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会儿一下地,这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离着小院儿老远,他们就闻到了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
第五十八章
第四天的时候,无论是许以报酬还是拿红烧肉诱惑,少爷帮两个都不为所动。少梁已经回过味儿来,盯着自己被玉米叶子割出许多小口子的双手,不干了。克生也已经过了新鲜劲儿,两人就窝在村长家里休养,再不肯出来见满囤。
满囤无奈,眼看着又到了该进城的时间,地里的玉米也该掰回家,他又不愿意叫王氏受累,只好跑去找老田。
老田喊来水生,于是,水生帮他一起到后山的地里砍玉米杆儿、刨玉米根。
两人一干活,满囤就觉出水生的忠厚来。
水生看着年龄比柱子还要大些,个子也高。话不多,却很照顾他,两人一起刨玉米根,水生只让他管着把刨出来的根儿给拣到地边儿上,自己抡着镢头,把地上的玉米茬连根给起出来。
唔,早知道水生这人这么实在,就应该早点儿找他来帮忙啊!
满囤两手同时拎着三四个玉米茬,不时地往空间里丢着,同时对着水生宽厚的背影暗暗赞叹。
就算把少梁跟克生捆一块儿,另外添上个堵上嘴巴不叫说话的柱子,也不见得有水生一人干的活多。
所以两人休息的时候,他们在地头上吃的是夹了洪记烧鸡的油饼子,铺了厚厚一层红烧肉的捞面条和大厨烧出来的吊了鸡汤的蛋花儿汤。
两人都是正能吃的年纪,一人抱着一盆面条,一会儿就见了底儿。
四个肉饼子,水生只取了一个,啃了几口,就没舍得吃完,而是寻了片玉米叶子把剩下的半个裹了起来。
收好之后,水生对着满囤一点头,就站起身来,去取树后头撂着的镢头。
满囤一阵错愕。这几天他跟着那几人厮混惯了,都已经习惯了自己干着活,那三个轮流着拿上厕所当借口,偷偷溜号。要不是水生抓起了镢头,他是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这人是打算开工而不是开溜。
“七哥、七哥,地里的活不急,咱们先吃饭。”满囤赶紧说着,把水生拦了下来,从“小”汤罐里又倒出大半盆儿的面条给他们两个都添上。
水生也没料到满囤家的汤罐这么能盛饭,腼腆地笑笑,又重坐下来把自己那份给干掉了。
满囤向来只给自己家干活拼尽全力,这会儿遇见这么一位给别人帮忙也这么踏实的小子,一时间也觉得真是不习惯。
他除了知道这位的名字,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想闲聊个几句活跃活跃气氛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扭脸一看,他的篮子里边还放着几个甜瓜,本来是打算着干活累了啃着解渴来着,但这会儿他可下不去嘴了。
这位可不是柱子他们几个,恐怕也不愿意老大个人了抱着个甜瓜当零食,自己也就只好忍住了饭后来点儿甜食的想法。
“七哥,我昨儿去了赵家庄,别人送我了一篓子瓜,拣了几个给你捎过来,给家里尝尝。”
水生意思地一点头,转身又要去取农具。
满囤立刻觉得压力真大。
柱子的那些不想给别人家白帮忙的抱怨声不住地在他耳朵边儿上回响,现在水生这么下力气,对比之下,满囤就觉得自己浑身的不自在。
“七哥、莫慌着下地,咱们先去地边儿上转两圈儿吧,我早先下了套子,万一有野鸡兔子,那咱们还能再捡点儿肉回去。”
“走。”水生头都没回,立刻拐了个方向往地边上走去。
满囤刚吃饱了饭,真是不想挪窝,本想着喊着水生等等他,结果话一出口反而成了:“七哥,你慢慢转吧,我先上个厕所。”
妈的,这都是跟少梁他们传染的毛病。
满囤先是唾弃了一下那几位,然后脸红了一下跟着学的自己,最后趁着水生不在,从空间里又拿了个甜瓜出来,躺在树影下吭吭吭地抱着啃了起来。
三百米外,一棵百年核桃村生得枝繁叶茂,这个时候已经细细地结了一层青果。在满囤望不见的角落,就在左侧枝的第三个分杈处,有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已经跟整棵树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嘴角上突然出现的一抹微笑,他的隐藏几乎挑不出任何破绽。哪怕是最敏锐的山狸,也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满囤当然不如山狸,(某方面有点儿像山猪)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黑影全方位的盯上了。
