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致身败名裂,落得牢狱之灾。然后,我走我的路,跟这个家再无瓜葛。”
朱云眨下眼,不相信他竟会对她说出这些话。突然又有些想笑,像严达那样的人,竟也怕身败名裂!
“他要继续为非作歹下去,迟早会被法办,你拿回帐册又有什么用?”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程度吧?总不可能去“大义灭亲”。
“那是他的事。”严崎峻不动也依然没表情。
他不笑。
她想起她从来没有看过他笑,表情总是冷漠深沉。他不笑,是距离、是隔阂,也隔绝了温情。
“我替你卖命有什么好处?”但是可以与他讲价的吧?
他眸子一缩——内心有什么情绪起伏时,他顶多就眼神这样的波动。那双深沉的眼,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潜藏太多。
“你没有选择。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那是你跟他们之间的事。”她站起来,仰头直视他的双眼。“我要自由。帐册已经不在我手中,我把照片交给你,就跟你们再无瓜葛。他们不知道还有照片在我这里,不会太提防;你知道了对方的身分后,可以马上通知你父亲,除掉威胁。我把照片交给你,就到此为止,我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
这样她就自由了。
严达利用她母亲;她母亲背叛严达卷款潜逃;严崎峻继母想杀了他,他也不会留情会除掉他继母;他们要帐册保密,她拿照片换她的命、她的自由——他们之中,没有人是单纯无辜,没一个是好人。
那么,只要换到她所要的,又有什么公不公平、谁忠谁不忠的。谁也不需要对谁忠心,他们追求的,都只是一条生路而已。
打开门,那满室弥漫的霉味气息还是没有变,朱云几乎想屏住气息。虽然是大半夜,但火燥的热气丝毫没有消散,闷热得叫人窒息,全身发烧。
“在床底下。”她往那不知多少人躺过的、铺着酱红色床单的大床一指,走了过去。
房间被清扫过了,床铺得整整齐齐、密密实实,枕头也摆得方方正正。
严崎峻跟在她身后,看她弯趴在地上,伸手进床底下摸索着。
“奇怪……”好半天,仍找不到。“明明掉到床底下的……”
“你先起来。”
严崎峻比个手势,她会意,两人合力将床侧翻倒在一旁。床下除了一些落在地毯上深浅的印子及渍印,没有任何东西,怎么看都没有东西。
“照片呢?!”朱云颓跪下去,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明明掉在床下……”
房间不像有人侵入过的样子,只是清理过了。
“会不会打扫的清洁工人发现拿去了?”那种照片清洁工拿到了会承认,惹这个麻烦吗?
“这下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禁颓丧起来。“即使没有照片,你还是可以警告你父亲,让他有个提防——”她痛恨自己说这些话,但唯有这样,她才有可能得回她的“自由”。
严崎峻拨了电话,但没能接通。他脸色微变,又拨了另一通电话。
“是我。”那边很快有人接。“我爸呢?”
“少爷!”对方认出是他。“先生不在。”
他挂断,拨了他父亲办公室的电话,也很快接通,严达也不在办公室。
他又试一次严达私人专线,还是没人回应。再找上严达的秘书韩森,也关了机。
“我没有办法联络上我父亲。”他脸色沉凝起来。
严达死活、发生什么事,实在不关她的事,甚至如果严达有任何三长两短,二夫人无所忌惮,懒得再追理她这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也说不定。
但……她瞄严崎峻一眼,他是个障碍,不会被轻易放过。
“有遗嘱吗?”她问。
他漠然望她一眼。“不知道。”
空气死寂了好一会,他才挥挥手。“你走吧。”
朱云微愕楞一下。“你让我走?”
“走!”他不看她,颓坐在侧翻的床上。
她迟疑一下,走到门口,停顿下来,狠心说:“不管他发生什么事,他都是罪有应得,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不过,他是你父亲,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不予置评。我只希望,从此以后,不要再牵扯上我。”
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不去看严崎峻的表情,不接触他慑魂的深沉黑眸,不瞥望他那带一点萧索的背影轮廓。
她求自由,希望也得到自由。
六
“失手了?”女人沉着脸,描画得细致的柳眉扭曲起来,很不高兴,顺手扯落一旁花瓶里的鲜花。
“人呢?”高跟鞋的尖刺,用力的踩踏着鲜美的花。“什么?跟丢了?!”
女人尖嚷一声,气得甩掉电话。
“一群饭桶!就一个人也摆不平!”烦躁地点燃根烟,急急吸了一口,由鼻子喷出烟来。
她想想,拨了通电话,回她的是语音留言。她又丢下电话,细眉吊起,不满地嘀咕说:
“这死人!这么重要的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一个女佣慌张叫喊着跑下楼来。
女人心情大不好,大声斥责女佣说:“叫什么叫!老娘好得很,你叫魂啊!还是谁家死人了!”
