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了片刻。
“欸,没办法,让你发觉了。”马雄表情一变,诚挚迷惑的脸转为轻佻的笑。“我还以为可以多瞒你一阵子。”表情忽地一横,反手抽了那女人一巴掌,骂道:“蠢女人,都是你坏了我的事!”
那女人捂着脸,一呆,委屈说:“我以为……我怎么知道嘛!”
“还不给我滚回去!”马雄斥喝,面色狰狞。
那女人捂着脸委屈的走开。朱云闭闭眼,不断觉得晕眩,马雄狰狞的脸不断跟那帧明朗诚恳的笑脸重迭。
马雄转身逼向她,她退一步。
“为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马雄耸个肩。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够我花就是了。”
“值得为了那些钱出卖你的良心吗?”
马雄哈哈大笑。“朱云,你什么时候也会讲这种假道学的话了!”装了灭音器的枪,抵住朱云的腰际。“乖乖地跟我走,别耍花样,枪可是不长眼的。”
他将朱云拖到附近一处建筑工地,星期假日午后,工地里没半个人。
“过去!”将朱云甩了进去。
地上满是泥沙粉末,还有些木板碎片、石块等等。马雄守着出口方向站着,居高俯视猎物般的朱云。
“这一切都是计画好的?”朱云问。“你我偶遇根本不是巧合,那些跟踪袭击我的人也都是你的同伙?”
“不然你以为哪来那么多偶然?”马雄轻蔑一笑,英俊的脸看来仍光采万分。“算你命大,几次都被你逃脱,连在你维他命里放了药丸,你也逃过了,但这次可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你逃了。”
“原来是你!”朱云叫起来。
“就是我。”马雄收起手枪,戴上手套,取出一条细铁丝,慢慢朝朱云逼近。“我喜欢用这种方式,这样看女人挣扎害怕的样子,干净又不见血,也不会脏了手——”
朱云不断后退。出路被挡,身后是墙,被逼进死角。她侧身企图冲出左围,被马雄抓住手,拖了回去;她尖叫一声,马雄双手往她头上方横过,细铁丝立刻紧紧勒住她脖子,几乎陷进肉里。
“我问你,严崎峻呢?他的手下被我们做掉了,他倒命大。”
“我不……知……道……”朱云本能的用双手抓着脖子,想摆脱那似要绞断她喉咙的铁丝。
“说不说!”马雄绞紧铁丝。
“呃……呃……”朱云吸不到气,喉咙像要被切断似,双腿不断蹬踢,双手徒劳地抓着脖子。
“看看你的脸,多美丽!就这么杀了你实在可惜,我本来想好好享用你之后才动手的。都是那个蠢女人坏事,让你起疑。不过,反正照片也到手了,留着你也没用处,只会碍事,你就乖乖受死吧。”
“我……有……照……照……”
“你说旅馆里那两张吗?”马雄俯到她耳边低声桀笑。“你怎么可以那么不信任我呢,嗯?朱云。我若没有谨慎去搜查一次,岂不是被你给骗了!”
无法呼吸了!朱云脸胀紫,眼珠要凸出来似,死命挣扎,双腿不断踢蹬着,愈来愈软弱无力。
“再一下下就好,很快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马雄绞紧铁丝。
朱云双手颓落到地上,触到地上的泥沙。她手一抓,使劲往后抛扬,沙土扬了一片。
“啊!”马雄叫一声,手劲一松,缩开手退了几步,急揉着眼睛。
朱云大口喘气,一边抑制不住地咳嗽着。
“你这个女人真是太麻烦了!”气息稍顺,摇晃站起来,便见马雄抓着铁丝朝她压近。
她没多想,朝马雄胯下用力一踢。
“啊——”马雄惨叫一声,捂住下身,软跪到地上。
朱云死命往外跑去,根本不敢稍停或回头看马雄怎么样了。她很庆幸马雄太托大,而没有拔枪;他变态地想折磨她,反而给了她机会。
马雄忍痛,拔出枪朝朱云射了几发,子弹射到木板,冲力让木板弹跳一下。
“该死!”他愤怒诅咒。
这个朱云,再让他抓到,他非活扒了她的皮不可!
