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囤也吃不准这人是不是真的叫青山,不过有名字总比没个名字强。
人他是领了回来,可这人领回来以后,麻烦事儿就开始了。
昨天晚上,无论他如何苦心劝说,青山就是坚决不去住空无一人的大车店。
青山不去住大车店,满囤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安插地方,就只好把他领来家里。
反正家里头也没什么招人惦记的东西。而青山本人呢,看起来也不像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满囤实在没精力为着晚上住哪儿的事儿跟他对峙一夜,所以就妥协了。
满囤原打算着把他弄到家里的牛棚里去睡,没办法,屋里反正是挤不下了。
哪知道这人路上好好地跟着,一走到他家院门口,就不走了。无论满囤怎么跟他说明情况,他也不往院子里进一步。
但是也不同意回去住大车店。
满囤就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个智障青年。
最后,满囤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干脆丢给他一卷草席,村里这么大,他爱上哪儿去睡就睡哪去吧。
自家的院门儿开着,这人随时可以睡进牛棚。家里值钱的东西一直都收在空间里,也没什么好担心。
小四一说这人大早上的就在院外头,满囤就觉么着这人大概是在院子外头睡了一夜。
照这么看来,这人真像是来报恩的。
那就随他去吧。满囤一扭头,又把这人丢到了脑后头。
这会儿,附近有人受灾的事儿正搅得他心神不宁。
凹子沟遭了灾。泥石流。
昨天吃罢晌午饭,张家口村这片儿噼哩啪啦下了一场急雨,雨下得跟倒豆子似的,不过没有前天那么大,而且,乌云很快就被刮走了。
雨停以后,村里人的活动也没受多大影响。
哪成想这雨都下到了西北角那片山里。
听着冬子前前后后一说,满囤就听出事情的严重了。这回可不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假泥石流,而是暴雨山洪冲进村庄,这回凹子沟损失严重,这个满囤才刚听说过的村子正经历着真正的自然灾害。
其实,光听着“泥石流”三个字,满囤都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无论如何掩盖,自己借着泥石流杀过人总是事实,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被卷裹进了山沟里,什么时候想起来,满囤就什么时候不踏实。
既然凹子沟里发生了真正的泥石流,肯定就有大量村民需要救援。满囤就打算自己也跟去看看情况,尽力帮忙。
满囤把想法跟王氏一说,王氏直摇头,捎带着教训了满囤两句,就拎了小半袋玉米面,往村口送去了。
王氏的顾虑很有道理:山沟里情况复杂,村里已经组织了救人的队伍,满囤想一个人冒然前去,肯定危险。
危险也挡不住满囤一颗急需赎罪的心。
只不过还没等他行动,喜宴先跑来家里。
“真,真是来找你的?”一进门儿,喜宴就一脸的不可思议,啥事还没说,先惊奇上了。
喜宴这是应着村长的号召,过来借自行车来的。他们家那一辆已经叫柱子借走了,这会儿来借满囤那辆。
结果过来一看,就瞅着门口附近的哑巴了。喜宴冲着哑巴多看了两眼,才确认这人是从砖窑厂跑来了他们村。
见着满囤的第一句话,喜宴问的就是哑巴的事儿。
满囤也没想到喜宴会突然过来,现在两人脸对脸的,喜宴跟他问这事儿,满囤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骗他,点头道:
“就是那么回事儿,找过来的。”
“真没想到啊。”喜宴感叹一句,才开始说正经事儿。
喜宴比小四知道的情况多一些,三句话简单一说明,满囤就知道了大概情况。
村里去凹子沟帮忙的人已经出发了。
村长留在村子里,正在安排接下来的事项。
村长他二伯这会儿正拉着大车,挨家收粮食。
喜宴他爹已经早早给村长喊过去了,看着样子今天也得拉着粮食跟着去凹子沟,谁叫他爹是个厨子呢。
喜宴借到了车,很快就回家了。
满囤回想着自己上辈子看到的各种救灾直播,回忆着救灾的重点,开始翻拣起他的空间来。
第七十八章
凹子沟就在山边上。村子不大,也就五六十户,还比不上张家口村。从前跟他们村儿一样穷,但这两年突然有了起色,张家口村嫁过去的那几家的闺女,每回过年拜年,都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捎东西,叫左邻右舍都羡慕得紧。
现在泥石流一来,听说村子的民房就已经埋了近半,还有村民给埋到了屋子里。两个村子靠得最近,这会儿凹子沟有难,张家口村的老少爷们也都慷慨起来。
村口的大车上已经装了一车粮食。