女佣吓退一下,但仍显得慌张,急急说:“那个——我是说,老爷他——不好了!老爷他昏倒了!”
女人皱皱眉。女佣没多想,走过去拿起电话。
“你干什么!”女人大喝一声。
女佣吓一跳,口吃说:“我……我打电话叫……救……救护车!”
“不必了,我来就行。你快回楼上看着!”
“是。”女佣放下电话,赶紧跑上楼。
女人飞快拨了先前拨的电话,这次,不再是机械语音,很快有人接了电话。
“你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接电话!”女人开口就不满埋怨。
“没办法,腾不开身。那家伙烦人得很,交待一堆事情。”
“老头子刚刚倒下了,你还不快过来!”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快点过来!”
“太太!老爷他昏倒了!”另一名女佣慌张叫着跑来。
女人吓一跳,赶紧收了手机,转脸劈头就骂,“知道了!大呼小叫的要吓死我!成什么体统!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是!”女佣慌张拨叫救护车。
秘书韩森带着助手先赶到。韩森一进门,严太太就奔向他,满是惊慌无助、不知所措,低喊说:
“韩秘书,你终于赶来了!太好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先生他、他——”
“你冷静点,夫人。”韩森扶着她坐下,冷静沉稳询问,“先生他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他……他就那么昏倒了!”严太太混乱地摇头,抓着韩森的手,抬头焦虑地望着他,充满无助依赖。“你说,我该怎么办?韩秘书……”目光茫茫,有些失焦,越过韩森肩膀处,刚好那站着韩森的助手。
韩森助手提醒他,说:“韩秘书,先生他——”
韩森点头,说:“先生在楼上是吧?我先上去看看先生。小涂,你先倒杯酒给夫人,然后上楼来。”吩咐助手安稳严太太。“叫了救护车没有?”
严太太点头,艳丽的脸十分不安,布满无助。
韩森匆匆上楼去。助手倒了一杯白兰地给严太太,严太太瞟了他一眼,情绪似仍激动,接过白兰地时,胸口不安地起伏着,挖空低领的紧身上衣,露出了大半的胸部,一上一下的起伏,让人想伸手抓捏几下。
“谢谢。”手没拿稳,抖了一下,溅出一些,刚好就溅湿在胸口上,还有一些溅在雪白的胸脯上。
“啊!”助手急忙想弥补过失,匆忙间,找不到适当的干布,不知如何处理。瞄了一旁的女佣一眼,干站在那里。
“没关系。”严太太并不是很在意,漫不经心地擦拭,心里因为有事,也没有很注意,擦拭时不自觉地拉低了衣领,整个胸部几乎暴露。
助手吞了吞口水。想起韩森的吩咐,连忙上楼去,临去前还忍不住多望了一眼,刚好严太太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眼。
救护车迟了几分钟才到。韩森跟着救护人员下楼,一贯他幕僚人员的冷静沉着,有条不紊吩咐交待说:
“我跟着去医院,随时会向夫人报告先生的情况。大家注意,先生送医的消息别走漏了,别随便乱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懂吗?”锐利的眼光一一扫过那些女佣。
女佣们忙不迭点头。韩森又说:“小涂,你留下来陪夫人,顺便帮忙照料大宅的一切,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报告。”顿一下,继续又说:
“夫人,你不必担心,也别对外说太多,一切由我来处理。”
“那就麻烦你了,韩秘书。”即使不安慌张中,严太太的杏眼仍多娇媚,满溢秋波。
“那我走了。”韩森朝她点个头,她目光竟似有点狠地紧瞅了韩森一眼。
佣人们静悄退下,自去忙了。这节骨眼,她们怕惹太太心情更不好,多言多贾祸,多做事少说话。
严太太揉揉太阳穴,说:“我头有点痛。”
“不舒服吗?要不要回房休息?”韩森助手忙问。
“也好,你扶我上去休息吧。”
折腾这半天,的确也真是有够她受的了。严太太半躺在床上,助手替她盖了被子到半腰上。
“我胸口有点闷,你替我揉揉。”严太太瞟他一眼。
“啊?”助手犹豫一下。
他小心翼翼将手轻放在严太太的心口上方,锁骨下。
“你在干什么?这哪是心口!”严太太拧拧眉。
他往下移一点。“这里吗?”
“再往下一点。”她嗔一声。
男人的手又往下移一点。她又不满足,直到他将手整个贴覆住她硕大的胸部,她才发出满足似的一声轻吁,闭上眼睛说:
“对,就是那里。替我揉揉!”
