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梧桐锁清秋- 第14部分

　　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大气，他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只盼有一日，天宝有难时，他能施以援手。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老了，总有一天是要离开天宝的，但愿这天能来得尽量的迟些。

　　钟至轩猜到大少定然无法入睡于是也就打算去他房中找他，也是的，外面热闹非凡，洋人专程请了仪仗队来搞气氛，吵得是人心慌慌。大少又怎能睡得着。家里也吵闹得紧，请了琵琶来唱曲子。

　　琵琶是以擅长弹奏琵琶而得此名，她弹唱的曲子哀婉绝丽，灵气逼人。听之则会心神共鸣，使人想起无数心事。弦一拨，歌未唱先有情；再闻之，灵魂深处的那根弦就会跟着一起溃堤。闻之闻之，她那忧郁的眼神美丽的脸庞也跟着失去了神采唯剩歌声琵琶声有着使人无法移开的魔力。初见时，他只为着她眼中的一抹忧郁和酷似芳菲的容颜，久而久之，她的眼睛充满了故事，比芳菲更让他倾倒。于是，她成为了他的红颜，他珍若生命的红颜。今天，她竟来他家中歌唱。他是不会这样对她的，那是种羞辱！一定是妈妈这样做的。

　　唱的曲词是那样的哀伤，“六月雪，无冬燕分飞。我怨，我埋怨，我恨怨冬来早；飞霜雪，无情却又回望我。我痴，我情痴，我痴心怨你来迟。春未开尽秋霜染，染白了青山成银丝，一池春水皱了脸。徘徊三生石上前，叹那六月飞霜雪，莫道人间因何前缘，化了一腔杜鹃啼血‘绿水本无忧咯，因风皱面；青山愿不老咯，为雪白头！’我叹，我叹，我叹前缘！”

　　是＇六月雪＇这曲子真是大不吉利！琵琶来我家中是绝不会唱这曲子的，大少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起床穿衣。而院子里歌声忽然没了，却听到了吵骂声。钟至轩急急忙跑进大少房中，说嬷嬷和琵琶吵起来了，让大少赶快下去。

　　其实钟至轩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的，感情的事谁也说不清，唯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但肚子肠子还是不明白。他和玉蝶一向感情很好，相敬如宾，他对她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玉蝶不爱说话，但他也曾问过玉蝶意思。玉蝶倒也看得开，说道，“成了亲也就是陪伴过世的人了，既然是过日子的自己喜欢就成；但那样的好事往往能成的又有几人！”钟至轩如何不知她心事，但他确信终有一天能感动于她。既然她能接受这样一位戏子出身的人当她后妈，那他也就放心不去管大少的事了。毕竟来自家庭的压力已经够多，所以他更不能落井下石让大少为难。宁拆十座庙，不祸一桩婚姻，自由恋爱更是新时期追求的正面风尚，嬷嬷太过思想守旧。想着想着，也就陪着大少来到了天井下。

　　琵琶依旧落落大方，并无多少委屈，像是麻木了此等冷言冷语一般。恭敬客气却又不屈的说道，“我说过唱另一曲子会更喜庆的，但是老夫人点的曲子，我只是一介女流，又怎会拂了主人意。要不我再唱个欢快点的曲子，夫人您说可好？！”吐字字正腔圆，让人感觉到了一份正气。

十一回　海关落成洋人鸣笛扬威，出海失船华家遭逢霜雪2
“我明明把＇欢喜燕＇这牌子摞了给你，怎么现在又说老夫人点错？老夫人会犯这档子的坏兆头吗？好好的夏日却要飞雪，燕分飞的，多么不吉利！”小香牙尖嘴利的反驳道。见大少已经下来，琵琶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少难堪，也就曼声说道，“许是我搞错了！我向大家赔不是！”

