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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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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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后宫诸所,连带着良妃和慧嫔挨训的事情也一并传开了。后宫里多是女人,平日里闲得无聊,最爱这种是非八卦。小小的一桩事情到了她们嘴里,能演化出无数种可能和恩怨恨仇。

    像是宣妃便在她的永和宫里不住冷笑,最后轻飘飘来了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当真是两个蠢货。”

    这事儿在别人眼里是八卦,到了锦绣心里就成了架在热锅上的煎熬了。从前她是最巴不得皇上传自家主子的,可这回皇上真传了,她便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傻子也知道皇上传她家主子去养心殿不是去侍寝或是聊家常的,那十成十跟红桑和启明宫的失火有关。

    闹不好要出大事的。

    知薇正准备换衣服,见她急得满头汗的样子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会儿面圣你又不进去,你瞎紧张什么。”

    “主子,我不是自己紧张,我是替你紧张啊。”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见皇帝虽说跟打*oss一样,可好歹也是个人样儿啊。

    锦绣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跟知薇说皇上这回召您过去,一句话说不好也许就要砍头吧。

    落月轩的宫女出事儿,竟惊动皇帝亲自查问,可见不能善了。今儿事情若发生在良妃或是慧嫔身上,搞不好皇帝连听都不会听,淡淡一笑就过去了。

    这就是得宠与不得宠的区别,得宠的犯再大的事儿不过一笑置之。不得宠的针尖大点的事情,也能拿来给你定罪,砍了你的脑袋什么的。

    去养心殿的路上锦绣那颗心简直要从嘴里跳出来,临到门口分别的时候真恨不得去拉知薇的手,生怕这一别回头便是生死两茫茫了。

    知薇完全不知道这丫头心里竟想了这么多,低眉敛目由小太监引着进了尊义门,把锦绣一人留在了宫门口。

    来这里三年多了,总算要见着皇帝了。知薇那一刻的心情竟是兴奋多于害怕。

    她也知道这一回大事不妙,可担心于是无补。就算真要死她也赚着了,到底多活三年。临死前还能看看皇帝老子长什么样,也算不亏。

    唯一遗憾的事刚才走得太急,忘了跟锦绣说自己的那些银钱都搁在哪儿,回头万一这丫头找不着,便宜了别人岂不是可惜。

    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快步绕过影壁上了台阶,进了养心门,最后被带进了东暖阁。原本淡泊的心情在踏进殿阁的一刹那,终于也忍不住忐忑起来。

    天家威仪,不是说不怕就能不怕的。

    知薇是现代人,对帝皇威严不似古人那般尊崇。但皇帝毕竟掌握生杀大权,是个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加之暖阁内气氛紧张,人人脸上透着肃穆的神情,知薇被这天然的环境一搅和,心也不自觉地加速跳了起来。

    这里面正中坐着的就是皇帝啊,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说丈夫或许托大,反正是个能名正言顺占有她的身体并且想扔就能扔掉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长什么样?知薇不敢抬头看,眼角余光瞥见立在前头的大总管马德福,发现他正冲自己使眼色。

    知薇一个激灵,明白过来,赶紧跪下给皇帝行礼:“臣妾沈氏见过皇上。”

    她头一回面圣,也不知这跪礼行得合不合时宜,话说得对不对。反正膝盖一着地她就后悔了。八月底虽说入了秋,但天气依旧炎热,她穿得单薄,地下青石砖面虽铺着毡毯,跪久了还是疼得慌。

    她以为皇帝意思意思就会叫她起来,没想到那一位完全没这个打算,竟就让她这么跪着回话。知薇暗叫不妙,心想今天恐怕不能善了。皇帝看起来气得不轻啊。

    马德福有点同情地看着知薇,想回头看皇帝的脸色,终究是不敢。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怎么宣了沈贵人来见。难道还真想审案不成?

    他哪里知道,皇帝这会儿正坐那儿,手里拿本博物志,正看得津津有味。底下知薇低头俯身跪着,看起来小小的一团,有那么点可怜的味道。

    可他并不开口,既不问话也不叫起,暖阁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又透了点压迫和阴森感。

    马德福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侧过身来,请皇上示下:“皇上,沈贵人来了。”

    那意思是,您老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的。要是想做点什么,奴才我就回避,出去的时候顺便替你们把门带上。

    皇帝的两只眼睛从博物志里露出来,看了马德福一眼。虽是无声意思却已很明显,这是不打算开口,要他代劳的意思。

    马德福能混到大总管的位子,凭的自然不只是跟皇帝的老交情。揣摩皇帝的心思也是他的一个绝活,虽说内心深处的他琢磨不透,但面上的还是门儿清。

    于是他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开口道:“沈贵人,奴才僭越了。今儿皇上请贵人来,主要是想问问启明宫失火的事儿。”

    知薇乖乖跪好,小声道:“公公请问。”

    “贵人从前住的落月轩与启明宫离得甚近,不知失火当夜可有见着或是听到什么?”