受灾的村里大概也有二三百人的样子,村里每家都捐了十来斤粮食,龚大厨已经背着大锅,载着一包干粮,骑着车子往西边去了。
王氏送粮回来的时候,已经改了主意,一回家就把锅里蒸的馒头土豆还有昨天烙的饼子啥的装了小半袋子,往满囤怀里一塞:
“孩儿,背着去吧,咱们不短这一口吃的,遭灾的都是咱们靠山的人,不容易。”
说罢又抬腿准备往后院摘几个红柿子叫满囤路上吃,结果才走了两步,就看见后院架着大铁锅,里头煮着一大锅白花花的鸡蛋。
王氏见了,没说什么,寻了条长布袋,也替满囤装了。
满囤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娘,你还得叫我把锅也带上,我寻思着要带个锅去,用的时候也方便。”
王氏二话不说,就去取锅,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是该带个锅去。不过咱家的锅你先别拿,娘今天用它多蒸几锅馍馍,你明天继续往山里送。”
“娘想着你龚大伯那儿有个食堂用的大锅,一直闲着,你去跟他说说,他现在也使唤不上,不如一块送过去。”
“是哩,娘,那我借了锅就直接赶路了。”
满囤背着沉甸甸的麻袋出了院子,心里也感叹王氏的大义,自己一锅煮了快二百个鸡蛋,王氏见着这些送往灾区的东西,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空间里虽说大多只是粮食,但灾区现在缺的也无非是这么些生活物资。空间里另外还有辆自行车。
除了一口能煮大锅饭的铁锅,别的也不需要什么了。
满囤一拐弯儿,去了袭大厨家里。
大厨家里没人,大锅还在灶房墙边上扣着。情况紧急,满囤也没空再给他们家人打招呼,径直摘了大铁锅,收进了空间。好了,这回空间里能装的都装了,自己可以出发了。
一出门儿,哑巴青山正在龚家大门外立着,倒像给他放风似的。
满囤有些牙疼,这人莫不会也要跟着自己去救灾吧。
这不方便哪,自己之所以赶着去凹子沟,就是因为自己有空间,能办成别人办不来的事。这人要是牢牢跟着他,自己可就施展不开手脚了。
可是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独生一人冒然进山也有些害怕,有人跟在身后,总是有个照应。
满囤就试着冲哑巴青山喊了一嗓子。
果然,这人充耳不闻,压根没听他的话。
那就跟着吧,等用空间的时候把他支开,不让他误了办事儿。
满囤顺路又去喊柱子。
柱子已经叫村长给派出村儿,骑着车子往远处接大夫了。
结果满囤不但没能喊着柱子一块儿上路,反而因为一心救灾,疏漏了一件事情。出村的这一路,凡事遇见的老乡,大家都会跟满囤打听这跟他一起走的人是谁?
没办法,村子里紧盯了好几天的陌生人,结果一个人也没找着,尽管村长已经表明偷车贼的问题已经解放,但老乡们都觉得没有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
现在好不容易瞧着个脸生的,只差没冲上来给绑去村长家了。
满囤只好跟大家一一解释:
这是我在砖窑厂结识的哥们儿。
然后也不能村里人接着再往下问,就匆匆走开了。
嗨,这么一趟走下来,哑巴青山算是在村里露了脸了。
“得,你就再张家口村里好生呆着吧。”
“青山、青山,这名字叫着真别扭。反正你也无所谓,从现在起,你就叫王青山了。”满囤大步往村口走着,顺口就给身后人起了个新名字。
满囤只顾着往前赶路,所以没看见青山脸上微微一滞,没能再保持住淳朴忠厚表情的宝贵瞬间。
就这样,满囤带着身后跟着的尾巴,踏上了村对村的救灾之路。
刚出村那一段路的路情还好,等两人又走了一个多钟头后,脚下的泥路就越来越糟糕。
饶是满囤在穿越过来后就一直在适应走田梗,这会儿也已经滑倒好几回。
如果只是道路不好容易使人滑倒,那倒也还好了,至多不过多爬起来几回就是了,反正一衣衣服也只能摔脏一回,满囤自己的空间里还备着他平时换洗的衣服。
满囤看了看脚下,目前的情况明显比单纯路滑要复杂的多。
有些地方还能看出来今天早些时候村里队伍经过时用树枝跟杂草铺出的路面,有些地方已经被山上冲下来的洪水泡成了泥潭。
这种情况对一队人来说构不成难题,但对满囤来说就棘手了。
他可就他自己一人探路啊。虽说身后还跟了一位大高个儿,但是这人的智商堪忧,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过客,万一自己给陷水坑里了,这位恐怕连去哪儿求救都不清楚。
这种时刻就必需是他手中空间上场的时候了。
但空间收物的表演是不适合给外人观看的。别说这人了,就是他家人,包括小七在内,谁也没能看见过。
唯一可能见过的人,现在也已经是死人了。
满囤就转过身来,等后面的“王青山”慢慢走到近前。
王青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一套布褂子,不过已经没那么干净了。满囤严重怀疑这一身衣服来自砖窑厂某位拉车师傅的晒衣绳。
