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冲着他手下的这两个小子来的。
两家的小孩在他出门时还都睡得跟死猪似的,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自己一下子溜跶到了村后头,跟两个小子离得太远。
刘长脸这会儿拼命往回奔去,只恨自己这回没有带枪出门,这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只好先跑去看看克生少梁两人还在不在原处。
往好的方面想,张瞎娃儿一家四口看着全都老实本分,加上那俩惯会闯祸的,一个院儿里六个大老爷们,要想轻易被人得手也没那么容易。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俩小子在村里头已经住了有些个日子,难免会叫有心人摸去了底细,加上这村子里来路不明的自行车,刘长脸越想越觉得脊背透着丝凉意。
但愿自己可没回晚了。
刘长脸一口气跑到张瞎娃儿家门口,“砰”的一脚踹开破旧的院门儿,就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结果从后院里好像回应他似的,立刻传来哼咛的动静来。
刘长脸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墙头,看不见什么埋伏。于是他贴着墙边儿,迅速且安静地摸到墙角,稍一露头,很快又缩了回去。
克生少梁这会儿已经醒了,两人给捆到了梧桐树底下,嘴里塞了青核桃,这会儿听见的声音,忍不住使劲儿挣扎。
张瞎娃儿一家不见踪影。
刘长脸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慢慢地从墙后闪身出来。
后院里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小子见着救星来了,挣扎的更大劲儿了。
第六十五章
真是饭都白吃了,两个大小伙子,竟然挣不断一捆稻草绳。
刘长脸没急着去审问这两人,而是先绕着他俩转了一圈儿。
草绳捆得很紧,接口的地方打着水手们常用的活扣结。
这种结的复杂程度明显不是这两个小菜瓜能打出来的。而且这种结有个特点,就是越挣扎捆得越紧,所以他先排除了两人自导自演一场闹剧的可能。
树底下是一片干干净净的新鲜扫帚印儿,没有脚印子。现场的痕迹已经被人刻意抹除。
扫帚印儿一直延伸到后院,后院墙那里有好几垛新稻草。
刘长脸一时也不好做判断。
张瞎娃儿这一家到底有没有牵扯进来?村长呢?
200元可不是小数目,以这个村庄的水平,犯事儿的村民顶多要个三五十的就顶了天了。这要是团伙做案,倒还合情合理。
可万一张瞎娃儿跟村长都没参与其中,那这下黑手的也可能是独自做案的流窜犯。那么这就难抓了。
这么想着,刘长脸割断了草绳,把这两个倒霉鬼放了出来。
两人慑于刘黑脸的余威,也没敢大声报怨,只是小声的呸呸呸使劲儿吐吐沫,这倒不是对老刘不敬,而是这麻口的青核桃实在是太恶心。
对刘黑脸儿的询问,两人也是有问必答。
不过答的全是废话。
什么刚睡着,突然头痛。
头痛以后就是头晕,等头不晕了,人也给捆树上了。
剩下的就是着急忙慌的要水漱口,青核桃的味道让他们说话都是吱吱唔唔的,这会儿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刘长脸拦着不让他们去漱口,而是命令这两人一人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两人苦着脸不敢反抗,只好就地卧倒哼哧哼哧地做了起来。
做到二三十个,两人就趴在地上再也撑不起来了。
刘长脸这时候抓紧时间,又开始第二次问话。
在这种全身发疼满口发苦的地狱时刻,两人回答的还是刚才那些信息。
刘长脸觉得从这两人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就把他们放回到村长家里,简单跟村长交待了两句,自己就上地里头去调查张瞎娃儿他们了。
按理说,刘长脸原先就没打算长久呆在这个村儿里,这时候有这么一张纸条直言要对两个小的不利,他就应该马上把两人转移到其他村庄,自己回头来破案也好,找手下来侦察也好,都不耽误解决。不然带着这么两个草包在村里转悠,他就是想开展调查也投鼠忌器。
但刘长脸是谁,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十八年,宁可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向犯罪分子低头。
他不仅这么要求自己,而且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这两个临时小兵。在他眼里,这两人就是军人后代,没有什么可以退缩的余地。
要是在小小的张家口村都打不赢这么一场仗,那他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刘长脸把两人交给村长的时候,也没直接说这两人受到了威胁,只说他们在外面得罪了人,这会儿对家可能已经找到了村里,让村长费点儿心思照应一下。