    知薇不敢隐瞒,把锦绣去了启明宫,自己去找她又救了几个宫女的事情一并说了。这些都是有旁人见到的,她不说皇帝也能查到,倒不如老实交待,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只是她也留了个心眼儿,怕连累锦绣,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臣妾叫她去那儿问人讨个绣花样子,不曾想宫里突然起火。臣妾当时只顾救人,不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皇帝眉眼一挑,心想倒是个护奴的主子。一般人这种时候还不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偏她还护着自己的宫女。

    那锦绣明明是找人闲聊去的,到她嘴里就成了听她的吩咐办事去了。皇帝突然觉得该让她多跪会儿,否则这脑子还清醒不了。

    后宫争斗最忌讳她这样的,今日他做恶人令她受点小苦,总好过他日旁人出大招将她活活整死得好。

    知薇说完这话想抬眼看看皇帝的表情,终究怕死没敢胡来。旁边马德福也是有苦难言,话问了沈贵人也答了,皇帝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没说停,他就得继续问:“请问贵人,那一晚除了宫女锦绣外,贵人宫里的另一个名叫红桑的宫女身在何处?”

    “这点我确实不知。我见启明宫走水,本想招呼红桑一道去救人。但喊了几声不见她应,以为她睡熟了。不料第二日却再寻不到她人,不知究竟去了何处。”

    “贵人的意思是,当时红桑不在落月轩内?”

    这有诱供的嫌疑,知薇还没说什么,皇帝先轻咳了一声。马德福吓得一激灵,赶紧解释:“奴才的意思是,贵人也不知红桑是否在屋内睡觉?”

    “是,我并不知道。当时只以为她睡得熟没叫醒,便也没顾得上去她房里查看。”

    这下不光皇帝有意见,连马德福也觉出点意思来了。这个沈贵人当真是个妙人,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像主子,对奴才像对一般人那样。她那话什么意思,是觉得红桑睡得熟不方便吵醒她,所以自个儿出去救人?

    哪有当主子的放着奴才不用,自己出手的。别说是宫里,就是放在寻常官宦人家,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马德福咂咂嘴,硬着头皮继续发问:“那贵人进了启明宫后,可曾见着红桑?”

    “不曾见着。”

    “启明宫失火前几天,贵人可曾发现红桑有何不妥?”

    知薇终于学了一回乖,没再有什么说什么:“那倒不曾发现。红桑年纪尚幼,平日里大多在屋外做些洒扫活计,并不近身侍候。我与她相处时日不长,对她不甚了解。”

    皇帝翻书的手一顿,觉得这跪罚起效果了。终于知道撇清自己了,看来她对人也有远近亲疏之分。对亲信之人可掏心掏肺,对泛泛之交则是小心回避。

    只不知她这样的,要她对你掏心掏肺,得费多少心思才行。听说那锦绣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换了旁人,要她这般只怕是难。

    问话进行到这里,马德福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他到底是奴才,虽说平日里低等嫔妃见着他也要客气几句。但当着皇帝的面他哪里敢翘尾巴,有些话就不好问出口。总不能让他直接问,沈贵人,启明宫的那把火是你指使红桑放的吗?

    除非他活腻味了。

    再说他也想不出沈贵人这么干有什么必要,难道是不得宠的日子过多了,脑子过糊涂了,想要整点大动静好让自己死得更快些?

    不至于啊。

    马德福能想到的,皇帝自然能想到。慧嫔那点资质在后宫争斗的龙虎潭里真是不够看,既抹黑不了沈贵人也扳不倒良妃,不过让她自己露点丑罢了。

    这样的人,也就是生了皇子,否则连个嫔位都捞不着。

    问了一通皇帝也乏了,底下沈贵人也是跪得够呛。到底有些不忍心,皇帝把书一合,那样子显然是准备撵人了。

    马德福心领神会,见他一挥手便冲知薇道:“沈贵人,皇上的话都问完了,您请起吧。”

    知薇跪得久了,起来的时候颇费了一点周折。好容易抚着酸痛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正打算不怕死地看皇帝一眼,却不料宝座前竟放有一片珠帘。

    她抬眼的时候皇帝正好转身,往旁边的随安室而去,只留给她一个俊逸洒脱的背影,和几串珠帘微微晃动发出的轻击声。
第25章 棘手(含入v公告)
    知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重华殿的。

    总觉得整个人踩在云上,轻飘飘的找不着重心。原来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去的时候舍身取义大义凛然,一通跪罚下来,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

    她进了屋一摸后背,果真衣裳都湿了。天家威严并不是说说的,不像在现代的时候可以豪气甘云地说一句“皇帝是个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个世界哪怕皇帝真是个屁,也得当天神般供着。

    锦绣见她脸色不大好,赶紧绞了帕子给她擦脸,踌躇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主子,皇上都问了些什么?”

