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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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记-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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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我说,说身上好沉,叫我帮她把绑着的东西松开。又说水里太凉,泡得她难受,她的身子全都肿了,没法儿见我,所以只能拿头发披在面前,夜夜到梦里来找我了。”

    良妃吓了一大跳,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这年头的人都迷信,对鬼神这种东西向来敬畏。碧荷活着的时候不过是只蝼蚁,一脚就能踩死。可她现在死了,若真化成厉鬼,良妃再厉害也制不住她。

    那一夜别说安阳睡不着,连她都了无睡意。

    第二日一早她就想法子通知哥哥,叫他去把碧荷的尸体从河里挖出来,找个地方将她埋了,给她修个坟烧点纸钱,别再日日缠着她的宝贝女儿。

    可倒霉的事儿立马又传过来。没过两天嫂子进宫来瞧她,关起门来悄悄同她说:“娘娘的事儿这回没能办好,我这心里……”

    “怎么了?”

    “老爷收到您的信儿就去办了,可就是这么巧,那尸身竟是浮了起来,叫人捞上来了。”

    “什么,在京城?”良妃一下子就火了,“我当初怎么说来着,叫他别在京城地界犯案,等人到了外省再下手不迟。我还说要给埋了别扔河里,他全然不听,现在倒好。”

    “娘娘息怒。还算运气好,尸身不是在京城发现的。想是绑身上的绳子松了,这人就飘了起来。顺流向下如今进了河北省,在某个穷乡僻壤叫人给发现了。那地方的官儿是个糊涂蛋,料想也查不出什么。再说这么多天了,人早成一堆骨头了,还能查到什么。您就放心吧。”

    话虽这么说,可良妃哪里放心得下。她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刚愎自用。打小就这样,她当了贵妃后更是目空一切,谁都不放在眼里。平日里他在京城招摇也就算了,若将她的差事办坏了,她定不会轻饶他。

    于是她冲嫂子吩咐:“回去同大哥说,叫他这些日子收敛些,别没事儿到处喝酒寻乐。老实在家待着。那桩事情也叫他盯着点儿,看看进展。定要确保这尸身不会叫人看出端倪来才行。”

    良妃嫂子听了眼前一亮,顺杆往上爬:“娘娘说得有道理。只是如今我的话他也不肯听,自打养了个小蹄子在外头,整日地不回家。在外头置了宅子养了人,再这么下去怕是连儿子都要生出来了。”

    “他这么不像话?”

    “谁说不是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这么糟蹋身子。那小蹄子是那处地方出来的人,惯会灌人酒,听老爷身边的小厮说,老爷在她那儿几乎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再这么下去身子真要给掏空了。”

    良妃想的还要更深远。她这个大哥虽说有点自负,但在色字一事上倒还比较自律。这些年除了嫂子倪氏外,家里不过两个姨娘,还都是倪氏生子的时候才给抬的。

    这突然间冒出来的一个外室,若真是烟花巷柳出来讨生活倒也罢了。怕就怕是别人给下了的一个局。听倪氏的说法大哥天天叫人灌醉,这人醉了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就全乱了。

    万一他把两人间的秘密都给说出去!

    良妃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她这些年干的坏事儿,哥哥可都全知道。只消露出那么一丁点儿,她可就全完了。

    “你赶紧回去同他说,叫他老实在家待着。那个女人今儿就给收拾了,若再敢胡闹,别怪我翻脸不认兄妹之情。”

    倪氏听了大喜,借贵妃妹妹的手拴牢丈夫的心,还有比这事儿更靠谱的嘛。于是当下告辞回家,将丈夫唤回来,又把良妃的话一一同他说了。

    她还道:“你若下不了手,那边我去弄。贵妃娘娘想得周全,咱们这样的人家可要小心点,如今大皇子二皇子生母都没了,只有咱们三皇子还好好的。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侄儿想,养个外室传出去,三皇子和贵妃娘娘面上好看吗?若不小心跟人说错点什么,回头可是满门抄斩的罪。”

    良妃的哥哥这么一听也有些发怵,当下就派了人过去想把那外室处理了。

    结果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说那边似乎听到风声,连夜卷了金银细软就跑了。这会儿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倪氏一听这话不由连拍大腿:“坏了坏了,这下真要坏事。怎么这么巧,不顺的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先是碧荷的尸体叫人捞着了,这会儿又是外室落跑,害她吃不下睡不着,总觉得有事儿要发生似的。