村长立刻拍着胸脯打保票,说他们村儿可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古风犹存,方圆百里都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地方。
村长一脸自豪的大肆吹牛时,可完全忘了他自己家拾了两辆自行车却压根儿就没想交还失主的丢人事儿了。
不过,他说的话一定程度上也确实是真实的。这个村儿里的人家穷的也没什么可偷,家里的物件除了粮食的也没哪样值得丢,倒是买锁还得花钱,基本上没哪一家愿意花这冤枉钱。
而且这地方又是穷山沟沟里,要是事先不知道线路,就是走个百十里地也不一定能摸进来。
所以村子里的人都是熟门熟户,唯二的生人也就是一个教官跟两个后生这三人。
除了逢年过节跟本没有外村儿的人来。
就是过年串亲戚,来的也多是他们都见过十来回的熟脸孔,每个人都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谁家也都知道谁家的底细。
所以这地方是藏不住生人的。
刘长脸听着了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是信心大振。
张瞎娃儿家的地离得不远,刘长脸先拿了锄头,去跟他们帮忙,顺道家长里短的打听消息。
这家人都老实。刘长脸很快就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他们家因为分地的事儿,跟牛珍珠家不对付,后来因为砍了两家地头上的一棵老树,还跟牛珍珠的男人打过一架。
张瞎娃儿的两个儿子看中了张连顺家的小闺女,但这闺女长得水灵秀气,在左右的村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村儿里大部分的后生都争着给他们家锄地干活……
至于今天中午,这家人极高兴接待村长领来的客人。贵客上门给家里添了面子,于是一家人大中午的上地掰玉米,打算这两天碾些新玉米面来蒸窝头好待客。
还别说,这克生少梁这两个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在不清楚底细的人面前很容易装得像个好后生。
所以张家的嫌疑排除了。至于他们的对头牛珍珠家,在刘长脸看来,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根本就构成不了嫁祸栽赃的犯罪的动机。
这么一看,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就根本不可能做下这种事儿来。
那就是有人跟外头的生人里应外合。
刘长脸没有犹豫,直接把纸条拿给了村长,并叫他不准声张。
村长一看着字条,自己先给吓了一个大跟头:
“老天爷,200块钱!村里拿不起啊……”
刘长脸很认真地跟村长解释,自己拿这张纸条出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叫村长认一认这上面的字迹,看看这字像是谁写的。
村长一听说不让村里拿钱出来,一下子就积极起来。
他也不去认这张字条,只讲了村里人认字儿的情况。
村里唯一的老师就是老田,刚解放那些年教了不少的学生,村里老一辈儿能识字儿的都是他教出来的。
老田教人读书识字功不可没,但就有一点,老田的字儿写得可不怎么好看。
想当然,他的学生尽管写出来的字儿也是一笔一划不少胳膊缺腿,但就是不好看。
所以村长指指那张字条:
“这字儿写得可真不赖,不是村儿里人写的。”
“村儿里是有那么几个会读书的,但谁也写不来这么一手的字儿。”
“柱子家隔壁住的小妮子算是字写得最好的一个了,但也没法儿跟这个比。”
说完了这话,村长想了想,觉得也怪丢人的,就又把村子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古风犹存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强调道,这个村儿自从祖辈逃荒到这里,从住下来算起,也已经过了七八百年之久。
当初在祖谱没烧毁之前,他们还能说出好几位当过大官的祖宗。
这些人可都是有文化的,不说别的,就拿他们祠堂的那块匾来说,那上头的字儿就是顶好的,怎么也得比这纸条上的笔法有功力。
村长想了想,又觉得嘴上说说首长不信,就从大柜子里抱出一大摞的分地合同书来。
上面歪七扭八地签着村里所有人的名字。
刘长脸只看了两眼就知道村长所说不假。这一村儿人写的字没一个好看的,克生跟少梁的保证书拿到这里都可以给他们当字贴使唤了。
看来村里没多大的问题。这人只能是外头来的。
于是刘长脸就请村长帮忙看着外来的人,一旦发现生脸孔,就赶紧向他报告。
村长不明所以,但是答应得非常积极。
尤其是在刘长脸跟他询问过自行车的来历,表示不再追究之后,村长就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既然暂时追查没有进展,那就只好看着两位肉票要他们自己奋发了。
于是克生跟少梁经历绑架风波不到一小时,又继续了悲催的军事锻炼。