　　老夫人却气不下，嫌她是扫帚星，一大清早的就唱这种曲调。吵得连老爷也出了来，弄得家犬不宁。“戏子就是戏子，给了钱便个个都是爷！今天在我家中还是如此放肆，目中无人，当屋无主一般，唱了便是唱了却又不认。”

　　大少根本无处发话，他知道妈妈是故意针对琵琶来的，越帮口只会越累事。钟至轩知他难处，也就帮他开口，毕竟他在华家是有地位的人物。“嬷嬷，你就别气了。既然她也赔礼了也就算了，别难为那些个丫头了！”

　　“夫人，别计较了！再生气啊，多了皱纹就不好看了啊！你看，别人姑娘人家的也难。刚才小香摞牌子时我刚好上来不觉意碰了碰，或许是那时拿错了！要怪啊，就怪我好了！”大少闻言，感激的看向小青，她见了知他心意也就淡淡的笑了笑。

　　“就你会哄人开心，好了都散了吧！”老夫人见大家都为她说情也就顺了这个台阶，毕竟她的原意也只是这样，经过这样一闹，老爷对她也就会反感，那就算是树棠有意也不能取了她进门坏了华家名声。

　　事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大少不顾众人眼光亲送她出去。老夫人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法。

　　回转头，大少心情也是烦躁，问起天宝在哪。却道一夜未回，大少气得不行。梁继唐为大少沏了一壶好茶让大少下火。大少见他学东西甚快，不由得感到省心许多。待用过了早茶点，大少爷带着梁继唐回了华运行。

　　一路上看到的确实是热闹非凡，在搭脚街下关处（现大东下路）正式设立了梧州关，称新关或洋关。简单的临时性海关府落成，但时间所限海关府还是简洁之余略显单薄。新任税务司（又称关务主管）为了扩大海关府下了命令梧州关内商会皆要筹款兴建更为壮观的海关大楼。而这筹得的所谓‘善款’至于怎样用，却又成了洋人贪污搜刮民脂民膏的最好掩饰。洋人更抢占了鹤山珠领起了领事馆，山中更立牌禁止国人上山。真是十分的岂有此理！

　　而关税条款极为苛刻，凡通商口岸25公里之内府关划归海关管理，府关税款划作当时中国战败的赔偿，赔款亿银两，以关税担保，而梧州作为18个实行这一规定的通商口岸之一的城市，以关税来承担起这一巨额赔款。亦即意味着梧州关内所有的出入货商贸利益就要全数进入洋人的口袋。

　　铁三让大少下车后，另行返回天宝实业，天宝百货和玉器店铺就是由他打理的。大少接过这份赵长青发来了译文件，坐在办公室里发着呆。办公室门口没有关紧，对出的是回字型的二楼走廊。看着楼下的员工都精神不振，皆是为了关税一事。看来商会又得再起波涛了。在大少的指点下，梁继唐整理着文件，梁继唐快速的翻阅，然后说道，“我们的订单比前少了很多！”

　　大少惊叹这个真是个人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看出营业额的运转。“洋人已经开来了一批新式的火轮，行速快上许多。且加大关税无疑对我们的运营也要逼着提高运费，这样一来商客肯定会对我们的能力质疑，而改和洋人做生意。”

　　大少回答了他的问题，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船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真是应了那句‘成也西江，败也西江！’那只是一条河，而更重要的应该是人的心，人心有了凝聚，才能载动河上那片舟。

　　“运行的股东之一，我的堂哥华树海明日就要回来了。”大少看似无意的说起这件事。“那大少意思是……”

十一回　海关落成洋人鸣笛扬威，出海失船华家遭逢霜雪3
“你一定觉得这样的人继续留着就是蛀米大虫，会留下祸根？其实凡事不能只看一面，我留着他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再者从亲情方面来说，一头家齐齐整整，即使有些吵闹不协调也总还是好的！”

