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公司愿意以五倍的价钱买下这块土地,这已经可以让你在市区买下不错的公寓,其余的钱……你可以当作先借给我,我会还给你的。”张继仁说出来意,他因为投资股票赔了不少钱,急需一笔钱周转。
“我不同意,这间房子有妈妈的心血。”夏雪摇着头拒绝,但心里开始动摇,为的不是那巨额的款项,而是老父那疲累的脸。
“这是我买给她的!”张继仁不明白她心情的转变,只是在她一再的拒绝下,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有权利要求你卖掉。”
“权利?你有什么样的权利?”夏雪咬着唇,一句句的问着。 “这是你买给她的,没错!但是这代表着两人一刀两断的情分,表示妈妈答应不再接近你,不再出现你的生活里,代表着她下半辈子的憔悴与心痛,代表我注定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这是这间房子的意义,而妈妈也付出了早逝的代价,你认为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卖掉房子?!”
她一口气说完心中的怒气,压不住的心痛也跟着席卷而来。
曾经,她也渴望能享有父亲的疼爱,但是日复一日,在妈妈因心有挂念而早逝之后,她也跟着清醒了,知道她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父亲两个字。
只是,父亲出现了,为的却不是她,而是—间该死的房子,该死的钱!她在父亲的心里没有意义,比不上金钱二字。
张继仁被问得哑口,也被她眸中的痛楚震慑着:心口浮起久未出现的愧疚。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张继仁垂下了肩膀,神情索然,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气。“可是……我真的需要钱,要是这一关过不了,我大概……”
猜测父亲没说出口的话,夏雪知道这一次情况非同小可,要不然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花苑里。
只是……为什么父女俩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对母亲的记忆,对父亲残留的感情……为什么要她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她该怎么办?
张继仁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对她的伤害心存愧疚,但仍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要逼我走绝路,小雪,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张继仁软下姿态,继续游说着。
看着父亲,夏雪咬了咬牙,想探出在父亲的心中,究竟是她来得重要?还是他自己的将来重要?
“如果我硬是不卖的话,你想怎么办?”夏雪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的回答显然让张继仁很讶异,原以为她眸中露出的情感,是对他还有亲隋,所以才软下姿态求情,没想到她仍是置之不理。
“你真的不肯?”他回视着她,语调回归无情。
“不肯。”她冷着脸说,没让他看出在她的心里,她已经默许了他的要求,失去了母亲的她,不愿意见父亲也跟着难过,虽然……他不再是属于她的父亲。
“你真的要逼我?”张继仁脸色一变,出现愠色,原以为重感情的她会因此而动容,没想到她真想见死不救。
“我没有必要救你。”夏雪看着父亲的反应,心中一凉。
终究,她的重要性远不及于他自己的未来。
但令她心闷、心痛的是,她仍然想帮他一把,她无法割舍下对他的亲情。
张继仁冷下脸色,对今天出现在这里,却没有达成目的而不满。
“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算是最后通牒,到时候,要是你再不同意,就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到时候闹得很难看,就别怪我。”张继仁被钱逼急了,刚冒出头的愧疚感又消失无踪。
今天他得到消息,说是原本打算收购上地的上华建设,因为迟迟无法拿到夏雪的同意书,千万资金冻结无法运作,已经打算放弃这个案子,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他又得到个可以让他翻身的好消息。
国内数一数二的东门建设打算接手,派人跟他接触,开出极好的价钱,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同意书,要一举炒起国内的房价,创下销售奇迹,而这个责任就落在他的身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夏雪的同意书。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如果夏雪再坚持不签同意书,就别怪他泯灭人性,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任夏雪再怎么坚强,也无法承受耳中所听到的一切。
他在威胁自己吗?
为了钱,他六亲不认吗?