尽管下午只是学了一套简单的行军拳,但在太阳底下学拳也有了那么一丝武林高手坠铅块练跑步的意思,起码在痛苦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整个下午除了借着喝水的功夫跑到树底下歇了那么两口气,其它的时候,两个人过得生不如死。
傍晚吃饭的时候,少梁坚持要去满囤家吃,哪怕还要为此多走二里路也再所不辞。
刘长脸中午的时候已经草草地看过了这家的情况,这家有两处地方很是可疑:一是那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屋子,一是院子里平白无故堆起的土包。
这两处里面究竟是什么,除非进到院里查看,不然得不出结论。所以他同意了到满囤家吃饭的要求,准备借机查看这家的情况。
第六十六章
克生少梁熟门熟路去了满囤家。两人现在虽然狼狈,但胜在精神头还好,连满囤都觉得惊讶,这两人给折腾了大半天,没想到还是如约来吃饭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啊。
当然,这两人也熟悉往满囤家蹭饭的规矩,没等刘长脸开口,就主动去给王氏帮忙。
王氏自然是先给他们弄点儿吃的垫补垫补,然后一人发了个竹篮子,就叫他们去自由摘菜。
刘长脸很是看不惯这两人连帮人干活都拈轻怕重的,看在自己是作客的份上,只瞪了他们两眼,没有发作。
家里几个小萝卜头几时见过这种铁目冷面的军人样人物,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远远地拣了自己的小竹篓,小心地跟在少梁他们后头出了院子,就剩个小七呆在院子里,跟大黄狗窝在一块儿,也不敢出声。
刘长脸就帮着满囤在牛棚边儿上,劈柴、砍冬瓜,锄猪草。
这回刘长脸已经打听清楚了,原来在村儿里大建猪圈的不是村长,而是眼前这个和克生少梁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听说这个年青人在砖窑厂拉过砖,回来的时候就拾些半截砖头,给老乡们帮忙垒了猪圈。老乡们说起这孩子,也都是很喜欢的。
刘长脸从老乡那里一了解,就已经记住了王满囤的名字,哪知来了家里,才知道这位泥瓦匠这么年轻。
不过倒底是年轻人,脑子好使唤,也会管理。不说别的,就拿他们家的猪来说,两大三小,一共五头。猪圈里的两头大猪喂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一头能顶着别人家两三头的重量来。毛色发亮有光泽,身体还灵活,一闻着饲料的味道,就举着前蹄扒立到半高的圈墙上,长猪鼻一拱一拱哼哼直叫。
三只小猪就更好了,看着骨头架子就是细头宽肩出肉多的好品种,居然还懂得吃完了食盆儿里的细料,再钻进猪圈门上的破洞里,去蹭大猪们的粗料吃。
大猪们喂的料总有富余,两只花猪吃饱了就会转到圈里埋头大睡,三只小猪就把剩下的半槽食料抢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就再拱出破洞,围着院儿里的石榴树蹭痒痒,顺带着啃食两朵掉落下来的火红的石榴花儿。
满囤看着刘长脸对着三只小猪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三只抱回来的时候小,都给散养惯了,没事儿总要偷着啃啃院儿里的菜苗。”
说完一指院子东头的一边儿苋菜地,
“还好天热苋菜长得快,不然早就叫它们仨啃秃了。”
“教官同志,你看我的菜地种得还过得去吧?”满囤又把话头一转,提到了自己的菜园子。
“不错,勤快人。”刘长脸点点头,说的是他的真心话。
“不用心哪儿行呢,这菜园子可是我们今年后半年的指靠。”
满囤接过来来,又特意详细介绍起自家的菜园子:
“天还没热起来的时候,俺娘就带人搭了这么几大排的菜架。”
“要说这种的菜看着可是吃不完,但实际上这么种却还总是不够。”
“俺们今年要养好几百只鸡哩,现在鸡仔儿还小,吃得不多,等到中秋节那会儿子,鸡都换了长羽,可不能少了吃的。”
“现在收回来的菜,主要都晒了菜干当冬菜,黄瓜什么的也都腌了起来。柱子跟克生他们还帮忙运去镇上买咸菜,一坛子咸菜也能挣个两三块钱。”
“再过些日子,等鸡长大一些,菜园里这些鲜菜就顶上用场了。”
“养鸡场一建起来,就是好几百只哩,有这么些菜种在家里,就能当青饲料抵挡一阵子,等红薯下来以后,就不用发愁喂鸡的事儿了。”
果然,刘长脸顺着满囤手指的方向一瞧,灶房后头贴着墙的地方可不就晒着十几坛子的腌黄瓜吗?
房顶上的大竹匾里晒着干豆角,另外还有一大盆的豆瓣酱,在大太阳底下散发着一丝特有的呛鼻气味。
除了数量有些多,这里的一样样事物看着都是普通人家里该有的样子。
喂好了猪跟鸡,刘长脸还帮忙把这十几坛腌菜给翻了一遍缸,这可是个累人的活儿。
翻坛子的这会儿功夫,克生拎着两个菜篮,少梁空手啃着黄瓜带着几个小家伙儿都回来了。
小四不好好的拎篮子,而是把个大竹篮放头上顶着,走在两人屁股后面,跟个印度仆役似的,也不知道从少梁他们那里听着了什么好玩儿的故事,笑得满脸开花。
春来雨来也一人拎着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