　　“我明白了！”梁继唐点头称道。刚踏正午，太阳正烈，一天中最旺的时间，突然一阵船鸣响起，在夏日懒洋洋的午后里尤为惊心。紧接着是一轮轮的鸣笛，大少眼前跃出了一批壮观的船队鸣笛起航，载着财富越驶越远。是洋人鸣笛以庆海关落成的典礼，他们在扬威，在向华商扬威，向国人扬威。中华民族的所有声音被这种尖锐的扬威声音，嘲笑声音所掩盖。

　　而此时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梧州府的邮政分局也是在今天成立了，在梧州海关水上关筏设立营业处，告别梧州没有电报信息不通的年代了，但可恨的是由梧州海关税务司任局长，也就是掌握在外国人的手里。

　　今天，大少决定在今天开股东大会，就是想能在这个屈辱的日子里团结起大家。因为船行现已是危机重重，不是靠三水上面送来的三艘大船就能解决的困难。三水东家杨名今次不上梧州，他另有要事，但他们的联络一向没有中断，为何今日尚未见到。正焦急时，打开着的别具南粤风格的三色玻璃窗闪过一道黑影。大少大喜，连忙走到窗台，果然是它到了。看了看背后的办公门关着，他才放下心去解开绑在老鹰脚上的纸条。展开一看，却惊出一身冷汗。除了杨名的回条外竟然还附了一张纸条，写着：粤海事局接到电报，已被‘他’截下。所以电报不会经梧州发出，此条消息关乎华运行命运，所以让大少先一步自行处理，但大家迟早会知道的。

　　这个人究竟是谁？大少感到自己像被别人监视起来一样。这份电报若果今日在梧城传出，那他们华家就完了。这个人好似是在帮自己，但世上没有不用付出代价的事。‘他’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现在的电报已由洋人掌握，他能这样做而不被发现证明他是个人物。这件事迟早要穿帮（大家知道）的，那自己的行动就更要快了！

　　“铁三备车！我要去粤西商会馆！”大少大叫，梁继唐从大少办公室旁边的数据室跑了过来。大少才想起铁三在百货行那边。梁继唐知有要紧事，说道他会开车。大少面无表情，吩咐心腹以最快的速度通知钟至轩后，就急急的跑下了楼上了车，一路开往粤西会馆。

　　大少开俱款约要向银号借钱，一应的银号票号需要筹集这笔资金。尽管大少气定神闲，但此言一出，大家都被惊动。这笔筹款绝对不是小数目，连带府城官办银号一起借贷的话，那他华运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海关府邸的事本来就要筹钱，作为商会会长，应是由华家出面筹集，再以商会名号捐出，这里已要花去大量的钱财，皆因洋人得罪不得。但这个消息也是刚颁布，不至于马上就要交款，华爷却急着借贷是为何事？”同德银号的财东说起话来，尽管他和大少关系不错，但依然要循例问问，更何况这钱也不少。

　　“老关，这次我也不能说太多，事关重大！但我们多年老朋友了，希望你能信得过我，这次借钱的事涉及的行业越多越好！一定要广泛的扩大开来，这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名目，借口这些事也是任人说的！”大少看着他，说出他要求的效果，他信得过老关能办得到的。

　　“好吧！我试试看！”老关松了口。

十一回　海关落成洋人鸣笛扬威，出海失船华家遭逢霜雪4
一办完此事，大少风风火火的开向日升隆。日升隆规模颇大，上了轨道后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李自雄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李自雄见他到来，神色凝重，也就请他入室谈话。大少坐下，却谈起它事，道此来是想商量下天宝和李小姐的事。

　　李爷何等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大少希望天宝和李小姐能先落广州，在那里对他们的关系发展会更好些，待一切稳定了再接他们回来。且保证有他华天宝在一日决不会亏待了李小姐。这样做是避开了先前的风头，过了那边，也就不会再有指指点点无疑是理想的办法，李爷也同意这点。而大少就是要天宝离开，这样就能减少洋人对华家的攻击。否则天宝在的话，洋人就会通过攻击他来攻击华家。天宝一走，他华树棠才能静下心来处理所有的问题和迎战。