男人轻轻搓揉起来。
“用力一点。”
“这样可以吗?夫人。”男人用力地搓揉。
“再使劲一点。”从艳红的嘴唇里逸出低喃的轻哦声。
“这样舒服吗?夫人。”男人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去,搓揉着严太太雪白的胸脯,喘息声粗重起来。
“嗯……”严太太睁睁眼,又闭上。
韩森助手见状,胆子大起来,爬上了床。
严太太惊睁开眼,美目眨了眨。
韩森助手连忙说:“这样比较好使力。”
严太太笑一下。他当她是默允了,跨坐在她身上,双手捏着她高耸丰肥的胸脯,使劲搓揉起来。
暗室再无言语。除了从那艳红唇边不时逸出的咿哦声,像呻吟一样,就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睡梦中忽然袭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朱云惊醒开眼,床边站着一个幽灵般黑影,她几乎尖叫出来。
“严崎峻!”瞬间她立刻看清那黑影,叫声吞了回去。“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一如既往,对她几乎惊吓室息而脱口的诘问,严崎峻听而不闻,俯低了身,吐了她一脸冷冰气息,说:
“你说我父亲是死有余辜,恶有恶报是吧?”
朱云反射地僵住,没法动弹。
“那么朱嫂、阿镖呢?你说他们可也是恶有恶报?”
“你想说什么?”她很明白的,他们从来不是无辜善良的好人。
严崎峻直起身,转身往外走去。
“你怎么进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朱云冲出口。他半夜像幽灵一样无声息站在她床边,几乎叫她心脏休克,就只为讲那两句话?!
“这公寓根本防备不了什么,轻易就能进来。”严崎峻回头,算是给她忠告。“你不该再回到这地方,并不安全。”
“他们不会想得到的,我还会敢回到这里。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你想得到,别人就想得到。”他轻易就想到,泼她一盆冷水。“况且,你永远不知道人心在想什么,不要拿自己的命冒险。”
他在替她着想吗?
朱云不禁愕然抬头望着他。黑暗中,看不出他的表情,都那么晦涩朦胧。
严崎峻转身要走,她没多想,探身出去拉住他,差点都跌到床下。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着她拉住他的手。
“你脸色不太好,好像几天没睡了。”
他甩开她。“我不需要廉价的同情。”
“没有人同情你。”这个骄傲的男人并不脆弱,他也许厌恶他的处境,但既然已牵扯,他就下留情,不给余地。
她觉得她开始触到这男人内心的一些什么。既然做了选择,就不留余地达到目的,是好是坏则留给别人去争辩。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不争辩。
严崎峻在黑暗里看她一会,忽然说:“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我没有说你是好人。”朱云又拉住他。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并没甩开她。
“我也不是一个好人。”朱云答非所问。
“你在同情我?”他忽然又说。
“我刚说了,没人同情你。上来吧!”她拍拍身侧的床。“你需要睡一觉。睡够了,想做什么都随你,不干我的事。”
无边的暗突然笼罩得更密,浓厚得叫人难以喘息,好一会,朱云以为严崎峻大概就要甩手走人了,他却走过去,躺在她身边。
朱云望着天花板,毫不避讳,甚至靠向他一点,对着黑黑的空气说:
“那几年你很少到大屋去,我很少看到你——很少,只看过你一次?二次?我不记得了,对你的印象很模糊。”
“我讨厌那个地方。”严崎峻回话了。他也望着天花板。
“因为二夫人?”
“那个地方令人窒息。”他没有直接回答。
但她却一点都没有那么感觉过。是她的“觉悟性”太低了,一直过得浑浑噩噩。
她也是汲取那“罪恶渊薮”的地方的肥料养分,滋养茁壮长大的,甚至到现在还在吸取她与她母亲卷带出来“养分余料”。
“那些钱——那时候太匆忙,镖叔匆匆塞了一些钱在袋子让我拿着,大概有三十万美金。其它的,跟帐册一样,都不见了。这些年我用去了一些,大概还剩下二十多万,也许我该把这些钱还你。”
“算了。”他并不在乎。
“真的算了?”她侧翻过身,面向他。
“真的算了。”他没动。
她望着他在黑暗中耀着微光的轮廓,忽然有种想探手抚摸的欲望。
“你还会想杀我吗?”她为自己那个突生的感觉感到小小惊心。
“你希望被我杀掉吗?”他反问。
“不,我还想活久一点。”
“那就少说一些愚蠢的话。”他还是不留情。
她不意外他那样的说,甚至觉得十分正常。看着他望着天花板的凝望姿态,轻声问:
“你在想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他把问题丢还给她。
“我在想,患难见恩情——”
“恩情?”他小小一诧,脸转过去。“我没杀你的恩情,还是你收留我的恩情?”
这个男人!
“你警告我、替我着想的恩情。”
他转开脸,重新望着天花板,半晌,才说:“我没有。”
“你不愿承认也没关系。”
“我说没有。”
她不跟他辩,轻声又说:“严崎峻,你有喜欢过人吗?”
“没有。”他很干脆的否认。
“我也没有。”时刻总在提防、准备逃亡中,怎么去喜欢人,情愫怎么去滋长?
“那个男的呢?”她以为他不会多理这无聊的话题,没想到他却认真疑问。
“马雄?”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对我这么好、这么体贴……”
“所以你以为那就是爱?”隐约可以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