    皇上?皇上连口都没开。从头到尾就嗯了两声,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虽说那声音还算好听,可一想到当时的情景,知薇就浑身不自在。

    真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偏偏皇帝老儿吝啬得很,只给了她个背面,还是隔着一层珠帘。

    说起来她老管皇帝叫老儿,可看这背影听这声音,皇帝年纪绝计大不了。结合锦绣那里听来的八卦,最多也就二十多岁吧。

    明明是个毛头小伙子,偏偏弄得老成持重跟个糟老头子似的,还搞神秘不露正脸,看来这皇帝好看不到哪里去。

    想想他太医院里“养”着的两个天仙似的人物,知薇更肯定皇帝是个丑八怪。自己丑才会对美好的人有所向往,想想自己乃九五至尊,长得其貌不扬却坐拥天下美男,岂不是件快活的事情?

    她这脑洞一开就有些收不住,全靠旁边的锦绣给拉回来:“主子,皇上到底说了啥?”

    “没说什么,就问了那天起火前后的事情。”

    “您都怎么说的?”

    “照实说了。皇上肯定都知道了,问我不过是走个过场。”

    锦绣苦着一张脸:“那皇上有没有说怎么处置?”

    知薇耸耸肩:“没有,皇上没说什么。”

    “那咱们是不是没事儿了?”

    这可不好说。这皇帝喜怒不定阴睛变化的,谁知道他明儿想什么。方才不说可能是他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置自己,回头等他想好了,一旨令下说不好她脑袋就要搬家。

    想到这里知薇有些无奈地看着锦绣,若她出事锦绣估计也难保。她是一心想护着她,可若没护住,死了到阴槽地府,可怎么跟她的原主子交待啊。

    这么想着,主仆两人一整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但皇帝好像像从前一样,把她们给忘了。知薇被宣过去后问了一通,又给放了回来,到最后也没拿出个章程来。

    启明宫失火的事情找不到元凶,皇帝似乎也没兴趣找,就准备这么着随它去了。这不符合皇帝一向的性子啊。

    后宫诸人都知道,皇帝是顶顶聪明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不查。这都查到沈贵人头上了,怎么又腰斩了。莫不是沈贵人知道点什么,跟皇帝这么一说,又咬上了别人,皇帝是准备一锅端了?

    女人都爱胡思乱想,于是后宫里又多了几个惴惴不安的人。

    知薇回屋后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精神好了很多,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等了一天处置都不来,想来不会来了吧。

    或者说皇帝也在犹豫,想不好要不要处置她?若他对她还存有一点怜悯之心,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只要不说当场打杀她,万事皆还能商量。

    知薇觉得自己分析得挺有道理,想不到皇帝心里满不是这么认为。

    他压根没想过处置知薇。不管启明宫失火和那个叫红桑的小宫女有没有关系,和知薇肯定扯不上关系。

    可他为什么还要叫她过来呢?皇帝自己也想不通。

    昨儿把她叫过来,也不过是罚跪了一场,问了几句话。话还是马德福问的,他连个声儿都没出。他从头到尾都盯着那本博物志,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扪心自问皇帝觉得自己有点怪,他那时候其实在看跪在下头的知薇,哪怕只看着剪影,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皇帝,生平头一次有了棘手的感觉。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见沈知薇,明明讨厌她不是吗?偏偏又下不了狠心杀了她。

    因为杀了她便再也见着她。可又没办法把她叫到身边来坦城相见。沈万成的女儿,还跟傅玉和的弟弟订过亲,这样的女人就不该存在于后宫之中。

    皇帝一时间有些怨恨知薇,好好的为何要进宫。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可看她进宫后的表现又完全不像,说实话皇帝也被她搞糊涂了,总觉得这女人透着股神秘的气息。

    为着这事儿,皇帝一晚上了无睡意,竟批折子批到天亮。

    早朝过后又是叫了一批人进来回话,直忙到晌午时分吃过午膳,皇帝竟是没合过眼。

    马德福看不下去了,心疼得要命,冒着挨骂的危险劝道:“皇上好歹歇一歇,身子要紧。回头累坏了太后该心疼了。”

    皇帝也想睡,奈何就是不困。他年轻的时候觉就少,而且浅,所以从不留嫔妃在身边过夜,每次完事之后就会让人送她们回去。

    一个人睡尚且偶尔会失眠,更别说现在一点不想睡,就算真躺上去了,也是睁眼浪费时间罢了。

    皇帝摆摆手,眼神有些飘忽。马德福不知他在想什么,还在那儿劝着:“皇上最近都瘦了,还是要保重龙体的好。皇上若不想睡,要不要叫人到身边说说话儿?”

    这是叫皇帝白日宣淫的节奏。

    皇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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