找人来威胁她不够,干脆自己亲身出马……
夏雪澄澈的水眸一下子变得蒙眬,渐渐的起了雾气,带着泪的瞳眸直视着张继仁,黑眸像是在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母亲临死前还惦记在心上的男人,是这么无情的人。”夏雪喃喃的低语,脑中忆起了母亲临死前,提到与父亲曾有的欢乐,脸上仍洋溢幸福的模样。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她还记得,那是一句有名的广告词,却也是母亲跟她说过的话。
只是,郎心似铁,结局竟是如此不堪。
母亲可以,但身为女儿的她却做不到,她无法原谅他,但……也无法跟他一样的狠心,对他置之不理。
“请你离开。”她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不愿意让他轻易达成目的,至少……再让她见他几次,就算……只是为了一个不堪的理由。
张继仁看着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却等同陌生人的女儿,他不再留恋,他在心里说着,不要怪他无情,他还有一个家庭要照顾。
在看了她一眼之后,张继仁面无表情的离开,夏雪像是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受了指示避开的小妹,在见到来人离开,急忙的走出来。
“夏姐,怎么了?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又来逼你卖房子?”她一头雾水。
夏雪只是摇头,再摇头。
“你先回去吧,下午休息,我人不舒服。”夏雪的泪在眼中打转,不想在小妹的面前流下来,深怕自己吓坏了她。
“可是……”
“先回去吧,我很累了。”夏雪知道她会担心,但是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妹无奈收拾着,在看了夏雪之后,颓然的走出门外,不忘带上门,在门上挂上打烊休息的牌子,然后离开。
僵直在原地的夏雪,在确定小妹离开之后,一双腿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身体渐渐滑落在地。
这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一个不吝惜对她说出狠话的人。
泪水决堤,一滴接着一滴,随着太阳的西逝,拉长了她坐在地上的身影,更显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她歇斯底里的喃喃自语着,巨大的悲伤唤醒了她迷茫的思绪。
她终于认清,虽然嘴里再怎么不承认,她心里仍渴望着父亲的亲情,在得知父亲对自己并没有相同的渴望时,她的伤痛如海水席卷而来,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摇摇欲坠。
天色慢慢的暗了,昏黄的夕阳照入花苑内,只见到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正抖瑟着。花苑内,她黯淡的心情,比黑夜更加阴冷。
客人来来去去,总是在门口见到打烊的牌子之后,打道回府,虽然不免猜疑,这一年到头全年无休的香草魔力花苑,今天竟然这么早就打烊了,但也总是想想罢了,并没有细究。
而夏雪也因此有个私密的空间,让她努力的沈淀自己的心情。
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并没有因此而清醒,反倒陷入一种茫然的迷乱,只能呆坐着,让泪奔流着,无力阻止。
慢慢地,夕阳掩去身影,不忍再见她的伤心,徒留一片黑暗,但月儿心细,知道孤独的人最需要一盏灯,于是它翩翩出现,洁白的光透过透明的门窗,缓缓的照射在她的身上。
明亮的月光包围着她,夏雪仍无所觉,一径的沈溺在自身的悲伤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玻璃门被推了开来,清脆的铃声响起,看样子是有人没注意到打烊的牌子而闯了进来。
夏雪仍不知不觉,双手环着自己,试图给自己一点支持的力量,试图将身上的寒意驱离,却始终未能如愿,她依旧抖瑟如风中枯叶,万分弧寂。
正当她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大掌从身后抱住了她。
夏雪缓缓的回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此时的她,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力量,负荷太大的动作。
是谁?这眉、这眼、这担忧的眸光……都似曾相识,却又像是被她刻意的遗忘,在神智未明的此时,她竟无法分辨。
“是我……”低沈的嗓音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更有一丝自责,只是她的眸光落在远方,像是穿过自己的身体,这让他无法忍受。
“是我,滕立宇,我不过几天没来,你不可以忘了我……”他挪出一只手,握住她纤细的下颚,让她迎视着他。
话说出了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在乎。
他不能、也无法接受,她的眸中没有他,甚至是忘了自己。
他不要再理会什么该死的自尊,他只知道……他要她!
而他,也要定她了!
第七章
滕立宇低沈温和的嗓音,穿透了她像是蒙上一层雾的脑中,慢慢转化成—种她能明白的语言。
是他!充满悲戚的眸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脸,不知过了多久,迷蒙的黑眸眨了眨,慢慢接收他的影像,认出了他。
滕立宇,那个她以为已经在她的生命中消失的人,突然又出现了。
“我才几天没见你,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微微松开了她,滕立宇勾住她细小的下颚,强迫她游离的魂魄归位,压不下的心疼涌上,滕立宇嘴角虽带着笑容,却满含苦涩与自责。
不过才几天的光景,她原本纤细的身子又瘦了一圈,有神的澄眸像是淹了水,一滴滴的泪不住的流下,每一滴都流往他的心里,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不知道,要是他没有一时失神将车开往她花苑的方向,没有一时心软的下车,冲动的推开门……她的泪下知道要流到几时。
就连现在,他已经在她的面前,扬起的手却拭下干她流下的泪,叫他的心揪成一团,却无能为力。
泪眼蒙眬,夏雪不确定眼中的他,真是心里所想的他吗?