满囤没跟着水生去看套子。这些日子以来,或许是天热的原故,小四做出来的套子再没抓住过什么兔子。所以就让这个老实后生去散步消食吧。
不过真是可惜,满囤又咬下一大口蜜瓤,遗憾地想到:如果今天不请他来帮忙就好了,自己一个人咬咬牙也能把地收了。等到时候把地平整地过,再来请他帮忙种地多好。
现在早早把他请了来,等地平好了,为了掩饰他的秘密,那是肯定不能再请他来的。
真可惜。满囤又咬了一大口,算了,到时候再说,说不定等那时还有别的办法解决。
水生很快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满囤也吃完了饭后甜点,两个人以前所未有的合作效率突击完成了田里的活计。
满囤想要回头再把地里的东西运会家,水生坚决不同意,在水生一再要求下,俩人推着板车来回运了两趟,把玉米棒子都运回了院儿里。
水生还坚持要帮忙把玉米杆也运回来,满囤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劝得他打消了念头。
为了感谢水生的帮忙,满囤往甜瓜篮子里又装进了一包蚕蛹,一包馒头,另外把一只烧鸡拆了,夹成四个肉饼,一并放了进去。
水生也不推辞,只说明天还来帮忙,就回去了。
满囤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跟这么踏实的农家子弟一起干活也是一种压力。
他明天必定不能再让水生帮忙。
好在田里的玉米都拔净了,满囤转身去了后山,把地里的玉米杆玉米根儿啥的全都收进空间,跟王氏打过招呼,今晚上又要进城去了。
王氏快快地给他煮了一锅鸡蛋,又装了一包袱的黄瓜柿子让他路上解渴,仔细叮嘱几句,满囤再次摸黑上路。
当然,现在摸黑上路已经无伤大雅,一来他走得多了,已经适应了,二来他借着天黑骑着自行车,个把钟头就能上火车,睡一觉就到承志市,也没什么害怕的。
想借着夜幕之便的当然不止满囤一人。
比起满囤,黑影人更习惯在夜色掩护下悄悄行动。
他跟在满囤身后一路尾随,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满囤走过的路线。
他先是远远地看着满囤找着树上标过的标记找到铁道线,看着他笨拙地爬上土台,险险地跳进空车厢,看着蒸气车火车一节一节地从他眼前驶过。
最后一刻,他才从容地走到铁轨处,与火车并行,在最后一节火车将要驶过身侧的一瞬间,一伸长臂,攀上了守车的竖排铁扶手,也随之东去。
最后一节候车里,列车长正撩着自己背心的一角,仔细地擦拭着他的信号灯上的灰点儿,对车窗外面刚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隔着一道车厢,两人的距离不过一米。
为了不惊动列车长,他整个人紧紧的贴着车壁,像只变色龙一般静止不动,逐渐从不被留意的视角里消失。
满囤一觉睡到天明,跳下行驶中的火车,准备向城里赶去。
贴在车壁上站了一夜的黑影人看着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跳到铁道边儿的草丛里,一沾地就摔倒,又趴了好一会儿,才一拐一拐地向远处跑去,一直跑出三百米外,才算又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黑影手臂用力,让身体保持一个后仰的角度,用以抵消火车的惯性,接着一松手,也跳了下来,两脚却是如同长了钉子般稳稳扎进地面。
此时,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只是一位穿着家制土布衣裤的普通青年,一双略显狭长的细眼,却找不出一丝凌厉的影子。
满囤挤上了第一辆公交车,人群里几个扒手也在他身边挤来抗去,财物早就放入了空间,扒手没有得手,接着,他们就随着人群挤到了下一辆公交车的门口。
跟踪者搭乘着第二辆公交车。
不过,在挤着上车的时候,顺手扭折了一根误伸进自己口袋的手指。贼人满头大汗的捂着右手蹲了下去,旁边有几位同伙见势不妙,立刻挤过来,把这干砸的了倒霉蛋扶了起来。贼手马上冲着这几人努嘴,想让同伴帮他报仇。
可惜,这几个同伙也没看清刚才短短一瞬之间这倒霉蛋是如何被人家给发现了的,现在可好,坏了一根手指,断了这门营生。惊骇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替他强出头。
这人就一边喊痛一边咬牙切齿地冲伤他的人放话道:“好小子,竟敢……咝,有种你就报上名字,咱们走着瞧!”