　　大少通过日升隆来借贷，这样他的触角就能伸向方方面面，形成强大的网络。控制住社会的每个角落，那样即使出事，大家就只能信他帮他。而他现在需要有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三水的码头上他的分庄就能以其他名目来吸纳他借贷得来的大部分钱财。这样一来可以从容度过此次难关，二来融资所得的款可以为三水分庄添购物资所需，和前阵子跟杨名谈及的要增加商船队搞大从南海口出东南亚的业务。南海处多珠玑、犀象、玳瑁、果布之物，现在打算在那里建海货行，那一应的物资出口就能舍远就近，更避了梧州港的海关关税，开辟一条跟便捷的通道。他把主要意思和李爷说了，独略去了他真正的目的。李爷也认为是个赚钱的好方法，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样华树棠的商业网络由梧城内外向各处渗透，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锁关系网。

　　等所有事情都落实，大少已疲惫不堪。坐在车上忽觉心力交瘁，头一歪就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子在行驶。然后就有人扶他起来，他所在的地方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很舒服。

　　难道自己不在人间了？淡淡的花香，偶尔两声鸟叫，一切都那样舒服静谧。他一惊，精神会聚也就慢慢醒来。原来自己还在！松了口气，看看四周，自己在买卖古玩玉器的古意斋别院里。“大少你是急火攻心伤及心脉喉管，呼吸不过而产生休克症状，好在没有引起哮症发作。”在大少身旁的是梁继唐，大少见他说出病情，脸色一变，担心他的病况被外面的人知道。“大少放心，是铁三爷请来的相熟医生，不会外传的！”

　　“好！”大少就是欣赏他的机警和细心。钟至轩早已守候多时，待梁继唐说大少已醒过来，他就直接去见大少了。梁继唐则守在门外。钟至轩的面色也是一片慎重，皆应大少刚才那么急找他而又病倒可想事情是多么复杂，真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寒暄两句，也就马上进了正题。大少摊开手心上一直紧紧握住的纸条，钟至轩看了字条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中华号货船在南海失踪’！果然是应了早上唱衰了的坏意头！华家已连烧了三艘船，以三水股东分拨的三艘同样马力的船过来，赔偿了被烧的一船货物才使得华运行的名声没有挨累及，若然再传出出海失船这件事，那名声受损，流失订单，无人上门做生意，都对华运行失去信心的话，那船行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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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失船也来得太巧合了吧！究竟是被人扣押起来了还是真的只是失踪，无论是那一种可能都麻烦极大；是前者的话如何要回船艘，后者的话那货物的损失又该如何赔偿。“爸，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轩，以后的电报往来我们只能在广州打拍。对了叫铁三进来吧！”大少艰难的说着话，面色还是死一样的难看灰白。见他不谈这件事定是想到了解决办法，尽管担忧但对大少的能力他是相当放心的也就叫来了铁三。屋内就他们三人，梁继唐很醒目，知道他们一定是有很多秘事要说就一直守在门外。时不时的叫人问问看火的药煎好了没有，为了不打扰正常的生意运作，前院的古意斋依然是热闹的，买卖都在按平时那样运作。

　　“铁三，你调教的鹰队出现了问题！”大少严厉的责备。这支鹰队是在电报不通，信息不明的情况下训练出来的一批信息传递工具。这些年来靠他们传递信息也就解决了许多难题。训练出来的鹰队都是单线的来往联系，要发信息的那个人一定要有大少分给的一种特殊的香料熏身鹰才会出现。然后对方必定佩带有约好每次交换信息时指定的物件，鹰才会让人走近把信息绑系好在鹰脚上或从它身上取下信息。这一套训练是秘密，怎样训练是连大少也不知道的，只有铁三一人知道。而传递信息的双方都不能操控鹰队，为了弥补鹰队其他地方的不足，还训练了