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晚上十点差不多的光景,恰好是人流量的高峰,这家排档里的客人也不少,老板忙里忙外地给客人上菜。
排档的角落里头,一张不大的桌上摆着几个明珠常见的小菜,一碟鸭脖子,一碟凤爪,一碟花生米,大多都是下酒的菜并不贵却比鲍鱼鱼翅来的更容易入口。
赵虎臣和刕刀的面前摆着大约七八瓶啤酒,而比较诡异的是漠河的身前摆着一瓶果汁。
“不是爷们。”刕刀嘴一歪,颇有几分凶悍的脸上也没几分对这几天通过实践证明了武力值强大到惊人的漠河该有的敬畏。
漠河看也没看刕刀一眼,性子冷淡的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缓缓喝下。
“他不喝酒。”赵虎臣到是解释了一句,夹了一块鸭脖子塞嘴里啃,瞧了一眼刕刀,忽然道:“很久没在这种地方吃东西了吧?”
刕刀一愣,喝了一杯酒,点头道:“是啊,以前跟着老板打天下的时候天天都会来这样的排档来吃饭,那时候兄弟才十几个,坐满了半个排档也觉得自己是明珠的一号人物,只是后来钱越来越多,小弟越来越多,兄弟却越来越少,也明白了当时看来厉害烘烘的自己在真正厉害的人眼里其实连个屁都不是。”
“谁他娘的不是从排档到饭馆再到饭店再到酒店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现在的刀爷到明珠任意一家星级酒店里哪个酒店的经理敢不出来恭恭敬敬地候着?”赵虎臣嘿嘿一乐,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瓶口移到了刕刀那,刕刀连忙端起了酒杯迎上来。
“这话说的也在理。”刕刀浸润在市井中显得匪气十足的脸也露出几分世易时移的唏嘘,只是他和赵虎臣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推心置腹地让他把中心底的感慨全部说出来的地步,确切地说两人还处于一种微妙的权力博弈状态,只是这个博弈的对象虽是赵虎臣,可参与者却不是赵虎臣本人,而是漠河。刕刀有那个自知之明,当杨霆拒接他的电话开始他就明白自己这条以前跟着主子打天下的走狗要为主子的接替人让路了,这些年下来他砍过人绑过人当着人的面**他妻女的大好事他也没少做过,抄家灭门全部丢到黄浦江喂鱼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曾经无数次预感自己会死得很凄凉的刕刀也想的很开,他这辈子从当上地下拳场管理者的那一天就已经定了下来,他不想往上爬了,准确的说是不敢,当初一起称兄道弟的几个弟兄后来被仇家杀掉的有是有但毕竟是少数,还有的功劳大到能跟主子平分天下的弟兄哪里去了?大抵就是胆子长了毛做惯了上位者的滋味想要摘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面的那四个字,结局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刕刀自认不是个豪杰不是个英雄,但他有着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和智慧,他有自己的小聪明,所以他能够守在金山区这个位置做他的小土皇帝,算是杨霆对他的补偿也好安慰也罢,总而言之这些年下来他的钱足够让他安安逸逸地过上一辈子。
老主子要拿他的地盘给接替人做试金石,他不想死的话只能让路,但他有自己的底线,他并不希望就这样蛰伏一直到老死或者被眼前这个始终让他探摸不到底子的年轻男人掌权之后当作废物处理掉,所以他要和漠河争,说是为权,更多的还是为了能活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刕刀心底跟明镜一样亮堂,如果赵虎臣要拿他这个元老杀鸡立威那杨霆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
刕刀的心思,赵虎臣能揣摩到几分,无所谓怜悯不怜悯的,他自己尚且有无数的豺狼虎豹在周围虎视眈眈,他有什么空去拯救别人?