    而且这事儿不能叫贵妃娘娘知道,知道了少不得又得一通骂。于是只能瞒下,悄悄叫人在京城里寻找那个外室的踪迹。

    那边宫里良妃还在为安阳的事情操心。眼见她一天天瘦下去,她真是难受得心都要碎了。

    偏偏这事儿连太医都不能宣,接触安阳的人越多,越容易叫人看出端倪。她甚至连安宁都给拦下了,每日里只叫瑞香过来亲自侍候安阳,其余人等轻易近不得三公主的身。

    这下子安宁可不干了。

    ………

    安宁还是挺喜欢这个妹妹的。

    妹妹长得漂亮,说话轻声轻气,关键是还能陪她玩儿。哪怕她坐着什么都不说,她至少有个倾诉的对象。

    在宫里,安阳其实很寂寞。

    而且这回妹妹落水和她有点关系,她自认不能坐视不理,听说她病了便总想去看她。可母妃叫人拦着,说不要打扰妹妹休息,害她整日整日见不着她。

    越见不着心里越难受,小孩子大概都这样。安阳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姑娘,现在想见妹妹一眼居然不行,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那天午后她悄悄溜进妹妹的厢房,看外头守门的瑞香困得直打盹,便轻手轻脚挪过去,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房间里安宁也正眯着。她实在太困了。夜里不敢睡是害怕,白天略好一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较少出现,她也能借机补补眠。

    瑞香不止一次同良妃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没说自己熬不住的事儿,只说三公主再这么长时间不睡,终归要病倒的。

    良妃没法子只能叫人调了汤药骗女儿喝下,好歹叫她白天睡一觉吧。

    可即便吃了药,安宁的觉也浅得很。

    安阳刚走到她床边,她便睁开眼睛醒了。初时一脸惊惶,看清来人长相后才松一口气。然后她没头没尾来一句:“我还道是她们。”

    安阳却会错间,小声笑道:“没有,瑞香在外头睡着了,我悄悄进来的。你好些了吗?”

    “姐姐是来看我的?”

    “对啊,听说你最近睡不好身子不舒服,我早就想来了。可母妃说不要吵你休息,拦了我好几次,所以……”

    “可你这会儿不还是来了,而且真的把我吵醒了。”

    安阳有点尴尬:“我没想到你白天会睡觉。”

    “没关系。”安宁扫她一眼,语调轻柔眼角含笑,“你跟我不一样,你做什么都没关系的。”

    安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就没接话茬子。

    她越是这样安宁心里越难受。那个秘密藏在心中多少天了,连个倾吐的对象都没有。她年纪又小自己克化不了,这郁结之气就堆在胸口,也就夜夜难寐了。

    她想想自己,如今连睡觉都成了奢侈,可姐姐呢,面色红润心情大好,整日活得无忧无虑。凭什么,就凭她是先皇后生养的?

    安宁不服气,说话就冒酸气:“姐姐你别在意,我以后再不敢这么和你说话了。你比我尊贵多了,我不该胡说八道的。”

    这下子安阳可有点生气了:“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尊贵不尊贵的。我是你姐姐啊,比你早出生一年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今天怎么不对劲啊,是不是没睡好?”

    “我是没睡好,这些天我一直睡不好。本来想叫你陪我一起睡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我一直想陪你来着。不如这会儿咱们就一起睡个午觉?”

    安阳说着就要脱鞋上床,却被安宁拦住:“你别上来,你是嫡出的公主,跟我不一样,你不能上我的床,会脏了你的衣服。”

    安阳心思都在脱鞋上,听得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下才道:“你说什么?”

    这时瑞香从门外冲进来,吓得几乎面无人色,上前来竟不知该请大公主出去还是请三公主禁言,站在那里急得满头大汗。饶是她在宫里浸淫多年,也搞不定眼前这摊子烂事儿。

    安宁说过后又故意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失言了。”

    安阳再傻“嫡公主”三个字还是听得明白的。眼见瑞香在跟前她也不想多说什么,转身跑出房去。

    身后瑞香轻声埋怨安宁:“三公主,您怎么说出来了。”

    “不能说吗?我说的是事实啊。什么时候你也能教训我了?你是在母妃身边待得时间长了,以为自己也成主子了是不是?”

    瑞香被她唬得不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口里连称“不敢”。安宁却不解气,淡淡吩咐一句:“掌嘴吧。”

    简直奇耻大辱。瑞香好歹是良妃身边第一红人,而且宫里有规矩,宫女挨罚不能打脸,走出去不好看。三公主今日这么不给面子,根本就是找茬羞辱她。

    可是没办法,人家再小也是主子,瑞香唯有咽下这口气,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

    打了几下安宁又开口:“你是没吃午饭吗,声音轻得我都听不见。”

    瑞香恨得咬紧牙根,眼一闭心一横啪啪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脸肿得都成馒头了,安宁也没有叫停的意思。

    良妃过来看女儿,见到此情景大吃一惊,赶紧叫瑞香住手,仔细询问缘由。瑞香脸疼得不行,一开口就牵动伤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安宁云淡风轻,把刚才的事情描述一遍,又侧着头问:“母妃,瑞香多嘴,我不能罚她吗?”