他狼狈地站起来,取出手机,按了个码。响了许久,那边才总算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让那个女的给跑了。”
平板冷酷的男性声音响起,“那个女的就算了,不要去管她。你马上过来,我有事情要你办。”
怎么可以算了?他非要朱云那贱女人尝尝他的厉害不可!不过,暂时只能先放朱云那贱女人一马了。
他收起手枪,拍拍衣服,从容走出工地,步上街道。明朗英俊的脸加上高大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有型有款,不少女人回头看他,他时而对她们微笑,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显得非常的灿烂。
八
明天就是跟朱云约定的日子,严崎峻有点坐立难安。
既期待,又害怕。
这些天他没闲着。当初三个人去那小海岛,现在他一个人回来,跟着他去的两名可靠的手下,到现在一直没跟他联络,他也联络不上他们,彻底断了音讯。他几乎可以确定,两个人是凶多吉少。
两个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纪。青森没有家人,早早就离家出走,跟着他,是因为欣赏他的性格。洪文只有个弟弟,父母还在海那边的深山内陆。当初兄弟俩偷渡到新大陆为追求可能的将来,洪文干尽了一切能做的,最后投靠到严达手下。洪文跟许多只求多挣钱不一样的地方是,他觉得读书受教育才能本质上改变一个人的将来,所以特别崇敬能进入长春藤名校就读的严崎峻,要弟弟跟严崎峻学习,甚至厚着脸皮央求严崎峻指点他弟弟的功课。
严崎峻没有吝啬,洪文的弟弟也争气,后来进入了著名的麻省理工,严崎峻一直支持帮忙,出钱出力,也因此换得了洪家兄弟深深的感激及忠诚。
但现在洪文生死不明,严崎峻找上洪文的弟弟洪青,并不隐瞒,将一切坦白告知洪青。
“我们的行踪泄露,没有提防。青森跟洪文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无法联络上他们,很可能已经遭到不测——对不起,洪青,是我害了他们——”
得知兄长可能的死讯,洪青沉默了许久,才哽声说:“不,严大哥,这不是你的错。当初走上这条路,我跟我哥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们俩把命交给我,我让他们丢了命,总是该还的——”
“严大哥,你别这么说,我哥跟森哥不会怪你的。”洪青摇摇头。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找到仇家了吗?”洪青表情沉肃。
“这不能完全确定。”严崎峻摇头。“但你放心,我不会让青森跟洪文就这么白白死掉,我一定会替他们报仇。”
他取出一张支票递给洪青。“我父亲病发,再活不了多久,他那些黑白事业,我决定都让它们烟消云散。你现在人生有成,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跟这些扯上任何关系,你大哥也会觉得安慰。”
洪青不肯收。“你真的决定那么做吗?严大哥。”
“我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掉。”
“我来帮你——”
“不。”严崎峻一口拒绝,将支票塞进洪青手里。“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淌这浑水。”
“你放心,严大哥,我就会做我能力所及之事,不会让自己扯入危险。”
“你好不容易跳出了这泥淖,已经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了,何必呢?洪青。”
“我想替我哥报仇,虽然做不到,但能尽一分力也好。”洪青斯文的淡笑一下。“就算是我们兄弟还你的一份情,严大哥。办成了这件事之后,我会斩断以前的一切,从此好好过我的生活。”
严崎峻注视他良久,终于点头。
“你知道『四海餐馆』吧?你想办法混进去,在餐馆里安装点东西。”
洪青点头。“没问题。”
对他这个理工博士而言,要装点“额外”的东西在一家中式餐馆里,不是太困难的事。对方会处处提防严崎峻,但对方并不认识他,他会很好行动。
电话响了。第二声严崎峻便接起电话。
“严大哥,是我。”果然是洪青。“我照你的吩咐做好了,一切顺利妥当。我在厨房、楼下大厅及二楼都留了点礼物给他们。我把遥控器放在×车站的寄物柜,密码是我哥的生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搭乘今晚的班机回波士顿,一小时后起飞。再会了,严大哥。”
“再会,洪青。一路顺风,还有,保重。”
通讯断了,严崎峻坐在黑暗中,动也不动,仿佛凝结似。也就是在这黑暗中,连空气仿佛都凝结住,寂静地像时间都凝了,一丝细微的声响便回扩到无限。
就是这时,大门传出喀地一声细响。
严崎峻抬起头。光色太暗,掩住了他的表情。
“别动!”
朱云僵在那,感到抵住她背心的枪管的冰冷,全身的血液倒流,四肢冰冷僵硬。
“这是你第二次拿枪指着我了。”她幽幽开口。
“朱云?”严崎峻一颤。
很难叫他不误认。黑夜这时分,她没有事先联络他,而且一身装扮模糊——她戴着棒球帽,帽沿压得低低的,一件大棒球外套包住,头发整个藏在球帽里,像个十七、八岁少年,更惹嫌疑。
“我等不及,想直接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惊喜”到的反是她自己。她半嘲笑说:“你这么欢迎我,太隆重了。”
幸好他没有直接给她一枪。那些关于“爱”的种种传奇太误人了。
不是说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结果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连她都没认出来,还拿枪抵着她!
严崎峻浅浅一笑,将她拉进屋里,没有克制地用力搂住她,将她整个人拥在胸怀里。
心里的想法,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两颗心不会自然相通的。但他不擅说,那么,就行动吧。
心动了,然后行动。行动,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怎么激越的在跳动。
“你来了。”他低低说。
“我来了。”她低低应。
“我以为——”
“嘘——”她伸手轻掩盖他的嘴唇。他以为她也许不会来;他以为他也许会等到一场空;他以为她也许会就此这么失去影踪。
柔和的灯光亮起,站在他眼前的朱云笑盈盈,严崎峻空虚的心只觉充满宁静安慰。
“朱云……”这名字他这几日里不知唤了几回。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感受她实确的存在,她真真实实就站在他面前。
“你的脖子怎么了?!”注意到她脖颈那一圈紫红的淤痕。“是谁干的?”不禁轻抚了抚,为她而心痛。
朱云摸摸脖子,心仍有余悸。“是马雄。你要小心他,他跟他们有挂钩。”
“马雄?!”严崎峻皱眉。“我以为他跟你——竟然会是他!”