三个男人七八瓶酒一瓶果汁,几碟下酒的小菜,这一桌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其他那些客人的喧嚣和吵闹,连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板都觉得有些蹊跷。
钟点查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的光景,赵虎臣眯起眼睛喝下一杯酒,吐出凤爪的骨头,在桌布上擦了一把手,忽然道:“刕刀,如果我要你从现在这位置上下来,找个地方颐养天年,你干不干?”
一杯酒喝到一半的刕刀手势停住,杯中的啤酒没有继续减少显示出刕刀现在并没有在喝酒,只是含着一口酒眼睛看着赵虎臣。
沉默。
一直到刕刀放下了酒杯良久,赵虎臣也没有等到一个答案。
漠河坐在赵虎臣身旁,自从天台上陪陈太极喝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喝酒的他估计那是自己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在天台上师父教自己拳法之后说的一句话,喝酒伤身,更伤心。
看着眼前沉凝不语的刕刀,漠河眼皮跳了跳,望向那杯黄色的液体,到底是酒伤人心还是人自伤心?
第104章 七分把握败三分
做出一个选择有多难?其实不难,真正牵绊着我们的是做出选择之后的牵扯,例如当初赵虎臣如果没有选择走出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农村,即便是他走出了小农村也没有遵照死去爷爷的意思来到这座东方明珠,那么赵虎臣的命运乃至于和赵虎臣有关无关的无数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
通常情况下经常会被命运抛到十字路口的我们站在迷惘和徘徊的边界希望上天能够指引自己选择一条起码让自己以后不会后悔的道路,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我们正在祈祷的上天正躲在一旁和命运一起嘲笑人类。
刕刀也面对着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很艰难,直接关系到他日后的生活,所以他很难做出选择,如果放在五年之前,烂命一条没开过高级车没住过高级房没睡过漂亮女人整天都过着砍人和被人砍的日子那么相信刕刀会容易选择的很多,但现在不同,现在的刕刀那些有的没的以前幻想的和以前不敢幻想的东西他都享受过了,所以他不敢赌了,当年一股子豪情壮志也随着他逐渐增大的啤酒肚成了反比地迅速流失。
赵虎臣没有催促,只是埋头啃菜的他没表现得多么上位者该有的神秘威严,除了在刕刀面前过于放得开的姿态和偶尔惊鸿一瞥令人心底生寒的阴冷之外他其实跟刕刀手下的那群马仔没有太大差别。
十一点多的光景,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通宵玩乐的人大多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吃夜宵,而刚搓完麻将的,刚从网吧出来的,刚加班完的,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附近大大小小的排档,人来人往中,赵虎臣这一桌独在热闹喧嚣的排档里头独树一帜的安静。
门口,兼任厨师的老板正翻动手上的炒勺,排档外头远远地来了几个青年男人,那几个男人一家一家地鱼贯进入排档,然后很快就从排档里面出来,他们进排档时老板都会亲自迎出来,他们走时老板也会恭恭敬敬地送他们。
很快,这几个男人就来到这家排档。
老板连忙把手上的炒勺交给妻子,熟门熟路地从抽屉里头拿出一沓钱,不用男人开口便主动塞到了他们手中,满是油光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牛哥,您来了。”
为首的一个青年男人点点头,接过了老板手上的钱点了点,满意地拍了拍老板的肩,道:“不错,每个月都足份子,也不用我们催,哥几个省心省力了你的生意自然就好做,怎么样,这个月生意还行吧?”