这位跟踪者平静转身,朝他点头示意:“我叫王满囤。”
第五十九章
许茂才拎着一条烟、两瓶酒去了自己师傅家。
有段日子没见了,他师傅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可还是那副易怒的暴脾气。
人已经上了年岁,酒还喝得那么凶。喝完了,就挨着个的把他们几个师兄弟大骂一通。
酒劲儿上头的时候,骂得就更大声,逮谁骂谁,就连他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
许茂才就是这么被这个臭脾气的老头儿从小骂到大的。
他想劝劝老头儿,都一把年纪了,较什么真儿呢,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不能再喝那么些酒了。
可他师傅这辈子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儿爱好了。
而他自己,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给师傅买酒喝了。
许茂才搓搓自己的脸。他觉得有点些失落。
“啪!”老头儿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桌上的碗碟震得一跳。
这是这老头儿开骂前的保留招式。
许茂才心里苦涩,自己到底也老了,连种这小时候能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的声音,现在听到耳朵里,也只是跟那些让人留恋的回忆稍稍重合了一下而已。
接下来老头儿肯定是要对着他一通大骂。
不出所料,老头已经喝到满脸通红,拍完桌子之后,就竖着眉毛指着他的鼻子吼骂起来。
啊,师傅骂了他多少年。到现在,连要骂他的词儿他都猜的一分不差。
有多少年?他都记不清了。他已经不再是那时战战兢兢的学徒,年青的生产标兵,能干的小司机。
时间都过去了,他已经觉得力不从心,这个时代不是他们的年代了,他只是觉得有些迷惑,但他的师傅却把胸中的不满化成酒后的破口大骂。
年轻的时候,他觉得他师傅真是过时,骂来骂去的都是那些个没用的。
但现在,他却觉得理解了他师傅的这些酒话。
我是怎么了,难道我现在也老的跟我师傅一样过时?
是啊,我们都过时了,这个时代什么都在变。
思想,信仰。连这城里的路灯都变了那么些回,还有些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许茂才垂头丧气地从他师傅那里出来,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去找他师傅提过的老乡。
一个跟他从未谋面的老司机。
不可能了,这个时代……
见了面,许茂才就更觉得无望了。
这位老乡是个精干的黑脸汉子,跟他年岁相当,手底下一班的年青人,正在忙忙碌碌地装车卸车,干得热火朝天。
许茂才不知道怎么跟人张口。他也是管着运输队的人。他懂他求人要办的是什么事儿。
他的眼前莫名的有些晕眩,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到底是脑子不清楚了,跑来这一趟是干什么呀。这么一想,他就更有了转身回去的打算。
可是想想他们厂欠着人家的债务,想想厂子里还欠着老工人的那么多工资……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在师傅家里喝多了。这大太阳照得他头晕眼花。让他头脑不清了那么一会儿。
趁着那么点儿的不清醒,他就腆着脸站在根本没打过交道的人面前,把自己想办的事儿一鼓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原本爽朗的汉子听说他的来意,也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接下来的事情儿,连许茂才自己也糊涂了。
什么都不真实了。这事儿办成了吗?他是真的去找了他师傅的老乡了吗?
他自己都不认识这人,难道有他一句话,自己就可以这么信以为真地拿去跟张家村来的王满囤有个交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等到五点钟的。
他只恍恍惚惚地记得,有个年轻人把卡车开了过来,把车钥匙交到他手里,然后走了。
许茂才捏着车钥匙,心里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又一次陷入深深的不安里。
车居然就这么容易的借了过来。
好了,现在把钥匙拿给王满囤就完事儿了。
但问题又来了。他敢把钥匙交给这个年轻的乡下人吗?
这可是辆汽车。
他干了这一辈子的活,也没钱去买辆车,就算把他的下半辈子也卖了,也赔不起一辆汽车。
现在,他就要亲手把这辆借出去,这个乡下小子是个安分的人吗?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叫做张家口的深山沟沟里的村庄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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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满囤等在五金厂大门外。许茂才的那位冷面的手下站在大门另一边儿,他们俩就跟一对门神似的,彼此一句话都没讲,冷冷地站了十来分钟。
一辆破旧的东风卡车冒着黑烟开了过来。
许茂才跳下车,拍拍满囤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进了厂子。
小司机气得要跳脚。满囤冲他一笑,跳上驾驶室,把车开走了。
车已经加满了油。
早先的时候,许茂才还托着关系,另外又从石油库给满囤拎了一桶汽油,够他路上跑的。
满囤把汽车开到附近一个僻静处,左右一看没有人,一抬手,就把大车收进自己的空间,转身往站牌那里奔去,车已经借到了,他该回家了。
下了公交车,满囤就发现今天有些不对劲儿。站牌儿底下围了一大群收破烂的,看着能有三四十人之多。随着他们一起来的三轮车、架子车摆得到处是,把这本来就拥挤的车站都给堵了起来,看着倒像是在举办丐帮大会。
收拾烂儿的人围聚在一起,神色严肃,气氛凝重,好像在等着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似的。
心里头奇怪归奇怪,反正自己今天进城办了事儿,而且也已经达到目的,旁的事情勿需理会,满囤就在破烂车之间绕行,继续走他自己的路。
才没走几步,这些收破烂儿的人突然就如临大敌一般,哗地全抄起了棍棒秤坨,朝着他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