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心里就一股憋闷:“我出门在外也是没别的办法,只想卖个力气混碗饭吃。我娘自小也教我要做事走得正行得直,眼下有哪里做得不对,队长给个提醒。”
大汉没想到出来卖力气的少年居然还口齿灵俐,话里一点儿破绽没有,立刻把眼睛一瞪:“来我这儿干活,得听我的规矩,拉一趟车往我这儿交三块钱,不然赶紧滚蛋。”
满囤一听这话,心里就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感情自己碰到的是个村霸。一趟车卖半天的汗水才挣五块钱,这土霸王一张口就要从他这里刮去一大半。满囤可不认为这个队长有这种特权。
现在这个世界还是人民当家作主,出来干活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多是互相照应有个扶助,没听说过有谁骑在大家头上还能长久的。
何况这人把自己叫到这种无人经过的地方,想来做这种事还是要避人眼目。
满囤想到这里,直接开口质疑道:“出门在外,靠力气吃饭,别人拉一车四百块砖头,我拉一车也是四百砖头,不知道队长你这三块钱可是个个人都得收?”
大汉一时语塞。
“看样子队长是要管我一人收。我只知道这里是公家的地盘,个人挣个小钱归个人养家,村里挣了钱给大家伙修路看病建卫生所建学校,不知道还有人打着损公肥私的主意。只要村长也说我应该交这三块钱,那我王满囤也再不多说一句,直接交钱就是。”
“队长你看如何?”
“呸,你个小屁孩儿能干什么活,一车的砖头压也压死你。”这位队长应该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想跟满囤动手又碍着找不出个借口收拾这孩子,一怒之下就露了本性。
“谢谢队长你有心。我怎么说也不是三五岁的儿童,知道有多大的劲儿吃多大的饭的道理,不会叫人胡弄两句就听了去。”
“你,你给我走着瞧。”队长硬邦邦扔下一句狠话,走了。
满囤就捡了他丢下的空车,继续拉砖。不过倒底是留了个心眼儿,防着这位土豹子队长暗里找事儿。
结果这第二天才装完砖垛不久,就出了事儿。
出了窑厂不远就是一个小上坡,满囤把砖车拉过了坡,尽管空间里装着大半的砖头,但车上剩下的那一半儿也把他累得够呛,他就坐在坡下的树荫底下喝口水喘喘气儿。
不时有拉着空车回来装第二趟的老乡从他跟前走过,跟他打呼的,满囤也很客气地跟人聊两句。那些拿斜眼儿瞥他的,他都暗暗记下面容,以后留神提防。
不时有砖车从他身后经过,遇到是那些好相处的老乡,他也上前去推两把,帮他们推上前面的大坡。
等满囤休息好了开始憋着劲儿往大坡上拉车时,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身后好像过来了一辆空车,听着声音还速度挺快。他拉的车子重不方便让路,正巧这边儿路宽,足够后车轻松过去。
然而他一抬头,对面的老乡就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满囤再熟悉不过。那一天,当他被黄金招牌兜头砸下的时候,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表情。不同的脸都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危险!
他立刻知道是后面那辆车出了问题。于是他抬高了车把手,把自己的砖车停了下来。
当满囤扭过身来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果然,那辆车装了大半车的砖头,车轮飞转,看到他的车已经停了下来,不仅不减速转弯,反而直挺挺地冲他的砖车加速冲撞过来!
第二十一章
一辆装了几百公斤砖头的架子车直挺挺地冲王满囤冲撞过来!