这样过于专注的眼神,揪住她的胸口,传来另一阵陌生的悸动,又疼又麻;总是带笑的唇角有着无奈,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关心,凌厉的黑眼如今看来充满担忧的情绪……
他在担心她吗?水眸眨了眨,她想开口,却发现即使自己开了口,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有的只是一滴滴的泪。
“你是打算……把你一辈子的泪都在我的面前流干吗?”滕立宇无奈的闭上眼,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眼泪,就能让他心疼得无可复加。
他的话像是提醒了她,夏雪的鼻子一酸,想起了父亲说出的话,水眸眨了再眨,原意是想逼回到眼角的泪,却只是让眼泪不由自主的狂泄而出,咬住的红唇传来疼痛,却比不过心上的撕扯。
“噢……夏雪,你别再哭了。”他深深的凝视她,像是要补足这几天的思念,只是……她的泪像是要滴穿他的理智,他无法抑制拥抱住她的冲动。
双臂一缩,她的人落入他的怀中,感受到他沈稳的心跳。
如果挽不回他曾经说过伤人的话,不能制止她的泪,又不忍见她伤心,那他总可以把她拥入怀中,给予她所有的支持吧。
“夏雪……别哭了。”他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彷佛他已喊了干遍万遍一般,她的名字成了他低吟轻唤里的缠绵。
被紧紧抱住,她无法仰起头来,因此也无法看见他锐利的黑眸里,满足激动的情绪,黝黑的肌肉紧绷着,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融化她的伤痛。
“……”夏雪哑了半晌,开了口却只是无语。
像艘孤艇的她,驶入一个温暖的港湾,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飘零无助的心顿时找到依靠,再也没有坚强的勇气,她只想放声大哭。
她厌恶无声的哭泣!
她厌恶自己强装的坚强!
在他的拥抱里,她只想当个女人,在他的怀中歇息。
“为什么?为什么?!”她在他的怀中大喊,将心中的疼痛嘶喊出来,那哀伤,深沈得像是无法抹去,揪疼着他的心。
“我的天啊……”滕立宇的声音粗嗄的几近嘶哑,心头像是被刀划过。
冷硬多时的心,在见到她时变得柔软。因为她的哭泣,他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情,是那么的在乎她。
她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紧紧的回抱着他,将他视为生命中唯一能支持她的力量,释放着一直以来的难受和压抑。
拥着她,滕立宇又心疼又感动。
总算,她愿意在他的面前释放情绪,纵使心疼、纵使她的泪让他喘不过气,他也不会再阻止。
她的泪沾湿他的衬衫,渗入他的胸口,他只是默默拥着她。
她的发带掉落,黑缎般的发丝披上他的肩,他只是将自己的唇凑近她,轻吻着她的额、她的发,无言的提供安慰。
她哭累了,偎在他的胸口,耳旁传来他平稳的气息,偶尔夹杂几声带着抽泣的声音,两人隔着衣物相拥,却有说不出的亲昵。
夜,更深了。
她偎在他的胸口,呼吸逐渐平顺,而后缓缓的坠入梦乡,享受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完全放松的休息……
情人间的甜蜜,让月儿添抹羞意,悄悄的躲进了云里。花苑里除了淡淡的花香,就只有两人沈稳的呼吸声。
由于抱着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地上,以致于接下来的事,都是在高跪姿的情形下发生,就连此时,她偎在他的胸口,他仍是处于跪坐的姿态。
甜蜜归甜蜜,滕立宇还是想换个舒服的位置。
他缓缓移动着身躯,将偎在身旁的她拦腰抱起,想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达成目的。
无奈,久蹲的脚似乎血液有些不流通,一阵酸麻传来,他的腿一软,差点没将怀中的她给丢出去。
赶忙站稳了脚步,收拢了手劲,正打算低头确认她的情况,却发现她的手环住了他的颈项,哭红的眼正凝着他看,迷蒙的眼虽然望着他,却似乎没找到焦距。
“我没打算丢下你,你可以不用抱得那么紧。”滕立宇本着一贯幽默的口吻,试着缓和两人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揉进一抹不该出现的淡淡情欲。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夏雪的手仍旧环着他的颈项,一双眼迷蒙的望着他。
“你没走?”柔柔的语调,因哭泣而哑了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
“你没赶我走,我当然不走。”黑眸回视着她的眼,彷佛深不可测的漩涡,要将她吸纳,彻底的拥有她。
她还是怔怔的望着他,所有的声音像是进不了她的耳蜗,她恍若末闻。
“滕立宇……”她轻喊着他的名字,澄眸眨了眨,柔柔的语调揪住他的心,让滕立宇的心跳漏掉了几拍。
是因为太过亲昵了吗?她纤细却柔软的身子偎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却像是另类的勾引,他忍不住干咳几声,想化去他脑中的绮思。
在他好不容易压抑住久末骚动的情欲时,只因为她轻柔的扬起了手,攀上他的脸,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带着点细茧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太阳穴,滑过他的颊,在他的唇边停下,他的心跳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你说过……你不会再来的。”她像是突然想起过去的谈话,手指僵在他下巴的凹处,来回的抚着,水眸不再盯着他。
“是吗?我的记性好得惊人,却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滕立宇想也不想的否认,低柔的嗓音隐含着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