位郎中。”
“……”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王妃本以为任何事都不再能刺激到自己,可当王妃当到华青弦清清楚楚地问出这句话,她仍旧激动到不能自已。
“娘。”
不再叫她母亲,华青弦试探地叫了她一声娘,那一个字出口,王妃的眼中瞬间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阿弦!我的乖女儿。”
这种情绪,这种反应,难道……这是真王妃?
消失了六年,她是从吊子沟里被找回来的,那真王妃是从哪里来的?而且,真王妃在此,那假王妃呢?心中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华青弦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王妃,眸带激动道:“娘,真的是您?”
“是……是娘,娘回来了!”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复,这一次,轮到华青弦震惊到不能言语了。所以说,面前这个不是假王妃,而是真正的摄政王妃,笙华郡主的亲生母亲?
太过激动,华青弦反手便握住了王妃的手:“娘,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你?”
“阿弦,娘……”
王妃眸中闪着泪花,同样激动在回应着,岂料话刚出口,天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屋外:“少夫人,将军夫人过来了。”
闻声,华青弦秀眉微拧,瞬间沉下了脸。
她前脚才放了王妃进屋,将军夫人后脚便找过找来了,来的还真快。不过,她来了也好,正好利用将军夫人来试一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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