他已经听到了身后老乡的惊呼和“快闪边儿快闪边儿”的吆喝声。
这么重一辆失控砖车,只要是撞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满囤没闪没躲。
这里土路平缓宽敞,好端端的哪里会有失控的架子车,不用说,肯定是那个土霸姚大队长干得好事儿。他倒是能够闪开,但如果他闪开了,他拉的一车砖头肯定得被撞翻过去,那他以后就别想在这砖窑厂干活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
满囤站直了身板,他要给这个不知轻重的队长一点教训。
满囤猜的不错,在车的那一头推着车把甩着腿飞奔的正是一脸狠色的队长姚建国。
砖车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哐哐哐地飞奔过来,眼看着就要把王满囤给撞飞到路边。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满囤从空间里取出巴掌大一块带着绿苔藓的鹅卵石,看准了方向,把它丢到了姚建国的车轮下面。
飞速行驶中的大车突然被石子那么一硌,立刻蹦得离地有一巴掌高,然后哗地翻倒在路中间,堪堪离满囤一米远。
姚建国自始至终都没能料到会有异变发生,所以车子轧上石子时他还紧紧纂着车把往前使劲儿,冷不防车身倾覆,结果连人带车一起翻倒,落下的砖块把他砸得够呛。
满囤身后这时又传来更大的惊呼声,拉着空车回来的老乡已经丢下自己的车,先跑过来看看这孩子有事儿没事儿。
满囤赶紧双手抱头,做出一副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来。(真想让他手捧胸口)
“乖乖咧,孩儿你可真命大,差一点儿就给撞去阎王殿。让俺看看,让俺看看,啊,没事儿,没事儿,还是囫囵个儿,没伤住哪儿。”
然后老乡又对着趴在地上的汉子骂道:“谁咋这不长眼呢,怎宽的平路,往球这边儿瞎推,翻车也是你活该。”
这话一骂,原先还疼得哼哼的姚队长立马没了声儿了。
砖车一倒,砖头这么哗哗地一翻,把车来车往的路给堵死了。不一会儿功夫,路中间就聚了好些人。老乡把自己亲眼见着的情况给大家一说,众人也怒了,纷纷声讨推车的不长眼看路,甚至没人过去把他扶起来。
当然,还是有人立刻认出了他们队长,知道自己方理亏,也没敢跟大家吵吵,只赶紧把他给架上车,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的人七手八脚地把散落的砖块儿捡了。整块的运走,碎掉的都丢到了路边。
满囤看着原本好好的大青砖块儿一下子变成了废品,也觉得怪可惜的,就蹲在那边儿,很仔细地把能拼成整块的碎砖全都挑拣了出来。
“年轻人,你这是干什么?”满囤正在认真挑砖头,耳边听到这么一个声音。
“我看这些砖有些还能拼到一起,就想把它们挑出来。”满囤仍在埋头翻拣着。
“扔了吧,没用了。”那声音劝道。
满囤可没理他,他有自己的道理。别人可能没办法利用这些碎砖,但他是个例外。只要能把两半儿的砖头拼合回来,他就可以把它们放进空间收好,到时用的时候取出来,除了砖上有道裂缝,其实是不耽误使用的。
他也不奢求用它们来建高楼大厦,□□小用处那简直不能再方便。
他蹲在那里一直挑了很久,因为专心,也不知道身后那人一直看了他许久,完了才叹息着离去。
这一天,满囤仍然赚到了五块钱,而且还收获了小半车的碎砖头。他觉得很满足,然后就收工回家了。
尽管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今天这一出惊险,但在乡下平静的生活中,但凡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它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立刻就传遍了四邻八乡。
满囤回家的路上,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什么惊天英雄,大力好汉之类的对话。他只当是新流行的鬼怪故事,也没放在心上。
见着王氏的时候,王氏跟平常一样,显然是不知道她儿子在外面跟人交手的事情。但当大家坐着吃饭的时候,小四就吧啦吧啦地讲起了他听来的好汉传奇。
那讲得叫一个唾沫四溅,惊彩纷呈。这故事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人的口中,添油加醋了多少旁枝末节,只说得故事里的主人翁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把个黑脸夜叉手撕八瓣儿。又如同楚霸王再世,打得秦兵秦将屁滚尿流。
最后又讲到利农砖厂如何如何,那个横行霸道的姚队长最终也受伤住院的时候,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王满囤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了,这……这好像是拿他当的话本啊!
都说是好事不出门儿坏事传千里,满囤不知道今天的事儿是好事是坏事,但它传播速度之快已经让他咂舌,然而它的传播之广,更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说造谣的都是无中生有,可对于有些谣言来说,你想要忽略里面的真实性,那也是不可能的。每个讲这个故事的人都在竭力证明自己所说的故事完全真实,不出一个下午,这位大力神人,英雄好汉就配上了王满囤的名字。
小四激动地跑了回来,兴奋的满脸通红:“哥、哥,我听说那个砖窑村也有个叫王满囤的人,可厉害了!你明天去砖窑上拉砖,顺路过去看看他长得啥模样啊,就去看一眼,啊,哥!”