朱云叹口气。识人不明自是她自己的过错,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平凡、有弱点的人而已。
“他接近我都是有计画的,为了那些照片。你也是他们的目标,我们遇到的两次袭击,都是他的同伙干的。”
回想起来,两次事件,都是在见了马雄之后发生,想必是马雄通知同党。
“你的两名手下,也是马雄他们杀的。”
严崎峻动一下,许久才说:“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朱云环抱住他,给他一个依附的支点。“我想,跟二夫人大概脱不了关系。”
“她一个人成不了事,没有韩森,她什么也做不成。朱云,你想想,照片中那男人是韩森吗?”
“我不知道。”韩森是严达的秘书,有时会到大屋去,但朱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是没机会,只是她母亲总会刻意将她支开,不让她有所牵连。
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两个人却没有情话绵绵。他们是负担不起浪漫的人,尽管内心也炽热如火焚。
“你父亲还好吧?”她犹豫一下,还是问了。
“他的情况很糟,撑不了多久的。”严崎峻不避讳。“律师现在行踪不明,帮了我一个忙,我得尽快才行。”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把该还的都还——”他顿一下。“有一件事……你在大屋待了不短的时间,除了你们母女,大屋那里有谁姓朱?”
朱云想一下,摇头。“我没留意过这个,大家也不会刻意提,多半只知道平时叫的那些名字。”像她母亲,就叫“朱嫂”,少有人知道她母亲的真正名字。
“我爸告诉我,还有一本帐册,只说了一个『朱』字,那个人一定知道有关这本帐册的事,我爸才要我去找这个人。”
“你父亲会相信这个人?”朱云不敢相信。
严崎峻也有同样感觉。“很难置信对吧?像他那样的人,竟也会有让他信赖到足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的人。所以,我想,那个人一定跟着我爸很久了,忠心又可靠,对我爸不贰心。”
老式的人最多这种性格。朱云想想说:“这个人在你家应该很久了。会是跟你母亲有关吗?”
“应该不是。我妈过世后,我让她身边服侍的那些人都离开了,我爸不会相信他们的。”
“那么,大屋里有哪些老佣人是很久以前就来的?”
严崎峻笑了笑。“聪明的朱云,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仔细想一下,你知道的那些佣人里,有谁待了很久。”他不常到大屋去,反而对那屋子里的一切不熟悉。
“我知道有个叫顺婶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她了。”
严崎峻没立刻联想到此事的重要性,而犯了一个错误,没让朱云立刻指认韩森。朱云也没想到,一心只想到那个“神秘的”叫“朱”的人。两个人急着找出那个人,还有躲起来的律师。
因为不知道遗嘱的内容,如果严达现在死了,却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严崎峻,那对方一切都白搭。所以,对方应该也急着找躲起来的律师,当然,除掉严崎峻更能一劳永逸。
所以,严崎峻现在大可能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
朱云与严崎峻自然也想到这个,更急着想找出那个人,也因此造成思考的盲点,忽略了确认照片中的人是否是韩森。
“利老大,”男人在座位上欠欠身。“你大概也听说我们老板的事了吧?”
叫“利老大”的五十多岁的、长着鹰勾鼻的男人“嗯”一声,戒慎怀疑地盯着那态度过于殷勤的男人。
“你说你姓涂?”
“涂宏。夫人让我来跟利老大交易件事。”
利老大默不作声,等着。
涂宏倾身靠近,压低声说:“利老大,您想接收我们老板的地盘吧?”
利老大反射地动一下,玻Р'眼,随即用冷淡的口吻说:“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压着嗓子说话。”四周只有利老大的人,涂宏为表诚意,把带来的人留在外头。
涂宏干笑两声,收回身子,靠着椅背,说:“不瞒利老大您,我们老板大概不行了,夫人的意思是,她愿意将所有的地盘交给利老大,如果利老大您能出个数字,让夫人安抚底下的人。”
利老大目光一闪,有点心动。但他自有他的精明,并不直接表示。只是说:“我就不相信严崎峻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他们这类人,对老旧规矩看得很理所当然,老子的地盘儿子继承更是理所当然,就并不认为严崎峻会袖手旁观。
“那就要看利老大您了。”涂宏微微一笑。“谁有异议,就让他永远保持沉默。”
利老大目光一缩。“你要我除掉严崎峻?”
“利老大是个聪明人,这交易对您有利无害,您不会这么放过才是吧?”
“少跟我耍嘴皮子。”利老大脸色一横。“我问你,只要我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