    良妃简直拿她没办法,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怎么跟鬼上身了似的。可又不能说重话怕吓着她,唯有轻言安抚:“罚得罚得,当然能罚了。不过这会儿打得也够了,再下去该出事了,我那儿还有事要她做,先叫她下去吧。”

    安宁看一眼瑞香,十分满意现在的情景,终于开恩放她下去。临了还送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瑞香心里呕得不行,偏偏什么也说不了,只能生生咽下这个委屈。

    等出了房间往回走的路上,不时碰到好些个人,全都盯着她的脸瞧,瞧得她心里更是窝火,回房后一下扑到床上,放声哭起来。

    她如今一个人住,这是良妃给她的恩典。从前她觉得自己在这延禧宫也算个半大主子。底下那帮人哪个不敬她畏她,想着法儿地巴结她。

    可今天这顿巴掌把她彻底打醒了。她算什么主子,就是个下三滥的奴才罢了。在真正的主子眼里不值一提。

    当初碧莲碧荷死的时候她在旁边冷眼看好戏,甚至心里暗自高兴过。只因碧莲曾仗着自己是大公主的贴身宫女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现在想想多么愚蠢,兔死狐悲的心情涌上心头。奴才一辈子都得跟奴才抱成团才行,因为大家有一样的想法。那些主子待你再好,翻脸不认人的事情还少吗?

    就说良妃,她给她出了多少主意谋划了多少事情,宣贵妃能倒台她从中出了多大的力儿。可现在倒好,危机一除立马不拿自己当回事。

    说到底,还是她的宝贝女儿最重要。

    瑞香越想越气,气过后又有点害怕。良妃母女这么不当她回事儿,改天拿她开刀或是找她当替死鬼也未可知。

    前一阵儿碧荷的尸体刚叫人找着,虽说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可一想到碧荷生前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发怵。

    那可是安宁生前得力的侍候人,良妃下手也不手软。若她有朝一日成了枚弃子,恐怕会死得更惨。

    那一刻瑞香萌生了出宫的念头。

    她如今年纪也大,二十四的老姑娘,从前不出去一来是迷恋权势,哪怕被奴才们捧着也很享受,二来也是为了再捞些钱财。反正也老了,这个年纪嫁人就看手里钱多钱少。想嫁个称心如意的几乎不可能。她私房多些,说起亲来腰板也足。哪怕不嫁人呢,好歹有钱傍身心里不慌。

    可现在似乎真到抽身的时候了。

    想想安宁公主知道了那件事,还止不住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瑞香心里就更七上八下坐立难安了。

    安宁离了妹妹的房间后,二话不说直奔养心殿。走到一半觉得不妥,又去找皇祖母。

    皇太后正跟蒋太妃闲聊呢,见安宁来了就赏她果子吃,还和蒋太妃一道拿她逗趣儿。

    若搁在平时安宁肯定十分配合,会把二老逗得哈哈大笑。可今天她心里藏着事儿,面上掩不住,说起话来蔫头耷脑,一点精神没有。

    蒋太妃一眼瞧出她有事儿,只是顾忌自己在场。于是寻了个由头告退出去了。等她一走太后就冲安宁招手:“过来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同祖母讲?”

    安宁是个做事略冲动的人,也没细想,扑进太后怀里就问:“老祖宗,您同我说实话,我到底是谁生的?”

    她的出身在宫里既是秘密又不是秘密。有些人知道有些人糊涂,她从前偶尔听到过一两耳朵,因年纪太小没细想就这么过去了。

    可今天是妹妹说的,她觉得不会有错。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确实比妹妹好上一截,就算她是长女,也没道理差那么多。

    再看二妹妹和三妹妹,那都是一样的,并没因年纪有差待遇有别。怎么就自己这么特殊?

    先皇后的事儿她也听说过,只知道她是生孩子的时候没的。至于那个孩子是死是活,她没细想。从前只当是死了,现在想想,莫非那孩子就是自己?

    太后听得她这么问心里一惊,立马追问:“是谁在你耳边乱嚼舌根了?”

    “这个您别管了,您就告诉我,我母妃是不是我亲娘吧。”

    太后沉默不语,想不好该不该说。安阳也快七岁了,按理是该知道这事儿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人捅破。

    这个背后乱说话的,太后一定要揪出来!

    ………

    安阳这点子心眼哪里是太后的对手,三两下就被问了个底朝天。

    太后心里气得不行,暗骂良妃愚蠢无能,连个秘密都守不好。安宁那么小都能知道,可见她平日里跟底下人是怎么没有顾忌的,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议论的吗?

    安阳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等着从她那儿得到答复。太后没法子,索性就跟她说了,不过最后还是替良妃说了几句好话:“你母妃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好歹将你养到这般大。你对她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

    若仗着嫡公主的身份对人呼来喝去,只怕后宫从此就没有消停了。

    那边沈知薇正得势,眼下虽只是皇贵妃,他日封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安阳还是需要有个母亲在后头撑腰才是。若不然沈知薇生下一儿半女,她这个嫡公主也就不够瞧了。

    皇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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