不干净归不干净,可不像满囤自己身上这样,一看就是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过好几回。
满囤心想,这小子倒还聪明,知道拣着自己走过的地方下脚,跟了这么一路也没滑倒过一回。不过现在,咱们俩可得掉个个儿了。
“你走前头,不能回头。”满囤就很轻松地把探路的任务交了出来,不过后面又加了一句话:
“我就在后面看着。”
“丑话说在前头,不准回头。”
“回头一次,你就别想再回张家口村了。”
“我说到做到。”
最后这句话,满囤也没有提高嗓门,他只是像前世对付那些在巨烈的金融振荡中惊慌失措的东亚客户那样,只用自己坚定的语气无声透露出他久经风浪的果敢。
这招屡试不爽,只不过此时用在这低智青年身上,有些浪费。
果然,这番话说出来后,起到的作用就是瞎子点灯——白费啦。傻子青山听着就跟没听着一样,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儿,而是径直经过他身边,朝着泥坑走了过去。
看着青山走在前头,把一身还能看得过去的衣服弄得跟他一般狼狈,满囤心里升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感来。
接下来,他就紧紧盯着青山的后背,一直目送他走出了近千米。
这期间,傻子青山果然一次都没有回头。
当然,满囤趁着青山朝前走的机会,迅速地把路面的积水收进了空间。
这一收不打紧,居然还在水坑子里头看着一个黑乎乎的活物,把满囤吓得一激灵,活物就露个黑背,在水坑底下左扭右扭地,跟条黑蛇似的活泛。
要是条蛇就更不能留它在路上了。满囤大着胆子最后一点儿水也收了,嘿,这哪是什么黑蛇呀,原来是两条大鱼,应该是随着山上的山洪冲下来,给困到水坑子里。满囤一伸手,拎着鱼鳃把大黑鱼抓了出来。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路上的水坑里居然还藏着条活鱼呢!
当然,为了把这活鱼弄死,满囤还多花了两分钟。
然后,就像什么也发生过似的,继续盯着哑巴青山的背影,往前赶路了。
在他身后,那个一米来深的积水坑已经不见踪影。满囤收了泥水后,又用沙土把它填平了。
就这么着,前面开路的青山就好像一往无前的超级玛丽奥,配着个后退键失灵的手柄,向前冲个不停。
满囤在后头远远跟着,不时地给他纠正一下凹子沟的方向。
然后就跟个偷地雷的似的,不断地蹲下起身,起身蹲下。不过不是拉肚子,而是在抓紧时间铺路填坑。
这倒不是他假好心爱多管闲事,既然来路已经这般折腾了,难道叫他晚上回来时再演一遍第二次亲密接触吗?!
于是他跟青山的距离就一直这么远远近近,唯一叫他安心的是,不管他在后面如何折腾出各种不可思议来,哑巴青山始终没有回过头。
后来他就专心修补路面,再也不去盯着那人是否回头了。他心底有一种自信,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青山是可以留在村里的。
就像他现在,就算不抬头盯着,也知道哑巴青山不会回头偷看。
这人虽说看起来说不出哪里古古怪怪,但却透着股可靠来。满囤心想,要是他能留在
村里,倒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这么说来,自己倒是可以借着这次救灾的机会,对他留心观察。
第八十章
走到凹子沟所在的山脚时,就连时断时续的烂泥路也没有了。进山的路给黄泥糊堵得结结实实,不时有沾满黄泥的石头沿着斜坡滑落下来。
除非是有踏雪无痕的神功,否则别想从正面上山。
满囤左右一看,在附近一棵老榆树底下,放着七八辆挂满泥浆的自行车,看起来刘红征的队伍也不得不放弃骑车,改为徒步前行。
这队人留下了长长一串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从侧面绕进山里去了。
也不用满囤提醒,哑巴青山就已经跟着这一行脚印,开始爬山了。
满囤照着青山的落脚点,也攀着草根树枝开始一步一滑地爬着陡坡。
刚开始还比较顺利,即使跟青山跟得不紧,他也一样能爬得上去。
等爬到快上山梁子的时候,光秃秃的山顶附近就没什么可抓握的。土里一样蓄着雨水,可草皮子就没多少了。这边儿也没有大树挡雨,反倒比来时的路更加湿滑。
满囤这会儿走得腰腿酸困,呼吸也粗重起来,正准备开口叫青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心急之下,快走了两步,恰好倒霉,正跳踩着垫脚的石块底下不稳,满囤一踩上去,石头就松脱滑落。结果满囤一个重心不稳,吧唧一声,就摔了个生脆。
这一摔不要紧,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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