说完,叫牛哥的男人瞟了一眼排档里头,猛地一眼瞧见了坐在最里面的刕刀那张在别人身上不太可能出现的狰狞脸,下意识地里愣了愣,一晃神,原本带着几分颐指气使的后背也弯了下来,脸上带着和面对他时的派当老板如出一辙的恭顺笑容,走到赵虎臣这一桌面前,朝刕刀小心翼翼道:“刀爷,您今儿个怎么来了,要知道您来了我们肯定请刀爷到堂口上喝几杯,我这就打电话给老大。”
整皱着眉头的刕刀闻言摆摆手,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压着性子,“不用客套了,我就陪人过来随便喝两杯,别劳师动众,你做你的去。”
这逐客令给的明显。
能被派来收保护费,这叫牛哥的男人也不是个二傻子,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刕刀对面面无表情的赵虎臣和诡异地端着一杯排档里头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之外绝无仅有的果汁的漠河,也瞧不出这两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怎么就有资格让在宝山区跺跺脚都能震死一地大小虱子的刕刀陪着喝酒。
懂得察言观色的青年男人点头哈腰地带着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小弟离开,他是能够接触到刕刀这种人最低层次的人,而比他更下面一层的恐怕也只有在传说里头瞻仰瞻仰这位号称跟明珠大老虎是出生入死兄弟的刀爷了。
“这些什么人?”赵虎臣皱眉道。
“附近一个小帮派的人,势力不算大,总共就几条街的样子,而这条排档街算是他们的宝贝了,因为经常有手下来这里喝酒消遣所以也就认识了,没什么瓜葛。“”刕刀小心地回答,赵虎臣曾经明令禁止让他把赌场弄得干净一点,从赵虎臣对赌场里面出现黄和赌的不满程度来看他绝对不会喜欢自己把手伸到赌场外面去,所以这份小心也是有原因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有任何风吹草动再使得原本就对他很不利的局面突生变故。
“看这附近老板交保护费时的样子来看到也心甘情愿,这帮会的老大还有几分本事。”赵虎臣似乎并没有深想,只是笑道。
“因为在大半个宝山区的范围内真正赤手可热的夜街也就那么几条,所以这条街就显得犹未珍贵,在这家帮会起来之前是好几家中型帮会的必争之地,所以在这里开店的人大多时候都会遇上很乱的情况,如果不是区政府放过狠话的话恐怕这里上演三天小打五天大打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后来这家帮会出来了,把这块乱地收到了囊中,到起了一个平衡的作用,另外几个帮会谁也没敢先动手。这个帮会的老大的确有点脑子,不但在白道上舍得下本钱打点,更是经常跑到拳场里面拉关系,于是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帮会竟然慢慢站稳了脚跟,现在那些大点的帮会想要收拾掉他们却已经来不及了,养虎为患说的就是这。”刕刀见赵虎臣有兴趣,巴不得转移话题的他连忙添油加醋地给赵虎臣说了些宝山区道上的一些见闻,观察着赵虎臣的脸色见没多少波澜,到也松了一口气。
“的确是有几分长袖善舞的意思,但毕竟根基浅薄,真的要说什么出息也难,毕竟金山这块位置太小了,外来务工人员多,外地的老乡会,杂牌帮会也就多了起来,人一多就会乱,这也是为什么宝山区始终走不出来一个能在明珠说上话人物的原因,当然你这个空降过来的不算,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喜欢你把手伸出去,本来我们的个子就这么大,吃了最丰厚的一块肉当然要留下一点汤给别人来喝,这里头讲究一个制衡,不单单是我们制衡这些小帮小会,还有点政府制衡我们的意思在里头,你说,是一个只守得见不得光也不为寻常人所知道的地下拳场的杨氏势力恐怖还是一个覆盖整个金山区大大小小统一黑道势力的龙头恐怖?到时候不光是政府,就是明珠其他的人也会眼红。”赵虎臣放下了筷子,瞧见刕刀的脸色不太好看,便笑道。
“论年纪,你比我大出一倍还有余,被我这么教训是有些挂不住。”
“不,这话说的在理,我爱听。”刕刀道。