满囤吓得赶紧捂住小四的嘴巴:“好,我去看,这可是个大秘密,别在咱们家里说,说了哥就不去看了。”
小四赶紧小声答应:“知道了,我知道了,哥,你可记着去看看啊。”
满囤心说你天天看还看不够啊,昨天晚上你还把小腿跷在大力天神的肚子上压了一整夜哩。
其实在小四回来跟他回报之前,柱子已经过来跟他核实过一回了。
柱子自从上次的穿山甲事件后,看他的眼神就有了些变化,这一次更是明显地对他亲近了许多,末了还拍拍他肩膀:“满囤兄弟好样的,给咱们张家口村长了脸了。回头兄弟请你好好吃一顿,你可记得赏脸啊。”
柱子一向就是嘴上不着调,满囤也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又拉着车往窑上赶。
当他九点钟准时出现时,窑上的人无不为之侧目。对他横眉怒视也好,对他满脸惊讶也好,满囤根本不在意。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已经习惯被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和被完全不认识的人行注目礼了。
唯一能让他觉得欣慰的就是他们家住得偏僻,王氏还不知道任何消息。除了爱打听的小四,全家人都以为他只是简简单单打打短工而已。
这种事情始终是不好瞒过去的,满囤只能赶在王氏未觉察前拼命拉砖挣钱了。
结果今天他又领了空车往砖垛那边儿去的时候,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把他拦下了。
“年轻人,今天给你安排另一项工作,好好干吧。”
嗯?这声音好生耳熟。
满囤一时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着过,只是很规矩地跟在他后面,来到了出窑口附近。
这里不比前面,除了出窑时的三两位垛砖的师傅,一个人也见不着。
“年青人,你就在这里垛砖垛吧,顺便挑拣碎砖头。能回收就都回收回来。”
满囤不知道的是,在他听着工作安排的当儿,跟他有一面之交的少梁跟克生两人也出现在利农砖厂的党委办公室。
第二十二章
于是满囤就高高兴兴地换了一份更轻松的活。报酬仍然是五块钱不变,回收的砖头还另外给他算钱。
利农窑厂已经办了几十年,听说解放前那会儿就已经开始烧砖。每回烧毁的跟搬运当中摔碎的砖头加起来数量相当可观。为了安置废砖,窑厂还专门在附近河滩找了块野地。
尽管附近的乡民需要用砖石也会到砖偷偷搬走一些,但跟这里随地都是的残砖断块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满囤的任务就是把窑里烧成的砖拉到垛场,顺便把里面的残损破砖挑拣出来。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冷透的砖窑开了窑口之后,就再无一人前来过问,只剩满囤孤零零一人,倒像是专门给他了方便之门。
满囤壮着胆子,一次一垛砖地往空间里装装装,十分钟不到就搬空了整座砖窑,检出的废砖一小堆,直接码到一旁等回头算钱。
接下来拉了一车砖做做样子,送到了一里地外的垛砖场。垛砖场里不时有来装车的老乡,但架不住这里砖堆多得跟秦俑坑似的,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挡了别人的视线。满囤拉着他的车子作掩护,东码一千块西码一千块,有时候看着来装车的老乡人不在跟前,就直接把砖块给老乡码到车上。不一会儿就跟好几位打短工的师傅熟悉了起来。
当然,剩下的时候,就都是为自己干活的时间。满囤的目光盯上了这里的残砖。所有还可以再利用的砖块都让他捡回了自己的空间里。
这些砖被丢弃在边边角角不知有多少年,窑上有时还得分出人手把它们拉去河滩倒掉。
而远在他们张家口村,大部分的村民都还住着土坯房,就连村长也不例外。满囤站在高高的砖垛上四下打量,窑厂边上远远能望见的人家,无一例外都住着砖房。这都是沾了窑厂的光。不然像他们村,除非有汽车,不然砖头根本上不了他们的大斜坡。
当然,如果满囤有钱,他也不乐意去捡人家不要的废砖头。谁有钱谁也知道去买好砖头。不过依着眼下乡民的生活水平,就是废砖头也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捡着捡着他算是想起来了,这个把他领过来的干部不就是昨天他捡砖头时问他话的人吗?当时自己光顾着捡不要钱的砖了,都没扭头给人回话。
但人家这么做,无疑是给自己解了围。
姚队长失手弄翻了一车砖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与自己无关,可这仇已经结了下来,如果他今天还继续在路上拉砖,那么,这位队长手底下的一帮队员们肯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自己在窑上又没什么根基,万一弄出什么事件来,就只能就这么眼睁睁被窑厂开除。
我这也是因祸得福,满囤暗暗想到,回头等日子周转过来,一定要记得这位干部给自己帮的大忙。
满囤就这么一边感叹人生无常,一边儿轻轻松松地拣了三天的砖头。因为没人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搬空这座连排的大砖窑,所以后面两天没人给他派活,他就专门拣砖头,不仅捡完了附近的,还又跑去拣河滩上的砖块。
至于他挑出来的废砖,管事的按十块砖三分钱给他记帐,他就试着跟人商量不要钱,只要这些废砖。
管事当然很痛快就答应了。窑上从来都不给拣废砖的人付什么工钱,这都是靠上头的指示,要他照顾城里干部的亲戚,他才不得不给他挤出钱来,没想到这小子倒是个人精,自己看出来了,主动表示不要。
“好好干,小同志。”管事的一高兴,拿出一个用旧的红星搪瓷缸,当成奖励品给了满囤。
尽管满囤留恋这种又轻松又实惠的打工生活,但是时间不等人,他的田地在招唤他。萝卜种子已经出芽了。
满囤只能告别工友,回到家里。此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他有了四十多块钱的收入。在1985年,这已经远远超过厂矿工程师的收入水平。
==
满囤的地三天浇一次水,五天施一次肥,尽管没有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