“不管你爱听还是不爱听,也不管以后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小河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今天说的话都要贯彻下去。刕刀,这混道的时间你比我长,见的人你比我多,规矩也你了解的比我透,你要是能服服气气地坐在这里给我这个晚辈教训别说是别人,就是我都瞧不起你,但我不怪你。所以你大可放心,如果你有本事把小河整得爬不起来,那不说别人,就是我自己也要到他面前亲自保你,我要的是有用的人而不是所谓的自己人。”赵虎臣平静道。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刕刀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原本就十分满的酒杯撒出不少。
这当口,刕刀的心腹从外头钻进来,站在门口瞧了一眼,连忙窜了过来,小心恭敬地冲赵虎臣喊了一声天尊好。
赵虎臣点点头。
“什么事?”刕刀问。
“拳场有人点明找天尊。”那男人站在桌旁道。
“谁?”赵虎臣讶然道,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屈指可数,而会亲自跑来找他的似乎也不存在这个可能性。
“苏媚娘。车就在拳场门口接您。”
赵虎臣闻言便站起身来,见赵虎臣起身,漠河和刕刀连忙同时起身。
“小河跟我走,刕刀你看着拳场。”赵虎臣淡淡道。
刕刀小心应是。
转身临了要走,赵虎臣还是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问刕刀:“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刕刀苦笑一声,苦涩道:“我没的选择。”
点点头,赵虎臣带着漠河扬长而去。
走在外头,还没到拳场赵虎臣老远就瞧见了一辆悍马停在赌场大厦的门口,瞧那架势除去苏媚娘之外也没其他人的车敢这么大马金刀地横亘在这间拳场正门口了。
“小河,原本我有七分把握刕刀会拿着一笔钱退下来,但终究还是败在了那三分上啊。”赵虎臣背着双手,走在昏黄路灯下,不紧不慢的他并不急于去见那位来着不明善恶的苏媚娘。
“师父说过,世上本就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习武做人都该谨慎对待那哪怕只有一分的意外。”跟在赵虎臣身后的漠河轻声道。
第105章 桀骜虎豹
赵虎臣再一次见到苏媚娘这个名动江南的女人时已经在明珠市的一家高级会所内。
宽约三十米的浮雕占据整整一面外墙,朱红色油漆粉刷而屋檐上则是上号的黑色青琉瓦,古朴中透着一股子见惯了钢筋水泥之后便觉得越发珍贵的雄浑厚实。
整整三十米的浮雕墙面盘踞九条大龙,周围云团锦簇繁花似锦,正面浮雕雕工精细传神,人站在这浮雕前不需要移动脚步,仅仅是眼珠子的移动就仿佛能够感受到墙壁上九条巨龙在缓缓旋绕,这诡异到近乎有点神话的视觉特效也算是这面浮雕墙被人所称道的原因之一。
站在这墙前,不需多说,一面浮雕,几块琉璃瓦,边框漆朱红,一股子浩然的皇家气派便迎面而来。
而这家会所也有一个相映衬的名字,皇宫。
苏媚娘便站在这面浮雕墙前。
她的身后一辆悍马就停在会所空旷的大门前,漆黑的加长悍马跟它的品牌一样给人一种极为野性的感觉,而这辆车同样秉承了悍马这两个字的精髓,只是更加倾向于商务房车的它少了一分越野悍马该有的野性,多了一份房车该有的厚重和沉稳。
同样是四个轮子,一辆奥拓不过是三四万的价格,而像这辆悍马却需要数百万,用一句并不客气的话来说就是悍马的一个轮子都要比一辆寻常的车值钱,这是事实。
车跟车之间的距离,和人跟人之间的距离是一样的。
刚从悍马车里头出来,站在苏媚娘的身边,赵虎臣打量着身边这位明珠一姐深以为然。
“看够了没有?”苏媚娘的视线从浮雕上收回来,淡淡地瞧了赵虎臣一眼,道。眼前这个男人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时还略带些拘谨的青涩男人,论城府,赵虎臣不是苏媚娘见过最深的,论手腕,赵虎臣也不是苏媚娘见过最狠辣的,乃至于论长相,论气质论学识赵虎臣都不是苏媚娘的认知中属于第一的那个人,但毫无疑问的是苏媚娘的确很难找到一个可以把这么多常人不能拥有的优秀集于一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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